葱白的纤指抵在薄唇上,抵挡可能的再度进犯,她嘟着唇瓣说道:“你向皇祖母告的假老长了,不务正业的宣威将军。”
“谁说?”承昀下颌轻轻枕在圆滚的小腹,也学着她嘟起薄唇,正经八百地说道,“皇祖母的懿旨可是,没把人讨回西尧,就甭回去了。”
颜娧安慰地拍拍男人宽阔的肩背,抿着唇瓣忍着笑意,“行吧!我委屈点收留你,行么?”
“都这样了,还不跟我回家?”承昀说得那叫一个可怜啊!
颜娧无奈的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无奈地瞟了四周景致,叹息道,“都这样了,怎么跟你回家?”
“出去了,就跟我回家?”男人墨眸里浮上一抹温暖,半哄半骗的轻扯着葇荑,在她掌心里画着圈。
“出去了再说。”她可不会被三言两语的甜蜜糖衣给哄了,不切实际的允诺听着多瘆人?
不确信能做到的允诺,她给不了。
若当真无法离开此地,必须命绝于此,她也得想该如何优雅地与他道别。
死亡?
早已经历狐狸大仙赠送无数次死亡之旅的她,这类的无偿体验再来一次,还能剩下什么?
这也是为何能够静心待在此处的缘由,真到了要取回她性命之时,引颈就戮也得潇洒优雅地离开。
她的人生如果不能全盘由自身掌控,那么至少得掌控如何离开。
看着日日变着法子来逗她开心的男人,她抚上了那张本该俊美无俦,冷毅刚强的面容,不由地勾起了一抹歉笑。
一个等候陪伴她十年的男人,她该怎么向他说再见呢?

第699章 倦怠
“不可以。”
那抹令人心惊的歉笑,将承昀本就不踏实的心给狠狠揪紧了。
他怕,怕极了,深怕她产生了无可救药的绝望。
丧失了希望,她要如何活下去?
明知没有离开的法子,承昀还是每日尽心尽力地哄她开心,女子总是孕中多思十分常见,不到最后一刻,这场面他怎么也不可能认输。
明白她现在将每一日都当最后一日在过,是以无条件的包容他的强势,允许他的作乱,更完全任他予取予求。
他知道的,她对他怀着补偿的心绪……
可他要的不是她的补偿啊!
紧紧环绕着她的腰际,承昀跪得膝盖酸麻也没打算放手,纵使前路茫茫,依然希望她能有活下去的眷恋感,眷恋他的人,他的情,他的爱,什么都可以,只要她能够坚持到离开这个破地方……
打从在上山途中透过君子笑古朴怡然的花窗,见着她那不同于常人的睿智眸光,那颗始终觉得父母恩爱带有目的的心,终于开始有所改变,原来喜欢一个人也能够单纯、纯粹,原来,不过是还没遇上那个命定之人啊……
步入客栈前,接下旋落在他掌心的珠花时,他的心已不再淡定从容,甚至开始盘算该如何让她拒绝不了两家鸳盟。
想剥开那层伪装在羔羊皮子底下的细腻心思,想走入她的生活,包容她的一切的渴盼,时刻驱使着想与她更进一步,他要那个困缚在孩童躯窍里的她……
她的温婉可人,她的泰然自若,她的一颦一笑,早就深刻烙印在脑海里,几年来的相伴,更是早将她的一切刻进骨子里铭记。
他一眼看上的小媳妇儿,好容易用心呵护至今,怎可能随意放手?
“会有法子的,一定会有的,妳不能这般待我。”承昀深邃墨眸逐渐氤氲了水汽,此刻的他完全能理解梁王为何魔疯至斯。
“我都认你当孩子爹了,怎么可以哭呢?”颜娧轻轻抬起男人光洁的下颔,在薄唇上落下亲吻,眼底映着淡雅笑意,温柔嗓音格外的动人心弦。
“人生于世,本就得度过三灾八难,寻找解决之道方为上策,我怎么可能因为落得困顿而丧失斗志?”她拉着大掌安放在凸起的小腹上,“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这小崽子的性命的!”
“我的男人是个气概不凡,多谋善断又是能屈能伸的好男人,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娘俩的,是不是?”拇指轻轻撮着男人该有笑靥的脸颊,拉着两人最近的距离,慎重地细语道,“这张脸平日里孤傲冷峻够吓人了,不是说好得笑靥迎我?才多少日子就说话不算话了?”
没有丝毫反抗地接受她女王般地撩拨,顺势轻啄了白皙的葇荑,等着她尚未道尽的话语,按着对她的了解,要说的话绝非这般轻松惬意。
她对自身心狠,对他的可不见得仁慈,为了共同的理想与目标,她的舍己为人绝对能无限放大到他身上……
葱白冰凉的纤指划过薄唇,被看穿的她不但没有恼怒,反倒沉着笑道:“真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我希望你能好好的,不要迁怒他人,也不要忘记我们当初入越的目的。”
英挺的剑眉在此时终于凝起了字纹,心酸得无以复加的墨眸,深怕落下虚悬在眼眶里的泪珠,回避了那双难得绽起缱绻爱恋的透亮眼眸。
即使殒命的风险就在眼前,事事以人为本的出发点,竟从来不曾改变,这样的她,叫他如何不爱又如何能放下?
她话里话外不停地提醒能屈能伸与初心,再再都在暗示他不能因为失去而改变了初衷。
这是她的告别?他们的开始,他们的结束,当真都要在这初心湖里?
嘴上说不放弃,话语里的字字句句都在与他告别?
承昀无法接受的不悦起身,本想这么负气离开,举步维艰的他却怎么也动也动不了,折身来到颜娧身后,长臂猛然地环着颈项与腰际,宛若要将她嵌入胸膛般的强势。
满腔不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透着些微冰凉的颈项已轻靠在臂膀上,软了身段的娇柔身躯紧贴着他的。
肆散在鼻尖的素心兰香气,又轻缓地撩拨着心疼,有再多的话语也顿时,全成为哽在喉际的不平,说不出口的涩然也全给咽进了肚子,在此刻全被她软化得一塌糊涂。
多年来她任由表面上的荏弱,掩盖了骨子里刚毅不挠的性子,实际上又有多少人见过她这般屈服示弱的神态?
估计将她囚禁在此处的梁王也不曾见过,何其有幸竟有幸竟能见着这般娇柔纤弱的模样?原来处事明断的清冷眸光里,也能有属于他的那份真心实意。
以往总以为她不曾在意他的相伴与追随,内息相通的两人也鲜少真正拾掇各自心意,也因此总令他一次次地想确认,自个儿在她心里究竟重要与否?
对她竟已有爱入骨髓后的患得患失啊……
承昀猝不及防地嗫咬玉润的耳珠,带着痛楚的麻痒袭来,她没能来得及喊出喊疼,菱唇便被一阵炙烈如火的深吻席卷,直至她有如初融冰雪般化在宽阔温暖的胸膛里,他低沉冷冽的嗓音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地要挟着:
“休想把我气走。”
她曾说过的字字句句,常常看似玩笑般地把话带过,深意总是藏在那温暖的笑意里,她怕来不及,怕错过,怕该说的话语未尽其意,怕来不及对在意之人表露心迹。
最早,她总说是因为黎莹颜笙与她的年龄隔阂太久,深怕哪一日醒来人就没了,没能来得及说出心中所想,哪怕今日再次回想,也都觉得话是在说与他听的。
“能不能别这么死性子?”颜娧神思倦怠地瘫倒在他怀抱里,忍不住埋怨了声,努力不让珠泪溃堤,多年的相处与了解,如今想要惹他不快都难了……
“我的心,我的人全是妳的了,既然要了,就不能把我丢了,生也好,死也罢,妳都不能把我丢下。”
承昀长臂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打算,强逼着氤氲着烟岚的眼眸与她相望,对峙了许久颜娧终于松口。

第700章 火药
“我没有丢下你的打算,那只是如果的如果,谁能知晓到底会如何?”她转过头,红着眼眶无奈说道,“我必须...尽到告知的责任”
默了默,承昀如深幽寒潭般的缱绻眸光瞅得她不敢动弹,若是那带着深厚的情意的凝视能化为情丝捆绑他人,大抵她已经自愿就缚了。
“我只知道必须以妳为重,必要时他可以牺牲。”承昀沉着凝望着她,大掌覆在膨出的腰腹慎重说道,“有妳才能有他。”
他的确想过,若当真无法在期限内将她带出戏秘盒,是否该在她与孩子间做个抉择?
一个至今都不曾有过胎动的孩子,有活下去的可能么?
“他要是能长大,听到你说这番话,不得恨死你了?”颜娧还以无奈的叹息,有这样当爹的?
“恨,让他恨,我给他恨的机会,让他赶紧的想办法恨。”
她那总是笑不达眼底的眸光,终于扬起了一抹头疼的浅笑,承昀也随着笑了,这样一会儿笑,一会儿能哭的情况,不正是孕中之人特有的情况?
能陪着她难过,陪着她笑,他心中万般庆幸能拥有这得之不易的幸福,如同能随着她留下的点点痕迹共读游记,感受她字里行间里的感动与向往,直觉她飘渺不定的心思更贴近了几分。
忽地,他猛然想起什么,立即抱起不明究理的她,快步将她安置在罗汉榻上,拿起整齐堆栈的其中一本游记,翻到其中一页打趣问道:“妳何时练起簪花小楷了?关在此处竟练得一手好字?”
今晨翻看她书案上的游记时,看着她以苍劲有力的鹅毛笔迹与娟秀丽致的小楷笔迹,同时在游记上做了眉批,承昀着实担心了一早上。
若不是心中有了困顿,有谁会将同样的内容,特别以不同的笔迹来书写?想来她也是日子过得极为乏味,他的担心也是因此而来啊!
“我?簪花小楷?怎么可能!”颜娧怀疑地瞟了面前男人一眼,年幼时立秋都没能逼学成功,这把年纪了再来练来得及?
还要写得出他能夸赞的一手好字,那得耗费多少心思?
接过游记的颜娧,秀丽的字迹鲜活地跃入眼帘,书页旁特意留下了细腻的梅雕,一时间她顿了顿,那是颜姒的字迹与习惯。
她爱惜书本的方式不同,颜姒喜欢在书页下角雕上当季的花朵,如今正值隆冬,也是寒梅绽放的季节……
又翻看了另外几本游记,被留下留下数不清的粗劣折痕与荒诞的人物画作,那是裴谚表达不愿钉牢在书舍的坏习惯……
这是怎么回事?
归武山各处的宅院里,都有属于她的书库,有了她属名的书籍,放得再久谁也不敢动,因为谁都知道她极为爱惜书籍,要留下笔迹也是练写了几回才会真正落笔,更何况在上头留下折痕。
她撇头,含着薄怒的眸光睨了眼面前男人,吓得他赶紧摆手,惊恐地不停否认着。
“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谁不清楚颜娧爱惜书籍的程度?连折痕都不能有,否则也不会劳费心思,特意以芦苇页编织各式花笺来用。
颜娧猛地偏头一呆,几落书全是她看过后,特意整理搁置在一旁,一些特有的风俗与建筑着实吸引人,想着写过批注能多留些印象,若能顺利离开戏秘盒,可以找时间前往朝圣。
这远在北雍的两口子何时写下的这些?
思及此,颜娧忍不住重重地拍了脑瓜子,重得承昀也吓了大跳,连忙制止她还想接着打的动作。
不管不顾的甩开男人的大掌,颜娧着急的又抓起书籍连翻好几处,颜姒除了梅花,随着时序渐变,还有花开冬春二季的朱顶红,水仙,杏花。
都说一孕傻三年真不假,她竟然没想到这是远在北方的颜姒,故意给她留下了消息,满脑子想责怪面前男人毁坏了她的书籍……
众人苦寻不着离开戏秘盒的方法,关键难道在此?
入盒至今她感受不到南方的特有的寒雨来袭,吸入的每一口气息,只有熟悉的冻人沁寒,现在当真身处北方?
为此,她开始不停翻找所有被做了记号的书籍,察觉不对的承昀也跟着翻看她没翻到的书籍,在看到裴谚的留下的字迹时,拿着游记的手也顿了顿。
雍德二十四年,雍德二十五年,去年与今年?
两人的眸光在同时望进了对方眼底,看见了久违的希望之外,全都是命不该绝的庆幸,唇际也不自主地扬起浅笑。
远在北方的两口子,在她只看了一半的游记写下了杜琅给予的线索,那是关于戏秘盒与鲲池坛的由来。
原来当年神后察觉肇宁帝有异,希望他能入戏秘盒休养之时,遭到肇宁帝反对,坚持自身未染病,不愿进入戏秘盒。
然而心病也是病啊!
在肇宁帝深怕取魂针之事泄漏,打算灭绝杜家满门时,岂料带着万晓去往杜家的神后得知真相,会为此落寞出走,自此天各一方,不复相见。
神后离开前,将关于戏秘盒的线索留给了杜家,即便对肇宁帝失望至极,也期望杜家能想办法劝解。
神国后期已民怨四起,如若无法平息而遭受颠覆,痛苦的只有无辜百姓,可惜到四国鼎足,直至肇宁帝退位也没有进入戏秘盒,反倒叫东越一把掌握了所有神国术法,掌握神国最后机密的杜家早已狼狈出逃。
“杜琅...手里不光是那张神后凭栏图?”颜娧抚着发疼的额际,一声声无奈的叹息,“看样子是当初教训得不够狠。”
承昀将气坏的小女人拥进怀中,吻去她唇上的火药味,终于露出了一抹舒心浅笑道:“妳该庆幸没把他玩死了。”
“我更好奇,他为什么会主动告知戏秘盒之事,难道他早就知道凭栏图里的线索不够完整?”颜娧凝着柳眉,似乎压不下满腹怒火,银牙咬得牙槽发疼地问道,“神后将神国所有术法写入奇荒盒,独独漏了戏秘盒?”
“他应该也没想到,妳会亲身进入戏秘盒。”承昀不停抚着纤弱的背脊安抚着,当真为杜琅捏了把冷汗,该庆幸他人不在此处,否则挨一顿揍都便宜了。

第701章 牵引
不是她冷血绝情,而是头脑比谁都清醒。
有了获救的可能,想的都不是感谢能获救,而是为什么能获救,甭想也知道,杜琅铁定得倒霉了。
“神后放过杜家,多半打着能在最后帮上肇宁帝一把的希望,谁曾想那一家子会这么逃了?祖先逃了也就算了,杜琅说了还只说一半?”颜娧气得将面前厚实的胸膛当作出气假人般地垂打着。
都说杜琅天生没有她的缘分,当真生来犯冲?
“我们先看完。”承昀担心地安抚,深怕孕中的她耐不下火气,要是真把书给撕了那可就不好了……
不情愿地瞅了眼战战兢兢护著书的男人,颜娧不由得笑了出来,自个儿也察觉近来脾气不稳定啊!
“要算也得出去算,不会在这算。”颜娧率性地接过游记,继续翻找裴谚留下的字迹,傻了么?谁会在这时候砸自个儿的脚?
这两口子挺有意思,一个以雕花与相同内容的字迹,留下笔墨在她看过的书籍里,一个以画作与书页皱折为引。
这是已经知道承昀定会入戏秘盒相伴?
抑是早已料到她定会对着被破坏的书籍生闷气?
不管如何,这个方法十分管用,果真招来他俩的注意了。
原来杜琅那冠簪里还藏着离开戏秘盒之法,然而作法太过离奇,杜家先祖认为不可能有人能达成,只能暂且搁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