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一步错步步错,谋划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不过加速了她的死亡?
他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将我关在此处,为的不就是得到这副躯壳?我不相信你当真没想过,我会不会落得跟卓苒一样的下场?”
该气愤么?
不,面对现况颜娧从没有现下这般的平静,因为对卓昭的了解,也因为他无法接受的哀恸,这盘局她似乎赌输了……
本以为卓昭只是为了暂时控制她,定是暗藏了离开之法,没承想竟是全然没有离开戏秘盒的打算?
他脸上的悔恨和痛苦是真,是不是意味着,她的运气已经用完了?
惨啊惨!难道真要揣着小崽子没在此处?
相看无言,他的泪目应对着她的淡然,颜娧也只能一声莫可奈何地悠悠叹息送上她能给的最后体面,淡漠说道:“你走吧!有生之年,我们不再相见。”
想借着戏秘盒不生不死,偷得相濡以沫的长相厮守?
“颜丫...”梁王踟蹰地喊着她的小名,心急地保证着不知能不能达成的承诺道,“给我点时间,我去想法子,一定将妳救出戏秘盒。”
“先害了我,再救我?”
简短的一句话,又逼得梁王无话可说,颜娧冷得叫人发慌的眸光,扫过眼底尽是渴求的梁王,直觉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
“您刚刚的威胁全都忘了么?我现在真大着肚子,也不善于表现大度,王爷别高估了我的佛性。”颜娧扬起甜美的浅笑,调侃道,“走吧——”
梁王看着她缓缓起身站上船沿,纤细的身姿迎着冬夜透骨冰寒的寒风,那应该被绝望淹没的眼眸,对他透着凉薄的浅笑。
扑通——
她落水后,泛红的眸光迟迟没能收回视线,哽塞的喉际也没能再发出任何字句,事已至此,他还能如何?
颜丫说得没错,他没有留下任何退路,是他亲手将她逼上了绝望的幽谷。
懊恼的不停捶打着脑瓜子,为什么他算计半生,竟毁在最后一步?
谈何深情?谈何挚爱?
……
北雍‧归武山
越近年下,节庆的气氛越发浓厚,山门内多数人并不清楚颜娧现况,仍尽心竭力的洗涤清扫着累积了一年的尘灰。
自从颜娧失了音讯,不光是裴黎承三家坐不住,连颜姒也没能耐住性子,逼着裴谚带着她来到妹妹长成的归武山,拗不过妻子请求的裴谚也只能照办。
来到此处大半年来,她日日缠着双雪转译邸报内容,深怕错漏了任何有关妹的消息,偏偏什么消息也没有。
伫立湖岸,看着妹妹专属的画舫,随湖面烟岚飘摇在湖心,不懂武的她想到此地,仅能靠着往来的小舟接驳。
此处就像是山门众人的主心骨般,受人敬畏且不敢亵玩,仿佛见到迎风摇曳的画舫,便能见着颜娧般的安心。
接连数月,她隔三差五的领着双雪来到船上洒扫,经过她身边的山民们,她都能感觉山门众人那似是而非的怅然。
知情之人,如同望梅止渴之人好容易获得慰借般的遥寄相思;不知情之人,如同等到了久违的主子般雀跃欢腾的与她分享各种收获。
不得不佩服,她那妹子真的活出了自己要的模样啊!
获得了所有山民的爱戴与疼惜不说,在懂得这艘画舫存在的意义后,身为胞姊也没敢在船上逗留太长时间。
或许双生子真有感应存在,颜姒来到归武山后,一宿宿的没能好好安枕,似乎躺在床榻都能听得一声声的叹息。甚至睡意浅淡之时总有个声音,时断时续地呼喊她上画舫来。
本以为是她日有所思造成夜有所梦,接连数月下来越发觉得不对劲,尤其当她翻看着妹妹留在初心湖画舫上的书籍,更直觉有问题……
颜娧已经离开归武山将近三年了,为何留在此处的书籍会有新墨的痕迹?翻看数本被写上眉批的字迹,的确是妹妹惯用的鹅毛笔,游记上写下的眉批更载明了当地的民俗风情与注意事项。
然而从未有人动过书籍,竟会自动归位甚至换上新书,那就不大对劲了!她仔细地核对了数次,能确信船室内的书籍不单是被换过,也留下了新眉批!
期间几次贪黑来到此处时,闭眼迎风伫立船沿时,都能貌似感受与人擦肩而过的错觉,偏偏睁眼时一丝温暖也没能拦下来。
几日后,又发生了她难以置信之事,先是开门迎面而来的靡乱气息,叫她愣在当下,又见着日日洒扫得干净整齐的床铺凌乱不堪,洁白床褥上甚至留下了…女子初次欢好后留下殷红印记...

第697章 借口
她也不是未经人事,自然明白这里发生过什么,然而未被开启的门锁,也没留下遭受破坏的痕迹,怎么会有人在此处欢好?
按着山门众人对颜娧的尊敬的程度,那是绝不可能之事!是以她趁着双雪停泊小舟的时间,羞红着脸将床榻给整理了,将染上证据的被褥给打包带走。
依着她对裴谚的延伸了解,这事儿有了一次就会有往后的无数次,只需双雪花点时间守株待兔,势必不用多少时间即可抓个现形。
然而双雪轮流盯哨个把个月竟一无所获,也当真没有人进出颜娧的画舫,可船室里的书籍真被动过,也下了新的眉批……
欢好之事逐渐淡忘后,裴谚带着她有如蜻蜓点水般飞空来到船上,久别好容易给他逮到单独相处的机会,对她从不存在自制力的傻愣子,哪还有说清楚船舱内异动的机会?
非得餍足后纔愿意听她想说的,被生生地折腾了好几回的她,哪还有什么气力说什么事儿?在他怀抱朦胧睡去前,都还愧疚着原来欢好的是他们啊!
一来二往的这事儿也就被耽搁到现在,这回她可是铁了心揣了双雪同往,绝对不会有单独相处的情况,怎可以老是被慰藉相思给误了事……
这次绝对不能再被他一句“定是太想我的缘故”给打发了,对他百般讨好撒娇的也真的无力反抗,总在半推半就下迷迷糊糊地着了道,难不成真中了傻愣子的魔咒,想他了?
这个念想一窜入脑瓜子,一张俏脸旋即被绯红占满,只得不停摇头。
裴谚依约来到画舫上时,见着的就是颜姒羞红着脸不停地摇头,他不明就里的来到船沿,一把揽上爱妻纤腰,嗅着沁人心脾的温香,轻落一吻在粉腮后,不解问道:“怎么又到阿娧船上了?”
“正事。”颜姒正经地抬手挡住再次袭来的薄唇,再慎重不过地说道,“重要的正事。”
“我跟妳的事儿,也很是重要的正事。”
裴谚不在意地瞥了眼一旁偷笑的双雪,才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只知道能抱着爱妻才是正事。
“这次一定要先听我说。”颜姒捂着菱唇,也捂着薄唇,深怕一个不注意又被带偏了,虽然骨醉后体魄大有改善,哄哄市井无赖还可以,碰上真正的练家子还是得吃大亏。
裴谚轻缓地别开葇荑,以新生的胡髯蹭着耳后大片白皙稚嫩的颈项,刺痒感逼得她又是一阵酥麻的轻颤,不经意地溢出一声轻叹。
这男人...
“大雪、小雪!”
被缠的喊救命的颜姒,夫妻间的亲昵得呼喊着救兵,颜姒也是脑壳疼啊!
双雪动作迅速地把女主子从男主子怀抱里捞出来,扬着忠人之托的歉笑着。
看着脸色铁青,明显欲求不满的主子,大雪嘴角抽了抽地尴尬笑道:“少门主,你好歹也先听听夫人的话啊……”
要不是少夫人今日出发前不停地拜托,她们不敢也不想坏人好事啊!
少门主那张傻愣子的神情独独只给了少夫人,若不是借了少夫人之势,她们哪敢跟主子叫板?
“好,我听妳说。”裴谚一脸正经的等着。
“你可得说到做到。”
“好。”
颜姒得了保证,将信将疑地扯了扯劲装剑袖上的护腕,将裴谚带入了船室,裴谚环胸落坐罗汉榻,将那些透着诡异的游记,一一摊在小几上。
凝着不解的眉宇,随手拿起一册记载东越好山好水的广平游记翻看,他也不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翻没两页如墨的眸光旋即沉了沉。
颜娧的字迹有多少人能仿造?光是那鹅毛笔有几人能有?更别说那苍劲有力又行云流水的运笔,谁能仿造得了?
接收到主子以慎重的眸光示意,要俩人尽速远离,双雪朝着女主子浅笑后,飞快地逃离画舫,顺道发了通知撤离附近的暗卫。
淡定屏息运气查探,确定没有任何不相干之人后,裴谚难得拧起如墨的剑眉,狐疑问道:“这是?”
字迹是新的!
纵使深冬天寒湿气重,墨总是干得不太利索,也不至于留下犹如新墨般地色泽与湿润,何况画舫已有多年未曾有人来访,船上哪有什么藏书?
颜娧宝贝着的历年账本还差不多!
又翻看了几本书中留下的花笺,是特意摘取秋来的芦苇叶编花,所有细节都再再显示着颜娧曾在画舫里生活……
裴谚眼底尽是错愕,若不是清楚颜娧早被囚在戏秘盒里,只怕连他都要说那是骗人的,两口子无声地对望了顷刻,吶吶问道:“姒儿何时发现的?”
“也就一两个月。”
裴谚心里一惊,不由得瞠目结舌地问道:“这么重要的线索,妳怎么没赶紧告诉我?”
戏秘盒这东西本就诡谲,姑太祖母都没寻出法子来解决,她老人家也没想到颜娧竟然能把自个儿给搭进去,所有人都在翻查线索,却都寻不着一星半点的可能性,如今竟在画舫上寻到颜娧生活的痕迹,这不叫人振奋吗?
被问得白皙的小脸浮上了退不去红云,颜姒忍不住埋怨道:“你给我机会说了么?”
“我...”裴谚似乎懂得为何要双雪来救阵了。
打从颜姒在归武山落脚,每每她约见面,哪次不是小别胜新婚的缠着不放?他收拾善后离去时,她都还沉沉地睡着,似乎真没说到什么话啊...
没来由的嘴角抽了抽,原来千错万错都是他啊!
不好意思地朝着爱妻歉笑,搔着头走出船室,裴谚吹响手哨招来了清明,细声在耳畔交代了几句话,竟招来下属半信半疑地怔愣回望……
“我说你倒是去啊!”裴谚没好气地拉起跪地的清明,气得一脚问候了尊臀,那是什么小眼神来着?难道他像是个以权谋私之人么?
清明赶忙捂着臀部,慌慌张张地提气飞离画舫。
平日里老找借口要来归武山的主子,这次居然寻了个调查线索的由头,打算留在此处几日,看着是不像以权谋私,也像欺上瞒下啊!
进画舫不到一刻钟,就有能搭救救姑娘的线索?
主子这是欺负他好骗啊?他才不相信主子能有什么线索,定是想留在少夫人身边的借口罢了!

第698章 再见
那日之后,梁王似乎真受了不小的刺激,当真至今都没再进戏秘盒叨扰她。
听着榻上的男人说起,梁王那夜闹了不小的动静,衣冠不整、披头散发、伧惶地连夜入宫,一头栽在藏书阁说是要查找典籍至今不出。
连年前祭祀、宴请群臣之事也全交给了厉煊,说好听点是继位前的历练,说难听点是提前甩锅,已有月余未回王府。
承昀怎么可能放弃这个陪伴她的大好机会?自是夜夜抓紧了时机,使出浑身解数地缠紧了她,再再为她刷新了对戏秘盒的认识。
本以为在戏秘盒里不会有疲累感,现在看来只是被扰得不够......
花窗透入熹微,惺忪迷蒙的睡眼微睁,察觉醒在他健硕的长腿时,发现自个儿像只小猫般蜷着身子缩在他身旁,长臂云袖覆盖她身上,温暖的大掌呵哄般,时不时轻抚着纤弱的后背。
映入眼帘的正是早已梳理整齐的男人,矜贵疏离的清冷模样,宛若高不可攀的王者,哪还有昨夜榻上炽烈求欢的热切?
古人诚不我欺啊!
男人一旦脱掉那身高贵的外袍,个个都是衣冠禽兽。
这千古名言字字属实,在原始的欲望驭使下,当真无师也能自通,也逐渐能逼得她讨饶,逼得她非抛下羞怯不罢休的低声讨好,得不到她的渴求不甘心地温柔抚触,全都历历在目啊!
至此她终于相信,承昀这些年来对于她的隐忍,全都是回不去的童年纯真......
“醒了?”
“嗯。”
不情愿地随意应了声,撑起酸软的腰肢坐起身子,不公平地瞟向一脸神清气爽的男人,见他格外小心地将杏黄花笺塞回游记里,妥妥地将书籍摆放整齐,开始着手为她整理梳洗。
没羞没臊的在戏秘盒里过着如同新婚夫妇般的生活,这几日真是有多爱折腾她,就有情愿伺候她,甜腻得叫她气也气不起来啊!
落坐在妆奁,看着镜中温柔娴雅的女子,瞧着他拿着幼时特地从梅绮城带来的梅木梳子,似乎正为梳理何种发款而例行地发着愣,颜娧不由得笑了笑。
男人停顿半晌,满足了对她绾上各种髻的臆想,虽然提前过上了相濡以沫的日子,该给她的盛事婚礼还没能实现,心里落了些许歉疚,终究还是梳上了垂鬟分肖髻。
葱白的指节戳了几下膨出的腰腹,颜娧打趣问道:“都这样了,你还考虑要帮我梳什么头啊?”
“都这样了,我更愧疚。”被问得打闹的心思也没有了,承昀不舍地单膝跪地,将她紧紧搂在怀抱里。
再过几个月小崽子也即将临蓐,能不担心找不着出去的法子?
常人被单独幽禁超过半年,不疯也失常了,唯独她仍像个乐天的孩子,偶尔还能作弄调侃他。
更充分地利用时间,看了一本又一本的游记,花时间书写了一段又一段的批注,每每看到她写下的眉批,都叫他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涩。
本以为东越之行即将结束,有的是时间带着她游山玩水,未料进了戏秘盒,又拖沓到小崽子都快出生了,人困在王府里。
如今不光梁王着急她的生死,沉溺在藏书格里久久未出,北方三家也日日探寻着可行之法,也始终没有线索。
就连曾经大言不惭地说待过戏秘盒的厉耀,当看到自个儿的身子困在猎宫明镜池底后,也闭上嘴什么话也不说了。
男人曲身在她面前轻触着已明显膨出的孕肚,如无尽深渊般深邃的墨眸又映出了几分焦虑,脸庞轻贴在小家伙蜷缩的背脊上,眉间轻拧了几道痕迹,大掌期盼地抚在该有小手脚活动的腰腹上。
“为什么还是不肯有动静?”
“小崽子不折腾我,你不开心?”低沉清润的嗓音里满满的无奈,面对已知的结果,颜娧扬着淡然浅笑,轻撮着那双骨节分明得大掌,戏谑说道:“让你夜夜被叨扰,睡也睡不安稳,谁还会想理你?”
“这才多少日子,就嫌弃我了?”承昀一改清冷疏离,眼底泛起了满满委屈,在葇荑轻轻落下一吻,“我的全身上下只忠于妳一人,这辈子也只能叨扰妳一人,妳舍得不忍着我?”
“一个人挺好的。”颜娧眼底眉梢尽是笑意,情话动听得叫人舒心!
“没有一个人了。”男人纤长指节比出了三,顺道攀下白皙颈项,薄唇轻啄了瑰丽水艳的菱唇,讨好道,“现在是三个人,妳若愿意,还能有四个、五个、六个,”不忘再次提醒道,“很久很久以前,就没有妳一个人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