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这几年东越在北雍铺了不少棋子,若不是颜娧不小心挖了几个出来,恐怕仍不知要深埋到何年何月?
如今这花大娘该算得上是抛得最轻松的弃子,养了这么多年,也没在安定公府抄家后被灭口,这东越真算得上心大啊!
只是厉煊这招真看花了他们的眼,同承昀面合心不合便罢,难不成与颜娧真能当不成情人当朋友?
连他都没能那么好的心胸,厉煊有?他可不信!
“我在外头等得可久了,就等着母亲一声令下,就能带着千军万马冲进来了,哪知道等到刚刚母亲连唧一声都没有,我这不单枪匹马深入敌后救人了?”黎祈撇了撇嘴,也不知该怎么说这个姜谖,都伤得体无完肤仍是一声不吭,要如何审时度势判断救人的时机?
“我谢妳啊!刚刚连我都差点死了。”丹汝不悦地撇头。
男人真是太不靠谱了!她一定得想办法也学什么来防身,就算三脚猫功夫都好,总比什么都得仰仗人来得实际。

第689章 首肯
“汝儿,这么说就对我不公平了,泽平说……”黎祈真如哑巴吃黄连了。
听了泽平的保证,在外头白乖乖守大半日,最后得了这个结果,怎能不心塞?
“家兄长习武能有你的机运,还用得着被欺负么?”丹汝不知道他人在外头就罢了,偏巧人就在外头枯等,硬生生让母亲受了那么多罪,能不生气么?
“我也没闲着啊!瞧着不对就来了……”黎祈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嫂子温顺得有如兔子般,泽平那性子也差不了哪儿去,怎么小妹子能这般呛辣?
想把人骗到手真不容易啊!
猛地,黎祈灵机一动,赶忙曲身背对满身伤的姜谖,忧心忡忡地说道:“泽平与汝儿都还没能恢复,我来送母亲回去。”
姜谖迟迟不敢动弹,女儿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二话不说将她扶上黎祈背上,泛红的眼眸终于露出了一抹浅笑:“有劳王爷了。”
“汝儿...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祈王?”姜谖还真拿这个女儿没办法。
一连三个没关系,黎祈利落地背起人,朝着泽平挑眉笑道:“汝儿交给妳了,记得把她平安带回来。”
泽平:……
“泽平领命。”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那抹笑意不舒服,这次祈王又在算计什么了?
承王领他入锦戍卫,管着的乃是祈王,在他手底下也有老长时间了,每每见到那抹笑容就没好事,母亲有什么事让他琢磨的?
黎祈背着人往归武山的方向,飞快往书舍小苑移动,安置好姜谖后,本想去平安寺请无观大师的步伐,在长花窗前踟蹰许久。
被他抬脚又收脚的犹豫给惹笑了,姜谖眉眼里尽是温柔笑意,忍俊不禁地说道:“王爷有事直说吧!”
大剌剌惯了的性子突然犹豫不决起来,能不叫人怀疑?
心思被戳破,黎祈尴尬地绞着大掌扭捏笑着,“我母亲与您定下的鸳盟结亲没结成,我始终心中难安,不知能不能由我来完成?”
姜谖嘴角莫名地抽了抽:……
知道黎祈有意思,不知道能这么有意思,这不是摆明睁眼说瞎话么?
黎颖不能相认是事实,与黎承的亲也结成了,冠上小黎后的姓氏就不作数了?这黎祈打的主意也太过天才!
这么公然地打她女儿主意,她能乐见其成,丹汝能任他摆布么?来书舍虽名为伴读,实际上两位太傅哪敢怠慢了她?
也是因为多念了几年书,又有颜娧为榜样在前,她哪儿甘心将自身困守在后宅里?黎祈要是真对丹汝动了心念,日后可有好果子吃了。
安定公府通敌罪名平反至今,她宁可偏安一隅,也不愿意孩子们再与南楚有所瓜葛的心思,黎祈也不是不清楚,竟想出这种理由来挤兑她的承诺?
不也是摆明告诉她,不能遂了栀子的谋划?
即便今天要了栀子的命,也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来指认她的身份,真想保护兰芯的身份不被揭穿还有什么方法?
远在东越那人巴不得北雍陷入动乱的心思浅显易见,如今自然是得靠她认了安定公夫人的角色,以母亲的身份来诉说,兰芯早已陨殁之事。
当初雍德帝派遣亲卫前去救人,可是无人知晓的机密要事,救援失败兰芯被卖之事,若真是栀子所为,纳兰芯入揽仙月之人敢出来认么?
多年来他们都想知道,当时究竟谁剿灭的亲卫?若此事真有人敢出来认,这不公然宣答世人,真正通敌者的身份?
谁说黎祈心地纯善,不善谋略?
“你当真心悦汝儿?”姜谖真不知道为何肚子能这番争气,女儿们都能令两兄弟垂青?
“我定会好好待她。”黎祈扬着憨笑不断地点头,面有难色地纠结许久,期期艾艾地苦笑道,“只是...我...还得养身体...怕是汝儿会嫌弃...还得等上一些时日...”
解了缘生后,他为精进武学一刻都不敢怠慢,赶不赶得上兄长那般出类拔萃都无所谓,他只想着有朝一日能一同手刃谋害母亲的恶人,因此仍必须维持童男之身,直到勘破化境为止。
姜谖没来由地笑了,黎祈的事儿她是知晓的,数度周折还能留一条命下来,已是不幸中的大幸,看在先黎后情面上,也听得他喊母亲的份上,只要女儿愿意她也乐意的。
忽地,黎祈迅疾地跪在姜谖身旁,将她吓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王...王...爷,您这是?”
“母亲,母后因何而亡,安定公府为何倾倒,长嫂如何落难,经过娧丫头几次抽丝剥茧,已知是何人所为,假以时日我们定能为母后报仇。”
黎祈心里也清楚,谁愿意将女儿嫁给尚不能人道之人?可是他实在不愿丹汝成了他人的妻,宁可把话说清了,盼能求得一份生机。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从少年那清澈的眉眼中看到了担忧,姜谖轻抚着深锁的眉宇,温婉笑道,“阿瑛最讨厌有人皱眉头,你可得记住了。”
黎祈猛地眼眶一阵热意,这是从没有人告诉过他的事儿,人人都怕他不久于人世,谁还会想到要告诉他,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父王将丧妻之痛深埋,仅仅在每年在苍蓝江画舫偷偷祭奠,更别说兄长,母后离世时他才多大点?能记得多少?
“母亲,黎祈以后会好好孝敬您的。”黎祈难掩欢愉地叩首在地,哪有什么皇室贵冑的架子?
“行啦!汝儿可没那么容易拿捏,心思不用放在我这。”姜谖似笑非笑地瞟了怔怔地黎祈,“我敢应你也是看在,汝儿那不甘困于闺阁的性子,以婚约暂时束缚她罢了,绑不了一辈子的,万事还得靠你自个儿。”
“黎祈明白。”能求得姜谖的首肯,黎祈心里已念了无数次阿弥陀佛来答谢,接下来该做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明白什么?”
门外传来丹汝银铃般嗓音,不明就里地问着,黎祈连忙开心地起身迎接。
“汝儿,母亲答应将妳许配给我了。”
丹汝泽平:……
还没进门的俩人僵在当下,门槛不知该不该跨过,从城郊回来才多久时间?这样能谈妥一门亲事?
这是把她贱卖了?

第690章 天衣
一连数日阴雨绵绵,南方深冬也难以逃过寒冷的冰雨侵袭,一早来自北雍的探子便犹豫不决地伫立于金凤阁,迟迟不敢将消息递进御书房里。
北雍埋的几个棋子不到一年的光景被拔除几个了?连梁王花了许多心思才藏入奕王麾下的探子,此次也被拔得干净!
连最后几个好不容易收买的世家,也全都不敢再引起任何风吹草动,北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瞧着一旁身受重伤至今仍昏迷不醒的陆淮,她更不确定该不该入殿禀报了,梁王养在舒赫宅子里的小厮,怎么在冀州城受到三路人马伏击?
别人不知晓陆淮身上之事,身为梁王手底下暗探之首,此人对梁王的重要性她能不清楚?若非她要藉漕运返回东越恰巧经过,此人早没命了。
他想不起来任何事情,使得一身绝世武功如同未开窍的宝藏,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地步,她爱莫能助也仅能暂且护下性命带回越城,还好上乘的内息护住了心脉,否则神仙托世也救不了他啊!
此事不得不禀报梁王,也因此冒雨连夜将人送回皇城。
殿阁里的袅袅沉香,没来得及带予殿内男人心神和缓,看完暗卫递来的奏报,心里翻腾的怒意令人诧异地短暂,在转眼间竟落了平静。
随意地将信笺投入三足龙纹铜雕炉中,随着沉香袅袅化为灰烬,胡髯下勾了抹叫人捉不透的愉悦。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没机会见到幼时的她如何的聪颖慧黠,今日倒是见识到了她的机警。
埋在北雍那么久的一只棋子,也只不过在她幼时出现过一回,竟也得了她几分注意,叫人盯瞩至今。
人都锁在戏秘盒里了,还能这般不安分也没几人了,输给这样的她,除了心甘情愿地钦服,还有说不尽的折服啊!
北雍探子全被拔了,父王竟能面露喜色?厉煊还真看不明白了。
当年不惜将他送往西尧,也要攀附西尧的路子踏入北雍,稳固好不容易介入的朝堂关系,这些年海晏堂宴请的几个世家,如今几乎全被拔官除爵卸兵权,还剩下几人可用?
如今想再安排人手入雍城谈何容易?光想,厉煊都觉得头皮发麻,怎么父王还笑得出来?莫不是给气晕头了?
不过秋猕之后,父王的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好,也是叫他颇为吃惊,说是他佯装迎新人入府,终于换来萧侧妃的无法继续隐忍的醋意。
现在日日进住书房查勤,父王也乐得提拔了她的侄儿作为随侍,只要父王不在府里,便让那萧鄢日日陪着姑母。
也看不出来父王这把年纪了能有那样的心思,半点不着急开春的继位大事,脑子里居然全是呵护萧侧妃的心思。
有了皇祖父留下的旨意,早年拨往潜邸的人手也逐步调回,接手皇宫内外的大小事务,荒废已久的皇城终于又动了起来。
父皇看似愉悦,可那掩不住的欣喜,似乎不是为了即将登上皇位啊!
如今连北雍的探哨都快被拔光的喜色真不假!
再次忍不住地摇头叹息,套不着话,寻不着由头,他又能如何?
“走到如今这地步,有没有那些暗探都无所谓,东越帝位更迭不适宜在此时有什么纷端,没了也就没了,陆淮那条命还留着,仍能为我们所用即可。”看着儿子忧心的神色,梁王不禁笑道,“难道你想马踏北雍?”
“煊儿明白父王的顾忌,只是担心日后不好掌控消息。”厉煊剑眉微挑,瞟了眼那不合时宜的欣喜,实在没忍住地问道,“为何此次遭受重大挫败,父王还能这般开心?”
“敌人以为拔除了我们一颗爪牙,不是挺好?”梁王意味深长地一笑,“若她能将最后那只棋子也给连根拔除,我们再来烦心也还不迟,何况日后她找不找我们麻烦还是两说。”
如若颜娧成了他的人还能帮着北雍?往后的日子就在戏秘盒里,日月莹辉映着缱绻情长,她哪还能插手他国之事?
北雍因她苟延残喘多年已是天大的万幸,若能因此拆了前朝三族的联合,对东越只有好处,一个东越术法伸手不及,难以掌控之的国度,若能趁早拿下自然最好,如若不行也得在掌控之中。
多年前暮春城一事,连身经百战的探子来报时,都难掩神情惊惧的神色,他至今仍心有余悸,如若这群前朝余孽无法被掌控,势必影响到四国一统。
只要能再次凝聚这看似和平的诡谲局面,他不介意心中的大业在儿子手中完成,思及此,梁王忽地扬起一抹寓意未明的浅笑。
“这些事儿日后都交给你了。”
“父王此话何意?”厉煊不解的凝眉,父王可从来没对他这般笑过。
恣意洒脱得叫人忧心啊!
“父王老了,日后东越的未来就交到手上了。”
闻言,厉煊吓得旋即掀袍下跪,一路跪行到梁王跟前,扯着蟒袍衣襬惊恐说道:“父王正值盛年,为何...为何?”
厉煊清楚这话不是他能问出口的,即使父王真给也得推辞,三辞三让他不是不懂,但是筹谋了半辈子的父亲,在此刻真愿意将皇位拱手于他?
“帝位更迭过于频繁对东越不光是国库磨耗,也是种看不见的伤害,看了西尧的怀熙帝,你还不懂?”拉起儿子,梁王语重心长地说道,“父王与你皇叔父不同,摄政至今也不过差了个头衔罢了,当不当皇帝其实不重要。”
何况现在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把帝位交给儿子最恰当不过,他能安心陪着颜娧,也其实没什么不好。
“我答应妳母妃,绝不会有人撼动你世子之位,当然包含你的天子之位。”看着不肯起身的儿子,不论此情真伪,都惹得梁王垂眸一笑,和缓地悠悠说道,“所有的天衣冕服全是按着你的尺寸丈量,难道你不清楚?”
厉煊愕然抬眼,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父王为何突然做此决定?”他也当了二十多年的世子,父王继天子位,按理来说他就是太子,为他量衣裁服不违常理,如今说是为他缝制天衣,只要是个人都能吓得不轻吧!

第691章 无缝
看着儿子眼里的错愕,梁王不由得扬起欣慰的浅笑,为了皇家传承他已违背当初执意寻找颜娧的初衷,只盼能留下深情之最于她。
他们有相同的来处,更能明白她的心之所想,江山美人他没有任性地选择全要,宁可为她抛下了江山以示决心,只为求得能相守一世的机会。
“父王……”厉煊听得父亲的保证,不由得多了几分哽咽,有限的记忆里已经没有关于母妃的模样了,更别说那些听似虚妄的保证。
如若当真深情至此,为何现在会不计脸面地哄着萧侧妃?
总是躲在人群后的父亲,此次明里挑拨北雍局势,实在不太像父王的作为,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轻拍了儿子背脊,梁王不似玩笑地戏谑说道:“待你登基之后,父王有打算随着你皇祖父入戏秘盒休养,省了死后入皇陵的麻烦事儿不也挺好?”
厉煊怔愣了半晌,迟迟不知该如何回应,听得出来父王不似玩笑,秋猕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父王服用延随丹多年也没多少时日了,入了戏秘盒还能偷得几年光景,难道你希望父王登基再没于毒发?”这些日子梁王也算是想透彻了,每年以秘术换血效力似乎也逐渐大不如前,不如随着颜娧入盒吧!
地点他也选好了,就养在猎宫鲲池潭里,谁能想到他会将人藏在那儿?现在他需要寻一个能将他俩放入猎宫池底之人,除了厉煊也没有第二人选了。
“儿子不是那个意思……”
厉煊急得差点又跪下了,梁王连忙拉起他的臂膀阻止再次下跪,语重心长地托付道:“你母妃在世时,父王总是忙于政务,她缠绵病榻之时也没能好好陪着,如今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也差不多该去陪你母妃了,此事父王能托付的只有你了,希望与你母妃同葬戏秘盒里,此事交与你手最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