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平凡无奇的抓了他一把,也是带他迅速离开剑劲所害,更在身后推转长臂卷走剑身,免受剑刃所伤,顺势推入海中亦是让他免受其害。
尤其落海前,见立秋迅速走在船壁上而来,不知天地何方的他,旋即稳妥地落在被踢落的支摘窗上。
心里除了佩服仍是佩服,如若没有十几年来的默契使然,怎可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至于为何受厉煊这一剑他也不清楚,难不成是以他身躯作筏子后的示弱?
栾甫不由得笑了笑,如若受伤也在她的算计范围,这小姑娘的心思真无人能及啊!
虽掌握伤势,没伤到要害,伤口泡在海里没有实时止血,仍旧失血过多而有些昏沉,面对栾甫的打趣,颜娧不得不强打精神,委屈说道:“栾大人说笑了,不吃苦头我也能安静的。”
映着海面粼光看清了颜娧苍白神色,本在想打趣几句的心思,见她孱弱无力的绵软模样偎在侍婢身上,所有话语全埋没在紧蹙的眉宇里,仅剩无奈叹息。
也没比自家女儿大上几岁,行事作风却稳妥踏实得多,为保下他能顺利离开使节船,不惜以性命做赌,得了便宜哪还敢多戏谑她两句?
又见一个被可怜样给哄骗的可怜老父亲,立秋揽着装着无辜的主子也不禁摇头。
虽不止一次见识颜娧的淡漠疏离,终究在她摆出无辜可怜的模样时败阵下来,到底是什么魔力?能让纵横官场二十余载的大男人卸下心房?
想当初为鲤鱼奉献大半辈子的叶修,也被哄得一愣愣而屡屡犯浑,更何况本来就是女儿奴的栾甫?
月晖西移,海潮载沉。
立秋待再也不见两艘海船踪影,缓缓移动颜娧,栾甫立即配合地挪出了最好的位置,确认伤口没有浸到海水之虞,这才安心地从怀中取出几颗包覆完整且透着莹白幽光的小石子,再取出油纸里的火褶子吹燃。
小石子一接触到热源,海面上立即燃起冷翠幽光,顿时照亮了三人所在之处。
看着逐渐飘离海面的冷火,栾甫讶然问道:“这是?”
“这是姑娘与相家人联系的方式,否则茫然大海如何寻人?”立秋抓好间隔随着海流,逐次放走油纸上的冷火,海浪袭来也没能熄灭冷火,随着潮流渐渐形成了一道光引。
“这丫头连鬼火都敢玩?”栾甫还真被气笑了。
“姑娘说过,身正不怕影斜,人人口中惧怕的鬼火又如何?行得正,即便身边萦绕令众人害怕的鬼火,又岂能有半分伤害?”当初她也对这头疼的磷火犯怵,实际配合几次后,便知晓方便度比一般传讯方式来得令人安心啊!
这是归武山出身的暗卫们特有的联系方式,她家姑娘特有的方式。
栾甫抹了把脸,对这特立独行的小姑娘算是又有了体认。
事实也的确如立秋所言,连他这个内陆人都知道,正常人见着这幽幽磷火引路,没被吓死也会给去掉半条命,更别说临海讨生活之人,谁人不害怕见着阎王点海灯?
倏地,远处海面激起一阵数尺高的浪花,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庞然船只,赫然出现在最远的磷火,无垠的墨色如同看不见边际的冥府王船,划过海面冷光缓缓靠近。
“终于来了。”松了口气的立秋一吐忧心之气。
墨色船只放下小舟准备接应,相汯眼尖三人面色有异,惊觉事态不妥,旋即轻点小舟加速来到几人面前,在两人帮助下先行捞起颜娧。
大幅移动叫颜娧吃痛的闷哼一声,睁开昏沉眸光察觉环抱她之人竟是相汯,不管不顾伤势也要提气推开面前男人,宁可独自饮痛落坐小舟,也不愿多碰触半分。
立秋见状轻拍木窗飞离水面,赶紧来到主子身边查探伤势,果真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又渗出了血红。
将栾甫狼狈的拉上小舟,相汯理都不理,着急转身,拧起剑眉沉声问道:“谁伤的丫头?”
虽说她不愿透露消息入岛,然而身边心腹,怎可能不将重石令出现的消息递给他?
因此船上有什么人,全在他的估算之内,也笃定不可能有人能伤她半分,更别说护送使臣回返的船只,怎可能伤害使臣?
紧扣着伤处加压,抬眼回望眼底尽是戾气的男人,立秋直言不讳地应道:“厉煊在船上,他伤的主子。”
相汯霎时没了话语,关于那人颁布告示寻人之事也略知一二,如若真对小妹儿存着旖旎之心,怎舍得痛下杀手?
被小妹儿作弄了个把个月,再怎么恼怒也在听闻她平安无事后全然消失无踪,为此他甚至特地寻了借口离开织云岛,但求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怎可能存有半分迁怒?
“没事儿,本想削弱他的怀疑,可惜反倒坏了事儿。”颜娧紧紧偎在立秋怀中也不愿靠近相汯半分,言语里明确的拒绝之意叫他颇为难堪,“织云岛事务繁忙,相家主实在不适宜离岛,如若相家妹子这节骨眼出什么事儿,怎么对得起她?”
“我——”只想亲眼见到妳的安全。
相汯担忧的话语吞没在冷眼凝视里,即便心知小妹儿的嫣然一笑始终不是为他而展,心里仍有诸多放不下的痴缠。
伊人想望多年,怎么轻易放下?
如今重新掌握了岛上事物,新造的海船也即将完工,然而即便重回海上霸主之位,少了她又如何完美?

第574章 离经
“芙儿好不好,妳比谁都清楚!”睇着虚弱的身影,相汯分不清是气得亦是心疼得无奈,直觉胸膛一阵血气翻涌。
那日待赶到相泽府上,偏院一室狼藉还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芙儿衣衫不整地被祖母搂着,两人哭得泣不成声,说有多委屈就多委屈,相泽颓然落坐在地,自责不已地甩着巴掌。
喝醉了?相泽那身体什么样子能不清楚?祖母往府邸里塞的侍妾少了?要真能酒后乱性会多年来没蹦出个子儿来?
思及小妹儿那话中有话的模样,他耐下性子,静下心来拉着芙儿与祖母离开府邸,头一回甩了脸面,警告这位名义上的小叔父:如若芙儿不幸有了身孕,必须一个月内迎娶芙儿,如若未然自当三媒六聘照足了规矩迎芙儿入门。
马车前,相汯一口窝囊气无处可发,提气踹掉了相府牌匾,撂下自此起改换为李府的命令。
马车上,祖母一个劲儿的哭,相芙倒是收了眼泪,半句话都不敢再提,看似不经意的故意显露了头顶上的取魂针给他知晓。
至此,还有什么不懂?
窃了相家姓氏的外姓人,搅动北雍风云便罢,织云岛也不肯放过?
祖母怨憎着自个儿日后没有面目见相家祖宗,女儿嫁与北雍士族便罢,又收留了白眼狼,字字泣诉,句句寒心又能如何?
再不情愿,芙儿的清白终究赔给了相泽,不——
今日起该喊他李泽!
清楚李泽想尽办法混入相家脉络,几年来对织云岛没什么影响,他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知终究养成了一只野心勃勃的猛虎。
虽然芙儿再再暗示没有真吃了亏,眼睁睁看着疼爱多年的妹妹被人糟蹋,心里又怎么忍得下那口气?
出了今日之事也不得不细想,当年他费尽心思救下芙儿的用意为何?
真是出自真心?或者是为让芙儿心生内疚主动靠近?
按着李泽的心思估计没多久,整个织云岛都会知晓他与芙儿的好事!取魂针都敢对芙儿下,还有什么不敢?
想到这些细节,相汯更深觉着后怕,今日虽将芙儿的婚事给按着规矩压到来年,然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俗谚能说假?
抬眼回望面前似乎带着怨怼的男人,颜娧丝毫没有畏惧地冷笑问道:“尝到心慈手软的苦楚了?”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长,相汯疼惜妹妹的心思,她看得十分清楚,也是因此才会选择令他愿意痛定思痛的方式来救人。
她是个长情之人,一路行来都在人性取舍间成长,往往被困缚在大局为重的思维里,不管如何决定都是在选择多数人的利益。
这点也不能说,相家那位祖母早在收养相泽这事儿上做错了,谁能免得了孺慕之情?就连她也曾取舍在颜笙与黎莹间,何况真有血缘关系之人如何真正割舍?
选择终究影响了相汯的最终的得失,如若能在察觉相泽介入北雍之事,适时地当断则断,相信不会托踏到手边的眼线差点都跟了李姓,这一切也影响了她能帮的……
必须拖延相泽康复的速度!
忆及此事,饱含歉意的眸光瞟向栾甫,委屈一个慈父牺牲将来的官途,来成全织云岛的后续安排啊!
海上小舟恰似相汯紊乱心绪般载浮不定,小妹儿一句话将他的心绪剖析得一清二楚。
祖母与他的确都困在心慈手软,才叫李泽有机可乘,事以至此,虽有蠹啄剖梁柱的决心,也困在难以拣择可信之人啊!
再不甘心也无法拒绝芙儿决心入李府常伴左右的好意,如若不是她一直佯装受控于取魂针的神态,为相家毁去不该入李泽眼里的消息,他如何知晓今日之事?
为此他又更添了一分扼腕,为无法即刻处理海岛内外的内贼而痛心。
谁能想象,织云岛的诡秘有朝一日竟需要芙儿的牺牲来成事?
“为何当下不救走芙儿?”相汯沈痛问道,“可知芙儿从没有怪过妳?今日搭救之事也是她透露给我知道,更千方百计的帮忙掩盖我出岛之事,难道妳心中都没有半分愧疚?”
“我为什么要愧疚?这事儿是相芙的选择,无关任何人。”颜娧被这宠妹狂人给气笑了。
庆幸当时给了她选择的机会,否则真跳入闽江也洗不清了!
“相芙虽放不下相泽,还好心里终归想着相家,她能为百姓坚定不移的在雨田城吃尽苦头,想来也能为织云岛受尽委屈。”
颜娧忽地冷笑了声,提醒道,“按着曲魂针的效力,相家主仅剩下五个月的时间,一切可准备就绪了?”
她是刺激,是故意,是糟蹋相汯,谁让他押了亲妹妹在相泽手上?
“我——”哑然地回望那双清冷疏离的眸光,相汯又是无奈一叹,老实说道,“难以分辨。”
岛上百姓多数人全是几代下来,只为相家而生的,愿为相家而死的家奴,真要抽丝剥茧的查探,可能最后连维系相氏山庄的日常运作都难啊!
“行吧!”颜娧收起讥笑的眸光,朝着栾甫淡雅笑道,“栾大人也听见了,岛上之事还烦请多加费心。”
被突如其来的一捧,栾甫顿时愣住,没来得及拦下她恭敬地一拜。
这是在说笑?他的性命方才从厉煊手下捡回来,还是靠着她捡回老命一条,不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么也得焚膏继晷的奉献生命啊!
她再起身,眼底那抹清冷更加透彻,也瞬间理解她为何如此虔敬,这是怕他入岛之后受到轻慢了?
在她眼底应证了想法,瞬时间栾甫涌上了一阵忧心。
栾怡究竟在岛上犯了什么事儿?为何颜娧需要这般为他立下威信?
照着相汯如此重视,想尽办法出岛亲迎的状况,说没点什么也没几个人信。
栾怡有多任性妄为?他心里也有了个底,得要有人帮忙立威,光想便觉者汗湿青衫。
“裴姑娘严重了,老夫自当竭尽所能。”栾甫半点不敢怠慢地拱手谢礼。
“栾怡的父亲?”相汯拧起剑眉看着面前颇有儒生傲骨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怎会教出像栾怡那般离经叛道的孩子?

第575章 叛道
不过,他很快便收回这荒唐思维,自小他与李泽同样养在祖母膝下,不也养出了两种性子?更别说至今仍想尽办法地想夺取岛上势力,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家的孩子?
这男人还受了小妹儿之托,将到岛上协助他揪出内奸啊!
他与祖母都得对李泽目前的离经叛道负责,把他胃口养大之人不就是他们的蓄意放纵?
人性不就是如此?
一旦以为有机可乘便会开始多方筹谋,何况李泽真的多次借着织云岛之名进出北雍,双生子的身份重返李家,连李焕智也深觉多了双臂膀,忠勇侯府上下谁不欢喜?
祖母乞求再给李泽一个机会,他答应了,条件是要将他送回不再有双生殉的北雍,回归忠勇侯府,只待在小妹儿希望的时间病愈,即可将人遣送回北雍,倘若李焕智若知晓,李泽要的不光是织云岛的掌控权,更想取代忠勇侯府世子之位……
不知李焕智做何感想?
随着愈来愈接近相家海船,相汯直觉探出手想带着小妹儿上船,颜娧视若无睹地在立秋协助下上船,只得摸摸鼻子拉着扬着歉笑的栾甫上舢舨。
相汯急着指引着立秋安置小妹儿,几个家卫识相的送上金创药,正想表示关心便被突来的关门声给隔绝在外。
整艘船安静无声,没人敢发出任何声音,谁能想一向要风得风的主子,也会有吃憋的一天?
栾甫不在意也不敢在意身上湿透的衣裳,尴尬的落坐在船首阶梯,独自昂首探看满天黯淡的星辉。
不说颜娧清丽可人与明媚娇俏,光是那令人钦服的成熟心态与瞻前顾后的聪明睿智,引来几个心仪之人很奇怪?
光是东越国都里那位世子爷的手段少了?再加上威名在外的相家家主倾心,似乎也没什么好讶异了,那眼底的冷淡疏离已然表明心迹,这些人都不是能入她眼之人。
在察觉她是女子之身后,他也一直在想,这般难有人能与之够匹敌的女子,什么样的人能匹配得上她?
甚至想着栾怡那丫头若能有她一半的定性,也不至于需要万里追女到此了!
忽地,颀长身影打断了他的远眺冥想,分不清怒意抑是妒意的责问道:“你怎么认识的小妹儿?”
栾甫被问得一愣,这是飞醋吃到老伯身上了?似笑非笑地半瞇了眼睇着相汯,撢了撢湿透的衣袖,漫不经心地说道:“貌似几次救了小女于危难。”
相汯眉宇拧起了川字,质疑问道:“她不是会主动惹事之人。”
“是啊!是小女惹的她。”栾甫再认真不过地颔首说道。
相汯闻言又是一滞,她身边之人真不是主动着惹来的,包含他也是幼时主动招惹的她,而她如同君子兰般温和谦谦,独自绽放着属于她的高洁风雅。
虽不拒来客,却也坚守分寸,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更恪守淡如水的交谊。
多年后再见,她已成了令人难以攀附的高岭之花,他的靠近都恰似玷污了她的存在。
他能否成为那个攀折之人?她的疏离已叫他有所怀疑。
说好的烈女怕缠郎呢?为何在她身上见不着?
“小女追着她的踪迹一路东行,也不知惹了什么事儿,叫您也同意关在织云岛上,”栾甫扬起了有苦难言的浅笑道,“若您想问的是何时知晓她的身份?也就别白费气力了,不才也是成了使臣方得知她的真正身份。”
如若知晓她的身份,会放任女儿追着她?照着女儿要强的心思,得知一腔芳心错付,定是哭天抢地地伤心难过啊!
“惹的事的确不小,能帮的事儿也不小。”相汯也是勾着一抹惨淡苦笑。
栾怡差点害得璩琏母子没命没错,如今却帮着他牵制李泽之人,怎么可能轻易离岛?若再加上栾甫入岛协助整顿,想来短时间俩父女都没机会离岛了,不由得再次问道:“栾大人怎么说都是南楚朝廷命官,当真愿意为织云岛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