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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娧的人向来都是心里明镜似的,所有的事儿都能不留痕迹地办好,根本无须他多做指示,第一时间说要撤离,立秋便将所有密函销毁,交换消息的处所也一并换到城外晓夷山上,一切都这般迅速确实根本没有担到心的机会。
莫怪当初裴家会二话不说地将立秋给了颜娧,根本她身在何处,何处便是寄乐山啊!
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桌面上轻敲,思忖着父亲的意思之时,承昀不忘调侃问道:“姑姑想追上去?”
不是不清楚俩人的关系,楚风能在此时得到立秋的一丝丝的挂念已叫他意外,忽地觉着是不是对楚风残忍了些?
两人见面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又各奔东西,不得不说他心里真觉得那不长进的侍卫高攀了。
只是...娧儿不在身边,他实在不想看见...嗯...就这样。
“没有。”立秋双手交迭于腹前恭谨应答,丝毫不见纷乱。
他唇际笑意不减,收回眸光,在宣纸上写下几行字,封缄完成后交与立秋,无奈问道:“娧儿上船后必定会想方设法留在京城,要不姑姑也去帮忙?”
“姑爷身边也不能没有人。”立秋轻蹙黛眉接过纸笺,不知承昀用意。
如若有信笺要交与她家姑娘,怎不在方才一并交与楚风?
“厉耿一旦回来,晓夷大泽之事便不好叫裴家为难,开始便是归武山协助诸项事宜,与裴家并不相干,姑姑在东越以裴家身份被奕王擒过,免不了得避嫌。”
看向因焦心而不停撮着信笺而迟迟不语的立秋,承昀不由得笑了出声,淡然说道:“厉耿再想动我也没那个本事,姑姑大可放心前去接应娧儿,不日父王借着斗茗安排入京的人手也将到达晓夷城,明里是借运河回返西尧,实际上是安排给我的人手。”
“当真?”立秋所得的线报里可没这事儿啊!
“如若姑姑也没有消息,那么父王的侯鸟便成功了。”承昀朗月般的眸光瞭望着看似提前往南过冬的鸟儿们。
立秋随着目光看去,由衷说道:“王爷真是好手段。”
信鸽容易被截下消息早已令裴家头疼不已,利用侯鸟迁徙来传递消息实在少见,多年来多人试,没人成,西尧真成功了?
“也就家传的异能有那么一些些帮助,不过递送一句话而已。”对于此事承昀本就没打算隐瞒,况且娧儿也正好适应了部份异能,刚好也能试试是否能成事。
“姑爷真是说笑了。”
什么叫一句话而已?想气死谁了?一句话能左右多少事儿?难道她能不懂?
将信笺收入怀中,心里清楚承昀想尽办法支开所有人,想单独对付厉耿,也想介时只身离开此处能省去许多麻烦。
厉耿虽然看似黔驴技穷,一个能在北雍韬光养晦多年的男人,真有那么好应付?
“你们都走了,厉耿才能安心。”看出了她没说出口的忧心,承昀温雅笑道,“如果他觉得我有后盾,定不会暴露真面目,仅留我一人,他与我都没有后顾之忧。”
承昀再认真不过的眼眸看向立秋,无奈说道:“姑姑觉着除了在北雍那几位与我,这世上可还有其他人能在东越管得住娧儿?”
直白得叫人无法否认答案啊!
即便安排了三个师兄过去保护,真正管得住的又有几个人?说姑爷最了解她家姑娘真不为过!
第559章 改名
“立秋知道了,姑爷保重。”
“有劳姑姑。”承昀恭谨嘱托的揖礼。
立秋缓缓福身告退,轻浅颔首后也旋即提气飞离晓夷山。
收拾了桌案上的狼藉一片,承昀遥望浮沈在云雾里的点点水嫩绿意。
被蓄意阻断又恶意毁损的晓夷大泽恢复了绿意,今夏贡茶身份已定,几个庄子也活泛乐业,原本外流不愿回返的百姓也逐渐回流。
百废渐兴之时迎回厉耿也好,城内各处已安排可靠可信之人,正好能叫他好好熟捻晓夷城诸多事物,所幸他早就为此做了诸多准备,尝试抽走几个人手也不至于影响运作,不正说明晓夷城已度过最艰难的时期?
只要他没忘记身为一方之主的气魄,定能快速接手所有事宜。
他不愿多想为何厉耿特意提前逃回东越之事,当他看似拥有一切却触不可及,有多少人能真正平心静气看待此事?
与其费心思考谁是蛇,谁是农夫,不如早早将这些身外事儿交还给他,握在手里的真实感方能免除他的满腹妖邪。
曾经失去一切的又来不及掌握面前所有的厉耿,怎可能体会他们此行的真正用意?
思及此,承昀寄托了一抹浅笑于清风晨雾。
可以回家了。
……
东越‧京城
午后雷雨阵阵,因骤雨而躲避的小贩几次来回在街市熙攘,吆喝叫卖声也随着雨势时喊时停,行人撑伞小心翼翼走在半湿润的大街闪避急雨,深怕一个不小心淋成落汤鸡。
留在皇城几日已踏遍宫里每一寸土地,无处可去的颜娧哪记得歪了什么脚?还不是央求张嬷嬷领上几名侍卫陪着出宫来逛西市大街。
一场雷雨留下几人歇在茶楼里,小二眼尖地领着贵客安排到三楼雅间,也不敢怠慢了几个宫里来的侍从,在二楼侧堂也给安排了茶点好酒招待。
急雨来得恰好,稀哩雨声掩去茶楼里的人声鼎沸,正好给了早等在城外几日的晁焕得了见上一面的机会。
想着离开晓夷山而又蓄起络腮胡的晁焕,没修整的粗眉拧成川字,心急问道:“丫头,舒师兄才刚进城,妳又找了什么事儿给他了?”
这小师妹真出了名的能折腾,舒赫进宫没一个时辰,便气得脸红脖子粗也仍骂骂咧咧的出城,嘴里不断念叨着大逆不道⋯⋯
到底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能叫一向清风霁月仙风道骨的师兄失了分寸?
“皇祖父被下了毒,劳烦师兄想想怎么解,怎么了吗?”颜娧偏头不解地问道,“难道舒师兄不乐意?”
“救人挺乐意,结果应该挺不乐意。”
陶苏困窘笑意惹来了晁焕的注意,终于真正看清了陪在小师妹身旁何许人也,吓得他一阵哆嗦,连话语都说不清了。
“陶...陶...陶苏?”
“师兄也没见过小苏这般端庄温婉吧?我真的挺喜欢。”颜娧没将晁焕的吃惊放在眼里,兀自端起茶汤轻嗅了两口,满意地半掀面纱啜饮着。
“四师兄知道妳把小苏弄成这样么?”晁焕心里激动得好不容易说了句完整的话。
这老两口子那点小赌局几个师兄地都清楚着,多年来各自东西也不曾想过什么成家立业,多数都是当个玩笑看待。
小师妹这是突破了关隘啊!
咽了咽看似有喜酒喝的垂涎唾沫,晁焕不由地收不住唇际的笑靥,笑得陶苏都不好意思地羞红脸。
忽地,晁焕甩甩头,将满脑子遐思抛到天边,差点忘记可是来办正经事儿的!
赌坊那儿的来消息说,厉耿那忘八德的家伙跑回来京城,不顾道义地勾搭了厉煊,能不找机会好好修理上一顿?
梁王府里的眼线来报,厉煊正打算趁这最后几日光景,要厉耿想办法指认小师妹,如若查证并非平阳郡主即刻就地正法。
那混小子是打算骗谁哄谁?
平阳郡主入城前还张罗着找下落不明的侧妃,一见到郡主才赶紧撤掉满城告示,他为盗为匪几十年都没就地正法过什么良家妇女,怎么京城也时兴就地正法这套?
觊觎小师妹这么长时间舍得正法了?
怎么正法需要说?这是打算骗谁呢?
是以他特地以虫蛊将温养了胡髯几日,养回了十几年前那面肉横生的剽悍模样,打算叫厉耿好好记上一记,话里话外要是说得不够妥帖……
从刀口上救下厉耿,现在就怎么将他送上刀口!一年来的辛苦与好心肠全当喂了狗去了!
瞧着晁焕隐而不发的怒气,颜娧大抵也猜到为何而来,绝对不是怕她回不了北雍而是担心她不回北雍。
虽然师兄们都不是眷恋荣华之人,此番行径也的确伤了几个师兄的心,想替他圆个话都不晓得怎么圆,如若不给三师兄出出气,指不定都得憋出病来。
“听说他在梁王府里也没多好过,有人替师兄出一口气不是挺好?为不值得之人气坏身子一点都不值得。”颜娧眼角眉梢里全是淡雅笑意,安慰道,“我们有美在前无须伤怀。”
颜娧瞟了个眼色暗示陶苏,晁焕也跟着挑了挑眉眼笑出了声。
“姑娘又打趣我了。”深知自个儿又被小主子给涮了一回的陶苏缓缓垂眸,脸上掩不了的羞红说明了一切。
“小师妹说得对极了,这话说得好。”
晁焕掩住差点没忍住的爽朗笑声,偷溜进来私会已经过份了,要是叫外头的人知晓郡主私会外男怎么撇得清?
听得雨落声伴着清脆马蹄声传来,颜娧缓缓推开虚掩的支摘窗,瞧着由远而近的马车迤迤然而来,那明晃晃的梁王家徽悬在马车旁,不是厉煊又是谁?
出宫不到一个时辰全在躲雨,来得挺快啊!
“本来担心没人可以给师兄出气,这不就有人自动送上门了。”颜娧勾勒了抹兴味浅笑,就怕来的人少了有意思的啊!
没忍住弹了一下光洁的额际,晁焕似假非真的抱怨道:“这胆儿肥的,瞧妳就没担心,要是我被厉煊给擒去了怎么办?”
捂着泛着红痕的额际,颜娧撇了撇菱唇,不悦说道:“东越能擒住几个师兄的,只怕还没出生,真有本事也不会让晓夷山改名了。”
第560章 散去
“倒是挺会帮我戴高帽啊!”忍下脾气睨了小师妹一眼,满脸络腮胡也没遮掩半分晁焕的愠色,“怎么要想给我挖什么坑埋?”
能说什么?谁宠的谁来收啊!
“怎可能埋得了师兄?顶多……”颜娧瞟了眼雅间半掩的门扉勾了抹歉笑。
晁焕:……
他突然有点后悔,没事见什么面,在楼下给见见厉耿不就得了?
小师妹想试试他功夫底子在哪,也犯不着将他推下楼啊!
师父先宠得连命都舍了,几个师兄能不宠?人人变着戏法在东越帮忙,除了舒赫那张脸蛋没更改过,其余哪个不是变着脸面来帮她?
这几年的作为与师父的念想别无二致,算不上讨好仅是随了她的方式,比起原来的方式好,又能从根本协助到百姓,能有什么宠不宠的问题?
思及此,晁焕更是觉着一点错也没有,对着停在茶楼前的马车绽出了一抹别有深意的浅笑。
“人到了。”陶苏寻着视线望去亦是意味深长的笑了。
厉耿身着靛青窄袖金丝云绣蟒袍,腰际悬着青玉带,颀长挺拔的身影犹若孤松傲立,伫立在茶楼之下,厉煊在旁陪着一袭青蓝圆领直缀,水色衿带颓然松垮悬在腰际。
不得不说有些人穿了龙袍,那气势也不见得能衬托出帝王之势,厉耿在那人身旁就是弱了几分。
“要不师兄自摔好了。”颜娧眸光含着歉意提议着,递上一张百两银子的银票,连带顺走晁焕腰际酒壶泼了一身酒水。
“连赔偿都好了……”聚通商号的票券晃瞎了眼,私藏在腰际的郁离醉没喝着全被泼在身上,瞧得晁焕嘴角抽了抽。
“当然得真真的啊!总不能让小二有机会追上师兄。”颜娧眉眼里尽是体贴的温暖。
“我谢妳啊!”晁焕没忍住满心感慨扯乱襟口,摇摇头闭上眼,摊开双手等着被蹂躏般,“戏还得全套全套地演呢!小苏妳来。”
“是。”陶苏恭谨揖礼,旋即使劲吃奶力气将醉汉一把推出雅间,惊声尖叫嘶喊着,“来人啊——”
“好俊的小美儿啊!”
“你是谁?”
“陪老子喝几杯!”
“郡主小心!”
甫踏进茶楼的两人,抬眼便见着三楼雅间的动静,一名身材魁梧奇伟的男子又被推出了雅间,被撞击的凭栏应声而裂,男人看似醉态恍惚地滚落在厉耿面前。
那张刻印在骨子里的恩人面貌,厉耿怎可能忘得掉?
不卖酒的在茶楼里,有醉倒的男子调戏郡主?
能叫他不多想想?
至此还能不清楚这几人要他做甚?逃脱之事几人心里透彻着,没找着适合的时机发作而已,如今晁焕摔倒在面前打算提醒警告什么?
难道楼上哭闹之人有何特殊之处?
与晁焕视线交会的顷刻间,似有千万画面掠过脑海,唯独没有掠过一个死字。
按着对颜娧那丫头的了解,自始自终都是人命至上的软弱性子,绝不会轻易取人性命,尤其现在厉行与黎祈同在朝堂也她甚为亲睦,定不会轻易舍弃他的性命。
对!他得沉住性子看看晁焕要作甚!
趁着众人奔袭上楼查探状况,厉耿半句拦阻也没有,眼睁睁看着酩酊大醉的晁焕吆喝着醉言醉语地步出茶楼。
厉煊早先行一步提气轻点阶梯凭栏飞上三楼雅间,即便他再怎么怀疑平阳郡主的身份,意外绝对不能发生在她作为小黎后使臣的任何一日!
雅间内一片狼藉,两主仆在角落相拥哭泣,梨花带泪的啜泣声,泪眼婆娑地里尽是委屈地瞟了他一眼又窝回侍女怀里。
“还以为礼茶之邦不会有这种登徒子,怎么就偏偏遇上了?”陶苏心疼的不停拍着主子纤细肩背,安抚之余也没忘抱着不平。
面纱破损而露出了半张慌张惊恐的姣好面容,藕荷色的交领襦裙,襟口、广袖也全染了茶水地狼狈不堪,如遭狂风骤雨侵袭的荏弱娇花般楚楚可怜。
明知面前之事有蹊蹺,厉煊也心知该去问候,步伐始终跨不出。
那张肖似的小脸与东浀城那活灵活现的小丫头重合后,不知不觉地全然失了兴味。
那日即便撕开了她的衣裳,再伤心也记得怎么讨回公道,与面前这只记得哭的郡主实在……
他自知失礼的退出雅间,清了清嗓子厉声道:“张嬷嬷,这怎么回事?”
“婢子知罪。”扑通一声跪落在地,茶汤入喉还来不及偎暖胃袋便迎来这纰漏,张嬷嬷自觉真倒霉到可以了,二话不说伏在木板上告饶道,“世子恕罪,郡主说了想独自品茶,婢子就在二楼候着,只留苏姑姑侍候着。”
“候到有旁人闯进郡主雅间也不晓得?”
厉煊的严厉沉声问责,引来门帘内怯弱的啜泣声。
“世子别责怪张嬷嬷,都是本郡主大意所致。”
陶苏佯装大意地问道:“敢问世子爷可有抓到人了?虽然郡主没有大碍,胆敢进犯郡主的宵小不能轻易放过!”
“糟了!”厉煊拧起剑眉,扼腕搥手,气得指着一楼大堂上的侍卫喝聲喊道,“还不赶紧追人!”
“遵命。”
几个侍卫也不管门外细雨纷飞,慌慌张张追出门外,朦胧街道上哪还有什么人?
厉耿踏着虚实参半的步伐来到雅间门外,虽不愿得罪颜娧那票人,也不愿叫厉煊看出什么,径自来到雅间佯装不解问道:“里头便是北雍来的平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