葇荑交握腹前,在陶苏搀扶下轻浅福身,颜娧嗓音软糯说道:“回世子爷,外臣深知这白茶性冷,目前实在不宜品鉴。”

第550章 喜爱
不宜品鉴而不是不品鉴。
话里话外的意思里包含不少委屈啊!
卓馨身为厉煊嫡妻,能不懂丈夫脑袋里转的什么破事儿?
各个州府的告示到昨三日前才撤除呢!
原以为厉煊终于良心发现不再纳妾妃,真正见着这平阳郡主方知晓错得有多离谱,那犹如侍女画卷里走出来的顾盼多姿,虽以轻纱覆去了泰半容貌,那罥烟眉似蹙非蹙与波光粼粼的含情目,与告示上的画像岂止八分肖似?
她的直觉向来十分准确,平阳郡主必定与厉煊有旧,甚至觉得正妃的地位即将不保的危机感。
京中各家势力卓家占据了前五,费尽千辛万苦将她送到厉煊身侧,可不是为了要等着被人取代的,梁王妃病殁已久,在梁王府里她就是真正掌权的主母,这几年她更是恪守本分,即便后院里再多莺莺燕燕也未曾犯妒。
父亲交待了,梁王摄政,日后皇位怎可能落入他人之手?只要守得住世子妃的位置,将来定能母仪天下,届时三宫六院何其多,身为后宫之主自得有相当的度量。
这些年她都忍了,难道能给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平阳郡主钻了空子?
不—可—能!
即便她真有本事登堂入室,也只不过是个妾!
身份再多尊贵也不过是北雍郡主,只身独处东越又能如何翻腾?
思及此,卓馨烦躁心思终于落定,找回雍容气度,美艳精致的妆容缓缓回首,轻轻握了握炎夏里仍透着冰冷的小手,绽出体恤笑容说道:
“身为女子诸多不便,辛苦妳陪着走那么长一段路了。”
“能为我们皇后娘娘办事,是外臣之幸。”颜娧举止大度地福身还礼。
“不能品尝那又该如何对得起茶主这番盛情招待?”厉煊一双鹰眼灼灼试图从这温婉大方里寻得一丝破绽,未料这三日如何多方试探都无法探得任何线索。
薄唇噙着兴味浅笑,再次不顾礼教地凝望那双美目底下的温顺柔弱,半点没有当初东浀城初见的慧黠灵动,叫他心里涌上犹如吞下黄莲的苦涩与不悦。
难道施行双生令多年的北雍,还能找出第二个肖似之人?
卓馨紧握粉拳,指甲嵌进掌心的疼痛也无所觉,甚至不知该如何为自个儿找回脸面,厉煊已不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公然对平阳郡主表现出别有他意的占有欲。
“世子爷多虑了,还有四位手执紫金花楹的贵人与众多百姓可以为外臣评选,外臣手上的花楹也仍可选择适合外臣的茶汤,再说光这怡人的山野香气,也能促使在场长于茶香里的饕客们选择了吧?”
颜娧如微风轻抚耳畔的软糯嗓音,不卑不亢地透着轻纱传来,最后的疑问句听得像是请托般,听得在场众人浑身舒坦,摊前百姓听得这般天籁,纷纷将手中尚未投出的红花楹给郑恺送上,恍然间整袋装满花楹的白麻布袋,便被官兵打包收纳并换成代表上百斤花楹的铜牌。
“妳这张小嘴贯会说话。”厉煊看着不少百姓真因此落下花楹,不由得泛出戏谑浅笑。
这般温软撩人的唔哝软语,几个正常的男子能撑得住?若非那郡主的头衔仍挂在身上,叫人直想将她压在榻上再听一回。
“爷。”卓馨耐下心中愤恨,扬起端庄不俗的浅笑提醒着。
“嗯?”厉煊深沈眸光含了一丝冷意,噙着冷笑问道,“怎么?难道本世子说的有假?这三天平阳郡主给的软钉子碰得少了?”
“爷想多了,妾只是……”三分真三分假的怒意叫卓馨冷然一颤,差点儿没给跪下来,这是厉煊头一回在外头全然不给她留脸面,怨毒的眸光全隐在低眉浅笑里,“妾与郡主一见如故,不能不顾及郡主脸面啊......”
颜娧自始至终都没抬眼看过两人,轻纱下的轻笑更无人知晓,善妒之人再怎么假意维持,心思多半不通透的。
以郡主身份参与斗茗之事,东越多半碍着北雍脸面不敢多言,厉煊三番两次对她挑刺儿除了忍还是得忍,卓馨怎就想不开偏要碰那块逆鳞,非得说什么一见如故。
颜娧一抹冷笑不禁悬在唇际,这不是摆明告诉厉煊日后她也会平等大度的对待?
明里暗里下绊子不就是要她懂得知难而退?
这卓馨也是傻的,四国使臣面前提醒代表皇权的厉煊分寸?
她代表北雍,即便厉煊屡屡寻她有趣又如何?身旁全是人臣,传出去也不过几句调侃罢了,她可以按着男女之防,闺阁之礼,光明正大给厉煊钉子碰,大庭广众下卓馨能行?
不过她还是得谢谢这位世子正妃的妒意,有人帮着转移厉煊注意力有何不好?
“世子妃所言非虚,外臣这几日多亏了世子妃多番照抚。”
话她就落在这儿了,什么样的照抚也不多说。
卓馨被这突来的两句话给扼住喉际,谁不知道这话不如不说得好?偏偏此时给她送上?
本以为她纯良可欺,昨夜女眷宴饮仗着醉意,要她将花楹交与母家外祖的茶主,她也能以手上的花楹换到不错的花销。
咯噔——
卓馨慌得心跳急促有如擂鼓,难道小丫头初来乍到,心里也有了中意的茶主?
怎么可能?
白牡丹的香气在此时涌上鼻息,几番吐纳皆是轻浅药香与果香,平日里颇能安抚人心的香气也无法遏止心中狂涛。
她错了,没认清场合,没看清身份,更没弄明白这个人。
“这茶甚是不错。”卓馨狠咬银牙一语双关。
颜娧佯装没懂般,温婉眉眼里扶出了笑意应道:“这茬的确不错。”
那双清澈眼眸里的看似懵懂的深意,卓馨能不懂?她中意的正是这摊茶主!
本以为是她操控着局面,未曾想竟被猪吃了老虎?
她的光彩,她的华贵怎可能因此而落?硬是扬起嫣然浅笑道:
“妾今年喝到最好的茶,便是这白牡丹了,妾将牌子撂下了。”
“这茶汤色香气与叶底毫芽泽勘比多年前的晓夷白茶啊!”南楚使臣百般扼腕说道,“唉啊!世子妃怎能比外臣快一步手?”
“妾也是真心喜爱,使臣大可多品鉴几家。”卓馨又是暗咬银牙,早知如此又何必撂下牌子?

第551章 试栽
“也只能如此,今年南楚属意以牡丹茶主所产作为主要贡茶,届时世子妃可不能跟外臣抢啊!”栾甫半点不似玩笑话地鞠躬揖礼,深怕茶被人抢走般请托。
卓馨死死咬着银牙,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
先是差点没被面前着平阳郡主的以退为进给逼死,再来又被南楚使者那百般扼腕的神情给扰乱了心绪,今天注定做什么都错的?
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失了颜面,只得扬着不能失礼的浅笑应答着。
“栾大人说笑了。”
“撂下就撂了,走吧!”
厉煊语调里有些微不耐,对面前态势有所不满又不能显出恼怒。
原本打算使白牡丹默默消失在这茶海当中,未曾想竟会在最后一日转变煮茶之法,吸引各方注意,也算是小瞧了厉耿手下。
这作法分明是打算让叫白牡丹茶能够融入各阶层,先取得百姓喜好,再来迎合世族,也是高招啊!
这也是现今东越以茶立国的农本现况?有多少人能真正碰触到前三等价高的茗茶?
厉煊一个不慎,不小心将手上扳指给捏碎在掌心,不着痕迹地将大掌那回长袖内,更加清楚厉耿之意。
不正明摆着告诉他,民为本?
被引来此处也就罢了,几番冷待总能逼得几人离开此处,偏偏火从自家后院烧出了乱子,坏了他的好事,如何平复心中之恨?
扳指细微断裂声,仍引来颜娧稍稍侧目,三日里致力维持端庄娴雅,举止大方,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努力不去引来厉煊注意。
虽然对他的恐惧已不再如同三年前那般令人颤栗,多少她心里仍保留着些许阴影。
如若不是陶苏来壮胆,要靠着自个儿走出恐惧氛围实在不容易。
尤其厉煊多数还是怀疑她的身份,不光是卓馨时不时给的照顾,还得应付厉煊随时突如其来的过度关心,想在这两人手底下多做些什么根本难如登天。
所幸此次黎莹给指来的侍从掺了裴家的暗卫处暑,方便联系特意出使东越前来寻女的栾甫,否则今日这场戏还真有点难圆呢!
怎么说厉煊都在西尧待了几年,对于西尧能派来的使臣多数认识也能够拿捏,她若是贸然求助于西尧使臣,指不定连自个儿身份都会曝光。
所幸来了记挂女儿的栾甫啊!
跟在厉煊夫妻身后缓缓前行,趁着前人不备,颜娧终于抬眼给了栾甫一抹灿笑。
尽在不言中的默契叫栾甫也舒缓了眉眼,胡髯下勾了抹弧度。
南楚后宫局势丕变,帝后和睦,前朝一派清明,立了新任昭国公为左相,曹太后母家安阳公为右相,两相掣肘牵制下,也使得前朝再也不是曹太后母家一言堂,也因此使得栾甫能有机会毫无挂碍的返回朝堂。
本以为小姑娘口中平步青云不过是信口开河,岂料在许后痊愈入宫后,竟真一路平顺康泰的连升数级,如今官拜鸿胪寺少卿,更得了此次出使东越的机会。
虽仍有诸多疑问尚未能问出口,至少为小姑娘如愿了一件事。
得了大便宜的颜娧,随后来到卓馨母家的岩骨茶亭,自是称赞一番岩茶,浓而醇厚、香滑回甘,不愧为百年茶亭之类的奉承,顺道将紫金花楹给留下,这才叫她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她要的牌子撂了,其余紫金花楹落于谁家,又有何干?
……
七月流火,暑渐退,秋将至。
为期一个月的斗茗,终于在五个紫金花楹全部撂下后,平顺无波的划上句点,接下来便是一连三日的皇宫大宴,直至贡茶发放才叫使节回返。
在一片意外中入选的白牡丹,因新茶产量不足使得大量求购的南楚使节,得缓了好些日子方能回返。
赛事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数十年来取代晓夷茶山成为贡茶的盛家雀舌,此时正四处求售倒卖,本以为一本万利的生意,此刻成了压倒盛家家业的最后一根稻草,主母更是连日拜访卓馨未果气得一病不起。
原以为能以花楹换得零花钱的卓馨,接连几日闭门谢客,连皇宫大宴也称病缺席,什么风光体面全都不敢要了,贵为世子妃,这种事儿闹上台面?
当然是能病多久就病多久!
亏得厉耀称病入戏密盒休养,以八十高龄熬死所有妃嫔,如今的皇城宛若空城,唯有举办斗茗之时,方得在梁王示意下开放宫城,给予外来使臣进住,两王较劲至今也没人敢公然反了称帝,仅梁王领着摄政王之姿掌控政权。
如今又多了个靖王,尤其此次返国闹的动静颇大又赢得不少民心,两王应该正寻思着该如何维稳手中之权。
终于没人约束牵绊,颜娧终能如愿在几个宫婢带领下参观皇城,各处殿阁也参观了泰半,至今都没有任何关于厉耀的消息。
虽有戏秘盒大略模样也未曾真正见过,真在这占地辽阔的皇城里逐步寻找,也是找得毫无头绪啊!
看似漫无目的参观的第三日,已开始怀疑梁王是特地开放皇城予以参观,或者戏秘盒根本不在皇城之内。
转了转无名指上的银戒,颜娧忽地有种想掐死假仙的冲动,入了京城地界连个信儿都没给她留下是几个意思?
连厉耀留下的牵丝引都是时隐时现,连个地道的线索都没有,叫她如何寻找?
在宫婢带领下,又进了一座庭院植满花楹的殿阁,微风轻浅拂面,风姿红艳,旋落在纤瘦肩际,叫她眉眼里染上了笑意。
“南方的植栽果然火红似锦,本郡主若真想带回花楹与琼枝,也不知能否享受这番嫣红景致?”
各宫各院所栽种植栽都各有南方特色,这些个一到春初便能绽放的美艳乔木,寒冷的北方要种活挺不容易,待到回返北雍也即将入秋,受不受得了寒冷还是两说。
“花楹阁是圣上夏季最常歇息的处所,为得就是这番景致。”张嬷嬷眼帘半垂,双手交握于腹前,恭谨说道,“郡主若真喜欢,婢子请内侍府给您备上几颗树苗便可试栽。”
“有劳张嬷嬷费心了。”
软糯嗓音没再拒绝好意,说了三日要备树终于有应承,反而叫张嬷嬷微微一愣,不禁抬眼回望面前的小姑娘。

第552章 问题
迎上那平静无波,清雅淡漠的眸光,张嬷嬷心头猛然一惊,连忙又垂眸福身,交握的双手已紧张汗湿,她也是宫里老人了,更不是第一次被世子委派来侍候使臣,怎会被那样一双不符合年纪的疏冷眼眸给撼了心思?
颜娧伸手迎接被风旋落的火红花楹,淡然娴雅的问道:“贵国圣上入戏秘盒赡养已久?还能继续喜欢这花楹阁?”
听得终于等到给她问出口的机会啦!
张嬷嬷交握腹前的双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紧,落入颜娧眼底换来娴雅一笑。
厉耀能上那去这个问题已困扰许久,怎能轻易放过好容易盼来的询问机会?
若不是说白牡丹在京城里的存量,不足以应付南楚与北雍的贡茶,哪儿有机会能多留在此处?
作假当然也得作真啊!
虽说晓夷城几个茶庄子老早备好贡茶所需数量,在外怎么也要显示新生茶怎可能产量充足的假象,即便够也得说不够啊!
她暖人心絮的一抹微笑,佯装不懂地试探问道:“莫不是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张嬷嬷身形轻颤又被颜娧收入眼底,更加确信这花楹阁定有猫腻!
她提息凝望古朴典雅的亭台,似乎仍能嗅到浅浅楠木香气萦绕楼阁间,循着雕琢细致的抄手回廊走入前院,花楹盛开在室外香气浅淡几不可闻,现下香气浓郁得令人不适……
这花楹阁里究竟种植了多少?
盛开时节虽美不胜收,贵为皇室难道能够美得不顾分寸?
虽说皇城有如废置般无人居住,也是有不少人在吶!
“郡...郡主。”张嬷嬷追着颜娧不急不徐的脚步,想拦又不敢拦的嗓音着急颤抖着。
她着了什么魔?竟然会以为一个能替北雍皇后出使东越的的郡主良善可欺?
看着愈来愈接近正殿庭院的人影心里更为慌忙,撇下恨不得咬了自个儿舌头的心思,赶忙提起裙襬追上前人。
颜娧轻纱底下的笑颜随风浮动,看似怡情悦性地伸手碰触着所见雕栏,丝毫不遮掩眼底的爱不释手。
“郡主小心。”陶苏黛眉轻蹙也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着。
缓步回身倒退走在回廊里,颜娧自信满满地说道:“没事儿。”
没来得及回身,旋即绊了转入庭院的阶梯,细石子磕进如幼儿般细嫩的掌心,绯红襦裙上的滴落数个惹眼的殷红,眼眶子里也逐渐染上氤氲。
趴卧在阶梯上,摊着血迹斑斑的掌心,颜娧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的神情,软糯说道:“苏姑姑,我疼。”
陶苏挨到小姑娘身边,百般不舍地不停轻呵着伤口,泪汪汪的抬眼问道:“张嬷嬷,可否帮忙打盆水来帮郡主清洗伤口?”
“欸。”见着贵客受伤,张嬷嬷赶忙在最近的水井打水送来,看着细嫩肌肤深浅不一的划伤,心也吊得半天高。
哪个贵客能磕着碰着?软嫩细腻的皮肤若是落疤,她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两人好容易手忙脚乱的清理完伤口,正打算扶起贵客,又听得小姑娘呲声连连的跌坐回阶梯,这一失手心又提到了喉际。
“歪脚了。”
颜娧豆大泪珠悬在眼眶子里打转,两手想扶脚也疼得扶不了,看得直叫人心疼,张嬷嬷更是心惊又悬心,如同被扼住颈项的喘不过气,紧张地试探道:
“要不,婢子去找一顶轿撵来接郡主?”
“有劳嬷嬷了。”陶苏头也没回地应承着,噙着泪慌不迭地不知该不该碰主子的无措。
“郡主就在此处候着,婢子立即去寻人来。”张嬷嬷看着似乎没受点承受力的两主仆,虽悬心也不敢怠慢,赶紧福身告退去寻人帮忙。
两人偏头看了消失在回廊外的人影,一确定走远,颜娧连忙跃起身,快步来到庭前查探院中雕琢细腻腾龙的鎏金缸,缸中积雪草点点嫩绿,虎头龙睛金鱼在里头悠然浮沉。
“要不是这几日陪着郡主戏演多了,小苏真跟不上郡主的步调了。”陶苏感慨万千地叹息,跟着主子走遍东越各地哄骗众多世族子弟,也没像这几日这般将戏给演足了。
主子这小师妹可说玄妙啊!
连后宫礼仪也没能难倒她,进退得宜的态度,端庄大方的仪态,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她出自与宫廷全然无关的裴家,没有专属嬷嬷调教几年,真能有那不输世子妃的端庄娴雅?
“我可是真疼。”颜娧没有抿去眼角泪珠,径自侧蹲在正中的鎏金缸前,凝起柳眉细细端看着上头的盘龙云纹,说不出哪儿怪异而打算伸手触摸。
“不可。”陶苏迅即地擒住小姑娘冲动的纤手。
碰着伤口而疼得呲牙的颜娧,又拍又不敢拍的扯着牢牢抓住她的葇荑。
师兄交待碰不得的手,她可没有一日敢踰矩!
“总以为我对疼痛忍耐度提升了不少,如今看来是会忘的。”被抓着痛处也不敢抗议几声,颜娧无奈苦笑。
自知失礼的困窘一笑,陶苏黛眉轻蹙提醒道:“这院里的树皮明显被刨过几回,鱼缸外围弥漫着苦涩气味当真碰不得。”
红花楹得京城百姓喜爱,却从不曾任它绽放结果,因为东越人人皆知花楹果实有毒,向来规矩森严的皇城怎可能毫无原因放任花楹肆意生长?
无人居住的殿阁,偏偏摆放了价值不斐的鎏金缸,花楹茎皮上又有取过汁液的新伤,怎能不叫人多思?
“这鱼缸有毒?”见陶苏无奈的抿唇颔首,颜娧悻悻然的收回差点碰上鱼缸的纤白葇荑,虽有裴家陨阵相护,也没必要拿自个儿的小命测试究竟有没有效啊!
“这缸里藏了什么需要用这种毒来防人?”看着鱼缸里自在悠游的鱼儿,颜娧实在难掩好奇。
花楹的毒性时常往山里跑的她也了解,只是真没想到有人会教这种植物汁液运用的如此恰当。
天然汁液银针也验不出毒性啊!
“估摸着正因如此,那位张嬷嬷才敢如此放心离开,否则指不定找来的不是轿撵而是棺椁。”陶苏再次凝望缸中金鱼,忽感天旋地转地而跌坐在地。
“怎么了?”颜娧吓得赶紧凑近将人扶起,不敢伤着的宝贝啊!
陶苏甩了甩头颅,纤长指节指着鱼缸说道:“池中有问题。”

第553章 银辉
闻言,颜娧再次探看鎏金缸里的状况,铜钱草与浮萍随着鱼戏缓缓飘荡未觉有异,陶苏跌坐在地的反应也不假,猛然想起裴家人不受奇术影响啊!
扶起陶苏安置到抄手回廊阶梯,再返回有半人高的鎏金缸边,轻蹙柳眉凝望深浅不一错落有序,磨整得十分光滑的京砖,她蹲下身扣起纤指敲了敲数块也并未有异。
抱着双膝轻触石板上的龙纹雕琢,一时间也没想透为何庭院京砖要雕琢得如此细腻?
退出庭院提气凝视,京砖上便出现了若隐若现的如叶脉般相互连结的气息,还没来得及细细推想,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颜娧揉了揉眼睛逼出几滴泪水,抽抽答答地偎着陶苏落泪。
“姑姑我疼……”
被突然扑过来的柔软身板又给撞得又是一阵晕,陶苏甩了甩头找回一丝清明,配合地揽上纤细肩际轻声呵疼道:“不哭不哭,再忍忍,张嬷嬷应该快来了啊!”
一路丝毫不敢懈怠赶得大汗淋漓,张嬷嬷拉着几个年过半百的公公,上气不接下气地跪坐在廊道上。
被面前阵仗吓得微微一愣的俩人,没忍住眼角抽了抽。
倒成一片……谁来接谁了?
“郡...郡主请...”终于找回声音的张嬷嬷气喘吁吁地恭请。
来的速度挺快,可每个人都气喘如牛的疲累样谁敢上轿?
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把自个儿的颈子给摔断?
颜娧又恢复了纤弱神态,噙着泪光怯生生问道:“我们等公公们缓过气儿再说...如何?”
张嬷嬷叉腰回望倒了一地的男人们顿时蔫了,感激眸光扫过那张梨花带泪的小脸,也不由得高看了她几分,困窘不已的应答道:“好。”
老皇帝入戏秘盒至今,宫里都不曾招过新人,哪来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能帮忙?能从内侍监里找着几个老人来帮忙已极为不易,庆幸小姑娘也是个心善的,真计较起来她有几颗头颅也不够砍啊!
心知现在只能等着夜阑人静再行查探,颜娧忍下想再探寻庭院内的冲动,噙着泪偎在陶苏肩上,佯装疼痛难耐地搓揉着歪着的脚踝。
……
皇城‧攀霞阁
朔月黯淡,幽夜沁凉。
颜娧纤指对敲计算着时辰,躺在榻上静静闭眼等待着禁卫军巡岗结束,早已换上一袭夜行衣打算夜探花楹阁。
不放心的陶苏落坐床榻旁小几,死抓着襦裙死命扭结,深怕一个松懈小姑娘便溜了出去,主子怎么没有事先告知小师妹这样胆子大?
仍有禁卫军守护的皇城啊!居然也敢打着夜探的主意?
听着脚步声离去,颜娧腾地坐起身子任凭薄被滑落,陶苏立马一把抓住企图离去的葇荑,咬着唇瓣死命摇着头。
“小苏,我得去。”颜娧反手握住紧张得盗汗的柔嫩小手,再慎重不过地细声说道,“师兄想找的染尘可能就在那儿,我得去确认是不是。”
白牡丹即将送达京城,届时就得离开皇城返国,这两日已是最后机会,寻了几日唯一有希望的便是那透着诡异的花楹阁,怎能轻易放弃?
“主子虽爱染尘,也不会准许妳冒险。”陶苏倒是想喊出声引来人,又深怕解释不了那身夜行衣啊!
“不说染尘,那也是姑太祖母要找的人。”
“主子说妳不能落单。”陶苏也再慎重不过地重申。
虽然不清楚小姑娘落单会有什么事儿,终归主子怎么交待她就怎么办。
学了一身赌术没学到半分功夫的她,仅能这般执拗的制止。
“妳能攀墙走壁?”
“不行。”
“能来去无踪?”
“不行。”
“那妳怎么跟我去?”
“我……”
陶苏被堵得无话可说也仍抓着不放,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小姑娘逼得无路可退,还没来得及搭话,后颈便一阵酸麻晕倒在床榻。
“呼——”颜娧呼出一口无奈,连忙摆上几个软枕,将床榻上做隆起,饱含歉意的眸光扫过昏迷不醒的人儿,拉上覆面无声息的提气轻点花窗栏柱,翻跃上殿阁屋脊。
蛰伏在殿阁绿瓦上,颜娧提气凝望四下驻兵,各殿阁的守卫加总不足百人,独独花楹阁驻兵巡守最多,为何白日里不见巡察,入夜了才有禁卫军?
再次提气隐匿,伏身走在夜色里跃换在几个楼阁间,闪身躲过几个投来的怀疑目光,逐步靠近花楹阁,终于在禁卫军交接的时刻,偷偷跃进阁顶屋脊。
她伏在屋脊上看着亭前透着浅淡湘色的地面,柳眉蹙得更紧,纳闷地看着水面浮着浅淡银光的鎏金缸,果真跟她推想的相同,入夜方能看出此处诡异之处啊!
湘色随着雕琢缓慢飘游,始终没有离开京砖范围,铜钱草此时也浮出水面缓缓舒展,缸中的金鱼禁止不动地悬浮在半空,鱼鳃浅浅搧动证明仍存活着。
这奇异诡谲的一幕,颜娧没有立即靠近,而是提气凝望着五个缸底等待有何变化。
仅是单凭口说知晓有戏秘盒,真找着要如何唤醒厉耀?再者那位老人家病况如何?是否适合醒来,又有谁能断?
若一个不小心成了谋杀皇帝,她跳到闽江也洗不清了!
伏在屋脊上正思忖着该如何是好,忽地一道无声无息的清冷凉风袭来,颜娧回身没见着人不由得抖了抖。
总不会是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她可不是平白被吓大的!自小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儿,有别人能算计到她头上?
正打算趁着亭阁门前的侍卫打盹偷偷跃下屋脊,颈后衣襟便被擒住无法动弹,熟悉的问候声在她耳畔细声传来。
“小师妹这是打算上哪儿去?”
“二师兄?”覆面底下的小嘴讶异得能塞下一颗鸡蛋,偷溜出来查探竟被舒赫抓个正着,叫她情何以堪?还没机会碰触那泛着浅浅银辉的怪东西啊!
不客气的拎着小丫头衣襟,舒赫气笑说道:“敢把陶苏打晕,妳胆子也忒大。”
“我只是想来看看啊!”
“看?”舒赫捻着八字胡睨了眼打着哈哈的小师妹,调侃道,“我要是没赶上妳的手脚,指不定妳都黏在那鎏金缸上头了。”
“黏?”颜娧百思不得其解的偏头,白日里才摸过一回,到了夜里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