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苏被堵得无话可说也仍抓着不放,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小姑娘逼得无路可退,还没来得及搭话,后颈便一阵酸麻晕倒在床榻。
“呼——”颜娧呼出一口无奈,连忙摆上几个软枕,将床榻上做隆起,饱含歉意的眸光扫过昏迷不醒的人儿,拉上覆面无声息的提气轻点花窗栏柱,翻跃上殿阁屋脊。
蛰伏在殿阁绿瓦上,颜娧提气凝望四下驻兵,各殿阁的守卫加总不足百人,独独花楹阁驻兵巡守最多,为何白日里不见巡察,入夜了才有禁卫军?
再次提气隐匿,伏身走在夜色里跃换在几个楼阁间,闪身躲过几个投来的怀疑目光,逐步靠近花楹阁,终于在禁卫军交接的时刻,偷偷跃进阁顶屋脊。
她伏在屋脊上看着亭前透着浅淡湘色的地面,柳眉蹙得更紧,纳闷地看着水面浮着浅淡银光的鎏金缸,果真跟她推想的相同,入夜方能看出此处诡异之处啊!
湘色随着雕琢缓慢飘游,始终没有离开京砖范围,铜钱草此时也浮出水面缓缓舒展,缸中的金鱼禁止不动地悬浮在半空,鱼鳃浅浅搧动证明仍存活着。
这奇异诡谲的一幕,颜娧没有立即靠近,而是提气凝望着五个缸底等待有何变化。
仅是单凭口说知晓有戏秘盒,真找着要如何唤醒厉耀?再者那位老人家病况如何?是否适合醒来,又有谁能断?
若一个不小心成了谋杀皇帝,她跳到闽江也洗不清了!
伏在屋脊上正思忖着该如何是好,忽地一道无声无息的清冷凉风袭来,颜娧回身没见着人不由得抖了抖。
总不会是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她可不是平白被吓大的!自小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儿,有别人能算计到她头上?
正打算趁着亭阁门前的侍卫打盹偷偷跃下屋脊,颈后衣襟便被擒住无法动弹,熟悉的问候声在她耳畔细声传来。
“小师妹这是打算上哪儿去?”
“二师兄?”覆面底下的小嘴讶异得能塞下一颗鸡蛋,偷溜出来查探竟被舒赫抓个正着,叫她情何以堪?还没机会碰触那泛着浅浅银辉的怪东西啊!
不客气的拎着小丫头衣襟,舒赫气笑说道:“敢把陶苏打晕,妳胆子也忒大。”
“我只是想来看看啊!”
“看?”舒赫捻着八字胡睨了眼打着哈哈的小师妹,调侃道,“我要是没赶上妳的手脚,指不定妳都黏在那鎏金缸上头了。”
“黏?”颜娧百思不得其解的偏头,白日里才摸过一回,到了夜里碰不得了?

第554章 拆穿
“二师兄不跟我说怎么个黏法?”颜娧半点也没觉着那团光雾能有什么事儿。
“鲲池坛可是老皇帝的安息之所,哪是妳能随意碰触的?”赏了小师妹一记爆栗,压下身影伏在屋脊上忧心引来守卫注意。
捂着发疼的额际,颜娧抿着唇瓣都着小嘴说道:“师兄又不是没见过,态度这么陌生皇祖父会伤心的。”
舒赫下颌一收,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道:“这地儿可不能随便见啊?”
依他的身份自是能在东越皇宫畅行无阻,平日见见老皇帝也不在话下,可人歇在戏秘盒多少年了还能同日而语?
“那师兄想想办法怎么帮皇祖父可好?”
如秋水般波光粼粼的眼眸瞅得舒赫心肠硬不起来,可并非他冷情冷性不愿相助,截至目前也没人能解开这鲲池坛啊!
能在晓夷大泽见着厉跃虚影已极为诡异,更无法解释为何入京城地界便突然消失无踪,如若魂体不在将厉跃唤醒将又会如何?
面前这等阵仗显然摆置鲲池坛之人不愿意厉跃醒来,否则怎会在此处摆下湘辉阵?
“至少现在知道老皇帝的躯体在此,我们得缓缓。”舒赫探得阵内若有似无的气息似乎不止一人啊!
这些神国留下来的东西,真得感谢这些年与东越皇族多方接触后的认知,戏密盒用于重伤休养自然是好事,配上鲲池坛就不简单了。
虽说鲲池坛能够实现盒内之人心中所想,使休养之人心神愉快以加速复原,然而当初可没再加上湘辉阵吶!
添加花楹茎皮萃取汁液融入阵眼,随着龙纹弥漫的所有京砖,苦涩汁液容易在夜里进入盒中,造成沉睡之人进入有如弥留状态,将所有所患疾病苦痛再受一遭。
厉耀魂体当时不知为何游荡于晓夷大泽地界,不知是否吃了这苦头?
当初提议加入鲲池坛帮助厉耀复原纯属一片好意,谁曾想会是这般结果?究竟是谁能与老皇帝这么过不去?
“为何?”颜娧没瞧出上头的门道。
“呲——”舒赫睨着飘在水潭上的金鱼,苦恼不已地问道,“老家伙究竟把谁得罪得这般狠了?”
“嗯?”颜娧微微一愣,不解反问,“人都躺在戏秘盒里了,还能得罪...”谁?
话语咬在迟疑的菱唇里,皇祖父能不得罪人?
想起初见厉耀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又有后来抽丝剥茧的推论,想必偌大东越皇宫里,真寻不到半个希望他好好休养的真心人……
三王相斗没有半个同他有血缘关系,虽说养育之恩在前,在诱人的皇位面前又有几人能放下对权利的渴求?
即便人在北雍的厉耿都能对封地心猿意马,更何况是能够掌控整个东越的诱惑?
“妳知道些什么?”看她欲言又止的困顿神情,又飘过无奈地回眸一笑,舒赫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东越皇族这不可说的秘辛,又有几个人知晓?
她也不过走了霉运从事主那儿得知此事,雍德帝再怎么说都还有黎家兄弟,到了东越连一个都没也不能在嘴上说上一个惨字,还有谁能比厉耀还惨的?
“三王相斗至今,无人敢真正坐上皇位,师兄觉着所为何事?”颜娧想着委婉的问法总是好,毕竟说他人的是非心上总是过不去。
看看庭中的湘色迷阵,再瞧瞧小师妹那张极为保留的苦笑,舒赫忍不住又呲了声,“总不会厉耀没半个儿....”子。
这回换舒赫的话与收在惊愕得阖不上的嘴里,小师妹脸上那有苦说不出的模样,连眼角都跟着抽了抽。
“这世上哪有算半个的?养大的还有是有三个。”
瞧!是不是!果真是经验老到(道)……
断人情,辩是非,多么简单快速啊!
“那老家伙...肯...肯?”舒赫话说得都打了好几个结。
“肯不肯都养大了,养大的也不...”错。
再看看整院子的诡异银辉,颜娧实在说不出口的赞扬啊!
舒赫落坐在屋脊上也跟着瞥了眼院中奇景,简略地将庭中之事解释一遍,无奈叹息摇头说道:“如若没了魂体的老家伙还有知觉,只怕现在比死还痛苦。”
瞧着浮出水面一副离水无法久活的虎头龙睛金鱼,无奈的抹了把脸接着说道,“老家伙熬死了所有的妃嫔也是厉害了,大抵也是不愿追究什么血脉不血脉。”
“师兄同皇祖父熟识?”颜娧偏头楞楞问道。
听这话不简单,虽知他以郝舒子身份周旋在两王之间,却从没听过师兄提及有关厉耀之事。
“不急着兜在这儿,赶紧的回去。”舒赫冷冷瞥了眼没有回答,以拂尘拎起颜娧腰际,墨袍飞扬在无垠幽夜里。
熟门熟路的往她安置的殿阁而去,丝毫没有引动任何守卫注意,深更半夜又有重兵把手,难道真跟她在此处谈天说地?
回到殿阁,陶苏早就醒来焦急的在寝殿里来回踱步,见着两人回来心里总算放下大石,抚着胸臆松了口气地说道:“幸好回来了。”
“呦!小苏这身打扮挺好!”舒赫松开拂尘上的小姑娘惊叹着。
头一回见到女装的陶苏啊!殿内烛光黯淡也没能掩去她自身的光华,瞧瞧那水灵嫚妙的模样,哪儿像芳龄有三字余了?
陶苏扶起被摔得不轻也没赶开口说半句的小姑娘,轻叹说道:“道长就甭打趣小苏了,仔细姑娘又给跑了。”
“方才那阵仗还敢再跑?老道的头剁下来给她球踢也成。”话都说到能要人命的份上了,想确认厉耀所在只能从长计议。
能找来五个鎏金缸,放上五个戏秘盒,又照他吩咐准备五个鲲池坛掩人耳目,可以见得打算将厉耀困在那的人下了多大的决心。
这些个神国留下来的小玩意儿,没有丝毫心疼介怀的一股脑儿用上去,偌大皇城里有几个人能办到?
小师妹要是真莽撞地将此事拆穿,指不定要惹来什么杀身之祸也不一定。
“我看着就不太对劲,姑娘倒是一点事儿也没有。”陶苏也对那院子有了戒心,什么都没碰着便差点晕厥在地吶!
“白日里当然一点事儿也没有……”舒赫突然想到什么地回头看向小师妹,拧起花白的长眉问道,“有谁想去找过老家伙?”

第555章 喊醒
陶苏回想着前几日在城里收到的线报,黛眉轻蹙,犹疑说道:“赌坊线报回报,单珩曾借厉峥的腰牌入宫。”
“连那家伙说回临辉城也是唬人的?”舒赫抱着拂尘偏头睨招人的小师妹,生硬地咽下唾沫问道,“这三王有点猫腻啊!”
单珩的确轻车简从故意路经郜县宅邸露了个脸,几日时间居然又溜回京城了?莫不是安排了什么事儿?
厉耿的脚程速度倒是出乎意料的慢,居然至今还没回到晓夷城,莫不是三王有什么打算?
方才檐顶上的话语叫舒赫如哽在喉不知该不该问出口,东越无血脉继承皇位之事,有多少人知晓?
这几年两王维持着诡异和谐,梁王几乎可以说是漠视晓夷大泽,不论奕王做了什么也不曾计较,连私吞隐瞒庐县盛产各种矿脉也不曾浮上台面,若非灭城筑京观太过令人发指,只怕目前泸县仍掐在奕王手里。
舒赫动作恶狠狠,真敲到头上时又收了气力,睨了睁着温柔可人地大眼乖乖窝在陶苏身旁的颜娧,好似真丝毫不敢妄动地等着他解释现况的颜娧,若非早知悉她羊皮下的狡黠,还真会不小心就被哄骗了去。
“妳这丫头,要是真时时刻刻都这么乖巧便好。”
“我有乖啊!”颜娧偏头扬起天真可人的浅笑。
“乖到打晕我?”
“乖到趴在花楹阁檐上?”
差点装不下去的颜娧,猛地噗嗤一声,生平第一次被两个长辈实话实说呢!
眼角眉梢熟练的扬起阳春三月般的怡人浅笑,抿着唇瓣,扯了扯舒赫墨色道袍衣袖,无辜问道:“可有查出单珩入宫作甚?”
舒赫拉回衣袖,转了个身,移到陶苏身后,没有立即回答问题。
得!妥妥的告诉她该问的是谁,差点忘了这些赌坊脉络消息,几年来都是依靠陶苏解译啊!能从叶子牌、天九牌与骰盅寻思出一套传递讯息的方式也没几人了。
“小苏姊姊还疼么?丫头给你按按可好?”审时度势多重要她能不清楚?
郑恺可是直接将最得力的手下交与她,手痒没忍住把人给得罪得狠了,自然得自个儿哄回来啊!
“小苏不敢,头不敢疼,心不敢忧。”陶苏分明十分无礼地拒绝,拘谨客套的低语着。
几日下来小姑娘的性子也算看得透透的,心里真真没存着半分警惕,那张令人难以讨厌的羊皮虽披得挺妥当,出了事儿,真有所怀疑也很难怀疑到她身上。
可即便主子要找的人真在里头,也是怎么看都是陷阱,竟这么打晕她自个儿跑去?听得舒赫这般解释花楹阁事态,她心里更是心惊,若非舒赫及时赶到,后果会如何?
“不生气了……”剪水般瞳眸滴溜着瞅着将怒意藏得极好的陶苏,讨好之意不减。
冷情冷性如她也是抵不住小姑娘甜人的撒娇,无奈地柔声说道:“皇城里留下不止一处神国留下来的狠辣之物,不可再擅自行动?”
语尾微扬的问句,她还听不出警告就是傻的!
“就算妳是裴家人也得守住手脚?”这次问的是舒赫。
“好。”颜娧乖乖答应。
本有千万为什么想问出口,因思及立冬之事而忍下了满腹疑问,立冬折在东越属实,她的确自负回春异能而胆大了些。
无奈地扯了扯唇瓣,陶苏细声说道:“单珩进的就是花楹阁。”
“谋害老家伙的杀头事儿都敢做,是不是想问为何单珩愿意死心踏地的追随奕王?”舒赫又给使了一个神色。
他的耐性顶多周旋在三王之间,郑恺可不同,及其认命的在各个郡县的士族间拉拢关系?哪个世家会介意有人愿意多送上些银子?
单家在东越也是朝中望族,厉峥实打实的亲旧父,能这般以命相陪,又积极相与的深入西尧,探入北雍寻找小师妹踪迹,几次调动城奕军也不曾被梁王说上两句,说两家关系不密切谁能相信?
本来也想不透为什么,若非今日扯开了遮羞布,指不定到死都想不透为何单家为何会这般忠心耿耿。
“皇祖父真会找麻烦,看起来真是兄弟齐心好办事儿。”颜娧嗫咬着唇瓣思忖着。
如若三王早知晓身世,深知如何拼博皇位也难以落入自个儿口袋,反而如今各自帷幄之下更像一国之君啊!
既然都不是那就把东越天下平分了?
“说得好像麻烦不是自找似的,妳又何时怕过麻烦了?”舒赫真没见过比她能折腾的。
虽然折腾的都是好事儿,也大幅缩短几个师兄弟的久滞东越的麻烦,心里多少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自叹弗如作祟。
“真怕事儿又怎么成事儿?我还想着赶紧的回北雍呢!”颜娧说得好似被耽搁已久,千般委屈地嘟着菱唇。
“那还不简单?”舒赫呼了口气吹动长髯,打趣笑道,“后日即可全数白牡丹入京,妳随着使节团回返?”
她的心思如何通透谁不清楚?
哪时不是将他们几个师兄的胆子不断淬炼再淬炼?包含这次沈船之事,想起此事他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如若没那万缕蛊牵引,俩人打算一辈子不联系了不成?
“师兄这不是故意为难我?这是说好要送皇祖母的礼物呢!”颜娧可没忘记两个老人家一南一北的牵念一辈子。
皇祖母当初的一句认命,心里有多少惆怅?
如若这辈子生见不了人,死难道也要叫他们见不了尸?
瞧那鎏金瓮的上头的几许水草,几只金鱼能够藏得了厉耀那副身板?
难不成到最后仅剩下那只离了水面几乎无法存活的金鱼?
“妳打算……”陶苏猛然颤了颤,看小姑娘眼底的决绝不像闹着玩,难道她打算连人带瓮地将别人家的皇帝顺走送人?
“两王如若也没打算让皇祖父醒来,我们又操什么心?师兄不也说湘辉阵不会叫戏秘盒内的人好过,那我们又何必一定要解了鲲池坛喊醒皇祖父?圆了两个老人家的心愿不好?”
说到此事她可是十分认真。
“说得倒快意。”舒赫拂尘轻抵了下光洁额际,苦笑道,“湘辉阵解药难寻便罢,解除鲲池坛的弥光粉更已有多年未见,想解哪有这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