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髻梳得真好。”颜娧眼底眉梢里全是笑意,十分满意肯听话妆点人儿。
将大好年华都蹉跎给了师兄而至今云英未嫁,现下还要陪着她出生入死,与两王世子周旋玩命,如若还不能帮她求个圆满,那有多对不起俩人?
“姑娘打算同谁比?”陶苏收敛了眼底那抹清冷,既然要成为她身边伺候之人,自然不能太过寡淡。
“呃——”颜娧被问得嘴角抽了抽,身边的人谁不知道要她绾髻跟要命一样?谁不清楚她多爱扎上束发随风飘逸的飒爽?
“进京路途遥远,姑娘还是歇下吧!”陶苏为她掖好薄被没打算逞口舌之快。
吹灭烛火前,颜娧又拉了拉她的衣袖。
“小苏没有后悔过?”
贯被寡淡占据的秋波里,忽地涌上一抹兴味,打趣问道:“后悔什么?后悔没早些被卖掉?后悔没早些遇上主子?”
后悔?后悔这词儿怎么可能在她身上出现?
幼时主子也曾不好过,初到东越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状况,仍愿意多花几十两银子买下她,害得几个师兄弟挨饿受冻,也因此结识了扶诚。
待赢下第一间赌坊后才逐渐改善了生活,每当主子带着她,挨家挨户偷赠缴不出的米粮或税赋,躲在暗处看着百姓因那少许钱财而欢欣鼓舞的感动,她都恨不得能快些长大,成为那个能帮助他的人。
颜娧被这些个反问,问得掩不去唇畔笑意,这哪是后悔?分明是在晒恩爱!掀开薄被将人拉上床榻,难得娇嗔道:“妳比我更需要歇息。”
好歹她也在渔村里过了几日舒坦日子,可不像她陆地海上的奔波劳累,总有千言万语也不应该在此时讨论。
拦下亟欲起身的陶苏,颜娧压住了那双被视为宝贝的葇荑,慎重道:“今夜有我们守夜,于我,妳可不光是小苏。”
有些话,点到为止,聪明人不需多言啊!
……
南方夏夜,暑气闷热,络纬振羽。
承昀一身墨色劲装,单肘撑卧,屈膝枕腕,遥望繁星月色。
郑恺寻到两人后,裴承两家的暗卫也随之而来,约莫沈船决定终究惹了两家子不悦,趁着斗茗圣典悄悄送了一波人手过来。
细微的踩踏屋檐瓦片声在檐后传来,未出声便被承昀抬手拦下。
恭谨地上书信,暗卫没敢发出任何声响。
迎着稀微月光将书信约莫读过,两家父母先是严厉斥责一番,接着提出他们尽快回返的要求。
薄唇勾着少见的弧度,他吹燃火折子将信件烧化并当空扬其灰,仅仅给了一个颔首便挥去暗卫。
暗卫不解眸光回望主子,一时愣在当下。
消息往来的少说也要五六日,只带一个点头回返,他会有什么下场?
他能不能进去问问世子夫人有没有答案?
檐下窗棂似乎听到祈求般在此时应声而启,承昀上半身垂檐而下轻啄光洁额际,细声问道:“爹娘说早些回家。”
突然迎上微凉薄唇,饶是再警觉也吓了跳,颜娧伸手抚上染了玩性的隽逸脸庞,没忘配合说道:“好。”
暗卫:……
到底是他奢望了?竟然只有一个字?还真是哑巴吃黄莲啊!
正想衔命而去,便听得男主子说道:“留下,天亮再走。”
暗卫原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正想开口问话,便见墨色身影头也不回的钻进房里,主子要他看门还需要问?
只得摸着鼻子赶紧递补上原来的位置佯装守夜。
房内之人如愿软玉坐怀,在小巧鼻峰上拧了下,事不关己般地问道:“爹娘骂孩子骂得可凶了。”
“说得好像你没挨骂似的。”颜娧半点也不担心被骂,再大都有人扛着半边天怕甚?
“我可是光明正大领了命令出门,可不像某人。”瞧着没有半点内疚样的小丫头,眸光不由得深沈了几分。
“说得好像我没帮倒忙似的。”她可不认这个罪!
她若不亲自走这遭,指不定一堆问题至今无解呢!
“是,妳挺重要。”他没辙地宠溺一笑,长臂收提纤腰,将甜美可人的唇瓣送上眼前,留恋不已地轻浅啄吻。
细腻,温柔,缱绻,缠绵。
终究顾忌着不远榻上仍睡着人而不敢过于放肆。
“妳要的东西,父王都给妳送来了。”他轻轻嗫咬着着温润耳珠细语着。
颜娧微微一愣,一时没想清要了什么,在男人挑眉浅笑,几番暗示后,杏眼陡然瞪大地讶然问道:“你是说——”
那眼底的狂炙猛烈,哪还有平日的冷然?
没给她说出口的机会,指节分明的长指摩挲着粉嫩唇瓣,薄唇更不断伺机浅吻,属于他那干净冷冽的气息,因过于贴近而随着每个吐纳沁入心肺,一时迷乱了她的思维。
颈后耳际随着薄唇的碰触,一阵阵轻颤酥麻席卷而来。
“父亲全装在白玉瓶里,一半借道雨田城送入织云岛,一半在妳的首饰匣子里。”
颜娧理智抓不着一丝空档抱怨,仅能被他不停地蓄意撩拨。
非得这么折磨人?
“父王要我离开几日,不论京城之事是否能成,都要安排沿途车马离开此处。”
终于,颜娧找回藕臂,雪白葇荑获住仍想接着作乱的头颅,绯红着俏脸娇嗔道:“好好说话!”
承昀如墨般晶灿眼眸又加了几分笑意,擒住葇荑轻轻落吻,热气吐纳在掌心道:“我说得不好?听?”
两个问句,又叫颜娧染上了红霞,说得每个字都是真真切切的动词!
还是正在进行的动词!
“我有听。”颜娧夺回葇荑推搡了把。
该差不多安排返家了,半道上还得不惹人怀疑的安排厉耿前来互换身份,但求厉耿会是个可信之人。

第546章 上门
如浓墨般眼瞳似乎窥进心房般凝视,颜娧羞涩得无处可逃,这是在提前补足分离之苦?小日子过得太愉快,忘了本就开分离?
将男人推出一个藕臂的距离,颜娧又羞又恼地再次提醒:“好好说话。”
好整以暇的单肘轻靠窗栏,额际枕着手腕,眼底墨色幽光深沈,薄唇微勾,看着就没打算好好说话。
那哪是担心附近有多少双耳朵?分明就是借机……
方才也听清了,父王与父亲都交代了事儿,可想而知回返之后,会有多少责骂等着,总归应该是新仇旧恨全一起来了。
光想,颜娧就不由得抖了抖。
“父王交待那些玉瓶要妥善运用。”
“嗯?”颜娧抬眼愣愣回望,被他话中有话的深邃眸光看得猛地一阵透彻,连忙点头称道,“好。”
“收敛脾气。”大掌覆上白瓷般的粉嫩肌肤摩挲着,若有所思的眸光瞧得她手脚无处安放,也听出他语调中的黯淡无奈。
“好。”颜娧葇荑覆上大掌轻轻厮磨,抿了抿唇瓣迟疑问道:“今晚就得走?”
迟迟等不到应答,她心里也有了个底,也难怪他心情如此不悦,默默撮着他劲装衣襬,细声保证道:“有小苏帮忙瞻前顾后,我可以的。”
“该来的人爹也安排在路上了。”承昀为她抚去颊边几缕发丝塞入耳后,语调再平常不过的轻描淡写。
“晓夷大泽?”见他几不可见的轻轻颔首,颜娧吶吶无言捂着唇瓣。
两个父亲都对东越之事了如指掌啊!返家期程也一并规划好了,全然没打算叫两人再滞留此地的意思。
“人没拦住,只能安排退路。”承昀眸光里绽着宠溺,唇际尽是无奈苦笑。
自从重设了裴家陨阵,多数暗卫已在这一年内逐步融入各国,加上东越又有郑恺师兄弟所留下的脉络,他们的消息多数不曾被耽搁,即便她如今不承认神后身份,裴家也是踏踏实实的神后窗笼。
“别在逗留太久。”男人轻吻落在光洁额际,再次拥紧面前的单薄身躯,不放心地叮嘱着。
“好。”
“收好了。”男人将装着风动魔方的锦袋塞到葇荑里。
触摸到熟悉触感,颜娧诧异地打开锦袋,竟是以为不会再回到手中的魔方而惊喜喊道:“哈。”
“小玩意儿也这么开心?”
“当然,还没在东越玩过呢!不知道能在东越飞离多远?”好玩的东西回到手上能不开心?当初口袋都还没捂热便被单珩抢走,失而复得怎么不开心?
“但愿妳永远不知道答案。”都过了两年了,玩心还这么大?叫承昀着实有种走不开的感觉。
虽说媳妇儿的功夫也是他手把手带上来的,能差到哪儿去?
心仍旧难以安稳啊!
她咬着唇瓣没有回答问题,就怕说什么准什么。
男人无奈的再次回望,迅即倾身陨落窗台,腾空翻越无声落地,头也不回迅速消失在稀微月色里。
偎在窗畔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返程的日子被安排妥当,她心里多少有些惋惜,总觉着为东越百姓所作的还不够多啊!
……
东越‧梁王府
朦胧月下,暗香浮动。
自从厉峥离去,厉煊去信西尧后,便放纵心智萎靡醉饮,参与斗茗之事也弥漫着一身酒气,赛事休憩期间更是接连几日皆醉卧在湖心亭阁不起,梁王妃与世子妃如何劝戒也是清醒时刻少之又少。
湖中歌妓唱哑了嗓子,抚琴乐妓更寻不着一只完好的手指,丝竹声里弥漫着哀戚也没敢停下乐音。
湖畔回廊此时来了个小厮,停在接驳岸边急忙的来回踱步,等着将东西送到主子手上,待船只浮沉摆荡到湖心亭阁,赶忙三步并两步地送上信笺。
厉煊醉眼惺忪接过来信,散漫的快速扫完一回,慵懒起身,长臂凭膝而坐,随手揉进宫灯里,随着火舌肆意窜动,再也没忍住笑意溢出喉际,从细微浅笑到哄堂大笑,将一旁小厮给吓得不轻。
就知道,他那个运筹帷幄的师兄从来不叫人失望!
旁人认不出他的字迹,难道他也认不出?
恐怕帮忙回信的白尧,也不清楚泄了老底啊!
几次三番前往晓夷城都觉得厉耿有说不出来的猫腻,熟悉得叫人胆颤的威仪,岂会是那个抛家弃国之人所有?
感谢白尧愿意替着回信,叫他终于能够判断晓夷大泽那人是谁。
那分明是承昀!
按着俩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情谊,茶叶庄子里的那匆匆一撇,定是师兄藏着掖着的裴家女!
究竟如何办到瞬时变脸还用想?
虽然对南楚蛊毒了解甚少,拜多年西尧学艺之赐,能不了解剪忧山那位的能力?谜离老人都能为裴承两家舍命就义,难道还舍不得倾囊相授其技?
“世...世子...殿下?”小厮颤颤抖地喊着,明显被吓得不清,郁闷数日之人突然纵声大笑,能不吓人?
“无妨。”厉煊抬手挥去小厮所有话语,神情中哪还有半分醉态?拇指抹去薄唇残余的酒渍,难掩欢喜眸光深邃凝望远方思忖着。
如若她千辛万苦待在茶庄,亲自烘焙茗茶,又怎会舍得不来京城?错过斗茗,晓夷茶山要如何再起?
他在心中暗暗立誓:定要将裴家女夺为己有!
晓夷茶山与他何干?
他要的始终都是裴家女。
抬手遣退湖中歌乐妓,众人如获大赦般急速划船离开,厉煊轻闭双眼,倾听湖中潮来,细细推敲着他那位师兄会躲去哪儿?
再抬眼看着已烧成灰烬的信笺,灰烟熏黑了宫灯侍女画作,眸光又不知飘向何方。
如若厉峥确定沈船定是颜氏女,那么沈船必是师兄为掩去俩人踪迹蓄意造成的结果,单珩擅自调动珠海城城奕军的目的也已昭然若揭。
按着承昀的雷厉手段,怎可能栽在明珠村那小地方?
果然狼狈为奸必有异谋,无视献殷勤更是非奸即盗!
半点也不认为厉峥会这么好心将颜氏女拱手奉上,也是为此才会大肆张贴寻人,却未曾想让单珩借机利用了一把,所幸暗探来报,两人前后拜访皆无所获。
如此看来他得等着,守株待兔地等着。
他相信小姑娘必定会亲自送上门来!

第547章 接应
北雍‧归武山
炎夏午后,闷雷雨大。
车行辘辘,道路湿滑,林间雨势有如瓢泼,山道泥泞湿滑,车轱辘陷入山道不平整的坑洼,车夫鞭打喝斥着不勘负荷的马儿多次戮力,随行小厮不顾大雨倾盆在后努力推着马车,几次下来仍未见移动半分。
小厮在旁撑着雨具为厉耿遮去大多雨水,一袭华服绀青华服与花缎皂靴染污许多泥泞,毓秀和善的脸没有染上不悦,反倒不停提醒几人小心安危。
“爷,您别太靠近,小心脏了。”看着主子华服又污糟了一块,小厮要劝又不敢拉的干著急。
“无妨,安全为要。”厉耿温顺柔良的眉眼尽是忧心,几次要到车后协助全被拦了下来。
“爷,不然您打伞,我去帮忙?”
小厮将雨具凑近,厉耿顺势接过,唇际勾了勾。
“去吧!你也当心。”
“欸。”小厮应声而去。
厉耿唇际勾着不知深意的浅笑,不着痕迹的连退了几步。
这一刻他等得太久,一年多来日日夜夜被监视着的日子,过得实在厌烦了。
好不容易盼来可以消失的机会,怎能不好好把握?
再多退几步便能顺势落入山谷,自然也能借机离开裴家的控制范围。
他听说了,晓夷大泽恢复得极好,相信回到东越定能另有一番作为。
借着他的脸面回去的东越,他亲自回去能有什么问题?
主子到了不该物归原主?
多年来寄人篱下的酸涩涌入心头,更加深了想要返国的思维,几个月来,裴谚总是来消息,说着快可以返国的消息,久听又没有实现,终究心里厌烦。
说什么要帮助他讨回所有,全是骗人的?
定是如此!
西尧摄政王世子毕竟只是世子,与封疆之王毕竟不同,承昀久久未归,一定看上了晓夷大泽物产丰饶,打算独占了三郡九县?
思及此,厉耿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又悄悄往后靠了一步紧贴滑坡边缘。
就在众人终将马车拉上泥淖正要高声欢呼时,和煦温顺的眉眼显露了不经意踩空的慌张,抛掉了雨具,看似致力追握身旁树身枝枒却扑空的慌张,满身泥泞地滑落山坡。
“糟了!”
车夫察觉不对提气跃离马车坠落坡道,哪还有厉耿的身影?
大意了!
厉耿又岂是不懂武的泛泛之辈,怎可能毫无预警滑落边坡?
日防夜防都在防着厉耿逃离归武山,如今大雨瓢泼水气弥漫,水势不停冲刷可见坡道,哪还有什么人影、足迹?
“赶紧回报少主,其余分头追。”
车夫冷静发布命令,指示众人分头追踪。
……
东越‧晓夷城
立秋步履极快在王府廊道里疾行,几个侍从见着赶忙纷纷避让,最后停住在在书房门口恭谨禀报。
“爷,急报。”
房内三人听得来报,神色一致黯了下来。
“进来说。”
刚赶回晓夷城还没来得及歇息的承昀,放下手中舆图与两人交换了个神色,眼里有几缕无奈。
由立秋来送的晓夷城急报还能牵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