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她给了自个儿一个逃出升天的名。
陶苏,逃出。
谁能知晓她竟能有赌这方面的天赋?一双巧手配合少有的金蚕丝线,她要多少点数就有多少。
她在前,郑恺在后,弭平多少自视甚高的世家贵族公子?经她之手入幽都山的银两这些年哪儿数得清?
她又岂会不清楚这些年名为草寇实为义贼的鬼众?
倘若这些义行能再早几年,她又怎会沦落到被当货品贩卖?只要能跟着郑恺一点一滴的改变这一切。
她愿意,愿意贡献所能,愿意助他达成所想。
何况向来只有她不要,没有她要不着的银子。
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郑恺那性子向来对这句话不屑一顾,说什么救命之恩能不能这样报?
初来东越,他缺人手,缺可用之才,缺可信之人,他要人,不要女人。
于是,她穿上了男装,陪着他周旋在赌术里,一步步促使正凯赌坊走入东越各处,至今,有人手、有人才,有可信之人。
他却依旧不要女人,房里优雅绝尘的小姑娘终究不是她,能算得上郑恺违了不叫她做回女儿身的约定?
思及此,纱帘内的凝脂般的小脸也染上了红潮,摇头抛开满脑子旖旎之色,待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浅福身进入客房,楼下已是一片哗然骚动。
这么回事?
方才客栈外的车驾可是报了北雍平阳郡主的名号,远道而来的北雍郡主竟会在此处落脚?
北雍可是对闺阁姑娘规矩最多的地儿,怎么小姑娘离了自家的地儿就野了性子?居然能在客栈里与人幽会?
环胸站定在房门外的高大身影挡去了所有视线,那黝黑凶狠的模样谁也没敢越雷池半步去打听。
关上门扉,缓缓移步来到颜娧身旁,陶苏将头上轻纱围帽覆上,话语哽在喉际久久不知如何问起。
见识过她数次已不同面貌在众人面前出现,说实在陶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仅能再一次轻浅福身,二话不说地穿起一旁楎椸上的男装。
再回首,小姑娘的面容已有所不同,与她阴柔俊丽绝然不同的柔美动人,一颦一笑皆能触动人心的温婉笑意悬在唇畔,刻印在骨子里的闺秀气度叫人无法抗拒地想要与她亲近。
这才是郑恺真正的师妹?

第543章 钦赐
从遥想的怔愣里回神,陶苏差点寻不回来意地僵硬福身,语调更不若以往清冷静逸。
“见过郡主。”
每每与陶苏接触全是那寡淡疏离的神态,颜娧何时见过她这般话不由己的失态,见着女装的自己竟会浮想联翩?
再想起他要借陶苏脸面,师兄那不甚情愿的面容,她心里也有了个底。
“怎就真喊起郡主了。”瞧着她脸上许久不回来的寡淡,颜娧丝毫没遮掩菱唇上的促狭。
谁能不知道郡主南下的消息倒着回北雍,难道陶苏能不知道?
海船沿途拦下北雍使臣打包回返,全在她一人之手完成,北雍使节团也在当下全成了她的人手。
那柔柔弱弱的蒲柳之姿,不管男相女相全是令人心驰神往的存在,本以为无人牵念,原来是牵念在旁。
师兄要她办的,不论多难全是竭力而行。
仅仅救命之恩?颜娧不由得又扬起不知深意浅笑。
“终归是郡主。”
这话少得颜娧嘴角抽了抽,摆明怕了言多必失。
“好在到了,否则师兄都要我去看顾场子了。”颜娧将妆台上上的半缕金丝交与陶苏。
“主子不会。”陶苏缓缓抬眸,提起那人眼底即刻涌上说不清诸多缱绻,一闪而逝也是叫她看得一清二楚。
“妳倒是挂心着师兄。”颜娧悠然起身调侃着,如愿地在她小巧的耳珠上瞧见一抹褪不去的绯红。
心里本就没有刁难意图,又怎会为难她?
更别说她心里正想着该如何撮合救命恩人呢!
总不能几个师兄全都孤老无依啊!
当初师父答应她这个大师姊的名号,虽未言明,大抵也是希望她尽所能地照应同门,一旦东越诸事了结,怎么也得替几个师兄们寻个归依。
“主子无须其他人多心。”陶苏轻浅福身回礼,像极了懂分寸的下人。
双手交迭置放于纤长腿上,颜娧静默凝视着,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道:“妳也不多心?”
被问得心上一窒,陶苏也不禁自问:他能否容得了她的多心?
怎么说她也算是经历过大风浪的成年人,怎会被面前仍不及花样年华的小姑娘给问及心事?
剔透的眸光不在意陶苏眼底那抹闪烁,闪烁得好!
闪烁不正代表有其事?她还怕没其事呢!
这事儿都耽搁了这么多年,难道再等些时日会办不了?
“该出发了。”
“郡主请。”
她覆上纱罩,在陶苏指引下离开客栈,堂上众人又是一阵闹腾,北雍郡主竟真在海珠城与人私会?
那面容阴柔清冷,神态自若的隽雅少年,看着眼熟啊!
俩人如出一辙的衣着不正说明了关系匪浅?
那少有的樱草湘绣绣面,怎能不叫人多注意几分?
一时间诸多臆测,便一传十十传百地由小客栈里开始全城疯传。
……
辘辘马车停驻在驿站会宾的听溪楼前,车内人儿陶苏搀扶下缓缓走下。
午间清风徐徐,几次扬起了纱罩,小巧细致的下颌,水嫩妃色菱唇,秀美白皙的鼻,勾人心魄的美目,屡屡随风撩拨着门外迎接的人们。
待到颜娧站定在众人面前福身,提醒那些早被那若隐若现的优美神态给勾了魂的几人,礼数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恭迎郡主。”方同知不是个容易叫美色误了正事的急色之人,竟也被那若有似无的柔美姿态给勾去心魂。
“方大人免礼,路上换了身适合的衣裳,耽搁了时辰,望请海涵。”
轻轻柔柔的嗓音随着清风传来,炙夏等候的暑气似乎这么一扫而空,楼前几个男人各个心旷神怡的抬手否认。
“郡主多礼了。”方同知再次抬眼,眉眼终于有闲暇看清了她身旁之人。
这不是世子差点在明珠村取了性命的小厮?
怎会摇身一变成为平阳郡主的人马?
再看向她身旁平头整脸的侍卫,此时换上一袭松花配月白的劲装,不由得心中一阵愕然。
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心里却暗自庆幸当下拦下了世子,否则无故斩杀来使随从之罪,他怎么也脱不了干系。
世子桀傲,本就不堪他人有所不逊,如今见着小厮与先前截然不同的作态,更加能理解为何会没忍住心中戾气。
那高傲目中无人的神态,的确容易叫人心绪不稳,根本无须东越皇族秘药便能叫人产生残虐之意。
察觉到探询眸光,陶苏没有回避的抬眼,迎向来人清冷颔首,主子要她来此处不就是要有多嚣张就多嚣张?
如今她的身份是使节随从,给他小师妹涨面子,这点事儿在她眼里还算不上事儿,打狗还得看主人,有谁敢怠慢来使?
几番眼波流转大抵局势已定。
方同知讪讪然地躬身说道:“郡主请。”
一入楼阁,席面座位早有了安排,主位下一阶旁的白纱木屏巧妙的掩去众人视线,完全符合了北雍女子不与外客同席的规矩,又不失使节的体面。
颜娧没有忽略主座旁仍有另个座位,可以见得除了知府外另有权重之人会前来与会,在侍女指引下,正风姿优雅,仪态万千地缓缓入席,仍未揭去纱罩,便听得门外宣答着来人。
“奕王世子驾到。”
颜娧勾了抹心知肚明的浅笑,还真没料错!这人根本没离开。
说到底好不容易抓到些颜氏女的线索,他怎可能丝毫不在意地离开?
也是为此,师兄才坚决要陶苏来跑这一趟,的确啊!
陶苏那高傲不羁的模样,赏心悦目无法从心所愿的攀折,的确容易叫人有想折毁的心思。
又是来使随从,谁也动不得,真的挺好!
方同知眼里莫名的敌意不正是因此而来?
“参见世子。”颜娧轻浅福身并未行大礼,毕竟身为北雍皇后来使,自然不轻易跪拜,身后两人更是要揖礼不揖礼的倔气,能不把厉峥气得呛?
“这两人气性可比郡主来得大。”厉峥负手于后,审视眸光颇有敌意地扫过她身后两人。
“那是自然,娘娘钦赐都是绝好的。”颜娧似笑非笑地应着。
能不把厉峥气得呛?不能欺辱来使也就罢了,两个下人也碰不得?
这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第544章 使坏
再次看向陶苏那张寡淡无波的隽逸脸蛋,果真依旧令人厌恶。
他究竟哪根筋不对,竟会信了方同知那套说词,以为找到了颜氏女的踪迹?白白浪费他几天时间……
那张脸,不需要醉夜归就足以令人倒胃口……
即便薄纱木屏后的女子有多美丽,也不过是颜氏女的膺品,还需要用得上什么心思?都挂着小黎后使者的身份而来了,难不成能将她捆一捆送上厉煊的床榻了事?
再傻也不可能在此时犯这种错!
他相信,连单珩都高看了几分的丫头,绝不会是个短命种,定是躲在某处伺机而动,都能不着痕迹踏入东越多时,再藏深些也不值得怀疑。
倒是那名黝黑的侍卫与小厮,照常的叫人厌恶至极。
闺阁女子接受宴饮本就多有不妥,是以宾主尽欢后,颜娧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听溪楼。
回到驿馆,承昀见一室女眷便自动自发地上了驿馆屋脊驻守,颜娧挥退了几个想要跟随入内伺候的婢子,仅留下陶苏一人。
几个婢子本想以不符规矩留下自己,在颜娧一个凛冽回眸后全都闭嘴退离厢房,见几人一个不落的离开,才叫她放下戒心地松了口气。
“小苏真厉害。”颜娧绽出一抹真心的称赞。
能凭一个冷脸气得厉峥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不厉害?
本以为席间会面对诸多怀疑与周旋,心里备下许多应对之词一个也用上,难道不可惜?
陶苏虽未婚嫁,怎么说也是半老徐娘,被个小姑娘称作小苏,也没忍住眼底那抹无奈之色。
“师兄怎么料到厉峥会留下的?妳快跟我说说。”拉着陶苏柔软如缎的纤手顷刻,便如遭雷击的赶紧放开,半点不敢没忘记师兄特意交待要善待那双手。
赌坊可是他们在东越极大的收益来源,怎么也得小心款待着。
“主子说了,皇城也有结界,姑娘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那儿。”陶苏眼帘半垂,明白为何碰也不敢碰的原因,眼底有着盈盈笑意。
“所以,师兄探过皇城?为确认染尘生死,师兄豁出去了?”颜娧诧异地瞪大了杏眼。
有没有这么爱他雕刻的艺品?还是想以救命之恩相挟要来更多雕刻?
即便厉耀真能活着,再苏醒也已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还能拿得动雕刀刻画作品?
“主子也算走在东越各个世家,据他推断,认为厉峥会突然躁怒,多半是东越皇室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手笔,既然借了陶苏脸面发生之事,就该陶苏陪着姑娘走一遭。”
见陶苏丝毫不敢踰矩的站定在门边说明着,她看似漫不经心地挑拣着木匣里内的首饰,又不着痕迹地挑看与箱内的衣物,一面偷偷觑着陶苏身量,没多久便给她准备了一套适合的衣裙备在桃木桌上。
“主子对染尘老人上心,对姑娘也是极为上心的,否则也不会将陶苏留下伺候。”现下她可是男装打扮怎么也得顾及姑娘家的清誉,虽然小丫头似乎不怎么在意,怎么说也多吃了她几日盐米,自然得多担待些。
“上心到我能够随意变更妳的装束?”颜娧眼底露出了一丝慧黠。
“嗯?”这话终于叫陶苏抬眼,讶然无言地瞧着正展示着的女性衣物。
颜娧扬起请托的笑意,恳求道:“不管怎么说平阳郡主的名声都不能毁在东越,要劳烦妳换装了。”
郡主身边跟着侍卫说得过去,跟着小厮说不过去啊!
更衣洗漱难不成叫小厮来伺候?
私会之事,若也跟着传回北雍,不论是真是假,颜姒那自小被规矩束缚的心思能走得桎梏?
如若她是个能放过自个儿的性子,上辈子也不至于在唯一的儿子损命后跟着自缢,真要借着颜姒的身份在此地行事,自然得照着她的规矩来。
“姑娘要我换上女装?”看着面前装束,陶苏心里是有些撼动的。
这几个匣子里的衣物全是她置办的,说没存点私心谁能相信?
颜娧再认真不过的颔首说道:“平阳郡主与小厮同吃同睡,传回北雍可不行,只能委屈妳了。”
“主子不会肯的……”陶苏说得期期艾艾。
“我可不管妳在师兄那打了什么包票,做了什么约定,真要留在我身边就得维护长姊的声誉。”她将衣物一股脑儿地塞到陶苏手里半点没有妥协的意思。
陶苏怎可能没听懂言下之意?
人落在她手里了,自然得听从她号令,谁让她是主子的师妹……
阔别多年的女装,握在掌心炙热得差点握不住,她现在逃来不来得及啊?
小姑娘话里话外说得像全然不知主子与她的约定,实际上却是明摆着要破坏这份和谐,到底主子哪儿泄漏了根底?
不说主子交待给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如若是之前的男装打扮自然轻而易举,如今可是妥妥的女儿身,主子到底是否经过思虑?
冷静如陶苏也忍不住地眼角抽了抽。
手太宝贝碰不得,颜娧来到门边硬是推纤细肩背一把,三推四阻的将陶苏推到净房前,笃定说道:“师兄还忙着找染尘的躯窍,没空理我们的。”
陶苏面有难色的站在净房内,当场花窗被关上时,她仍抱着衣物发着愣,久久不敢妄动。
总以为郑恺是触不着的天,攀折不了的明月,这辈子能成为一颗环绕着月晖的灿星足矣,真要换上女装再去贴近他,心里不由得软弱了几分。
真的合适?
她更是心知不管合适与否,今日势必得换上这身衣物,方能寸步不离的陪在小姑娘身边。
听得门内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颜娧放下心地落坐在圆桌前安心饮上一口茶水,身份有所不同入京才能方便啊!
虽说哄骗陶苏实在不道德,然而也是心里有所想,有所愿才愿意被哄骗啊!
姑且不说陶苏赔了多少年的青春给师兄的救命之恩,两人心中皆有所向往,为何要死死拧着那张面皮不放?
明日再叫厉峥见一次女装的陶苏又会如何呢?
不是她爱使坏,而是陶苏那冷情绝爱的神态太适合使坏。
她的男性扮相能引得厉峥控制不住脾气,如若真有醉夜归的影响,女性扮相又能引得他作何反应?

第545章 动词
无法知晓醉夜归究竟何物,也仅能从现有结果去推敲,这些影响不拿捏在手里,没磨合出个结果来,如何进京应付厉煊?
方同知能够一句话安抚了厉峥的浮躁,也说明奕王所属脉络早已深入京城范围,否则依那位世子高傲的作态,怎可能有听话这回事?
净房门扉咿哑开启,陶苏穿上一袭豆青掺碧蓝绣面的交领襦裙,绾上温婉大方的发髻缓缓走来,温婉眉宇间有股高雅气质,犹若一幅典雅的仕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