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着栾怡今日下山解降,为得不就是引发二次冰毒,好让相泽日后投鼠忌器不敢再造次吵着快速之法。
他俩的内息本就特殊,尤其透过凤鸾令淳澄后的内息,不会将每个人特殊霸道的内息带入,能叫周身大穴无法分辨内息来由而轻易打通。
如若相泽惜命,自然不敢再造次,这异世还有谁能寻到第二个凤鸾令?
深邃眼眸里火花隐隐闪动着,承昀似笑非笑地斜睨了眼,冷然问道:“妳善心大发救的他,为何我也得善心大发?难道忘了我的心比妳黑得早?”
努了努唇瓣,颜娧藕臂一摊,指着男人耸肩道:“冰毒再犯,我救不了,求他吧!”
相芙与跪在地上伺候的乐稚交换了个神色,真不知道自个儿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不由得连她也泪光闪闪。
“小叔父因我犯病,我却内息不济什么忙也帮不上,这该怎么办?”
她也察觉冰毒再犯来得蹊跷,往常冬日里犯病乐稚都能轻松解除,此次竟得找来外人协助,还是解第二次?
小叔父养病至今也多年不曾如此,听闻有人能解降本叫她开心得放下心中大石,怎么大石还没来得及放下,恭喜也没来得及出口,便成了冰毒再犯?
偏头回望眼眶也跟着泛红的小姑娘,颜娧不解问道:“内息停滞不前可难过了,落个海也能内息停滞?”
想当初受了削骨剑老早想办法给解了,织云岛上会无人能解?

第516章 风范
被问得愣了愣,相芙眉眼氤着茫然水汽回望,那双不知洞悉了何事的灿亮星眸在诉说着什么?
这是在引导她怀疑小叔父出手相救的初衷?
在晦暗不明的茫茫大海里载沉,连命都无法全然顾及之时,还会有算计他人的能耐?
落个海也能内息停滞不前?
相家归顺梁王朝廷,为此相泽与庄内疏远许久,私底下与奕王过从甚密多年,只为能够重回北雍,夺回所有该属于他的东西。
相泽深知外祖母给了他相氏,不代表能有拿捏相氏一族的机会,在众人眼里始终是相皮李骨的尴尬存在,从没忘记伺机寻求在织云岛真正立足的机会。
难道救她也在小叔父的盘算里?
顿时,她心底涌上无法言喻的恶寒。
“妳有什么证据?”相芙心知肚明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对小叔父的信任便再也回不去了,心里仍不愿怀疑依托了小半辈子的男人。
“证据?”颜娧缓缓垂下揶揄的眼眸,撮了撮手上银戒,唇际勾起了抹调侃浅笑问道,“试问相大姑娘对神国遗术了解多少?”
相芙被问得又是一哽,怎可能不了解?
雨田城外的障眼法,环护织云岛的无形障壁,整座岛上得以安居乐业不受外界侵扰,如同桃花源般与世隔绝,不都是神国遗术的贡献?
上前探了探相泽脉像,内息的确如同将死之人般枯竭干涸,随时无以为继般的气脉衰弱,竟有如浮丝般难以掌握的气息支撑着命门。
难怪颜娧会提及神国遗术,原来相泽竟是借了他人内息苟活,如同俩人手上假仙,需藉由源源不断的内息供应。
用在相泽身上的术法没有媒介,在百烈引导下沿着若有似无的气脉查探,细丝般牵系在一室三人身上。
承昀:……
差点被小媳妇坑了?
曾为相泽以内息疗伤的三人身上全有魂丝牵引……
如若他真答应为相泽疗伤,不就也成为维系相泽的芯烛了?
深邃清幽的眼眸难得涌上责怪瞅了几眼,最后不敌那透彻晶灿的无辜眼眸而败阵下来。
他宠的人,活该受着!
落坐床榻迟迟没动手救人,承昀神色漠然,嗓音清冷地问道:“妳觉着相泽为何得以支撑至今?”
相芙凝起秀眉,死咬着唇瓣,久久不发一语,降虫冰毒之苦无法解除当如何续命?身处东越又怎能不知东越诸多神国术法?
当相信了十数年的救命之恩被倒置,如刀绞般的疼痛在心底蔓延开来,受骗多年的酸涩苦楚一拥而上,差点没忍住眼眶里上涌的热意。
“还救不救?”承昀唇际勾着意味深远的浅笑。
如若真要动手施救,延命术法必将不复存在,定不会让他俩也成为维系相泽性命的芯烛。
“救。”泪珠缓缓滑落脸庞,相芙掩面落坐一旁花梨木桌前。
即便受骗多年,她终究没忍心见相泽病痛缠身,有些东西一旦牵扯上,心想狠也狠不了……
颜娧早预料到答案,果断应答道:“好。”
女人最美的花样年华能有几个璀璨的十年光阴?
一旦信任破灭又有多少人能实时抽身?
总归得赌上一把方能知晓心之归属。
初见相芙能够准确判别身份,正是因为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魂丝,即便相汯嘴上信誓旦旦以百姓为主,身上也有魂丝存在,可见得兄妹都曾为相泽疗伤。
姑且不论相家归属究竟倾向何方,岛上有人与两王有所牵系,甚至透过奕王取得神国遗术之人,她都无法剖心置腹完全相信。
也是在出手救治相泽后发现身上也出现了魂丝,这才断定相泽能熬过这十来年不容易,如若没有以内息深厚之人为芯烛,绝对无法安然度过。
而在海上第一时间受到众多降虫攻击时,唯有相芙这个必须存活之人在场,自然将会将延命之法放到她身上。
惟有救下相芙,相家方能对他放下戒心,唯有祖母对他不离不弃他才能运用织云岛人脉进行他想完成之事。
相泽将一切盘算得十分透彻,就连相汯也不得不时常来为他疗伤,一个连自个儿的病势都能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这样的人存在岛上,叫她如何安心?
从颜娧眼底看到了决断,男人不情愿地拧起剑眉,嫌恶地透着锦衾扶起相泽,不动声色地运息催动百烈,指节分明的长指转握之间,若无其事地斩断所有牵系在相泽身上的魂丝。
瞬间失去所有内息支撑的相泽陡然没了气息,承昀不慌不忙地再次聚气,澄净醇厚内息透过指尖运走在冰冷的周身大穴,死灰脸庞与青紫唇瓣缓缓转为苍白更逐渐有了血色。
此行正是为斩去芯烛牵引而来,没了他人内息为药,看他如何作妖!
一见榻上男人恢复血色,相芙心急落坐在榻下小几,噙着泪珠探查着相泽气息脉络,还来得及高兴脉像趋于平稳,相泽便呕出了一口蓝色血沫。
承昀唇际勾着不着痕迹的浅笑,这是第一次运用了百烈能力,斩断相泽身上有关神国术法的所有牵系。
奕王不愧为肇宁帝的子孙,虽然没有回春之力,也能透过王室秘法将芯烛之术用在相泽身上。
这般事态发展,也叫承昀心里暗自纳了个底,不知奕王透过面前的男人传递了多少关于他们的消息?
“小叔父这是?”相芙伧惶回望俩人求助着。
“冰毒解了,不过——”颜娧垂眸笑了笑,唇际勾勒了抹戏谑,语带保留地说道,“降虫全部解除前,如若相泽再擅动内息,冰毒覆体时,身边没几个高手傍身,能不能活过当下就不得而知了。”
挂怀已解心里舒坦着,日后相泽活不活命,那可不关她的事。
待他醒来必然发觉赖以维生的丰沛内息断了来源,再不爱惜生命,能不能熬出岛寻求奕王协助谁都不得而知了。
相芙如常地着急起身,一不小心提气运息,竟猛然后退了几步,床旁小几受了一脚之处也为此碎成齑粉。
相芙:…….
她哪来如此深厚内息?
眼眸里迷惑不已地回望颜娧,唯见她唇际噙着一抹戏谑说道:“这才是相家大姑娘应有的风范。”

第517章 延命
相芙微微一愣,原先还抱着待小叔父清醒再探究一番的思维,随着脚下小几一同碎散在令人窒息的氛围里。
原来十数年来磕绊着自个儿修行武学的元凶,竟是她满心想报恩之人。
相泽同奕王私交甚笃多年,与本家背道而驰,因未对岛上造成什么损害,祖母总是睁一眼闭一眼,然而这隐晦的神国遗术又是何时开始运用?
为何延命且以她为芯烛?
以所有曾救治他的人为芯烛?
佯装镇定的乐稚深怕被揭了身分,低垂着伧惶眼眸不敢四处张望,在床榻拼命绞着汗湿的手心。
数百年来虽未曾有过战争,然而相家可商可战的海船,虽有效忠之名却从未有效忠之实。
两王想拿捏相家之心溢于言表,苦苦寻不到介入的契机,因此遣她带来芯烛术法延长相泽之命。
一等数年,早对奕王提及的解法之法没了念想,什么神后再临她也没放在心上,仅仅作为一颗棋子安分的留在岛上。
解除术法之人必为神后?
看着面前姿容清隽,矜贵疏秀的男子,眼底时不时流露的料峭之意,乐稚不由得呛得慌,哪儿有半分神后的模样?男人能成为神后?
两王相斗日久,近年天谕牵扯四国诸多事宜,多数传言早不攻自破,连东越境内晓夷大泽也逐步回春,哪还有什么颓圮之相?
作为随时可抛的死士,在此处一藏数年,早对临辉城没了念想,留在相泽身旁作为芯烛又有何妨?
奕王等着解除术法的神后再临,等来了个男子,消息传回去能不笑掉大牙?
思及此,乐稚不自主地频频摇头。
她不愿意离开岛上了……
“大姑娘——”扑通一声跪落在相芙面前,乐稚不管不顾额际伤口尚未处理,又再次重重磕在地上,颤颤说道,“是我带的芯烛术。”
相芙缓缓瞪大了双眸,眼底冷意犹如凛冬霜雪,一时无法相信真有人将神国遗术带上岛。
抓着相芙襦裙末尾,乐稚颤抖地坦白说道:“相氏山庄归顺朝堂未有实际作为,两王都惦念着此事,相府愿意奕王与互利,一得知海难之事,便将芯烛术交与婢子,期望能延长家主性命等待契机。”讪讪抬眼回望道,“如今您看不是等到了?”
这对名为叔侄,实为表亲的兄妹,心里有什么盘算,作为相泽身边的大丫鬟如何不知俩人早就暗生情愫?
虽不清楚相泽究竟有几分情真意切,相芙的死心踏地倒是不容置疑。
相芙退了半步,别过乐稚眼里的希冀,心里天人交战着。
海难在先,施术在后,燃尽最后一丝光彩的灯芯会如何?
相泽心里究竟怎么想?
不认为她的武学造诣足以推迟相泽性命,如若她因内息停滞不前而荒废武学,油尽灯枯那日又该如何是好?
紧闭双眼不愿再看向榻上面色渐缓之人,相芙深吸了口气,心痛问道:“小叔父真选择了我做为灯芯?”
“不是的,还有婢子啊!”乐稚惶恐不安的频频摇头说道,“不管如何相家主也不会要了姑娘性命的。”
“不会要我的性命?”相芙唇际扬起了一抹凉薄浅笑,如鲠在喉地指着榻上之人哽咽说道,“如果我荒废武学他该如何是好?不要我的命?他能以我为芯烛?”
笑话!芯烛的下场会如何,难道相泽不会不知,而他依然选择那么做了。
难怪多年来即便内息停滞不前,总是不断和善积极鼓励她继续习武……
不管众人如何讪笑她愚笨无用,依然不敢懈怠的勤练武学,心中那抹温暖阳光突然变质了,直觉傻得可笑啊!
床榻上虚弱无力的男子,抓着床沿撑起身躯,嗓音没了以往的清润,喑哑说道:“如有那日,小叔父会与芙儿同去。”
相芙有如听得天大笑话般的掩着唇际,扬首强忍眼眸里数度几近溃堤的泪水,悲凉凄怆地笑道:“是啊!如若无法解降,我们必然同去。”
若没了芯烛一事,相芙真会为面前这雍容闲雅,温雅绰约的男人死心踏地的再次相信,然而违背岛上宗旨,与奕王勾结使用神国遗术,只为延命如他,真会与她同去?
他已取舍在前,还有再次取舍的机会?少不更事的小姑娘能信他的同去之词,以人命为烛在前,叫她如何再信人言?
掌控芯烛之人一旦消亡,必然一同消亡啊!
相泽数度伸手想抓住那抹无助未果,撕心裂肺般地嘶吼问道:“芙儿不相信小叔父了?”
虽然他看似昏迷,意识却异常清醒的将所有一切尽收心里,降虫尚未完全解除,芯烛术法已破,身边怎能仅有乐稚一人?
“小叔父的所作所为祖母全知道,她老人家与芙儿总想着再给一次机会,可若芙儿都能被牺牲,小叔父心里还有什么不能牺牲?”伸手抹去脆弱的泪痕,悲凉笑问道,“延命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小叔父心中的泰山之重又是什么?”
父亲尚在时,总教导他们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在兄长那海上男儿的磅礡大气相较之下,相泽实在……
再次朝着相芙伸手,相泽气若游丝地惆怅问道:“芙儿正是我的泰山之重,难道不相信表哥了?”
相芙噙着泪花苦笑问道:“芙儿还能相信表哥?”
“能的!姑娘离家这些日子,家主日夜思念着,时常念叨着姑娘不知何时回岛,老是感叹身子不好无法出岛寻找,家主对姑娘是真心的。”乐稚着急地跪行到相芙面前为主子说话,“家主这些年为了姑娘,几乎与奕王断了牵系啊!”
相芙目光飘向自始至终都不再发话的俩人,只见颜娧恍若无事般地落坐在花梨木桌前,藕臂倾靠桌沿下颌枕着掌心,另手青葱般雪白指节轻敲桌面发出不知名的音节,事不关己地说道:“人言为信,此人该不该信,轮不到我们置喙。”
十数载的情谊究竟如何?
叔侄情谊?抑是男欢女爱?本就不是他俩能决断之事。
解降、解术都只是为了延命,相泽藏于飘然出尘里淡然究竟为何?
呵!与她何干?

第518章 真诚
她早将相家如毛线团般紊乱家务置之脑后,没跟北雍摘干净前,信任必然不会交到相汯手上。
硕长挺拔身影迤迤然而来,冷然寡淡的眼眸逐步染上和煦宠溺,衣袖里探出指节分明的长指安静等待归依。
上一刻仍冷情冷意的疏离美眸,也转为阳春三月般的平和怡人,青葱般葇荑未有迟疑地交付。
缱绻交缠的眉眼间不需言语,长久以来的彼此信赖在眼波流转间表露无遗,男人未有丝毫保留地就此将人揽回身旁,女人温婉乖顺地轻偎在宽阔胸膛里,挥洒自若间轻柔地,为她捋顺了散落耳旁的几绺青丝。
信任岂是用言语能够表达的?
俩人无声地亲密互动,看得相芙更是眼眶一热。
非得在她伤怀之时活脱脱的演一场?
“芙姑娘参酌,告辞。”承昀揽着怀中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留下了满室寂然。
待俩人走远,床榻上的男人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愤恨地咬着牙槽,哪还有什么飘然出尘的淡然?
“表哥——”从未见过风姿清雅的相泽面露凶光的相芙一怔,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她那位仪态庄重的表哥?
事以至此,相泽只能破罐破摔,吃力地撑起身子,嘶哑问道:“可有点上醉夜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