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东西,在相泽那儿也能有个交待。”颜娧睨了眼松懈的小姑娘,不由得摇头轻叹。
行事欠缺考虑,又有几次能恰巧碰上可解难事之人?
不省心的丫头还不愿返家,该如何是好?
“方才的降虫真能解除冰毒?相泽深受多种降虫,并非一朝一夕能解……”栾怡也是个弄蛊人,怎可能不懂师出同宗的降虫?
诸多话语全都淹没在那双似乎洞悉一切的冷然眸光里,姣好菱唇那抹粉色似乎隐隐勾着戏谑,她有没有理解错误?
颜娧看着榻上之人口鼻已不再渗出血渍,单薄身躯因沁透血汗,炙热夏日里也轻轻颤抖着,腹中胎儿不得安宁的印出拳脚撑展着里衣,心里更暗暗下定决心,定会为无辜受害的母子讨个公道,不着痕迹地为俩母子运息驱寒,软糯嗓音不忘缓缓说道:
“的确能解,要慢慢解。”
“嗯?”栾怡微微一愣,以为听错了词意,难道方才真没理解错误?嘴角难掩尴尬的扯了扯,谨小慎微地问道,“希望多久好啊?”
如若真如她所言能解决相泽冰毒,难道她想要的会是拖延相泽病情?
闻言停下运息,颜娧兴味富饶地回望一脸谨慎的小丫头,若不是仍处气头上,真想为她的悟性鼓掌一番。
领略她是女子花了近一年也参透不了,捣鼓整治他人倒是一点就通,真是叫人气不打一处来啊!
“相泽叫妳良心不安将近大半年。”颜娧顿了顿,再次似笑非笑睨了眼。
“只需要考虑我的心思?”栾怡被那似笑非笑搞得要笑不敢笑,怎么说也见识过被她打吐血的凌厉手段,不上点心怎么行?
“船厂今日乍现,我想织云岛再安稳一阵子。”
她没能返回北雍之前,相泽不能痊愈。
“船厂?真有船厂?”栾怡诧异得瞪大双眼。
今日入城是有听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虽有人前去求证,她没来得及知晓结果便被那少年给扛回山上,还没机会知晓真伪呢!
“是。”再次提气温暖璩琏,听得回春查探已无任何虫蛊存在,这才叫她真正松了口气,看着似乎已然忘却哀伤的栾怡,缓缓垂眸说道,“妳的良心值得相泽病多久就病多久。”
“那情愿他这辈子好不了。”栾怡环胸哼声。
叫她难过了几个月,叫无辜之人也难过了几个月,哪能随意能放过?
若非这沉水木盒来得巧,她都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思及此,她不解努着小嘴问道:“妳从何处得来的解方?难道是……”
相泽能轻易交出解方?都到他亭阁里哭闹过几次了,也没见他心软半分,怎么今日从了她?
“想啥呢?”颜娧忍不住地戳了天马行空的小脑门,扬着一抹意味深远的浅笑道,“自是把妳卖给相泽赎罪了。”
“什么?”栾怡倒抽了口冷气。
卖了她?怎么卖?
怎么说他都是良家妇女,官宦世家,怎能随意将她卖了?
“妳恨他作弄得良心不安,我觉着妳该受点惩罚,这样正好。”颜娧没有正眼再瞧栾怡,看着逐渐恢复血色的面容,心里又安心了几分。
“妳从他那儿取来解方,要我去做他的解方?难道不怕我弄死他?”栾怡不像玩笑地眼底飘过一抹厉色。
“敢弄死他也挺好,我更省事。”
栾怡:……
看着她似真非假地扬着一抹淡然浅笑,笑得栾怡抓着沉水木盒颤颤发抖,怀疑问道:“妳不是好人?”
怎么会这样?
看起来大义凛然,刚正不阿……
不是这样么?

第509章 不阿
“我看起来像?”
颜娧眉眼间尽是意味深长的浅笑,问得栾怡胆战心惊,嘴角抑不住地扯了扯,眼神无处安放地紧握掌心木盒。
想来也是,哪个好人会初见面就打得她口吐鲜血?
“不像。”思忖许久,栾怡死咬着唇瓣终于吐出话语来。
颜娧满意地勾起姣好唇瓣,以内息平复着璩琏母子被降虫掏空的身子,如今的她与被百烈掏空的许后没什么两样,长期为能妥善进食,干扁瘦弱得没几两肉的身躯衬着浑圆的腰腹,看得叫人心疼不已。
“刚正不阿于我无用,虽不与恶为伍,也不能善良过了头。”瞟过眸光不停闪躲的丫头,颜娧再次戏谑不减地笑道,“与恶为伍的妳,偏偏又存一丝善念,一时间我还没想好如何处置。”
“什么叫还没想好?”栾怡怔怔抬眼又旋即收回视线,正忧心这个连父亲都敬着的女子,又会如何惩罚她?
别说是颜娧,她心里清楚着,倘若今天父亲在此,铁定也逃不过一顿打!
差点儿一尸两命啊!
“所以,在我想好之前,相泽得慢慢好。”颜娧灵动大眼里浮动着令人匪夷所思的愉快,连话语透着些许欣喜。
背后算计也能如此轻松愉快?
栾怡自是没那个胆子问出口,皮笑肉不笑的迎上那双珠光晶莹的灵动大眼,能这般笑着把相泽往死里坑……
高手啊……
再过一年也到了她的岁数,是否能有这番见地?
没能倾注芳心,学习模仿总成吧?
“这么一来一往,我得在岛上待多久?”栾怡轻蹙秀眉,嘴里嘟囔着。
如今见了人,也没了那个心思继续待在岛上,如果能与她同行更好。
“分明妳打心底也不想回家。”颜娧直白了当地戳破她心思。
那点小心思哪能哄得过她?
古往今来没几个人敢惹弄蛊人,独自在外玩野了性子,怎可能乖乖返家?
“总得告诉我要多慢……”栾怡扭捏地扭扯着裙摆面料。
颜娧不置可否冷淡神情偏头回望,顿了顿,下一瞬命着回春捣鼓了只万缕蛊,抓来五彩斑斓的柔荑,不顾反对地安置在尾指甲片里。
瞠目结舌的看着尾指上隐动在甲片里的虫蛊,一时无法置信霞姿月韵如她,时时透着令人舒适的清新雅致,为何会有虫蛊在身上?
放出来的虫蛊也这般细致微妙与众不同,她哪儿像是弄蛊人?
“妳——”
“弄蛊人就得同妳一般?就怕别人不晓得是弄蛊人?谁告诉的妳?”
栾怡被这话噎得一个字眼也迸不出来,教导她的嬷嬷虽曾提及与南楚截然不同地蛊术,也未曾有幸见到,竟在她身上开了眼界!
瞧着半天说不出话的小姑娘,颜娧开始为虚弱的璩琏打点一身脏污,那道看不出情绪的清冷眸光扫来,吓得她赶忙上前帮忙。
“几十种降虫,不着急着解,万缕蛊往北再痊愈。”颜娧平淡无波的嗓音缓缓诉说着,手上仔细拉整着璩琏孱弱身躯,深怕她有一丝不适。
“真不打算带上我?”栾怡眼眶子里又含了水雾打转着。
“错了就该认罚,织云岛是不错领罚地,栾大人手下就没几个在牢狱中服刑之人?没伤及性命已是大幸,难道妳觉着可以不受罚?”颜娧没理会怔愣在一旁的小姑娘,径自为璩琏摆了几个软枕舒适的半坐卧着。
“在岛上好好伺候着,直到她能离开,要是少了一根头发……”璩琏虽虚弱些也是到该醒的时间,颜娧坐落在床畔捂着瘦弱得如同枯骨般的手掌,凝着苍白面容的眸光首次有了情绪睇着栾怡不放,冷然说道,“相信我,即便跺了尾指都能找到你在哪儿。”
杀意冷冽地叫跪坐在地的栾怡一阵颤栗,即使在相泽面前也不曾有过的害怕,如今却因一个眼神儿寒毛直竖。
“知道了,妳别这么看我……”怎么说她已经成了心里的那道抹不去的温暖曦阳,为何始终得不到一丝怜惜?除了恐吓还是恐吓......
栾怡忍着差点夺眶而出的泪珠,歉疚委屈道:“我认罚就是。”
看着那懊恼羞愧的模样,维持一早上的高冷姿态难免还是心软,心里虽然气得不轻,纠就是她惹来的桃花,又怎能只怪她一人?
她虽知错却不见得能够改过的心思,又怎会不知?
把人逼进死胡同,于整件事并没有帮助,适时放软身段或许能获得更好的结果也不一定......
是以葇荑到底还是避开双丫髻,温柔抚上倔气的小脑瓜,栾怡果然为之一愕,眼里浮动着各种情绪,叫颜娧不由得笑了出声。
“觉着良心不安,就好好照顾她与腹中胎儿,这点小事儿相信妳能办到。”
“我会的。”栾怡因为那抹浅笑而获得了动力,被原谅的希望在心底萌放,语气里急切兴奋得叫人为之一振。
眉眼间轻挑了下,颜娧抿了抿唇瓣思忖着,这算什么?
利用栾怡的崇拜心里达成她想做的事儿?
终归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让裴家给的装扮太逼真?
当时朝堂相认不也是把夏榕吓得不清?
榻上无力坐卧在软枕上的纤细身躯,羽睫轻颤,掌中苍白纤手细微颤动,似乎有苏醒之相,这才叫颜娧妥妥地松了口气。
璩琏缓缓睁开迷蒙双眼,一时间无法适应光亮而抬起虚弱藕臂遮掩着,许久不曾发出声音的喑哑,令她苍白面容眉头轻锁,不停思索着到底发生了何事?
相汯与夫君私交如何她是清楚的,此行安危全然交托在织云岛上,扶诚心里虽然不舍也仍对友人有绝对的信心。
方才那一瞬她肯定见着了夫君口中的尊上,究竟发生何事?
为何翻腾的脑海里全然没有任何印象?
捂着额际试着起身,竟全然虚软无力,没忍住浑身酸疼,由口中溢出痛苦呻吟,倾尽最大能耐换了个舒适的位置,以藕臂托着大得与记忆不符的孕肚,吓得她顿时瞪大双眼,气喘嘘嘘地看着明显凸起的腰腹,颤颤问道:
“这是?”
“睡得久了些,肚子自然大了些。”颜娧再寻常不过的软糯嗓音安抚着。
璩琏讶然无言地回望俩人,莫名地无力感油然而生。
这得睡多久才能把腹中胎儿睡大了?

第510章 歉疚
“醒了就好。”颜娧眉眼里有着难以言喻的轻松。
上岛时间才多久?
一茬茬的事儿接踵而来,连睡觉都不安稳,若非有个男人在身后无条件支持着,指不定也是累得身心俱疲,同璩琏这般模样相去不远。
撑着无力身躯吃力地缓缓坐起,瞧着里衣底下消瘦的藕臂,她再迟钝也清楚事情并非她脸上那云淡风轻。-
怎么个睡法能将自个儿睡成皮包骨?
记忆最后停留在风光明媚的海岛胜景,全然没有随着侍婢下船后的记忆,瞧着两人衣着已是夏季薄衫襦裙,再看看因消瘦而显得格外明显的孕肚,难不成睡了整个春季不成?
瞧着跪坐一旁红着眼眶的侍婢,正是上船前家中临时换来的,也不是没怀疑过身份,途中伺候得也还算尽心,自然不曾多加揣测身份。
尊上出现在此处已叫她心存疑惑,此处可不是能够随意进出之地,更不在靖王封地,为何冒着身分泄漏的风险来到织云岛?
握了握不知思忖些什么的璩琏,颜娧又挂上了令人安心的悠然浅笑,细声嘱咐道:“安心养胎,什么都别想了,给扶诚带个大胖娃娃回去实际些,这些日子有事儿就让小怡给妳安排,眼下没有什么比妳把身子骨养好待产重要。”
璩琏抿了抿唇瓣,听得这席话,更是什么疑惑都往肚里吞,哪还敢问什么?一觉醒来已接近产期,如今的她除了尽快养好身子安心待产,还能作甚?
凝着眉宇斟酌许久,小心谨慎地喑哑问道:“军师打算何时离开?”
“我会衡量。”颜娧说得极为保守,心里也清楚刚醒来的璩琏必定会寻求慰藉,斗茗在即能耽搁的时间不多。
虽说不经意叫璩琏吃了点苦头,整体东越行而言仍在可预期范围内,只能为她的遭遇掬上一把同情泪。
“相家会好好照顾妳的,这丫头没了顾忌,也没几个人敢在她面前造次。”颜娧撇了眼扬着歉笑跪坐在身旁的栾怡。
“我可不记得扶家有如此上得了台面的丫头。”璩琏在这波云涌里听懂了暗示,不由得勾了抹苦笑。
“我会好好守着夫人。”暗地里的冷嘲热讽,她自然懂得不能再懂,谁让她错?有错认错,有罚该罚,她给的罚都认!
俩人见栾怡只差没拍胸脯的保证相视而笑,诸多话语终究无法问出口。
“好好歇着,我等着陪大胖娃娃玩。”
璩琏听着这话的原意,估摸着颜娧离开的日子不远,仅能握着柔弱无骨的葇荑还以淡雅浅笑,眼波流转间的千言万语再次咽下。
小丫头那眼底丝毫不遮掩的困窘,已叫她放下心防,不说来由,光是尊上留下之人,她就该以诚相待。
看着枯瘦的四肢,她实在没有勇气起身一览铜镜内的人儿成了什么模样,只觉着能活下来已是大幸,更别说保下醒来至今时不时在腹中活动的胎儿。
见微知着,因此懂得为何颜娧选择看破不说破,说破一切造成日后俩人心里有了疙瘩,相看两厌在这封闭的岛上并非好事,不如收下心有歉疚的小丫头好好过日子。
扶诚在绥吉镇已有诸多繁忙事宜,若是又添上她这笔,为她乱了心思,也绝非她想见到的结果。
与其如此,她自然愿意放下心中疑虑,坦然接受面前需恢复身体健康的首要任务,为母则强,虚弱至此也没有第二个选择啊!
别说小丫头没有半点为人奴仆的模样,一身着相家仆役也没能掩去她生来自有的气度与光彩,不正好应了麤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眉眼间虽透着不是个省心的小姑娘,大抵能养出这般大家风范也定非小门小户,至少以她那份愧疚之心,换得一个和平相处也好。
看着颜娧缓缓离去的背影,关上门扉前的那悠然一笑,她心中忐忑似乎随着那抹浅笑被带离门外,不由地整了整思绪,探出瘦弱纤手招来跪坐在旁的栾怡,意有所指地缓缓说道:
“委屈妳继续侍候我,但是,先前种种可以不放在心上,日后事事望妳谨记在心上。”
栾怡如获大赦般欣喜向前,握住苍白瘦弱的纤手,频频点头保证道:“会的,会的,我也想见到大胖娃娃平安出生。”
天知道她有多庆幸降虫全解了,虽不知木盒里的酸溜味儿究竟何物,能引导降虫离开宿主便是好物啊!
“军师留妳在岛上,应当另有要事嘱托。”璩琏眸光淡扫垂落在她娇俏面容上,仿佛提醒着天气有变般的寻常之事。
栾怡闻言,一时讶然,至此对颜娧又更深的崇敬,在她身边之人各个都不简单,连同面前中降初醒,看似久居深闺的年轻妇人都不能轻易唬弄……
听似清楚又似不明确的提点更叫她咋舌,若非亲眼瞧见她昏迷数月,真会被她那眼底的洞悉给哄了去。
抿了抿唇瓣,也在思量能符合她心中想要的答案,该说到什么程度?
“请我来到岛上为的是治病,也让夫人治病,因此按着阿娧所言,妳的快速痊愈得搭上那人的和缓调养。”
璩琏唇际勾了抹似笑非笑,原来猫腻在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