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承昀唇际勾起舒心浅笑,能看着这群人求而不得,心跟着畅快几分,二宫门前,眼神冷然地回身审视着厉峥,许久也没搭话。
倒是身后舒赫没客气地伸展腰背,重重打了个呵欠,不耐烦说道:“王爷在山上忙活了一个日夜还不见累?老道骨头可快散架了。”
“高人见笑了,我们家阿耿的确不太懂得待客之道。”被看得发慌的厉峥见有话可说,转身问道,“阿耿可有为高人备下厢房?”
“想必阿峥对王府挺熟络,交给你啦!”
承昀佯装染上薄怒拂袖离去,也得顺道看看厉峥在着宅子能喊得动谁人?仍得想办法再捋捋。
靖王的封地,奕王的世子呵!

第326章 血祭
酸话如此直白,厉峥要是再听不懂,也白来世上这一遭了。
原想套套兄弟情,未料厉耿心思似铁,半点没打算与他共系兄弟情,想来也是清楚靖王府落得此等冷清与他有关。
除了定时有人来清扫,这就是幢空宅,夜半无人深幽夜,时常有细声啼哭声,哪有下人敢留在此地?
为获取封地的实权,安排刺客追杀两兄弟未遂后,便软禁靖王直至病殁,依皇族礼移灵入陵后,所有知晓内情的下人无一安然离府。
如今府内还能支使谁?不就剩下那几位定时来洒扫的佣仆?
听闻他即将回封地,好不容易在他抵达前将人安排妥当,这时找人出来,跟拿石头砸自个儿脚有啥不同?
“那个谁!”厉峥对着从正堂出来的小厮招手说道,“你们家王爷得歇息了安排安排,我与高人的客厢也赶紧安排上,大晚上多累人。”
承昀睇了身着鳄皮短甲的晁焕,似笑非笑的颔首,交换了眼神后,晁焕恭谨做揖称是退离主院。
承昀落坐正堂罗汉榻上,毫不避讳冷笑道:“阿峥眼色真好,随手招一个便是我鳄军大将。”
原幽都山上鬼众,皆已安排分散各处居住,日前晓夷城周遭治安全仰仗他们,十余年来城内城外多少人曾受过资助?
人们不知带着鬼面行事的鬼众,也识得在饥寒交迫时给予资助之人,最贫困城南胡同里,感恩得只差没帮几个人立上长生牌位。
晓夷山茶苗渐长,也开始在城内贫户与城外庄子里,挑选愿意入山协助茶树照料茶山之人。
在这要紧时刻,自是曾经与真实饥民接触过的鬼众们,最能断定饥民真假,这些枝叶末节早在还没到封地前,晁焕已早先一步都打点完成。
他也颇为好奇厉峥此时再来还能插上什么手?
承昀姿态悠闲,单肘偎靠着榻上扶手,有意无意的冷着他,指节分明的长指沿着桌沿轻敲着。
舒赫也找了看中眼的太师椅,随意落坐偎靠闭眼入定,手中拂尘有意无意施以内力依持着。
室内氛围沈寂得令人梗塞,厉峥也烦闷得紧,若非真夜深需歇息之时,他一刻都坐不住椅子。
径自从怀中取出风动魔方,空抛环给厉耿,漫不经心地说道:
“风动魔方还你了。”
承昀腾手接过,魔方轻落在罗汉榻小几上不停转动着,佯装强打精神诧异问道:“送给北雍承郡王的新婚贺礼,如何在你之手?”
这东西颜娧巴望着能拿回来许久了,未曾想竟是被归还。
“我父王手下前去西尧办事实,在一个小姑娘手里拿到的,看是你的东西,便先收妥了,等着你哪日回来能还上。”
承昀按下转动中的魔方,挑了挑剑眉,星眸里尽是讪笑,打趣问道:“原来阿峥有想着我能回来。”
厉峥试着忽略他眼中的冷淡,撮了些高昂情绪,指摘问道:“这是你的封地,你的家,不回来难不成在归武山待一辈子?”
“看着叔父与你帮忙打点的还不错,真想着不回来也行吶。”承昀撑着下颌,话语几乎蓄意说在嘴里的含糊。
这些日子也稍微探查了奕王在破晓山挖掘的神国皇陵,至今还有不少人守在皇陵,似乎担心有人潜入般。
入口早已颓圮崩坏,早已看不出曾经灿烂辉煌,日夜皆有兵士看顾的神国皇陵,奕王特意重新修整入口也仅能供一人进出。
即便他已返回晓夷城,仍陆续有坑夫带着物品出来,不禁叫他好奇,奕王究竟在皇陵里寻找何物?明知可能被发现亦不曾停歇的挖掘。
厉峥被回得隔应,仍皮笑肉不笑回道:“说什么浑话?我们只是协助管理,这些还不是都得交到你手上。”
“唔——”承昀抬眼望进厉峥不知盘算何事的眼眸里,又回眸把玩着手中魔方,慵懒地道,“知道了,改日会登门拜谢叔父......与你。”
又是这种令人不快的蓄意断话!
以往胆小如鼠的厉耿最在意人情世故,说话应对必是人情练达,绝不可能有这种半点不留情面的话语从他口中迸出来。
今日言词犀利得根本没打算给他顺着台阶下的意思。
“阿耿真的不一样了,言词也犀利了许多。”厉峥凝起眉宇试探着问道,“这些年在东越过得不好?”
“天象都没能一成不变,何况人?而且言词和善,这么多年都未能帮上我,势必得改改,何况目前贵为王爷,还没点言词犀利的权利?”
承昀又睇眼厉峥,懒洋洋接着道:“阿峥见面至今不断说我不一样,这是怀疑着什么?难道有人愿意裹着我的皮囊回来,代我操持封地内大小事宜?”
“欸——”厉峥抬手制止道,“阿耿这话过了。”
“过?”承昀嗤笑了声,丝毫不留情面的讪笑问道,“那为何又不断提醒我变了?难道本王还得卑躬屈膝不成?”
厉峥竟有种被他言词里的冷冽,狠狠扼住颈项的错觉,尤其从他口中吐出本王二字时,分明便是在提醒见面至今的不敬之罪。
“王爷息怒。”厉峥听出了用意,倏地起身掀袍跪地请罪。
大意了!
自以为能像从前般拿捏厉耿,未曾想身份别已横亘于两人间,如今该跪地叩拜的人是他吶!
“是了。”承昀单肘轻膝上,倾身对跪地的厉峥说道,“如今鳄军初成,如若需帮忙,好让阿峥与本王平起平坐,这点小忙本王能做到的,反正在东越领地内,这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啊!”
“王爷说笑了!”厉峥头也不敢抬。
他话语的冷冽冻得叫人不敢怀疑,如今的他兵力虽仍未能与父亲比拟,狠戾倒是已赶上父亲。
他能肯定厉耿绝不知晓老靖王薨逝的真正死因,否则也不会见面至今不停相互猜测。
难道真如外界传言,他带领鳄军残杀鬼众,以鲜血血祭喂养幽都山土地,烈火焚烧躯体入肥,换来晓夷山重生?
思及此,厉峥不禁颤抖了下。

第327章 头疼
收拾了厉峥,让下人送回客厢,晁焕此时正握着信鸽方送达的短笺,快步榻入正堂,踟蹰须臾,恭谨称道:“王爷。”
这师妹婿也是个省不了油的灯,做戏也是个做足套的,比小师弟吴昕还能演,演活了厉耿这角啊!
在府里便没再落下半分客套,虽说是为免出了纰漏,可半点便宜也不给讨,怎么整?
承昀勾着似笑非笑接过想接过短笺,晁焕转手藏于掌下,瞬间掌劲风起抢起短笺,逼得坐上之人非得运息起身过招抢夺。
阵阵掌风回转间,差点削了舒赫被若儿拔得稀疏,好不容易再蓄起的八字胡,经不起气地运习于拂尘之上。
拂尘轻挥那瞬两人也停下抢夺,细如发丝般的尘丝飘在两人方寸之间,谁也不敢稍稍移动半分。
上回接到小媳妇跑往百兽园至今又过了七日,想来他这个远水也没法救的前提下,能让晁焕这么不急不徐,非打上一架才肯送上消息,想必小丫头已摆平了百兽园之事。
舒赫见两人各自退开,提气收回了尘丝,没好气念叨道:“打打打!你们俩打不腻啊!”
“这不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晁焕挑挑眉宇,终将纸笺交到承昀手上,径自落坐舒赫身旁,掬起茶盏牛饮,哪儿顾得着品什么汤色橙黄明亮,什么绿叶红镶边之美感的大红袍岩茶,不就是茶?
要他们这群粗人不饮酒改喝茶,这不是要命?
“散云西归。”承昀念完短笺词句,心塞无言问道,“就这样?”
小丫头铁了心啊!
上回春分追人时,还有八个字,轮到她自个儿回话,只剩下四个字?
这是怕信鸽太累儿字少了些?
若不是知晓她要上哪去,肯定对这四字发愁了。
她决定了的事儿只有何时执行,哪曾落下过?
即便早通过气,一个字儿也不肯多给的性子,仍叫他有点儿吃不消。
“这字面上跟驾鹤西归没啥两样了,小师妹葫芦里这又是卖什么药?”舒赫整路接过几次飞鸽传书,就没见过几次正常的字眼。
这次这个更绝了!
“三国军士已散,承昀北归,问我们是否找着神国陵墓了?”
“仅仅四个字,你确定有写这么多话?”晁焕听得嘴角抽了抽。
舒赫吶吶问道:“说谁北归了?”
这对贼夫妻又打什么算盘了?找神国陵墓作甚?
“承昀,西尧摄政王世子。”承昀勾着淡然浅笑,啜了口微凉的大红袍,岩韵花馨回荡在口中,迟迟不舍得咽下。
师兄弟对望了眼,愣愣回望坐上男人,人不就在面前,那是谁回了西尧?
两夫妻究竟背地里还策划着何事?
“你俩究竟想作甚?”晁焕也忍不住提问。
还以为这晓夷山之事办妥后,等待的光景能够好好歇息,未曾想两人早早安排好后续事宜了?
承昀轻嗅着茶盏里的岩骨花香,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自然是不能让神国陵墓里的东西,再出现在东越各处,我皇祖母当初建议乾清帝入戏秘盒修养可没想过他修养如此之久,该想办法将他挖出来了。”
师兄弟倒抽了口冷气,这也玩忒大了!
东越人皆知老皇帝入戏秘盒期间由梁王摄政,难不成连梁王也要搞下去?
等等,什么叫挖出来?
“你这又是几个意思?”又听出了语病,这回淡定如舒赫亦是嘴角抽了抽,苦笑问道,“难不成老皇帝出不来?”
这俩究竟往哪探得的这些消息?这话传出去还得了?
难道老皇帝是被禁锢了?
“原先可以,现在不行。”承昀见两人纳闷模样,也没打算卖关子,咧嘴笑道,“全被奕王把持了,怎么出得来?估计梁王也头疼了好些年了。”
这也是两人仔细看完神后画像后的推敲,否则梁王也不会派厉煊躲在东浀城数年,期盼能找着些蛛丝马迹得以搭救老皇帝。
能将子侄狠心一抛数年,放任不管在归武山数年也非等闲之辈,东越这滩浑水究竟多深,仍得找时间亲自试试方能知晓。
“所以特意冷待厉峥两日?让他自个儿透露去处?”
晁焕偷偷随着厉峥整整两日,终于在昨日夜里私下出府前往城东破晓山,有了第一次半夜出城,也叫他认为晓夷城如常听从他调派。
知晓神国皇陵遗址所在,当然没必要再给任何方便,也是正好让承昀回城会会之时。
承昀闲倚在罗汉榻上,懒洋洋地说道:“每日盯着晓夷大泽眼睛挺累人,急着知道作甚?浪费人力追查作甚?等着他来查访即可。”
“你这以逸待劳得过份了!”舒赫本还以为他没法应对厉峥故而迟迟不见,未曾想是等着人家告诉自掘坟墓的地儿在哪啊!
“这些日子我们那儿逸了?累死了都!”承昀没点客气的呵欠连连,将散漫王爷的气度演绎得入木十分。
“有没有必要演得那么真?”晁焕紧握着拳头,明知打不过躯窍里的人,也直想再打他一顿。
承昀单肘偎着罗汉榻,掌心托腮,从容自若地说道:“真!当然得真!谁知道隔墙有没有耳呢!”
舒赫捻着刚救下的八字胡,气闷道:“要真有人能淌过你正殿上头的尘丝,被听去什么重大之事,我也认了。”
靖王府周遭早布下尘丝等着不长眼的人来犯,偏偏王府落魄得没半个人影上门,反倒比较多人赶着前去投食大鳄,期盼能得知半点山上消息。
如今能上山农作的人们仍屈指可数,多数仍集中在几个庄子里协助制作鳄皮甲冑居多。
这些日子也看清承昀屯粮的心思,除了给各庄饥民分配的肉食,兴建中的岩山军营里,也积存了不少烟熏干燥过后的鳄肉。
难道真有与奕王大动干戈之意?
“是了!师兄快可以将尘丝给撤了,过些日子真巴不得有人能来多听些。”承昀又咧咧勾起笑意说道,“防得太好,没法带消息,也闹得我们头疼。”
舒赫晁焕面面相觑:......
瞧瞧说得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言?

第328章 举动
颜娧有仇必报,还得加上利息来报的性子,他如何不知?
奕王从神国陵墓取了殓馨蛊用在爹娘们身上,又因此害了方琛一条命,她会如此轻易放下?
外人看似冷情蛮不在乎,其实隐忍至今,只为找着神国陵墓好好研究一番。
作为她的知我者,单单心忧能如何?自然为她先行探探东越形势。
她既想做得宽广些,能力范围可行,陪着她看顾又如何?
良人不介意手心向下,他又何必吝啬?
何况她这般开源式的手心向下,至今除了闷亏还没见着吃什么亏。
想讨债?有能力讨为何不讨?她可不时兴一笑泯恩仇。
喜欢她这爱憎分明的性子,喜欢她凡事尽心,但求无悔的作风,谁叫他偏偏沦陷在那双虚伪的澄澈眼眸里。
舒赫试着忽视他眼底思念幽怨,纳闷问道:“你这是笃定我们身上有回春血能应付?铁了心要下去探探?”
把玩茶盏里残余香气,承昀舒心地随手放置一边,慵懒问道:“我们不去探,她来同样会去探,各位师兄说说,谁去好?”
他半点也不信这两人会舍得颜娧去。
被问得不只心塞还雅口无言,虽然明知小师妹非哪张脸皮子底下的荏弱无助,谁又真舍得将她弃之不顾?
“想清楚奕王手中有多少筹码,此行非去不可。”
承昀眸光清冷,觑了眼门外正探头探脑的小厮,探入茶盏中举手便是一片完全拓展的绿叶红镶边,纤指一弹,直入脑门,仍不清楚发生何事,便已瞬间咽气。
“下手真狠,也不怕脏了府邸。”舒赫没好气的念叨道,“师妹还小,也不懂得帮她积点阴德。”
“被瞧了那么久,师兄都不想动作,我只好自个儿来,还错了不成?”承昀被说得不情愿,倏地抬眼回望舒赫,犹疑问道,“积什么阴德?”
“年纪轻轻造一堆杀业,积积阴德吧!”舒赫开始戏数承昀入行午后所经大小战役,指摘道,“我从来听小师妹全是救人无数,怎么你这全是杀人无数?”
承昀:......
晁焕见利嘴王爷被堵嘴了,掩不住开心说道:“你啥时进行的身家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