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不行!厉峥旋即驭气成甲,抽出腰际无柄剑,提气轻点马背飞身至辕门,招招狠戾,剑影几次欺近舒赫颈项,仍被轻易倾身闪避。
数招攻击,仍未见舒赫移动半步,宛若足底生根般,垂臂抱拳牢牢伫立于辕门,仅有躯体迎着剑气回身轻转。
厉峥攻击越凶,心思越是惊恐,此人真如同传言,武艺深不可测,甚至连拂尘细丝也未能碰触。
必须除掉此人!
这个心思牢牢撼进了他意念而出招更为迅疾致命。
早看穿他心思的舒赫,依然勾着戏谑浅笑闪避剑气。
东越皇族硬气功也不是没见识过,早些年老皇帝尚未患病,他俩仍时常过招论道,那时候这个屁娃儿还不知在何处呢!
闲暇之余,拂尘轻转,紧紧包覆无柄剑,舒赫拂尘驭剑,招招只为去除厉峥银白铠甲上的皮带。
不过十来招,铠甲已被片片去除,仅存月白里衣也成了数条细布随风飘荡,下身墨色裆裤亦是摇摇欲坠。
“世子的绵锦剑还不到家啊!”舒赫看似随手一抛,竟是顺势将无柄剑安置回厉峥保有最后一丝尊严的腰带里。
第346章 照顾
皇族子孙何时有过此等羞辱?
在东越横行二十余年,厉峥虽未能建功立业,亦仍倍受尊崇,在奕王封地如此,更别说无主数年的靖王封地!
辕门内身着鳄甲,手持长戟的鳄军,玄铁盔甲上覆面看不出神情,能见着下额微扬。
辕门外城奕军轻装刀盾,见着主子狼狈,半分不敢擅动,深怕成为怒气下的替罪羔羊。
谁不知晓厉峥是什么性子?一旦发怒何曾在意他人性命?
众人不禁为舒赫捏了把冷汗。
本就不打算给半点面子的舒赫,偏头睨了厉峥眼,讪讪问道:“还打不?”
“你——”听着满满挑衅,厉峥遮掩不了狼狈,瞧着自个儿最爱的银铠甲被轻易拆解,愤恨得想将面前臭道士大卸八块,偏偏技不如人又怎出这口恶气?
本以为厉耿不在,应能顺利进鳄军营地,心里如意算盘都打歪了!
如今连面皮子都不剩,只得厉声喝道:“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面对舒赫仅剩虚有的律令能约束,空口约束又如同天边云彩,除了漂亮什么用都没有。
“奉靖王之命,擅入鳄军军营者,杀无赦。”舒赫拱手遥敬,恭敬问道,“敢问世子,老道该听谁之命?”
还没来得及回答,厉峥便察觉辕门摇晃,远处传来阵阵地鸣,愕然抬眼惊见远处鳄甲长戟军士正往此处迅即奔袭。
远远瞧见鳄军都回来了,舒赫自然更不需要留什么脸面了,持着拂尘,垂手抱拳问道:“世子还不让路?可知疾行军士遭遇障碍如何处理?”
厉峥见带队之人全然没有减速征兆,在长戟即将碰触城奕军前,连忙着急令道:“散——”
三百城奕军迅即往两旁岩石山道躲避,留下中路看似夹道欢迎鳄军回返。
军士们风尘仆仆,井井有条,队列整齐地停驻在辕门前,为首晁焕覆着铁面,正要朝舒赫复命便被拦阻道:
“少跟贫道来这套!牛鼻老道守军营,你俩忒有良心。”
见着大军返归,舒赫身后鳄军立即换上短兵轻甲,背起特制鳄皮超过半人身长的双肩包蓄势待发。
楚风一回到军营,舒赫便着令军士们将粮草医药整备齐全,待大军回返便能立即出发。
看着辕门上衣衫不整的厉峥,晁焕高举靖王令牌,宏亮低沉嗓音,在岩山山谷间格外清晰雄浑,冷然问道:“擅入鳄军军营该当何罪?”
话毕,日夜奔袭仍未见疲泰的军士们,长戟挥动,山道两旁三百城奕军一个也没跑掉,颈项全被压制在月牙长戟下,军令一下便断其头颅。
“将军,请手下留情!”厉峥头一回产生惧意,方才那迅即行动哪是身旁松散习惯的城奕军能办到的?
“庐县受创甚巨,世子有空兵指鳄军军营,为何不前往庐县救灾?”晁焕在了解东越多数灾厄皆是人为后,对于奕王父子已没有耐性可言。
仅为进鳄军军营便能制造一场人为杀戮,此等胸怀忝为人主!
南方气候多雨,雨季虽晚到也终究会到,回返途中已察觉水气氛围有了改变,雨季一来又加重了粮草运送难度。
这些枝叶末节,难道厉峥贵为皇家子嗣,竟没有半点思维?
想要天命所归的假象,牺牲了多少百姓?
若他身后将士为将粮草留下,庐县如何过得了今明两日?
思及此,晁焕怒意更盛,相信面前压制城奕军的鳄军亦是。
偏偏如今即将官拜五品将军,必须放下为寇本性以身作则,倘若日后如何服众?
否则憎恶如此,根本没想过饶了面前包含厉峥这几百人!
“本——”厉峥原想揣着官腔,连忙改了口,颤颤说道,“在下任性了,回去必当闭门思过,请将军手下留情。”
靖王令排在前,还能多说些什么?
更深知日后有鳄军镇守,想在靖王封地再捞到便宜已然难了。
现下只盼着神国陵墓之事别被太早知晓了。
“限世子于一刻钟内离开军营范围,此处生人勿近,倘若再犯进,不能怪在下无理了。”
晁焕手势一换鳄军整齐有秩同时拔开长戟,肃杀气息逼得逃过一劫的城奕军颤颤发抖。
厉峥连地上被支解的铠甲也来不急收拾,灰溜溜地带着军士们离开。
见城奕军走远,舒赫轻挥拂尘收拾了尘丝,飘然若仙缓缓落地,瞧着日夜未歇的一众军士,不由得瑟瑟心疼。
卸下头盔,晁焕露出疲累神色与干燥脱皮唇瓣,招呼了军士们一一入营,营内军士让道欢迎,面前数张绵延长桌,摆满食物与净水。
就定位后,晁焕大手一挥,众人井然有序地饮水进食,丝毫不见长期饥饿该有的狼吞虎咽。
军士们开使用膳,晁焕此时终于取出腰际羊皮囊袋,饮尽里最后一口清水,接过舒赫递来的干粮缓缓进食。
鳄军,一群从饥饿灾荒里走出来的卫士,面对满桌粮食也不再如同以往风卷残云般进食,人人皆知如何爱护身体,只为更好得保护五脏六腑,以奉献忠诚。
咀嚼着干粮,晁焕不放心地提醒道:“该你出发了,庐县状况一刻都不得耽搁,晚了几个月的雨季来了。”
“安心,你事前准备的鳄皮肩袋,正好派上用场。”舒赫让了身子,叫晁焕能看清着身后一千军士面前的装束。
也不知道小师妹哪来的意想天开,真将鳄鱼皮发挥了绝大用处,鳄皮韧性极佳,防水防火又能负重远行。
实话说,鳄群赶不上鳄军的数量成长,晓夷大泽鳄群们再凶猛,也敌不过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接着被砍杀下去,都快成了濒危动物了。
见万事具备,晁焕再次催促道:“行吧!赶紧出发,庐县需要这些东西。”
“行了!催催催!”舒赫无奈肩负带兵之责,生涩手势指挥着眼前军士。
左顾右盼都没见到舒赫肩包,晁焕纳闷问道:“你的肩包在何处?”
“太丑不背。”舒赫拂尘一甩,朝着不远的楚褚任性说道,“照顾好我家若儿!”
第347章 还葬
闻言,晁焕为这任性气得苦笑,蹙起剑眉问道:“不背粮食你吃什么?”
“几天不吃死不了。”舒赫慵懒挥手下达指令,军士们负上肩背徐徐前行。
晁焕无奈回望师兄,看似无意地交代道:“赌徒还得两日才能到达,那家伙肯定再回来,路上我已传讯戏班子往庐县。”
“行吧!啰啰嗦嗦。”舒赫挥挥衣袖,负手于后,轻点辕门,踏着岩山山壁前行至队伍前。
随后军士们加快了速度,放眼仅剩渺渺尘烟。
......
夏夜沁凉,楚军大营始终萦绕沉沉死气与浓重尸臭。
入夜后,被点醒的王仑被以马车偷偷送出城外,心知肚明现下南楚黑甲兵能战之人剩余多少?
多数军士因为沾染了病气而起不了身,日夜与成堆尸首为伍,患者也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别说拿下冀州城是个空想,连能剩余多少兵士返回南楚都是问题。
何况带着疫病返回南楚,要被圣上追究的可就不只兵败一事了。
在营帐前偷偷淬了口唾沫,王仑佯装酩酊大醉,步履蹒跚,摇摇晃晃走回主帅大营,一进营账便被冰冷利器架住了颈项。
搔搔颈项蓄意露出红痕,王仑打了个酒嗝,移走颈上利刃,讪讪笑道:“将军何必这么生气?小的贪杯罢了!”
“贪杯?”关纬怒火未减,已划破王仑颈项,正渗出醒目红艳,愤忾问道,“别以为老子不晓得你今天见了谁!你要是坏了圣上与东越协议,别怪我没事先警告。”
真当他冷血至斯?舍得眼睁睁看着家中独苗尸首曝晒荒野,遭受虫蚀兽啃?
百兽园兵败一事圣上岂能不知?冀州城四国居中,此处大量需求疫病药材,东越自然无法取得药材。
楚越两国协议便是要让东越无药可用!
岂能让这小子坏了圣上之事?
关纬嗤之以鼻的掐着王仑颈项漫骂说道:“寒门子弟便是如此,永远上不了台面,三言两语便忘记主子。”
“将军,小的真的只是去喝了点酒。”王仑再醉也因这席话醒了泰半。
如若一切真如关纬所言,即便在冀州城立了这份功,回到南楚也是个死字。
倏地,营外传来阵阵走水叫喊声,关纬心神俱裂的掐着王仑颈项,怒斥骂道:“你胆敢带人擅入军营?”
王仑颤颤地挥着双手否认道:“将军,小的没有!”
怎么可能?他还没见着任何人,指派任何事啊!
“关将军大义!在下必定禀报恭顺帝,为您加官晋爵。”
帐外传来稚嫩敬贺之声,王仑认出声音主人,颈项仍在关纬手上,迟迟不敢做声,虽不情愿祝贺之声不为他,却不由得心生感谢。
按关纬所言,此事真由他冒头领功,他必死无疑!
狠狠将王仑踹倒在地,关纬跑出大帐,存放尸首方向正冒着熊熊大火,颓然跪地,一切为时已晚。
一抹月白直缀伫立于帅帐尖顶上,覆着鬼面仍能察觉浅显意见的睥睨之色。
“你是何人?”关纬恨不得将面前人给大卸八块。
颜娧立于帐顶,骨扇轻摇,挑衅问道:“关将军不是告诉在下,此仇必报?”
旋即被挑起怒火的关纬,怒目问道:“你是厉煊?”
百兽园城楼上之人真是梁王世子?
捂着被踹疼得胸臆步出营账,王仑撇了眼帅棚顶上的人,不正是那位说裴姓的公子?
怎么成了梁王世子?
刚刚被踹了一脚都没呕血,现下真有呕血的冲动啊!
梁王世子衿带握在关纬将军儿子手里,军中人人皆知,要是真沾染了梁王世子,日后在军中还有他的地儿?
“恭顺帝与奕王谋皮前,可曾想过东越实际作主之人何人?”颜娧轻冷的嗓音未参酌过多情绪,淡漠得如同在问天气可好。
“奕王天命所归,东越势必尽归他手。”关纬嗅到了漫天大火里的腐臭焦味,再怎么惦念也不敢妄动。
“他究竟是得了那门子的天命所归?这话听起来像你归顺的是奕王而非恭顺帝啊!关将军尽忠何人?是否需要再参谋一二?”颜娧实在禁不住笑意。
这群人都疯了不成?
放着好生日子不过,偏要搞天灾疫病?
到底哪来的天命允许祸害百姓?
“大胆!竟敢污辱本将对圣上的忠心?”关纬长剑直指,恨不得飞上去灭了口出狂言之辈。
“将军此言差矣,在下只是点出了问题并非结论,此等作态反倒像是恼羞成怒吶!”颜娧冷眼应答,远眺着停尸之处,每台马车都踏实的着了火,心头终于大石落定。
原先对王仑便没有报太大的希望,一个甘于被抢功之人,多年来毫无作为,哪是抢功能够完全解释?
如若本心懦弱,自然任人欺凌。
求人不如求几为前提,怎么这把火都自个带人来烧最恰当。
何况该听的也听得差不多了,同承昀与她设想的情况差异不大。
该准备的东西早让戏班名伶与布行老板,借四巡演处与兜售布料之机,把该备的东西给备全了。
只是未曾想,这些人也敢在冀州城搞一回,东越那儿若真等到出事儿再来准备,恐怕伤亡难以记数吶!
见关纬眼底肃杀之意,颜娧不由得笑了笑,提气轻移落定在关纬面前,头一回如此靠近看清来人。
未穿戴盔甲的他,双鬓白发苍苍,因染了疫病而面色饥黄惨淡,明显已过最佳治疗时机,给他机会长剑直指,也不见得有气力动手了,方才给王仑那一脚,恐怕已是强弩之末。
“将军,请。”颜娧丝毫无惧色再次靠近。
果真,关纬气急攻心地挥剑仍未砍下,倏地呕出苦涩的胆液,再提不起剑刃而跪倒在地。
“将军。”
王仑立即伸手上前被怒斥挥走。
“你这叛徒,滚——”
“我只是想回家。”王仑自觉无悔,是人都该求一线生机而辩驳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我宁可在百兽园风光战死,也不是在此地萎靡病死。”
关纬愕然地回望,迟迟未有言语。
的确啊!
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
第348章 造册
“战败,我们回不去了。”事已至此,关纬也没什么好瞒了。
王仑虽已臆测到这个结果,真听到上峰吐实,心里仍是一阵痛。
因为战败,他们全成了弃子?
冀州城顺流而下不过几日光景,便能抵达楚国都城,然而他们返家之路竟遥不可及?
原以为挑起百兽园事端十拿九稳,兵败消息一传回恭顺帝耳里,要关纬制造疫病的密令便传来。
一封没有原因的密令,身为主将,又该如何向军士们解释?
难道他们仅是与东越作为利益交换的牺牲品?
这些日子他百思不解也无迹可寻,究竟有何事能让恭顺帝愿意牺牲一万军士作为利益交换?
奕王真为天命所归?
至此,他心中也种下了怀疑种子
“将军可知,奕王口中的天命所归,乃是一统四国?”颜娧决定让关纬做个明白鬼。
“什么?”关纬长剑入地三分撑起身躯,眼里尽是惊恐。
“恭顺帝可能不知,奕王潜入了神国皇陵,究竟带回了哪些东西。”她将话带到,自个儿也轻颤了颤。
还说恭顺帝牺牲一万军士不知道图什么?
未曾想回答了关纬,也回答了自个儿。
恭顺帝自始自终不就是要裴家女?
殓馨蛊重创了承裴两家,失去自保能力,还有谁能保得了裴家女?
思及此,颜娧笑了出来。
这恭顺帝真是傻的!
裴家女,颜氏女,是同一人,怎么?
到时后将她切成两半分了?
她是不是该担心要被直切抑是横剖?
如此看来取殓馨蛊一事,南楚也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