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百烈蛊血为依托,东越如何下得皇陵取蛊?
走了这么多弯弯绕绕,始终没走出楚越两国的算计,直至今日还拖了一万楚军做垫底。
事已至此,残存的一万军士不能废于此地。
“疫病源头已毁,明日会依约送来大夫与药材。”颜娧低头睨了两人,眼里浮出令人百思不解淡淡笑意,莞尔问道,“既然回不去,我医好你们,一万军士,包含你俩,命归我如何?”
“呃——”
“什么?”
两人吶吶无言回望面前不似开玩笑的少年。
“养一万军士对我而言应该不是难事,我要只为我一人卖命的军士,没有门阀,没有寒门,只有忠心,你们办不办到?”
“我们的家人都在南楚。”王仑愕然看着面前男子。
“大火之后,你们能死不能死也都得死光,即便没被火烧死也得病死,总归都是一个死,不想自个儿拼得生路?”
没等回答,颜娧不着痕迹驭气弹指,轻点两人周身大穴,没给反抗机会,将无观大师调配好的疫病丹药塞入嘴里。
丹药迅速在唇齿间融化,积压数日的胸闷腹痛,在轻浅凉意里逐渐被舒缓,令关纬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何救我们?”
“我一向看重人命,不喜无谓牺牲,如同方才王将军所言,你们不该病死于此地,我收留的人多得数不清了,多一万不多,少一万不少,再多些也还是养得起,重点来了,你们给不给我养?”
颜娧取下鬼面,叫两人能看清自个儿,省得日后认错主子啊!
两个大男人相顾无言:......
食邑国家俸禄数年,何曾听过如此潇洒的认养词儿?
面前绰约不凡的稚嫩少年,说要养他们几个大老爷们?
到底知不知晓,他要养的不是宠物而是能上战场打仗的军士?
倏地,裴家暗卫没预警出现在颜娧身后,恭谨揖礼说道:
“主子,全烧完了。”
面对无声息突然出现在身旁之人,关纬突然觉着好像高攀了面前少年。
怎会要他们这种只会带兵打仗的粗旷爷们?
虽说亦是习武大半辈子,怎也无法像面前暗卫般来去无影,怎么看都不像是东越皇族之人。
“招集还能动的军士收拾行囊,天亮前撤入峪忠山,无令不得出。”颜娧简单清楚地下达命令。
原先想禀报营区走水状况的军师俞恭,闻言同地上两人都傻愣在场,瞬时间噎得说不出话来。
似乎他们还没决心归顺与否,军令会不会来得太快些?
不带点考虑时间?
瞧着面前一脸惊愕的几个大男人,颜娧敛扇,负手于后,不由得勾起淡漠浅笑,戏谑问道:“怎么?有更好的去处?我可说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我还没大肚到施舍同情敌人。”
裴家暗卫抬眼回望,阒黑眼底漾着难掩无奈。
他们家姑娘,不同情敌人,只是将敌人变成自己人。
什么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可曾在姑娘字典里?
归武山这类人还少了?
只是这次的数量,会不会太多了些啊?往哪儿藏?
三个男人有默契的瞟向暗卫,似乎在探求暗卫的意思。
颜娧看得嘴角抽了抽,怎么也开问她吧?问暗卫作甚?
被瞟得阵阵心慌,暗卫觉着面巾都快遮掩不了满脸尴尬,讶然说道:“我们家姑娘是罕见好人。”
颜娧看向暗卫,不由得笑了笑,居然被发好人卡啊!
这几人不打算病死她,想笑死她?
几人相互以眼神征询着彼此意见,也的确暂时没有比撤入峪兴山躲藏外更好的去路,留在此处便是一局死棋。
随后关纬倏地朝着颜娧磕了三个响响的头,拱手揖礼,慎重说道:“在下代替众将士叩谢公子救命之恩。”
“行吧!救不救了还是个未知数,赶紧入山便是,将营区全部烧毁为要。”颜娧骨扇轻摇,勾着浅笑警示道,“在大夫还没宣布痊愈前,可别让我知道有什么人又溜进了城里啊!”
三人震了振惊愕得一同应答:
“在下明白。”
能理解为何要烧毁全部营区,一来彻底根除疫病区,再来也能上报该有的死伤人数。
“明早我会请人送来营账,食物饮水也会定期送到山下,入了密林区藏好,治好疫病,将来要你们协助的事情多了去,好好养好身体,尽速将军士名单造册呈上来。”颜娧话毕又见三人领命叩首,不由得轻轻叹息。
如今营内健康军士所剩无几,一个月能剩下多少人还是个未知数呢!

第349章 盘算
因接触疫病,颜娧便没再返回城中,而是陪同南楚军士入住了峪兴山,也为自个儿画地为牢妥善安置,一连半月皆是飞鸽传书来往传讯。
与傅同知达成共识,由他放出冀洲城医穷药荒,黑甲卫舍己为民驻守城外,未免染指城内居民,尽数自焚病体于了却于三个昼夜的漫天大火中。
此举为南楚博得了广大好名,自然也生生隔应了打了一手好算盘的恭顺帝,美名在外如何能不妥善安置军士家眷?
何况万名将士的安家费用,每人三十两,怎么也得失血个三十万两,何况还有几个封了官衔的抚恤,光想着恭顺帝得含笑封赏就解气!
喜欢挖坑等人跳?她也喜欢吶!
还担心着坑挖得不够深呢!
大半个月来,私下收集了城中所有鸡鸭鱼牛猪羊等各类骨骸,送到冀州城外统一烧成骨灰,更请城内外所有陶窑连续开窑十数日,烧制了上万个骨灰坛送达峪兴山下,准备将万人遗骸送回南楚。
这日,颜娧仔细核对军士名单后,便派人将关纬请到营账,征询为人父的意见,毕竟现下她想救活人,便得得罪死人。
按着死者为大的概念,这么做势必得得最不少人吶。
何况其中还涵盖了关纬独子。
那日烈火一烧,已然分不清究竟何人尸骨。
实话说,也正怀疑着难道关纬于她没有半分恨意?
若非这些日子看着他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甚至亲身搭建帐篷,陪同伙夫为军士们烹煮食物,对于关纬的映像仍存留在冒领军功之事。
或许真如同常言般,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不论如何,这几日也算见识到了卸下将军光环,踏实过着刻苦生活的关纬,即便装来的耐劳,也无法长久伪装吶!
反正日子还挺长,且走且看呗!
“主子。”关纬来到帷幕外,恭谨揖礼问候。
放下手中账本,颜娧单肘轻倚临时搭建的粗糙木桌,葇荑托腮,屏气凝神地瞅着来人,听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将军可知所谓何事?”
“主子,关某已无官衔,匹夫一名。”关纬苦笑叹息。
为保下身边残存军士,他在君要臣死的抉择里,做了不同选择,何德何能再被称呼一声将军?
广义论定下,他已然是一位贪生怕死之徒了啊!
颜娧眼底透着一抹闲逸,莞尔问道:“将军能忍人所不能忍,仍旧可钦可佩,为何喊不得一声将军?”
如若他真能为一万军士性命放下私仇,怎能不钦佩?
“主子能守诺保全我部性命,老匹夫铭感五内。”关纬至今仍想不透,一个看似单薄芢箬的赢弱少年,竟然真让军士们恢复了泰半。
更别说以己身为鉴,陪着他们这群病耗子留在峪兴山里。
这样的主子挑得出什么错处?
如今的他,已让一众军士将救命之恩放入了心坎。
再次细细审视面前男人,颜娧心里不得不致上一个服字,葇荑轻敲桌面,思忖半晌,冷然嗓音从帐内传出:“烧了大半个月的动物遗骸,将军见着西面营区送来东西,可想过作甚?”
“能猜到。”抬眼望进帘内,关纬勾起无奈苦笑,叹息道,“两千骨灰想换成一万骨灰,有劳主子了。”
保下一万人谈何容易?还得不受怀疑的保下一万人。
峪兴山半个月来焚火从未间断,疫病源头无人敢近,众人皆以为傅同知心力交瘁的焚烧着染病身亡的军士,未曾想骨灰全收集起来装进了坛子里。
装上八分满的骨灰坛,摆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几个帐子里,稍早城里送来最后一批骨灰坛,已满足所需数量了。
“将军该知晓,营里第一批骨灰的重要,如若查验出骨灰不属于人,日后麻烦不小。”颜娧清楚死者为大,却只能为存活着之人做打算。
如此无奈逼着关纬做出决定实为残忍,也是莫可奈何之事。
“老夫清楚该做什么,如若犬子遗骨能救得幸存军士,相信犬子在天之灵也能获得安宁。”关纬凄怆嗓音里尽是哽咽之声。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这几日做完分配,便会送回南楚。”颜娧回望帘外拭着泪水的老父亲,冷情心念似乎也染上了哀戚。
“可否将此事交与老夫?怎么都是我将人带来此处,这罪孽该由老夫自行承担。”关纬沉稳嗓音也掩不去悲凄。
“好。”颜娧淡然应答。
关纬无法再出声感谢,颈项宛若负重千金重般没再抬眼回望,颜娧自然知晓关纬心中凄苦,径自又拿起账本翻阅,扬手示意来人退下。
当沉痛得结果已在眼前也仅剩难过哭泣。
她向来不喜欢做先打脸再哄人之事,因此也没有想着去安慰伤心老人,逝者已矣这类话语。
毕竟安慰于他而言,反而像是污辱,怎么说关小将军命丧于百兽山不假吶!
连外暗卫沉着嗓音探寻问道:“主子。”
“说。”颜娧好不犹疑答道,指上没停下播弄浮空算珠。
这次可花了不少银子呢!还好这季度营收尚未送回归武山,否则这一串耗费下来,她可能得跑路了!
“庐县需要药材。”暗卫将飞鸽取下来的纸笺递上。
“果真保得了一处,保不了第二处。”颜娧瞄了纸笺,放下账本,无奈说问道,“雨季来了,神仙也拦不了。”
刚收下一万军士,疫病方见好,还没好利索,便将人再送往东越,会不会叫人厌恶?
何况才刚刚让人退下,心里正难过着,再把人叫回来安排工作,不恰当啊!
实话说,想着将一万军士偷偷送往东越,想得可久了!
如若他们能再一次分散行动,全数于晓夷城再聚,那么承昀那儿又能多上一些帮手吶!
明里不能透过漕、陆运将物资送入东越,已头疼了些时日,透过吴昕戏班子迂回夹带药材总是少了些,真遇上大疫亦是无法转圜。
好运道用光了?还是她所向无敌的招黑能力传染给承昀了?
“请大师清点冀州城能带走多少东西,我们好盘算怎么送。”

第350章 放弃
大暑之日,大雨时行。
炙热夏夜,望月朦胧,松林摇曳,对影浅酌,怡心怡情。
纤细身影踩踏在枝枒间,穿梭在松林间,春分没挑好落脚点,嘎嚓一声便随着枝枒急速坠落,惨烈呼救声瞬时充斥林野间。
“主子啊——”
颜娧迷茫微醺间发觉直线下坠的春分,腕转之间斩落小儿臂膀般的枝干,落在春分足下,叫她能够重新借承昀力攀上老松。
惊魂未定地不停抚着胸臆,春分战战兢兢移动位置来到颜娧身边。
“姑——”一个字就换来了颜娧一记冷眼,春分吓得连忙改口道,“主子还要在这坐多久啊?关将军他们要出发了。”
差点摔死也让她差点忘了姑娘要他们改口,免得在这群大爷子面前漏了身份,怎么说都是南楚军士,长点心眼没坏处。
子夜三刻,关纬将带着第一批药材以流民身份潜入东越。
也是因计划如此,方知晓为何当初楚军能神不知鬼不觉接近蓟山,原来楚越雍边境多数为奕王封地,难怪能如此肆无忌惮的自由往返。
如此看来,边境锁国约莫是奕王手笔,地缘给了奕王极大便利啊!
“出发就出发,该交待的也都交待了,还有事儿?”慵懒回身,颜娧倾靠在松木上,直缀下匀衬长腿,随着夜风惬意轻摆。
好容易解决了冀州城内外的烦人事儿,怎能不赶紧偷得浮生半日闲,好好犒劳自个儿?
在冀州城也耽搁忒久了,过几日她便要陪着那一万军士的骨灰前往南楚,到了南楚还得保持脑袋清醒,想着怎么夺取百烈蛊母呢!
皇宫哪是那么容易进的地方?
上一回吃了点小亏,这次不连本带利讨回来怎么能了?
偷偷瞄了似乎享受着夜风的颜娧,春分试探问道:“主子真不去送?”
回头撇了眼小丫头眼里的殷殷期盼,颜娧不由得笑了出声。
不得不说承昀真将她身边随侍都收服得妥妥贴贴,这哪是要她去送人?
分明是她半句交待都没有,惹得小丫头为远在南方的人鸣不平啊!
冷情冷性?
啧——
有?吗?
离家这几日不也一路帮助了许多人?
如若真冷情冷性,怎么可能停下脚步予以帮助?
不得不说除了开始几日不适应身边少个人,出了门好像......
快活了许多。
还是有——吧?
这不惦念着帮他送药?担心他那儿人手不够?
想尽办法的为他送人手?
思及此,颜娧忍不住扶额苦笑问道:“妳那小眼神想说什么?”
春分抱着松树又往主子靠近了两步,讪讪笑道:“前几日都还有八个字,今天一个字都不送?”
“送啦!”颜娧诚挚且十分肯定地颔首。
“哪有?”春分完全不解的偏头,每只信鸽都是她安排妥当放走,姑娘何时给了信息?
颜娧煞有其事认真说道:“关将军此行不适合带文字,我不是把鹅毛笔给了?那可是我思虑许久想到的替代方式呢!”
要给关纬什么东西带过去,她真真思虑了许久,
不管什么令牌交与关纬都不恰当啊!
唯有她辛苦制作的鹅毛笔,即便被搜身也不用担心被识破身份。
天知道她有多舍不得!
春分:......
这是连写都不想写的意思?
“是呵。”春分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已然分不清姑娘是真醉假醉。
“进入靖王封地之前,还有很长一段路程,我都担心药材到不了呢!”颜娧起身慎重说道,“东越雨季来了,药材、艾香沾了水气那还能用?”
“我说的不是这些啊......”春分没好气地细声咕哝。
姑爷不在身边,要等到姑娘开窍,看样子是难上加难了。
颜娧被问得清醒了泰半,松快的伸了个懒腰,看似淡然问道:“这几日我要继续往南,妳与茵茵真要跟上?”
“茵姑娘可是受了四位主子之托,不可能回返,我自然一路随着主子。”春分这次可不再给姑娘落单机会。
“行吧!”颜娧也没想再推诿,有万缕蛊在,怎么遭也跑不了吶!随性地跃下老松,昂首阔步在林野间。
好些日子没回城里,离开前不免俗的道谢一下吧!
......
驻足在庐县城楼上,承昀无奈遥望看似完全不停歇的泼天雨势。
久旱逢甘霖感动兴奋已然消逝在第七日的大雨里,舒赫紧急带来的粮食药材暂时度过了难关,随后而来便是筑堤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