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舒子与无观大师的事先恐吓,人们多数都戴上鬼面尽可能减少唾沫接触,傅同知又宣达无观大师为冀州城徒步祈福期间,路经之地需诚心沐浴顶礼,为此大街上每几百步都准备胰子与净水。
辛苦大师每日走断腿的祝祷,为显祭祀诚心,城内还有谁不三洗脸手口接受祈福,聆听祝祷?
她承认,这招真坏了些,利用人心对宗教的依赖与崇敬,可也真大幅减少了患病可能啊!
事后真要给无观法师那双腿脚好好舒缓舒缓,从到达冀州城至今,睁眼便在大街上走,鞋底都磨破好几双,若非大师也是个练家子,早瘫在路边了啊!
“你究竟何人?”王二仍无法相信冀州城能逃过此劫。
“我?”颜娧冷冷笑道,“路经此地闲人一个。”
王二大声叱喝道:“胆敢坏我楚军大事,陛下定不会轻饶你。”
“将军还是先担心自个儿吧!这条命能不能安然回乡,还是个未知呢!”颜娧睨了眼王二,冷笑嘲讽道,“就算真让将军安全返楚,百兽园兵败一事都还没办法摆平,现在便急着告诉在下,恭顺帝想撕毁和平局面,兼并三国?”
王二被问得一噎,他有何能耐决定南楚开战与否?
如今真骑虎难下了......

第341章 难下
看着来人终于有了动摇之色,颜娧鬼面底下勾了抹浅笑。
王二已然清楚企图已最少兵力拿下冀州城根本是作梦,赔了大半军士染上疫病不说,疫病入城南许久也未见有患病消息传出,一切就如同石沉大海。
一事无成回到南楚之过,原本拿下冀州城这事儿便能揭过了,如今什么都没有成又损了兵将,更难交待了。
“王将军心中所想,不过安全返国,我想应该不难,只看将军选择如何返国了。”颜娧藕臂轻靠于膝,倾身问道,“端看将军如何选择。”
不得不说裴黎两家掌控下消息来得就是快!
从王仑进君子笑开始,从军简历便被整理好送达包间,只因系出寒门,家中行二,长期以来便被关纬欺压至今,军功封赏一概都赏给了关纬独子。
数年来进攻南境高山险恶之地亦是如此,给王仑的封赏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身为副将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关纬独子都已有封号的绥边将军,而他仍是偏将军。
如今这趟有功无赏,打破要赔的战役,真要挑出个人来背锅,佐不过又是王仑得扛。
老天愿意饶了冀州城诸多百姓一命,为她送上这号人物,不感谢都不行吶!
一声王将军,叫刀口舔血过日子的王仑嗅出了生存的契机,瞧不出鬼面底下神情而不可置信的抬眼,这时有人要送他一条路?
能够知晓他身份之人又是何人?如今的他还能挑什么?
颜娧取下鬼面勾着一抹淡笑问道:“瞧着王将军意思,是愿意了?”
“呃——”看清了鬼面下之的俊逸少年,王仑愕然无言,心里冒出诸多无奈苦痛,凝眉叱喝问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能成何事?”
听着事事分析清楚,看似充满希望,怎奈竟是一场空,亏他一腔热诚全都付诸东流......
“这不捉了你,还问了你?”颜娧全然没有被讪笑的郁闷。
女装的她时常被认大了年纪,男装的她被认小了年纪,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挺习惯!
“......”王仑顿时无言以对。
说得十分在理,擒住他就够了。
颜娧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鬼面,偏头问道:“想来王将军也清楚,此次返楚大抵又是您得负责此次失败,不如由傅同知为您写这份奏报,如何?”
王仑又是不可置信的眼神回望,若非今日进城是完全不在计划内,都已经怀疑是否被监视许久?
见王仑没有立即回答,颜娧又添了把柴火,惋惜说道:“王将军也老大不小了,难道甘心屈居关纬将军门下,顶着偏将军终老?”
这话完全疙瘩了王仑,眼里尽是灰涩,如鲠在喉的问道:“什么条件?”
“烧了那些尸体就地入葬,染疫军士妥善医治,关纬随将军处置。”颜娧眼里闪过促狭,打趣说道,“以兵败铩羽亦是冀州功臣返乡,全交由将军作主。”
“你说的这话,又有谁能作主?”如此提议王仑自然心动,长年被关纬压制的不悦早已冒尖,如何平复得了?
只是一旦他真将疫病源头扫平,谁能保证真能获得嘉许?
“我来作主。”
倏地,二楼客厢的花窗被推开,傅惟取下鬼面,身着同知服制,严肃睨着王仑,正色说道:“只稍将军能解决疫病源头,根绝疫病,八百里加急文书,定会在将军返回楚国前到达。”
“嘻——”颜娧偏头觑了窗内凛然神色,漫不经心的问道,“大人来得也忒快,怕在下说错话?”
“裴公子说笑了。”傅惟恭谨里饱含着惊魂未定,仍不忘揖礼应道,“下官得知寻到遗物便匆匆赶来。”
“裴公子?难道是寄乐山裴家?”王仑眼里绽着不知名光芒。
这不是陛下极力寻找之人?
一年前伯夷失踪,据说曾在归武山发现踪迹,南楚黑甲卫正愁不得其门而入,如今裴家人自动送上门,真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半瞇着眼,颜娧王者般居高临下睨了王仑顷刻,冷笑问道:“怎么?将军还想再抢一功?”
南楚至今仍寻找着当初带走伯夷之人,更千方百计想混入书舍带走伯朗与伯逍,所幸,伯夷多数待在平安寺随着无观大师研究医理鲜少外出,而书舍又加上了西尧侍卫守护承熙,这些人想趁隙也得找得到隙。
尤其现在又加上了个不能出现于归武山外的厉耿,她自个儿也怀疑,归武山究竟成什么样了?
“王将军可得牢记,贪字不容易写。”颜娧轻转着颈项,慵懒提醒道,“千里送人头之事,能办的可不只您。”
实话说,她喜欢人有贪念,代表着入楚之行,急功近利的王仑指不定能帮上大忙。
“本将唐突了。”王仑收起贪婪神色,讪讪笑道,“本将必定会将傅大人所愿之事给办妥了。”
只要将现下之事办妥了,有了高官厚禄,还担心没机会接近?
颜娧撇了眼不再作声,变得快自然思绪也转到天边去了,要是连拿捏一个小将的本事都没有,她也真白来这异世一遭了。
“本官派遣护卫送将军出城,希望明日能有将军消息。”傅横直接给予了日期,城外的那两千具尸首实在不适宜再拖沓下去。
王仑沉声要求道:“傅大人请放心,今夜子时火光为讯,希望大人也能于三日内,将所需药物与医者送入楚军大营。”
思及同样出身寒门的几个弟兄,如今也出了红斑卧病在床,如若真如面前裴姓少年所言,红斑是转机,他也无法想象再继续被关纬刻扣粮食医药的军士们将会如何?
他庆幸有机会能将这难下的猛虎移交给关纬自个儿,至少返回楚地不用他来承担战后失利之则。
如今他的确不该再起贪念想伺机找到伯家其余兄弟,将面前突来的军功与荣耀牢牢攒在手里方为正道。
“待将军拿下楚军里的主帅权,必将双手奉上药物与医者,本官代冀州城百姓叩谢将军大恩。”傅惟恭敬揖礼!

第342章 县衙
无垠月夜,螽斯诜诜。
不至苦饥寒,多病所需为药物。
承昀妥善将纸条纳入前襟,方才放心举步,晁焕等在一旁递上头盔,三千鳄军聚集在庐县南面泰和山下准备反攻。
幽都山被灭后,泰和山贼取而代之,没了晁幽君压制,泰和山贼强势作乱,不再是劫富济贫而是烧杀掳掠,劫杀朝廷税赋,夜袭庐县,攻入县衙,残杀县尹家十六口,襁褓中的婴孩也被活活摔死。
城中百姓缴不出所需钱银,抑是稍有抵抗,全都落得身首异处,贼寇如入无人之境,两个昼夜无情杀戮,庐县血流成河,尸横片野,受旱后,人口便急遽委缩,如今又遭此难,恐怕迟早沦落为空城。
身着夜行衣的楚风倏地出现于承昀身旁,单膝跪地呈上手中两把利刃,正色禀报道:“主子,官铁无误。”
他接了命令潜入城内查探,不动声色的摸走贼寇兵武与县衙武库内武器,返回路上仔细比较后,惊觉锻造方式根本系出同源。
晁焕接过利刃,气急败坏地怒斥说道:“就说这个厉峥走得太轻易,原来留了这个后手。”
从原本纠缠着要进晓夷茶山游憩不得其门而入,到发现能进山唯一之路得从鳄军营地进出,否则得踩着大泽鳄群飞入,这才悻悻然离去。
走没两天,庐县传来遭贼寇攻占,什么贼寇如此狠辣?
从接获消息到带兵急行军奔袭至此已是第三日,如若再不攻城,城中幸存之人,没死于横祸也将死于饥饿。
“城中大街小巷如今全是已开始腐烂的尸首,巷弄沈寂,无法判断是否有人生还。”楚风回想那人间炼狱般情景心中愤慨不舍。
饶是风尧军出征也不曾如此屠戮百姓,庐县目前只有死寂二字。
承昀深邃星眸细细酌量,握着刀刃反复端看,前有冀州城蓄意染病,后有庐县的蓄意屠戮,此事怕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官铁在各个郡县侯国都有铁官掌控着冶炼铸造,相关贸易流通也都有迹可循,厉峥能使如此下作手段?残害东越百姓?
捂上胸臆字条不由得苦笑,原来丫头借着两首诗词来提醒他。
不单只是告诉他,冀州城安然,只是缺了药,也要他当心是否靖王封地内也会来此一遭。
如若南楚胆敢拿冀州城玩笑,深谋许久奕王面对厉耿到来又会作何打算?
晓夷山平复之事,想来奕王极为不情愿交还实权予以厉耿,都已经掌控了时来年的实际权力能轻易放手?
“去——”承昀不情愿地掏出字条,朝着仍跪地等候命令的楚风说道,“迅速回晓夷山,找到舒赫,将字条交与他,他会知道如何处理。”
楚风抬头眼里尽是诧异,与主子眼神交会后,立即意会地迅速离开。
“你俩打什么哑谜?”晁焕没看懂。
承昀示意晁焕附耳过来,细声说道:“冀州城疫病未闹大,药材提前短缺,如若臆测无误,我们也买会不到药材。”
闻言,晁焕明显一震,瞪大双眼,细声凝重问道:“爷的意思是,这场屠戮想蓄意要造成瘟疫?”
见承昀几不可见颔首,晁焕冷不丁的颤了颤。
这厉峥竟能狠心至此?享着百姓供养,竟以屠戮百姓相报。
这奕王父子心思未免可怕!
难怪他半辈子倾尽所能也无法救得东越百姓远离贫苦。
官家私相受惠于盗匪凌迟百姓......
思及此,晁焕倏地瞪大了双眸,百思不得其解地回望承昀,愕然得几乎讲不出话来,努力吐出字汇问道:“盗非盗?”
“官非官。”承昀十分无奈的陈述事实。
奕王父子丧心病狂至此,早已不将百姓性命摆在第一位,难道摄政的梁王全然不知?
来到东越至今,他不打算与厉煊打照面,静待事态发展。
增加知晓他身份之人,在东越的行事不会有帮助。
难道就因乱世出英雄,奕王便要将四国搞乱?
再由他异军突起统整四国?
这个念想会不会美好得有点可笑?
晁焕面有难色地问道:“若是如此,这城还攻不攻?”
“攻,得攻,只能攻。”承昀一反泰然神色,正色说道,“不管是否为奕王所为,这城都得攻,一来城内可能还有幸存百姓,再来鳄军需要立威,不管何人为鳄军送上此份大礼,他要试鳄军军威,便叫他吃足教训,以此祭奠庐县百姓。”
以战止战,虽不乐见,却非战不可!
晁焕重搥胸膛,喝声道:“好,定不辱命!”
“弓箭手听令。”承昀执起沉重铁胎弓,恰似抚琴般优雅轻挽弓弦,丝毫不见沉重之色,准备五箭齐发,清夜里低沉嗓音格外浑厚冷冽,肃声道,“杀——”
月色里,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们箭矢透着冷栗寒光,整齐划一的挽弦预备。
挽弦追箭已勤练许久,如今正是鳄军验收之日。
承昀提气催动异能,幽夜里城垛上所有防御工事无所遁形,待第一批箭矢乘着月色凌空而去,千只羽箭伴随犀厉风驰而来。
首发箭矢承载着愤怒内息,城墙上泰和旌旗应声折裂,看守小贼没来得及提点,便一箭穿心钉穿在城楼梁柱,其余羽箭应声而落,城楼上看守之人全在还没来得及察觉前全成了箭靶。
承昀提气以异能再探,冷然笑了笑说道,“杀——”
羽箭整齐划一,羽箭再次伴随着承昀五箭再发,月色正美衬着箭势凌厉,箭矢随风而至,行伍无一幸免。
鳄军行动迅捷,穿出密林,锚钩小队得弓箭手护卫,抛钩城垛迅捷攀上城楼,换上鳄军军旗,五人一组窜下城墙,迅速瓦解城门守备。
庐县城门由内而开迎接城外驻军,篝火冉冉映照长街,夹道两旁尸首筑成京观,不分男女老幼均陈尸在旁。
憎恨在鳄军心里着了根,紧握兵器等候着下一步命令。
承昀以手势下达命令,迅速分配寻找贼人击杀,并寻找生还者,引导幸存之人出城。
随后亲自带上剩余鳄军前往贼人驻守的庐县县衙。

第343章 小样
寒光月夜,弥漫血腥气息。
青石板大街家家门庭破落,透着月光百步皆可见筑京观,晁焕领着二十小队于月色寒光里,搜寻杀灭城内巡逻贼寇,贼寇鲜血与百姓残血交织,空气里溢散着以杀止杀的诡谲氛围。
当鳄军来到县衙,庭前京观令人睚眦欲裂,县令一家十六口尸首,不可免祸的被筑了京观,县令头颅枭首后,贼人找来了官帽戴上,嘲讽般将头颅立于京观之上。
表象平静的四国,何曾发生如此惨无人道的杀戮?
人命在偏激的奕王心中毫无价值,为更进心中所想一步,潜入神国皇陵盗取神谕,不顾四国平衡极尽可能实践神谕预言。
难道这场杀戮亦是神谕所预?
自十三岁踏入西北境战场,即便牧民们再如何不守信义,父亲所领将士不曾有此等卑劣炫耀之法。
人人都是为了一口饱饭,而西尧西北境多数为放牧维生的草原大漠,如若天公不作美又何来饱饭?
父亲几次设计草原可汗致使不得不降,如今将防止大漠黄沙拓展的沙拐枣与能入药的骆驼刺扩大种植后,牧民们收获刺糖也能以物易物之法换得粮食,致使近年牧民不再扰乱边境。
靖王封地内多数干旱饥荒之城,百姓还被残忍虐杀,能叫人不怒火中烧?
凝望县衙紧闭大门,承昀忍下提气施展风破心法破门而入的冲动,已知这场杀戮并非眼前的贼寇入侵,不难推测有人正在观望着。
长指轻轻召唤,数个玄铁锚钩嵌入县衙大门,清冷嗓音令道:
“破——”
县衙大门倏地四散纷飞,同时门内窜出数个持刀贼寇,哼叱怒吼着往承昀门面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