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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小二不解问道：“安定公府大姑娘都死了几年了，姑娘探这消息又有何用？”
颜娧回望了躲在门后的小二，“世人总会寻找当初无法解答的疑问，如同你会看着一道料理思念亲人，吃的是个念想而非求温饱。”
“害妳差点殒命，仇不报了？”方琛对这徒儿真不甚了解。
那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好似发泄完后，怒火也跟着揭过了。
“不报了，真死了再报。”
第241章 扫除
“交出所有芳霏蛊。”方琛再次递手，只见掌柜怀中掏出蛊皿奉上。
颜娧回身瞄了门外一众，冷冷问道：“你呢？”
“姑娘！我们没有蛊虫！”小二为首跪了一地人，惊恐说道，“我们就是莽撞的武夫不懂那些。”
“莽撞的武夫能杀光皇帝亲卫？”颜娧又瞟了眼。
范雪兰当初说了，皇帝亲卫一个也没留下，尸首全遭火焚，若非有内应能这么轻易？
倏地，小二眼底绽出冷冷寒光，拇指拭去唇际冷笑上的血痕，冷冷笑道：“小姑娘问题真多，有些事儿不是妳该问的。”
“你们自个儿撞上来，还叫我别问？”颜娧觑了眼小二笑问，“我可没师父那么好脾气。”
承昀先是唇际抽了抽，接着听到大笑话般，从胸臆间溢出轻笑。
小媳妇这是没听懂，她好脾气师父要除光整个客栈的人？
古来稀的方琛说是看淡生死，那是看淡别人的生死啊！
方琛对徒儿招招手，徒儿乖乖凑上后，问道：“有问题的是小二？”
颜娧颔首道：“方才引导掌柜进来卧房的声音是小二。”
“徒儿好耳力。”他眼神赞许，颔首问道，“这是妳放过掌柜的原因？”
这两口子全非轻易将生死交至他人之手。
看来他这师父还有待被信任。
“不是，还有用处呢！”颜娧直白说道，“况且贼首尚未可知，怎能轻易惩处？掌柜的多学了一道本事而被留在这里等我们，说不定等我们忙完了，掌櫃的也不是掌櫃的了。”
小二啐了口血沫，狞笑道：“小姑娘知道得真多。”
“都说了我耐性不足，别夸了，说吧！这次单珩要你作甚？”
这些个神国余孽现在动不着颜姒，自然追着她跑。
小二张狂瞠目，愤怒道：“无知小辈，胆敢直呼神使名讳！”
颜娧笑了笑，无所谓地搔搔头说道：“他告诉的我，姓单名珩，否则怎叫？一群人上赶着当无名尸，的确无知。”
“大胆！”小二突袭上前，这回没抓着人，方琛揽着徒儿，腾空一瞬，长腿一蹬，小二飞至门外，又恢复跏趺坐。
小二啐了口血沫，命令道：“神国大业在即，小姑娘乖乖同我回东越，神使保证不伤姑娘亲属。”
颜娧抱膝单手撑着下颌，苦笑问道：“我说你被打晕头了不成？碰都碰不着我，要我同你回东越？”
单珩这是认为药引都下妥了，可以带回东越献祭了？
小二大掌一挥，室外十数人短褐破碎，露出里头皮甲革履，蓄势待发。
颜娧猛然一惊，人数颇多呢！回望方琛歉笑问道：
“师父啊！能不能交给你了？”
承昀胸臆间又溢出轻笑，怎会不晓得，媳妇儿不是打不过而是怕麻烦。
“徒儿这是摊了大事啊！”方琛没有拒绝，眼里尽是宠溺，询问道，“想问的全问完了？”
徒儿愿意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抓住机会？
“嗯——”颜娧扬起灿笑回道，“邀请我去东越，我不去，就这样。”
他知道，单珩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足够了。
贤妃这一乱，宫内能安稳一些时日，淑妃指不定正窃喜不是自个儿倒霉。
看清了每个人想要的，前方目标自然也清楚得多。
这次换承昀朝着颜娧招招手，又屁颠屁颠的凑上。
“确定留？”方琛指着仍处于迷茫的掌柜。
“留。还有用。”颜娧肯定颔首。
方琛唇际挂着宠溺浅笑不减，又一个飞身，长腿一提，掌柜由下颌被提起丢上了床榻，动也不动地站在方琛身后。
顷刻间，方琛云袖一振，房内门户大开，如春晖茵草的芬芳缓缓溢散。
下一瞬云袖再振，不光是房内门户紧闭，而是整个客栈门户都在这一瞬迅速阖上。
吓得门外所有人都是一愣，不停交换着惊慌的眼神，各各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
方琛冷然无波的眼眸，俯视着门外众人，悬着勾魂冷冷浅笑，嗓音魔魅地问着众人道：“痒不痒？”
“别回！”小二惊恐回望身后众人，以为能救下几人。
众人陡然挠挠颈项，纷纷此起彼落地回答：“痒。”
“好。”方琛回道。
小二没敢回头再看方琛，眼睁睁看着面前换上革履的人们，从双眼开始慢慢成了一视到底的空洞。
颈项下同时悄悄化为白骨，再下一瞬连齑粉也未见，仅剩革履落地有声。
万蛊阵？这世上有几人能呼喊得动所有蛊虫？
神国灭国至今，此阵被察觉有使用过的痕迹，五根手指能算出，最后几次记录都是奉肇宁帝之命，毫无痕迹抄家灭族。
为何失踪了数百年的蛊母会在此地？
还以为神使只是要取回南楚的缘生蛊母，他惹了什么人？
“你可知，我不喜徒儿身上有脏东西？”方琛语调淡然轻浅。
“小的知错，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小二惊恐地跪在地上不停磕頭。
“别求饶，我没打算。”他无情冷然嗓音提醒著。
“神使要小的取回缘生蛊母，带回姑娘如此而已，高人饶命。”小二不自主挠挠颈间，一块血肉挂勾在指缝内而惊惧着。
窗外的娥眉弯月倒映在血色虫蛊上，映照出一轮血月。
这不光是万蛊阵，还有专门对付他的血月蛊。
“好不好吃？”方琛冷然嗓音飘散在血月里而格外瘆人。
小二感觉眼间、鼻间流下了两行热血，惊恐回道：“不好吃。”
“孩子，不能挑食，吃光吧！”方琛挥挥云袖，又有群蛊虫往小二爬去。
没有回头的小二逐渐萎靡在地，那群蛊虫连血渍也没放过。
一盏茶后，血月退去，客栈内外清爽恬静，再不见进客栈时的污糟气。
颜娧不可置信地看着已恢复文弱书生样的师父，宛若方才只是一场梦境。
原来师父说放心休息，说真的吶！
瞧瞧一整群来请她做客的侍从一个不留。
双手捂着小嘴，吶吶问道：“师父大扫除？”
方琛听得笑了笑，“回春打的扫。”
“果然在你身上啊！”承昀没来由的一句话。
这话问愣了颜娧，问笑了方琛。
第242章 劣徒
方琛扬着意味深远的浅笑，没有直接回应问题。
回春与百烈，神国帝后共持蛊母。
百烈随侍神帝，回春侍奉神后。
灭国后，三国无人喜爱蛊虫，惟南楚饲之，百烈归了南楚皇后世代传承，也改了百烈依靠男子饲育的潜则。
回春当时名为万晓，与神后一同消失，再无人知晓去向。
神后在最后一次为肇宁帝灭族时消失了，世人皆以为神后以身为饲，终至因万晓反噬而尸骨无存。
反观方琛一日数变的容貌，终能让他相信，神后真能容貌不衰。
也能证实神后当初带着万晓出逃了！
神后消失亦是联军能赢得胜利的主因，少了万蛊阵，减少许多死伤。
神国已矣，万晓更名为回春，如今方琛为博得徒儿信任而重现万蛊阵。
这被养得有灵性的虫蛊，承昀不知该为牠哭还是为牠笑。
“万蛊阵，知晓的人不多，你又如何知晓？”
承昀坐起身，曲膝倾靠长臂，挑眉示意颜娧说道：“难道瞧不出来，你这徒儿是个能惹事的？”
闻言，方琛认同地溢出笑声，轻浅说道：“是挺能招惹的。”
在北雍皇宫听到她提及神国，方琛倏然明白，这是命运牵连。
闫茵有成千上万的脸能偷，偏偏想偷她的，又碰巧被识破被擒。
这叫他都想问问回春，为何硬要挑拣徒儿作为下一任宿主？
真只是因为两人淳澄净澈的內息？
餍足的回春，没有打算回应问题，撇头钻回方琛体内。
“最近神国余孽不断出没，裴家给了不少典籍。”承昀老实着。
官船上的承熙已经拆开了几個八方鎖，得到最多的消息是百烈和万晓。
颜娧才想着神后为何要带着万晓出走，如今答案便来到面前。
看着两个男人又在眼神角力，颜娧忍不住嘴角又抽了抽。
“万晓，在妳师父身上。”承昀见她仍摸不着头绪而提醒。
“万晓？”她的嗓音明显高了八度，胡疑问道，“师父不是女人啊......”
“许后也不是男人。”承昀提醒。
“唔——”颜娧嘴角抽了抽，是呢！全颠倒了！
经过百年宿主更迭，果然生命会找到出路，各自有了改变。
“徒儿想知道万晓？”方琛以为徒儿对蛊虫完全没兴趣。
“神后容貌百年不变太吸引人”颜娧看着方琛明显又年轻了几岁，老实回道，“见到反而不好奇了。”
万晓从活人身上获得精力再回馈给宿主，如此而已。
“比起万晓，回春更爱这名字。”方琛勾着浅笑道，“当初妳师祖传给我回春时说过，万晓这名字，代表罪恶、痛苦的过往，回春不愿想起的过往。
万蛊阵回春不爱用，可为了妳又愿意用，至于为何？以后妳再问牠。”
方琛话毕，回春又窜在拇指上，萌动大眼似乎勾引着颜娧，仿佛说着：再让我咬一口就告诉妳。
颜娧纤指逗着回春，展眉笑道：“你再咬下去，我师父都快成孩子了！”
一路从皇宫吃到这里来，还没过瘾吶？
瞧瞧旁边体力都仍没恢复的承昀，有这么好吃？
“神国灭国那年，肇宁帝命令神后，以万蛊阵屠戮了数位忠臣良将，皆是百口之家一人不留。
肇宁帝不知万晓能感知被啃蚀的人心，上千人无辜惨死的绝望意念，在最后如实反馈给神后时，神后心神崩溃，霎时芳华尽去，化为迟暮老人，徒步离开了神国都城，再无人知晓去向，这是裴家书卷上的记录。”
承昀将书帛上内容念与方琛后，方琛颔首回道：“相去不远。”
“那也奇怪，谁做的这份纪录？”
说无人知晓，的确有纪录？而这份纪录还被裴家收进了八方锁？
两个男人闻言一滞，是啊！无人知晓，又何来纪录？
她逗弄回春，看似无意地问道：“回春，你瞒了，还是哪家瞒了啊？”
亡国衰败肇宁帝定居东越，偌大四国，神后踪迹最终去了何方？
“真该叫那些搞复辟的神棍们都来叫你咬咬，把妻子气得都离家出走的皇朝还要复辟？”
“回春会开心。”方琛没隐瞒，啃食了那些人的恶，回春的确欣悦。
“啊！”颜娧忽地坐直了身躯，不悦嘟嘴说道：“竟然忘记问问，他们在北雍还有哪些巢穴了！”
不把这些隐藏在北雍的毒虫一一掀出，怎能安心过日子？
方琛忍俊不禁道：“不急，徒儿可是贵客，定会再三延请。”
这群人怎可能轻易放弃？缘生都能布局二十年以上，牵扯在徒儿身上的瓜葛，又怎可能轻易放弃？
颜娧不服气问道：“师父喜欢拿我当饵？”
还没忘记师父方才掌柜自便的神情呢！
“叫妳活络活络不好？反正也无口可传。”方琛长臂一摊介绍着门外满地革履。
那一地革履看得颜娧嘴角抽了抽，这回春啃蚀得真够干净！
陡然，她回望了方琛，吶吶问道：“师父，你收蛊虫，究竟是你要还是回春要？”
怎么觉着这万蛊阵与蚀心蛊似乎有些关联？
方琛勾起意味深长的浅笑，摸摸徒儿头颅，夸赞道：“徒儿聪慧，回春想找回所有蛊虫。”
这个回字颇有深意啊！
难道南楚皇室所产蛊虫全是回春所有？
方琛苦笑道：“神后曾后悔当初离开，什么都没带走，留下那么多蛊虫毒残害他人，是以历代回春宿主皆是以找回遗落的蛊虫为要。”
颜娧偏头问道：“这是说师父想进南楚皇宫走一遭？”
“不可。”方琛吓得直摆手，惊恐说道：“百烈与回春有自然牵系，会出事儿的！”
她听得眉眼都挑了起来，“什么自然牵系？”
“帝后虫蛊，能有什么牵系？”承昀失笑问道，“妳说我俩有何牵系？”
颜娧没如了承昀所愿，脸上没飘起绯红片片，反而又偏了头看向方琛，勾着似笑非笑问道：“师父有试过何等牵系了？”
方琛被徒儿这么一问，俊逸脸庞、颈项瞬时间全飘上酡红阵阵。
还没来得及回答徒儿问题，便听得：“唔，师父试过了！”
劣徒啊！
第243章 歇息
午后斜阳，绿茵春色
马车在距离数十步路远的洋菊庄子前停下，不好让人候着而交代承昀先送师父回宅子。
一袭葱绿萱花锦纹夹袄的颜娧，牵着飞烟缓缓步入这个几年培育都只有少成的洋甘菊庄子。
几年来经过三次轮株，终于有如年轮般匍匐扩展迹象，一望无际，数百亩的绿茵草皮，颜娧清楚今年成收成有望！
飞烟几次忍不住想啃食，散发着青苹果香的草皮都被拦下，前头见着有人踩踏着绿茵而来，已有人飞奔过来制止。
“何人践踏我家姑娘的草皮？”谷雨威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奔袭到面前时，所有的千言万语顿时全吞下肚里，倏地，跪地抓着主子的裙摆痛哭。
“姑娘啊——”谷雨泪眼相看，感动地道，“妳可回来了，我正愁着妳没回来呢！我们今年成功了吶......”
几年来，他们研究着怎么不让甘菊成株，努力的抓着种子距离，试了好些年方有今日百里芳草如茵的景致。
“姑娘说这甘菊是懒骨头，真的够懒啊！妳看看，没有一株甘菊站起来了。”
大地的苹果，不该就是这个样子？徜徉在绿茵青苹果香气里，她拍拍谷雨肩膀，交代道：“这庄子比桑蚕庄子难照应多了，记住每三年全部要重新轮植，才能长成碧草如茵，我需要它们美丽的花朵。”
“今年一定让姑娘有大把大把的甘菊！”谷雨拍拍胸膛发下豪愿。
姑娘每年馏出的甘菊纯露熏香根本供不应求，连自身都舍不得用全送进宫里给老夫人与太后。
妍颜坊除了荷露制成的回颜露，如今又加入了贵气难植的甘菊纯露，生意好得火热。
“瞧你哭成这样，不是还没回家吧？”颜娧瞧着飞烟已吃秃了一块草皮，赶忙拉着谷雨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