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闻言笑了出来,难过也想找个理由?藕臂想都没想揽过闫茵靠怀里,轻拍肩际,缓缓说道:“我家姑娘讨厌的是无病呻吟,哭吧!想哭就哭。”
闫茵一触及温暖怀抱,忍了许久的哭声终得宣泄,旋即哭倒在白露怀里,心里的担心也全喊了出来。
“师姊怎么到现在还不醒?回春吃人的速度可快了,师姊与师姊夫不会也被回春吃了吧?师姊要是也都没了,我要怎么办吶?”
多少歹人闯入剪忧山全都尸骨无存?见着回春连师父都吃了,能不担心?
“我家姑娘才没那么容易吃,真有事儿早跟妳师父一同消散了,指不定回春正被捏着打。”白露如哄孩子般,轻抚着闫茵,自信说道,“姑娘最在意的是人命,从未轻贱任何一人,回春把她师父吃了,肯定不会有好日子。”
“真的?”闫茵吸吸琼鼻,低头看着尾指上的万缕蛊,仍不停在指甲片上窜动指引方向,不禁蹙着秀眉纳闷着。
通常在人一旦消散,蛊虫与人之间的牵系也会跟着没了,师父消失了,为什么万缕蛊依然活跃着,这是怎么回事?
师父用了什么方式延续了术法?
“当然,否则我怎会这么喜欢姑娘,自打来跟在姑娘身边,从没想过离开,要不是姑娘定要我出嫁掉,我宁可不嫁也要随姑娘一辈子。”白露瞧着那张融合了两人面孔的小脸蛋,掏出了绣帕为她拭着泪水。
闫茵倏地坐直了身躯,挥去落不停的泪珠,定定地望着白露,哽咽道:“白露姊姊,教我剑术!”
这也转得太快了些!
看着小姑娘陡然转变得坚定眼神,白露瑟缩了下,一时没跟上步调,吶吶问道:“这时候教?”
“师父让我照顾好师姊,别让人欺负了。”闫茵不提的抹着泪,绽出透着苦楚的笑靥,抿唇说道,“我虽然还没开始喜欢这个师姊,可是这辈子总要听一次师父的话。”
白露再坚强也因这席话而柔软了思绪,和缓地安慰道:“姑娘身边不会少了人,山门定会再遣人来,妳放心。”
“不一样,你们保护你们的,我保护我的,总不能随意叫人抓了尾巴威胁师姊。”闫茵思及船上被迅速制服的窘样。
师父要她好好跟着师姊,没几招功夫如何傍身?
白露咬着唇瓣还真不知该怎么委婉表示,这时候来练功慢了啊!
三岁骨醉至今,她们可是一日都不曾放下晨练,小姑娘每日卯辰时分起身,能练些什么?
人家刚没了师父又不能随意伤害,这下该怎么说?
敌不过那渴望的眼神,白露面有难色地说道:“好,明日寅时,我在后院月牙池等妳。”
闫茵一听寅时转瞬又哭丧着脸,委屈道:“这么早?”
捂着脸,白露偏头苦笑道“嗯,同姑娘晨练完,得开始忙活了。”
“师姊也这么早?”闫茵诧异得小嘴能塞进一颗鸡蛋。
白露嘴角抽了抽,为难道:“习武,大风刮不来的。”
思索了许久,闫茵下定决心般双手合十求道:“白露姊姊...能不能早上来喊我起床?”
白露:……
她能说些什么?拜她为师,还要喊人起床?这拜得是那门子师?
这是请了尊姑奶奶回家吧?
这是被她家姑娘教坏了?或者只有姑娘这独特的师门才能做的事儿?
“求求妳了!”闫茵抱着白露藕臂不停央求摇摆着。
“那—好—吧!”白露被晃得脑壳晕,无奈说道,“先说,我只喊一回啊!”
闫茵不停颔首称好,也在心中暗暗立誓。
这个假师姊,真师妹,定会不负师父期望,不管上哪儿去都会好好照应。

第263章 表演
再次睁眼,颜娧醒在眼前一片血色里,望着房顶穿斗式房梁,的确是她的宅子的正院房内。
眼前的血色顺着泪管而下鼻咽、口咽、喉咽,皆是血腥之气,咽下每口唾沫全是血气,不知从何来的素心兰馥郁香气接续而来,似乎正全要强硬地纳入这个肉体。
一阵灼人窒息感袭来,眼前血色从妃红转为绛红,瞳孔陡然放大再回缩那瞬,似乎将所有绛红纳入了眼瞳,玄色眼瞳瞬间取代原本的棕黑。
她轻轻呼出了灼人气息,努力尝试挪动似乎没点知觉的葇荑,换来了一声饱含焦急的呼喊。
“丫头!”
承昀察觉人醒来急忙凑近,心疼地落吻在葇荑,眼神不停审视透着不正常瑰色的面容,着急问道:“如何了?”
“没事。”
颜娧有身躯有久未活动的黏滞感,精神灵明却出乎意料地清爽怡人,不适感仅在初初醒来那瞬,转动着僵硬的颈项纳闷问道:
“我睡了很久?”
他难掩星眸里的疲累,松了口气地回道:“整整四十九日。”
颜娧:......
不是吧!跟那条伪虫玩了四十九日?
在那片虚空里说话说了七七四十九天?
“师父呢?”她着急问道。
“妳师弟们日前已来到归武山为师父发丧,丧仪已全部处理完毕,全等着妳醒来。”
“师弟?”颜娧忽地脑瓜疼,还没见过师弟就把师父玩死了,日后还能有好日子?
“嗯,那几人来得七七八八全到齐了。”
承昀轻轻点了点她的尾指,指甲上烟雾缭绕,蛊虫如腾龙,在云层中穿梭。
颜娧诧异看着有点忙碌的尾指,原来师父不知从哪变出来的琉璃杯,竟是指甲片!
拉过承昀大掌互换了指环,对着攀在床畔看戏的回春命令道:“我要你以真身顾好尾指图样,叫人看见回头拔了你的皮。”
回春哀萌回望仅有颔首份儿,红白相间的银蛇身躯蜷缩在尾指,血红头冠伏卧在上头,瞬时成了巧小可爱的银指环。
“居然是条蛇?”承昀失笑看着为她完美遮掩纹样的银蛇指环。
颜娧睥睨回道:“还说仙呢!什么都办不到的仙。”
原本还想接着说什么,突来的心口不一,宛若遭到禁制般说不出话来。
她怒视尾指上的蛇身,责斥道:“还不给说?”
这看似自言自语逗笑了承昀,连日来的担心总算能放下。
颜娧没好气地交代道:“找时间走一趟南楚,为牠找回百烈,牠答应告诉你一切。”
他苦笑瞧着她手上的指环,勾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容说道:“许后手上的东西,怎可能轻易到手?”
颜娧担心问道:“先不管牠,爹娘们呢?”
这一睡了四十九日,各方动态如何了?
被傻蛇耽误她那么多时间,真是醉了!
“别急!夜深了,爹娘们安置了。”承昀拦下着急的身影,失笑道,“安心,裴家虽失了部分能力,再不济也仍有承黎两家扛着,暮春城之事没有也不敢张扬出去,没有多少人知晓爹娘们的事儿。”
颜娧忽地掩住小嘴深怕泄漏了诧异,再仔细凝望房内景致,宫灯里的确烛火荧荧,在她眼界里竟恍如白昼!
自带夜视功能?
“怎么了?”承昀发现她瞳眸里的异色,似乎与他全然相同,等不到她的回应而试探问道,“太亮?”
她吃惊挑起柳眉,吶吶问道:“你怎么知道?”
承昀长指点点眼周笑道,“一觉醒来把我的异能忘了?”
“呃——”因被嘲笑而怔了怔,撇了撇嘴看向他,耸肩说道,“说实话还有点错乱,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与回春处了那么长日子,从牠思维里了解不少关于这个异世之事。
那本破天谕真是狐狸大仙留给东越找她的线索。
因轨迹被她修整了不少,是以许多事情都与天谕记载不符。
总会有诡异的人事物主动找上门来,用她的手改变一些事情。
回春提及这世道走的亦是因果轮回,而她在归武山造就了太多善因,诸多该被消灭的累世恶果,藉由她的善念开了菩提之花,结了良缘之果。
让这片世界的轨道变得混乱起来,大仙无法控制,也无法引导,索性双手一摊,随风而去吧!
然而,天谕早在逆转时空时落入奕王之手,诸多恶因已种,蝴蝶效应早漫天开展,只能以她要的方式走下去。
最后四国落于何人之手,大仙根本不在意,老人家只在意,这世道能否遵循着天道因果走下去。
除了恢复裴家陨阵,下一步得做的,便是伺机夺回大仙在异世里的第二只眼睛。
导不了也甭导了,顺应天命,鹿死谁手不重要。
这些话说得多么洒脱啊!本以为不管她、随便她、随她去,已经很过分,想不到有更过分的!
既然如此,还需要顾虑什么?
如果注定与众不同,自得依照她要的方式来进行。
她并非存心与奕王一较高下,而是杀人本得偿命。
黎莹一家子的冤屈,在她心里,这位奕王得老老实实地如数奉还!
心里有决断也宽慰了许多,瞧着这一室光亮,她愁着脸问道:“这么亮你平常怎么睡?”
思及此,终于能理解为何他不容易入眠,白昼相随谁能睡得着?
承昀喉里溢出轻笑,勾着似笑非笑回道:“需不需要示范?”
本想着大约还要两年眼界才能相通,提前来得有点措手不及呢!
回春还是有点用处,几次内息交换发现,牠踏实地为颜娧补足幼时没打好的武学基础,莫怪醒来连异能也开阔了。
“睡觉不需要示范,谢谢!”颜娧从那笑容里获取了一丝危险讯号,赶忙拒绝说道,“天不黑,我闭眼。”
承昀又是几声轻笑,缓缓握上葇荑,低沉嗓音听似魅惑道:“我除了乖乖守了四十九日床榻,还安顿我们爹娘,主持师父丧仪,调派暗卫补足空缺,能做的都做了,换不着媳妇看我表演?”
噗哧——
莫可奈何看着人家又摆出博取同情可怜样,她只得做出邀请之势,打趣说道:“来!你请!好好表演!请开始!”

第264章 花丛
不按牌理出牌的性子,有时还真难搞。
承昀唇线挂着无可奈何的浅笑,佯装委屈说道:“醒来第一件事竟是扒指环,还以为妳想退了我。”
颜娧睨了眼故意坐矮一截的男人,青葱纤手挑起被胡荏攻占的下颌,蹙起柳眉挑剔问道:“能退?”
他跟着挑了剑眉微愠道:“不行。”
“所以,退不了,只能换个称手的带带。”搔了搔头,她装出了比承昀更委屈的神情,递出葇荑委屈地问道,“这摘不了也好看了些?”
这戒痕可说是最大的麻烦,只能靠手上这只假仙遮掩遮掩了。
她眼底怒意不减瞪视着攀在手上的回春,嗔道:“牠目前不让说,对我做了些禁制。”
心口不一,心情真差!
“没事,只要妳安好,早知道与晚知道,与我都好。”承昀为她覆上丝被,尴尬笑道,“闫茵日日来门外哭,说是怕妳与师父同命被回春吃掉,刚开始几日我还当笑话看,哭了几日都没醒,连我也有些慌了手脚。”
提及此事,颜娧更压不下心中不平,方琛根本就是被回春给哄骗了!
一旦她接手,这个假仙就应该听命于她!
狐狸大仙赐予神后掌控这个异世界的礼物,却因为神后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回春为了能活下去,与拾取牠的首位剪忧山门主结了灵契。
按照回春的说法,连牠也不清楚为何,某日清醒后,牠成血红玉髓被丢在荒山野岭的破庙里,神后似乎就这么凭空消失,连大仙也不清楚为何如此。
牠等候了十数年,终于等到破庙有人前往,想尽办法附身于剪忧山门主身上,并定下了灵契,这才踏上长达数百年寻找神后的路途。
最有可能知晓这副躯体是神后的回春,难道不是为了一口美食坑杀师父?
仅仅觉得她比常人可口?
若不是牠将来此异世的景象演示得分毫不差,定不会考虑相信牠半分。
思及此,她又想掐死那只吃货蛇!
回春似乎也感知了杀气瑟瑟抖着,不敢正视颜娧。
“那么,神后到底是怎么失踪的,连回春都不知道?”承昀对于能把主子看丢的...姑且说宠物,感到十分佩服。
颜娧忍着咬牙切齿的冲动解释道:“照回春的说法的确如此,而且是故意远离百烈千里后,不知以何种方法将牠驱离。”
历史上的事儿都可以说,但凡狐狸大仙与她有关的事情,却是说不得,这个假仙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带着吧!”他轻轻弹了下尾戒上的麒麟角,打趣道:“摘不了的指环,的确需要一个。”
颜娧没好气的说道:“牠没什么用。”
轻轻抚了她如锦缎般细致长发,承昀勾起浅笑安慰道:“目前能达到师父将牠交与妳的目的即可,其他的我们慢慢挖掘。”
见她这么生气有点出乎意料,眼中的光晕下的玄色瞳眸,似乎也绽着赤色怒火,说不上来的奇异,微视下能见着她周身透着神秘奇彩。
“黏上这牛皮糖也只能如此。”颜娧本还想叨念两句,见着男人眼里的疲惫而忍下冲动,主动地将人拉上床铺,轻声说道,“先睡了,明早陪我去看看师父。”
“好。”连日下来的提心吊胆,见到她醒来,紧绷思绪终得宣泄,使得承昀几乎是沾上软枕与温香便逐渐失神。
故意哄睡他的颜娧,静静伏在温暖胸膛听着和缓呼吸与平稳心跳,思考消化着接连而来的消息。
这个被故意为之的异世,初来乍到,她曾想着还有没有机会回去,在与闺蜜重逢后,深知回去不可能了,毕竟丈夫、儿孙都在身边,谁能舍下?是以她更加笃定要在此地活得精彩。
今日得知神后是凭空消失数百年,不禁叫她怀疑,神后是否回到何处?
依循因果的异世,能容得了脱轨的命体?
......
天未亮,两人身影疾走飞跃在相丝树林间,来到了育养郁离醉的湘妃竹林,没有坟包,没有环护,仅有一片半身高的页岩,上头刻写了方琛的姓名与墓志,如同路标般伫立在竹林深,处单调简朴得叫颜娧目眶泛红。
碑前大约知命之年的男子静静跪于碑前,白衣素缟,长鬓胡髯,听见她来到倏地回身,恭谨叩首喊道:“师姊。”
这一喊,喊得以为不会再落泪的颜娧,珠泪扑簌奔落,瞧瞧她干了什么好事儿!年近五十的大老爷,洒脱伏首跪地叩首喊师姊,都不怪罪师父没了?
颜娧抹去泪水,收拾心酸,不解问道:“怎么会如此简单?”
简单得让人心疼啊!
“小师妹说,开了门,师父便什么都没了,仅残留一身衣冠。”聂谦一见师父交付回春的小师妹醒来也松了口气,和缓解释道,“剪忧山一脉简朴勤俭,本也是如此而已,小师妹说,师父喜欢这里的酒香四溢。”
师父早有盘算要葬在何处?
落着泪的颜娧听得此话,不由得笑了出声,忍着心酸调侃回道:“师父这是怕喝不够,干脆找个喜欢的地儿作回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