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如此说,还是以姑太祖母自居啊!颜娧知足的挽着老人家。
这夜,陪着心不曾迟暮的裴绚,听着她的故事。
她觉着自个儿一路走来皆是幸运。
一直以来,她深信的回首轻掬,随身幸福。
如今看来,这异世也不曾薄待她啊!
……
子夜星稀,月色清辉。
太皇太后寿辰接近年节的关系,未免劳民伤财,早年便下了懿旨办了寿宴便去了年宴,今年恰逢梅花盛开,大肆铺张了寿宴,是以于缨忙完这次梅朔宴便能好生歇息。
梳洗完毕的承澈早就等在于缨的栖霞阁里等人回来,偏偏左等右盼,杂书都翻了好几个章回还未见回来。
等得毛脾气都上灵台,正想摔书泄愤,房门终于被悄悄推入,连忙将书又摊回手里专注看起来。
于缨还握着半干的长发,见男人假正经地摊回书本,落坐在梳妆台前娇嗔道:“还不来帮忙。”
王爷在她房里自然没人伺候,他订的规矩,当然得他来服务。
“好嘞!”承澈光明正大丢下书本接过长发梳拢着,不忘甜嘴哄道,“夫人辛苦。”
“少来!说吧你!”于缨虽已习惯他的殷勤相待,相对也清楚他心里一堆疑问待解。
“小媳妇有点意思啊!”承澈惊叹里饱含称赞。
虽然她在王府住了几日,除了请安多数连用膳都在客房内,也没发生什么出格之事,仍在纳闷儿子怎么失了眼力见儿,喜欢这种二门不迈的女娃。
没想到,她一藏多日,为的竟是贺礼!
于缨倾身回望丈夫眼里的赞叹,笑问道:“不嫌弃了?”
他挑了挑英挺剑眉,剑指指着妻子,不服气问道:“说得好像只有我嫌弃吶!明明妳、妳、妳——”
承澈的“妳”字从媳妇含笑的眸子里消失,整个人都僵了僵。
不对啊!
他家媳妇儿自从去梅绮城,给他家书里提及的全是儿子多黏着小媳妇,从没再有任何关于等媳妇儿等太久的抱怨。
梅绮城回来更一刻不停的张罗了小媳妇笈礼,还让他快马加鞭赶回王府与会,深怕委屈人家似的。
承澈凝眉偏头,再次回望于缨那双知情不报的笑眼,再也忍不住一把抱起妻子,以胡荏扎得她嘻笑不止而投降。
于缨纤手遮挡了下颌的胡荏,避免麻痒再度来犯,舒眉浅笑道:“是个聪明的好姑娘,懂得避世也不忘扶人一把。”
将梅绮城内的事儿大约说了下,她甩着空空如也的手腕欢喜道:“你的家传玉钏给出去啦!”
承澈轻拧了于缨下颌,宠溺一笑道:“瞧妳开心的!难怪让我赶回来,原来只是为了要我的玺印。”
“你可知,府里在梅绮城有两个庄子,一连赔了三年的庄子?而且赔了十几万两还在继续赔喔。”
“在妳帷幄下有可能?”承澈失笑。
别说媳妇掌家不曾亏损,掌管后宫也不曾有过差池,突然有个赔钱三年的庄子,如何可能?
“为此特地跑了一趟庄子,庄子居然是小媳妇买在儿子名下的,一屋子全是裴家人,到同知府查了契书,原来官府深怕王府究责,还特地把摄政王府银票收一起,动也不敢动。
那俩庄子整整收购了三年梅绮城的落梅,不论好坏全都以正常价格收购,整个庄子地下几层全都是梅子。
你能想到吗?居然是那些放了几年的梅子救了梅绮城,小媳妇耗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让梅绮城重获新生。”
“难怪妳没了抱怨了。”他见妻子长发已干,不慌不忙地将人抱往床榻,开始轻解罗衫。
于缨大掌,掩着半敞的雪白问道:“你这是听或不听?”
停下手的承澈,好事被打断而硬扯出一丝浅笑不悦道:“听,以耳听。”
于缨再正经也掩不去羞赧,这老家伙!
当然知道媳妇儿害臊的承澈,眉毛胡荏皆弯成温柔弧度,先品尝了檀口,掀了遮羞藕臂,在粉嫩颈间轻呼着热气道:
“接着说。”
“死相!”
这辈子能得承澈,于她是多么幸运之事?
迷离间,承澈在她耳畔喘息说道:“夫人心悦,夫君心亦悦。”
这是在说,他对小媳妇的微词是因为她啊!
芙蓉帐暖,清夜不寒。

第187章 心机
腊日北雍国恩寺
各寺院于此日煮粥祀佛,笃信佛教的北雍更不例外,雍德帝早在初五,便派遣黎承与勤公公,率领三品以上大臣、兵勇前往国恩寺监督准备相关事宜。
初七凌晨便由黎承亲自掌火,直到粥品熬好佛前供粥,香烟袅袅,梵响凌霄,钟鼓齐鸣。
粥品密封配送各地官员,施粥百姓,直至粥品完全告罄,盛典才算结束。
这日颜姒也随着家中长辈来到国恩寺帮忙施粥,喧腾半日后,几位来协助的官员家眷,都被安置到禅房歇息,她的父母受主持之邀,正于大殿内商讨开春祭祀事宜。
她带着幼弟施宥与贴身丫鬟,在后山流水造景的小湖畔,含笑看着幼弟,在早已冻成已成冰砖的湖水里嬉戏。
“宥儿,小心磕着了!”
“姊姊放心,冰嬉我行着呢!”
施宥在冰上又是个完美旋身回转落地,看得她捂着胸口心惊胆跳。
旋了几下,终于收集到了几朵完整冰花,他手捧冰花往姊姊身边疾速而去。
咯——噔——咚
冰刀被磕绊断裂声响传来,施宥直直栽倒,往颜姒身上扑去,眼看断裂刀身就要飞在颜姒身上。
一袭墨色直缀身影,恰好将颜姒拥揽至一旁,正好躲过飞来的冰刀与跌了个五体投地的施宥。
施宥不顾自身安危,急急起身指着仍揽着姊姊的男子怒喊道:“王铭烨!你离我姊姊远一点!”
“施少爷,我救了你们姐弟,离远点还怎么救得你们?”
王铭烨蒹葭玉树般的有礼浅笑,抹不去骨子里的流气,颜姒几番想脱身都离不了箝制。
“公子踰矩了。”他丝毫不放松铁掌般紧扣纤腰,颜姒努力想摆脱那令人不悦的距离。
倏地,从冰湖另一面飞来小冰片,直直插在王铭烨手臂上,吃疼松手而不停嘶喊着,方才的玉树临风全化为泡影。
飞鹰玢璘锦斗篷下,裴谚一袭白底蓝靛交领里衣劲装,同色飞肩立领马甲,挺直腰际缀着显眼的湘绣飞鹰黛蓝腰甲,衬得英姿挺拔。
拾起不该存于冰面的铁片,缓缓由冰湖另一面走来,朗朗如日月入怀的俊容里,现下星眸正燃着炙人烈焰。
“如若先伤人再救人,也能称为救命。”裴谚似笑非笑的扬起唇线说道,“那么请容在下也来上一次。”
话毕,裴谚燃起磷火,覆于王铭烨手背冰片上,翠蓝冷火迅速削减冰花,如同王铭烨脸面般掉落地面。
“谚哥哥!”施宥连忙拉着姊姊躲到裴谚身后,指着王铭烨道:“他欺负姊姊!”
裴谚拧了拧施宥小琼鼻失笑道:“傻孩子,他何止欺负你姊姊,连你都欺负了。”
他在另一头相丝树上瞧得清清楚楚,王铭烨自恃有些功夫底子,先以铁片削断施宥脚上冰刀,让他失去重心扑向颜姒,再看似碰巧般来个英雄救美。
敢碰他的白菜!马上让他知道什么叫武力差异!
随手拾起相丝树上冰碎便让他痛彻心扉得哀号呵!
施宥灵动的大眼不懂怎么被欺负了,不着头绪的回头问姊姊:“我怎么就不知道被欺负了?”
颜姒瞧了他腰甲上的系带而绯红着小脸,正是一个月前,请皇后转交给他的生辰礼,那是她熬了几个日夜亲手绣的飞鹰腰甲。
施宥看着姊姊绯红的俏脸,自责道:“姊姊冷得小脸都冻红了,都是宥儿不好,硬要拖姊姊来外头吹寒风,我们赶紧回吧!”
裴谚自然知道小姑娘脸红为了什么,洋洋得意的环胸展示着腰甲,问着施宥道:“他打坏了你的冰鞋,你打算怎么办?”
施宥叉着腰指着王铭烨问道:“你个王八蛋,坏我冰鞋?”
“小孩子怎么能出口成脏!”颜姒戳了弟弟后脑。
王铭烨举起才止下血的大掌,覆上鼻尖深深吸气,丝毫没有认错之意,邪笑道:“是了!真香!”
初春在苍蓝江敬安伯府官船见到颜姒后,他便深深着迷这个仙姿佚貌的施家闺秀,母亲说好待她笈礼后便会上门求亲,心痒难耐等了大半年,等来的消息是她已得皇家赐婚。
这让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不知何故就觉得施颜姒该属于他,怎么样也该争上一争!
颜姒凝眉不适的看着王铭烨瘆人的神情,忍着寒冷解下被他碰触过的斗篷交给裴谚,怫然道:“烧了它。”
“得令!”,裴谚挑挑眉听话洒上磷粉配合明火,将湖面烧出个冰窟窿。
火势来得极快也消逝得极快,为此次腊八才订制的花鸟玢璘锦斗篷,就这么没了,还是心疼着啊!
“没事儿!晚些再帮你送一件,冷不?”裴谚没等回答,便径自卸下斗篷为她披上。
白菜一向难照看啊!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裴家丢过一颗,自然不会想再丢一颗,这次他看得比谁都紧呢!
“别理他,我们走吧!”颜姒无视王铭烨眼里的邪肆,轻拢着他披上来的斗篷,笑意不经意从眼角眉梢泄了出来。
敬安伯府本来还不懂为何黎后对她另眼相待,如今赐婚恩旨一下来,她也就有了眉目,竟是这自称赔光家当的裴家男啊!
恩旨来得突然,宣旨的是皇帝身边勤公公与承郡王,裴家向来不与朝廷纠葛,这回以赐婚手段已是惊得阖府上下不得安枕。
何况婚旨写得多么神秘,自有良人选定吉日前来迎娶。
搞得母亲哭了几天几夜,父亲急得鬓发又斑白了几处,哭到黎后听闻惨况召见了她们一家,让裴家男出来相见,父母才真正安心让她备嫁。
几年前花朝节上相见后,他便时不时地以不同面貌出现在家中,博得父母信任,取得幼弟信任,再获取她的芳心。
这个心机男啊!总是适时地在她需要帮助时出现在身边。
都想问问,他无时无刻跟着?
“你今日又会何在此处?”
嗅着斗篷上传来的男性气息,她终究还是问了。
“今日腊日呢!腊八粥,家里没得喝,朝廷肯给,当然得上山喝喝,沾沾佛气。”裴谚笑得如和煦春风。

第188章 双雪
北雍虽对女性约束繁多,男女定亲后,双方家长示下,可与未婚夫婿出游,何况,她还带着施宥也算不上单独会面。
今日国恩寺往来众多,这个向来不在人前露面的裴家男,竟愿意在人前露面,看来也是急了。
颜姒眼底里浮起淡淡笑意,打趣问道:“不回家也称得上家里没得喝?”
停下脚步,裴谚回身揽上娇弱馨香,轻点琼鼻问道:“我若为了腊八返家,今日又有谁能来救你们于水火?”
这话明显说给不远处的王铭烨听,又回头问了身旁的施宥:“宥儿说说,谚哥哥说的可占理?”
“占理,谚哥哥说的都占理!姊姊还拖着我们走,不帮我报仇,只记得骂我呢!”
施宥见姊姊又被裴谚抱上了,笑得乐不可支,似懂非懂得年纪,只觉得姊姊本该在谚哥哥怀里,一如母亲本该在父亲怀中。
搭上王铭烨那画面不协调就是不协调啊!
“骂了人就是不对!父亲让你书读哪儿去了?”颜姒轻拧了施宥小脸颊。
裴谚抱起施宥故意放大了声量说道:“下回要说,忘八德,晓得不?”
施宥频频颔首,笑声颇有感染力,惹得颜姒也笑了。
“还想有下回?我可不依。”颜姒作势回身只被揽得更靠近,鼻间瞬息肆散着属于他的龙涎香气息。
她也想不透,即便穿上劲装也如同书生般文弱的男子,怎么能飞檐走壁,不费吹灰之力将王铭烨给伤了?
他瘦弱体魄实在半点看不出来有武学涵养。
“好,好,夫君失言!绝对没下回了啊!”裴谚揽抱着一大一小,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
这可是花了多少心血换来的啊!
“没点正经!”颜姒别过脸小脸上尽是绯红,夫君说得挺顺口呢!
“谚哥哥,才见姊姊被欺负了,怎么不像之前那样飞袭而至?”施宥期待的目光透着失望。
他印象可深刻了!
今年上巳节合家同游,前往城北曲燕山踏春,姊姊身边的小婢女,被王铭烨收买泄露了行踪。
他准备唱场英雄救美的大戏却唱歪了,姊姊差点从山顶凉亭掉下山崖殒命,还好谚哥哥飞空而至,在半山崖中接下不停往下坠落的姊姊。
王铭烨一见救美失败,怕闹出人命被发现踪迹而夹着尾巴跑了,根本没见着姊姊掉下山崖的后续。
“宥儿!冰上滑呢!跌跤了还怎么展现英雄气度?”裴谚说得胆战心惊逗笑两姐弟。
施宥扁了扁嘴不悦道:“骗人!我才不信。”
说书先生说得飞檐走壁,水上飘轻功,谚哥哥明明都会!
那日救姊姊上来,将惊骇不已的姊姊交给他,还对他示意不得透露,又旋即从凉亭飞离,自那日起他便将谚哥哥当英雄崇拜了!
事后姊姊那名小婢女被母亲杖毙,连父母都一同发卖以示惩戒,姊姊身边的大丫环也全换了一轮,看似还与谚哥哥挺熟捻。
忽地想起了什么,施宥偏头问道:“小雪大雪与谚哥哥相熟?”
裴谚将手指捺在施宥唇上,凝眉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大雪留守府中,小雪自是知道他在附近才敢离开,否则留下两姐弟在后院能行?
有了王铭烨那次教训,他的确趁敬安伯府里大换血而置换几个丫鬟。
施宥抓下手指,狐疑问:“这么巧,小雪姊姊去帮我们拿腊八粥,谚哥哥又救了我们,这样报恩怎么报得完?”
裴谚停下脚步,再次揽紧颜姒认真说道:“帮谚哥哥照顾好姊姊,让她能顺利以身相许与我,恩就报了,懂不?”
施宥笑得花枝乱颤的不停颔首道:“我懂!我懂!”
颜姒又绯红了俏脸,怎么总能借着与施宥讲话,将她绕进去?
与他,又何止是救命之恩?
她都记不清何时开始会盼着窗棂被开启了。
老是从各处带来奇珍古玩,美食佳肴,尤其要价不菲的君子笑甜点,他完全不重样几乎隔三差五送一次。
再加上屡次有需要他协助,他几乎都在,这样的男人,叫她如何不动心?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王铭烨手持匕首,笔直地冲了过来。
裴谚头没回,后脚轻踹地上小石子,正中王铭烨膝盖,疼得他惨叫一声,在地面上打了个滚,鲜血飞溅迅速晕染在直缀上。
裴谚头也没回,衷心劝解道:“人生苦短,兄台趁早另寻佳人,切莫浪费宝贵光阴啊!”
施宥不解问道:“谚哥哥这么能忍?”
都揣着匕首要杀他了还能忍?何等大气?
裴谚没停下脚步加速离开,回到寺庙前院禅房,才安心放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