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连代表志节的名言都可以被颜娧改变,还有什么不能改变?
“没事背什么书?”颜娧偏了头看她。
“这没了淤泥要是荷花还能生长,不就妥妥的打了圣人脸?”白露心里相信颜娧定能栽植无淤泥荷花。
“真不难!”颜娧利落的又扒了一颗。“圣人种不出干净的荷花是他功夫不到家,几个读书人愿意耕犁农事?种成了一株荷花遥祭行了,谢谢他多年教养我们诗词。”
她完全能理解离不开土壤的想法,可在见识过六个庄子施了肥仍长不出粮食后,她有了深深的感触。
她宅子里的水循环够,又规划了一个跨院准备做水耕种植,荷花只是其中一小点儿。
“好像什么事在姑娘眼里都不难了。”白露又抓起莲子去硬壳,果真稍用力莲子又碎开了,惹了颜娧又是一阵笑。
“没关系!我来就好!本来力道就不好抓。”颜娧见白露一脸茫然,偏了头想了想。“白露姊姊帮我去找些青蛙可好?”
白露一听活计来了立马振奋了。“姑娘要青蛙做甚?”
“宅子里水路多,多来些青蛙让他们住在廊下水道与花圃的,一来省去蚊虫麻烦,二来对荷花鲤鱼而言是好邻居,三来听蛙鸣趣也是好主意。”
她的宅子已初具规模,立秋可真真上了心,在主院与门房还特意寻来了金丝楠木配合岩壁作隔断,整个院落用色大气不奢华,内蕴深厚。
归武山上带下来的奇石嶙峋遍布水路与廊道、造景竹林互映轻慢悠闲,还没入住都已经舍不得离开了。
数片白竹帘幔在屋前廊下遮阴,调节屋内明亮,屋内特意挑选了能凝神安定的柏木家饰,在廊外都还能感受那片祥和安宁的气息。
“宅子里真养青蛙?”
“别找身上有疙瘩的,也别找颜色鲜艳的!”颜娧觉着白露的神情是想到癞蛤蟆了,有疙瘩没美感,颜色鲜艳八成有毒。
“我记得有种树蛙被称为狗蛙,就因为他叫声像狗,来的路上听过一次,可有趣了!”颜娧开始思考着怎么开始生态农耕,这些可都得先行培育,否则六个庄子都要用上还真不够。
“原来老是在田间叫的是蛙不是狗啊!”白露挑了眉也有了兴趣,她听过没见过,还以为是哪里的野狗往田里钻呢!
颜娧对白路招招手,意示她附耳过来,小小声的说。“今晚再帮我到城东那些生长得不错的庄稼田里捞一些田螺回来。”
白露诧异的嘴角抽了抽,看不出来姑娘爱这味啊!“姑娘爱吃田螺?”
颜娧放下手中的莲子看她,“谁说要吃我要吃来了?我要养。”
“养青蛙还要养田螺?”白露没办法把两个关联起来。
“嗯!”颜娧肯定不过的点头,唇边的梨窝都出现了。
“怎就非城东的庄稼呢?让人误会了我可会被往死里打的。”白露光想就打了寒颤。
深更半夜跑去别人庄稼里抓田螺能信嘛?
“越丰硕的庄稼田螺越聪明。”颜娧眸子闪烁着光彩,依着白露的脚底功夫能轻易被抓到吗?
“田螺还能有笨的?”白露尾音都高了八度。
“要是被妳发现抓回来的不就是笨的?”颜娧咯咯笑。“可别小瞧了田螺,牠在田里功用可大了!”
白露不可置信地瞇眼,虽然姑娘还没有坑人的前例,可让她偷田螺也太……
颜娧耐着性子解释。“水不好田螺活不了,田螺还可以帮忙照顾秧苗,若是繁殖量多了,还能是庄稼人的盘中飧,水生庄稼要长势好,可少不了这哥俩好。”
“可我怎么知道田螺聪不聪明?”白露被她的诚恳说服了,深怕找不到回来会碍事。
颜娧深觉着白露单纯可爱,脑子里已经脑补白露窝在田埂间问田螺聪不聪明,这让她忍俊不住地笑了。“看看他们身上的青苔,青苔越多代表越聪明。”
“……”还真有聪明的?
“啊!”颜娧突然惊呼提醒道。“白露姊姊记得戴上一些磷粉。”
“为啥?”白露一脸懵。
“一般人见着农田里有青森森的磷火会选择跑,不会选择找。”
白露嘴角抽了抽,姑娘这是让她扮……
……
黎承与黎祈在婉谢用膳后拜别了太后与雍德帝,黎承拎着整日作死的黎祈回到黎家在京城城南偏远的宅子。
黎家是少数婉拒帝王为皇后家族恩封的家族,百年家业传承都是科举考试封官。
到了这两代出了两位皇后,依然婉拒分封荫爵,只为保有世代纯臣的家训,在察觉黎后死因不单纯后,家族才首次动用太祖遗训把孩子带离皇宫。

第19章 舐犊
黎家在京城的宅子只有三进院,留守着的只有三两个佣人,黎承屏退了上前的丫环,拎着黎祈迅速地进入书房。
果真,雍德帝似挺拔孤松的背影耸立在房内等着,一身寻常沉灰色山水墨直裰也显得英气勃勃,光是站定在房内就颇具威慑。
“这是又上哪了?”雍德帝发现黎祈嘴边还挂着一抹油渍,被发现的黎祈连忙以袖子抹去一嘴油。
雍德帝:……
这下想抱抱小儿子的心思都没了。
“路上又吃了海晏堂一只烤鸡。”黎承莫可奈何地笑,为了吃黎祈当真天有阶梯都能上。
“唉,是了,也只有饿着他才不捣乱。”雍德帝实在是拿黎祈没办法,尤其是他天生就会吃。
黎承看了父亲眼里的愁绪安慰道:“父亲放心,药浴没落下过。”
黎祈自胎里就被下了药,方士说过这药结合了蛊毒与慢性毒名为“缘生”,美好的名字寓意其悲惨结局。
此毒无色无味,只须一瞬落入餐食中即可水解,银针试食皆无法验出,只待女子有孕蛊毒才开始发作。
这说明从母亲有孕开始就被人偷偷地下了手。
蛊毒让黎祈毫无止境地在腹中成长,吞噬母亲的生命力,直到孩子太大,无法生产,体内的剧毒就会爆发出来,让母体虚弱无力无法顺利产子,即便有幸产子母体也会因宫体无法复原,产后大失血而亡,其子若有幸降世也是一生孱弱无解。
这极其恶毒之药是南楚宫廷禁术,雍德帝暗里访查了十数年都未能得知究竟从何而来、如何能解。
宫闱的恶斗却也没有因为失了皇后,败了皇子而结束,终究两兄弟让出嫡子身份,也没让恶斗停止。
而找不出这禁术的解决之道,雍德帝只能心痛地依了太祖遗训,让两个孩子归于黎家远离宫禁。
至此他的后宫也不再纳新人、立继后,也舍了两个孩子的本名,改了祖训字辈,在黎祈之后的孩子取名皆从黎字。
这也让俩孩子不管这名字有没有在皇家玉牒上,都实实在在地是雍德帝的嫡子。
“苦了你们俩了。”雍德帝伸手想摸摸黎承,见他拱手施礼准确躲过只得收手。
年近四十让他孺慕了?是了!这两个聚少离多的孩子,死后若有灵定也怪罪,他身为皇权最高者也无法妥善照顾孩子。
“儿子不辛苦,在宫外自由多了。”黎承恭敬回复。
“是呢!我也喜欢在宫外的爹。”黎祈窝在雍德帝的怀里,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里是母亲的故居,雍德帝说过在这里,他们无君臣,只有父子。
先皇子嗣稀少,只有两位皇子与三位公主,继任前黎太后为淑妃,为保雍德帝平静安稳成长,成年后不求分封只求建府别居当个闲散的皇子。
雍德帝与黎后是少年夫妻,相濡以沫也相约死生契阔。未料太子于春狩落马摔伤,不知砍了几个太医脑袋也没能活下,这继位人选才落到雍德帝头上。
年过半百的先皇与先皇后对于太子之死痛心哀伤,没三个月居然前后因心疾离世,赢得了鹣鲽情深的美名。
若非只有一位皇子,铁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皇位厮杀,这皇位来得太突然,雍德帝与淑妃也是措手不及,可以说是硬着头皮上皇位的。
而黎承绝大多数的孩提时光都在这个宅子里,看着父母恩爱琴瑟和鸣,怎奈入了宫,大臣们就开始以绵延皇嗣为由充盈后宫,雍德帝虽为母亲守下皇后的位置,却也成了众矢之的。
纯臣之流出一个皇太后已是祖坟冒青烟的事,再一个纯臣之后,这让群臣如何咽下?不该是前朝制衡后宫制约?
不把后宫充盈佳丽三千也要有数十,何况新帝登基没有任何妃嫔,只有一位皇后,怎能不叫一些有心人蠢蠢欲动?
黎氏家训纯良,不喜朝堂翻涌与后宫争斗,何况本就无心皇位,才又为雍德帝求娶了旁支黎氏女以表忠心,岂知人算不如天算,才有今日的结局。
目睹母亲惨状的黎承深知想查清死因只有隐去锋芒,如浪荡子弟般苟活才能卸下那些人的心房。
雍德帝从袖袋掏出了白瓷瓶,开封后竹香溢散在书房内,唇边扬着不怀好意的浅笑,眼神询问着想喝吗?。
黎承:……
拿他给的东西来诱惑他?
于是,黎承打开了博古架上层双开的柜门,两旁八个白瓷瓶晃瞎了眼。
雍德帝:.……
黎祈:……
至于这样傲娇?
好吧!酒是三哥跪来的。
三哥与父亲不对盘,他到七岁了才渐渐有眉目,三哥越大对父亲越冷情,不光是为了保全性命,也是打从心里不想与父亲太靠近。
外祖父说,“三哥怨怼父亲没好好照顾母亲。”
听了进宫前,三哥挨着窗子偷偷跟他讲的话,黎祈也终于明白外祖父一家为他忙活了十几年,都是为了要替他找到解药。
虽然还看不透三哥到底在筹划什么,也只知道三哥与祖父都是尽力地在保全他的性命,就连两位舅舅也是四处寻方查药,希望他能早日摆脱缘生的遗毒。
可这样看来缘生也不错啊!只是又有人朝他吃食下毒,返家又吐又拉就能知道哪边的吃食碰不得呢!
新毒影响不了,而且还能明摆着拒绝席面,这样多好!
“三哥要与父亲同饮?”黎祈佯装不懂,赶忙摆上三把椅子与瓷杯,一家人能好好聚聚的时间不多,他可不想浪费在傲娇上。
雍德帝满意黎祈的表示,顺着坐上小杌子,向黎承扬扬眉宇示威。
黎承内心挣扎许久才坐了下来,安慰自己这是拒绝不了黎祈。
“父亲说过这就是娘亲的味道?”黎祈对母亲只有那幅潇湘竹林抚琴的画作,其余多是转述与凭空遥想。
“是呢!”雍德帝浅酌着杯中物。“城西的潇湘竹林是你母后陪嫁的庄子,她说竹筒酒最养人,总是耗费许多心血去竹林培酒,时不时就给你祖母与外祖父送上,我只能喝锅边酒。”
只有在两个孩子面前他才能自称我,朕这个字是失去黎后的开始,他一点都不欢喜,有了天下失了最爱又有何用?
“这酒比起母亲的,滋味如何?”黎祈想着在酒里寻找母亲的影子。
雍德帝抚着趴在桌沿的黎祈。“傻孩子!你母亲的酒喝着的是思念,这郁离醉喝着的是怀念,在你与哥哥身上喝着的是挂念。”
不能看着兄弟成长,只盼着他们递来的消息皆是平安。
雍德帝一席话,黎承心里撼动着,嘴上还是刀刀见骨。
“看样子母亲被灌了不少迷汤。”
“都是你们母亲灌我迷汤居多。”雍德帝扬起嘴角。
黎后的一颦一笑,至今仍记忆鲜明,更别说两个孩子眉眼间的灿星都与黎后相似。
黎承思及母亲也挂上温暖的浅笑。“是了!母亲最常说孩子要在夸奖中成长,才能不畏惧逆境难行。”
“那三哥还老是把我往死里骂!也不多夸夸我。”黎祈迅速的补话。
“不要我骂?难道要让朝臣来骂?要不说说上次我夸奖后发生什么事?”
“还是三哥骂就好!要再把我送一次廷尉,指不定就出不来了。”黎祈秒拉怂。
前一次进廷尉,全因黎承夸他一句“蹴鞠有进步!”,是以开心过了头的黎祈,又踢了老远的一脚,准准地砸进宗庙,毁了一百零八盏长生灯,差点火烧了宗庙与诸位先皇的宝相。
黎承挑眉冷笑。“你倒有先见之明。”
试问有几个廷尉真敢鞭笞帝王嫡皇子?黎祈还真就被鞭了十数鞭,若非小公公消息递得快,可能黎祈都没了。
父亲的四妃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完全寻不到对母亲下蛊的线索,这才是可怕的地方,现下父亲除了他们兄弟,还有四位皇子,六位公主,恰好四妃一人一位皇子,四妃能不有点手段?他倒还不信了。
“你三哥的话要上心,别老是搞事,你三哥都被你搞得像糟老头了。”雍德帝对黎承的冷脸无奈又无能为力,他也想念那个眉眼里都是洋溢灿笑的孩子,岁月总是不经意就让这一切改变了。
他们三人在这小院子里嘻笑玩耍,吟风弄月,共品书画的日子都回不去了。
“父亲!三哥糟老头脸可是像你!怪不得三哥。”黎祈从怀里掏出小铜镜,镜中映照着口字胡的雍德帝,刚毅星眸中似乎逐渐燃起火苗。
“你还真是没有一日不欠抽。”黎承的确承了父亲八分相貌,却不是他喜欢的相貌,他倒宁可像黎祈,有双神似母亲眉眼。
“我说实话怎么着?”黎祈还拿着镜子不明究理。
“没事!回协阳继续埋着。”黎承没客气地宣布刑罚。
摆明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还需要客气?难道他会不知道黎祈就想着要撮合他与父亲的矛盾?
思及此,他与父亲难掩默契地相视而笑。
黎祈终于长大了!再不是随便一个理由搪塞就可以的孩子。

第20章 姊妹
立春之日东风解冻
颜娧一身粉荷色上了攀膊的交领襦裙坐在前厅门廊上,小短腿依然悠哉晃悠在目前还空着的水道上,手里还在拨着黑褐色莲子壳。
这时立秋入门经过福禄寿石雕影壁,走上挑高的垂带踏跺,就看到颜娧又坐在廊下扒莲子壳,进到内宅立秋提气踩着白石栏杆,三两下就来到颜娧身边。
“姑娘又拨莲子了。”立秋摇摇头看着她小手都冻红了,虽然立了春,阵阵风来都还料峭着。
立秋使了眼色,让一旁伺候的白露退下,自己上前与颜娧挨着坐。
“是呢!”颜娧瞇眼扬起笑容。“要让整个山坳都能开满荷花不简单呢!”
要是整个苑子都能开满荷花,那么将来她还能取荷露来用于皮肤养护。
看这老天爷是没打算让她回去了,现下虽然年方七岁,未来想待着长远点,年老色衰时没点皮肤保养能见人吗?
光想着她都发颤。
立秋把手中三个种子袋当沙袋抛了抛,撇嘴道:“这样看来老夫人想多了,她老人家还想着姑娘有六个庄子,不见得都要种粮食,应该会需要西域商团带来的这些种子。”
西域?中欧?种子?种子?是种子?
颜娧果断的抛下手中编藤篮子站起身子,正好与立秋含着浅笑的眉眼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