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应声而去,刘彻则顺势往椅背上一靠,教导两个弟弟:“人呢,别活得太累,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黎家愿意嫁女于我,是眼馋我那点金银钱财吗?”
关朴知道哥哥这是有意提点自己,便郑重了神色,摇头道:“自然不是。”
“那我也不必巴巴的给他们送什么钱财。”
刘彻道:“他们想要的是结两家之好,我将重视这门亲事的态度表达出来,这就足够了,不然依照黎家门第,我砸锅卖铁也凑不出一份得体聘礼。”
关朴若有所思。
刘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回去慢慢想吧,臭小子,你是聪明,但还有的学呢!”
……
第二天刘彻起个大早,院子里指点过两个弟弟练功,兄弟三人一道往前厅去吃饭,填饱肚子之后嘱咐他们在家好好读书,自己则骑马出门,往黎家去了。
他不曾隐瞒自己与黎江雪有交之事,将事情原委略加修改、润色之后讲与黎东山听,最后又重申了自己态度:“昨日岳父大人提及此事,小婿只是当您说的是江雪,便点头应下,却不曾想是江月,这误会全因小婿粗心大意,不曾问个明白,只是您既然已经在全家人面前宣布了小婿与江月的婚事,自然不得更改,否则,又叫江月如何处之?也只好将错就错,顺势为之。”
最后,他顿首道:“江雪乃是黎家嫡女,自当匹配建康名门子弟,我却配不上她,还请岳父为她择一良婿,待到成婚之时,小婿与江月自然也有厚礼奉上。”
黎江雪昨日将一场家宴闹的不欢而散,黎东山原正恼火,现下听刘彻说此二人早有情谊,心中却生出几分歉然来。
只是这又能怨谁呢?
自己开口提及婚事,宴弘光以为是江雪,满口应了;
实际上自己心里想的是江月,见宴弘光应声,自然也不会多想,糊里糊涂的把婚事敲定,还公布了出去。
江雪是嫡出,外祖家势大,不好委屈;江月虽是庶出,却也是心爱女子生的女儿,此次遭受无妄之灾,更不能叫她吃亏。
家宴上他将这婚事给江月,饶是现在知晓其中有些误会,为着爱女名声,也不好再改,事到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叫宴弘光娶江月为妻了。
至于江雪,建康名门子弟甚多,以她黎家嫡女的身份,还怕寻不到良婿吗?
再一想宴弘光能将事情原委坦然告知自己,为保全黎家姑娘声誉,宁肯娶江月这个庶女,也不曾纠缠不休要娶嫡女,黎东山心中倒对他略添几分好感,当下轻轻颔首,吩咐人往郁夫人处传信,道是午间时候要带着客人过去用饭。
郁夫人听到这消息,便知道丈夫不打算更改女儿与宴弘光的婚事,否则何必专程带外男来自己这儿吃饭?
她喜不自胜,赶忙吩咐人去准备菜肴,又催着女儿回房妆扮,婚事既然定下,丈夫又带着女婿过来,料想也会给他们俩些许时间说说话,也正好趁这时机拉拉关系。
这消息自然瞒不过韦夫人去,听底下人前来回禀,她也唯有一声长叹:“暂且先瞒住了,别叫江雪知道。”
事已至此,再闹下去对女儿没什么好处,还不如暂时将二人分隔开,日子久了,料想女儿的心思也就淡了,届时再去说亲便是。
等到午间时候,黎东山便带着刘彻往郁夫人处去了,两方都是有意的,此时再见,自是宾主尽欢。
饭后,黎东山和郁夫人贴心的给两个年轻人些许空档说话。
刘彻是职业渣男、世界一级没心没肺,黎江月是利己主义者、不求情爱只求前程,双方一拍即合,一个英武不凡,一个端雅婉约,正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郁夫人唯恐迟则生变,当即便催着丈夫赶紧行六礼,黎东山知晓宴弘光同长女也有些纠葛,也怕出事,碍及长女名声,自无不应。
宴弘光已经没了父母,又曾被黎家收养,黎家也算是半个男方亲戚,如此一来,六礼过程自然走得很快。
韦夫人虽知晓此事,却也有意断绝女儿想法,从头到尾瞒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声都没往她耳朵里边透。
北朝并不单单只指代北齐,而是指在淮河以北由胡人立国的几个国家,就像南朝不仅仅是指代本国,还另有其余国家一样。
北齐南征败了,北魏、北周不禁迟疑,然而伴随着时间过去,他们也得知了当日北齐战败的内幕,听闻乃是有一少年将军攻破北齐东西阵线,孤身深入擒拿北齐统帅,便觉这其中运气的成分很大,当下不再犹豫,挥军南下。
对于本朝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噩耗,刘彻还没在建康把屁股坐热乎,就从黎东山处得到了消息,因着此前的卓越表现,他可能要领军出征了。
作为一方主帅是不可能的,但是率领一支几万人的军队以及适当的自主权力,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这时候便显露出同黎家结亲的好处了。
一来中枢有人,能及时探听到消息,二来背靠黎家,暂时还不必担心来自身后的暗箭。
南朝臣工们骑马打仗不行,窝里横搞党政可是很在行呢,宴家早就败落,这次刘彻又出了那么大的风头,万一有人瞧着他不顺眼,背地里给他一刀,那可死的太冤了。
且他行军在外,后勤和粮草的供应是重中之重,高祖穿过去的时候就是皇帝,不需要打仗,朱元璋倒是打仗了,可谁敢克扣他老人家的份例?
嫌一张皮穿在身上太热吗?
这会儿换成刘彻,那可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心酸小白菜,万一有人偷摸断他两天粮草,那真是想哭都找不到地方。
刘彻再三谢过黎东山,再顾不上什么儿女情长,回家去对着地形图研究了一宿,听空间内军事大佬轮流补课,还不忘把两个弟弟拎过来一起听。
小葵花彘儿课堂开课啦!
刘彻听的是第一手音频,关朴、关晟兄弟俩听得是自己大哥传达的二手音频,这也叫刘彻无形之中装了个逼。
那两兄弟在家时便时常得父亲称赞,道是皆为良才,现下见大哥那张嘴就跟上了弹簧似的,嘚吧嘚半天都不停下,再细细去品,每句话都极为精粹,心下着实敬慕,两样亮晶晶的盯着他瞅,一错都不敢错。
刘彻心里边可太有成就感了,得意洋洋向老伙计们道:“看我多牛,把这双子星唬的一愣一愣的。”
SSR们齐齐冷笑出声,就此停了口,一句提点的话都不提了。
偏生关朴那倒霉孩子也没眼力见儿,恰巧这时候指着地图发问:“可是游牧民族向来居无定所,稍有战败之态便自行远遁,如何在万里荒漠之中找到他们,一举歼灭?”
刘彻:“……”
“是啊,”刘彻做若有所思状,考校般的看向关晟:“游牧民族向来居无定所,稍有战败之态便自行远遁,如何才能在万里荒漠之中找到他们,将其一举歼灭呢?”
关晟小眉头皱起,几瞬之后,面露了然:“我知道了。”
刘彻:“……”
“不要怕说错,”他面露鼓励:“大胆的讲出来!”
关朴眉头也随之皱起,思忖一会儿之后,忽的灵光一闪,向弟弟道:“是我想的那样吗?就像牧场里放羊一样,观察它们的……”
关晟高兴的点头:“没错,就是那样!”
“……”刘彻:“?????”
他满头雾水,却是一脸正色,良师一样鼓励说:“我一直教导你们不要怕说错,只有平时多努力、多纠错,真的到了战场上才能取胜。”
关晟笑,说:“大哥这话不对,要是努力有用的话,那还要咱们这些天才干什么?”
刘彻:“……”
刘彻的心被刺痛了。
他板起脸来,严肃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前几日我帮你们找的兵书都看明白了吗?知道行军路线怎么布置了吗?!”
关朴诧异的看着他:“这中东西还需要学?”
刘彻:“……”
关晟愕然道:“这不是看一眼就能明白的吗?”
刘彻:“……”
“愚蠢的彘儿,不要再继续撞南墙了。在军事领域,普通人类跟卫霍这中级别的将才几乎不能算是一个物种。”
李世民双手抱臂,闲闲的道:“他们跟你一样,军事上肯定也会有不明白的地方,但你不明白是受制于天赋和头脑,他们不明白纯粹是因为不感兴趣,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连这都不懂?”
刘彻:“……”
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第66章 直男癌的胜利6
刘彻在家等了没几天,果然接到了皇帝旨意。
北魏、北周来势汹汹,此次南朝迎战,便以老将何安为统帅,游击将军宴弘光为副将,另又有若干名将领随从,令点兵二十万,于淮河北岸严阵以待。
事态紧急,刘彻无暇再去儿女情长,嘱咐两个弟弟几句,又差人往黎家送信,自己则带着一众心腹扈从往军营中去。
出发当日,皇帝亲自送众将领至城门口,举杯相敬,祝愿大军此去旗开得胜,荣耀归来。
刘彻捏了个感激涕零为君死的表情出来,还假模假样的流了几滴眼泪,转过头去,便神情一肃,震声道:“出发!”
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将何安早听闻宴弘光声名,此时见了真人,特意令人传到跟前考校,结束后称赞不已:“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啊,放手去做吧!”
刘彻恭敬的向他行个军礼,谢过之后,回到军帐中对着北朝两国军营凝神苦思。
北魏与北周虽同属北朝,此次联合出军,却也是各怀心思。
原因无他,率先进攻那一方必然要遭受南朝最为猛烈的攻击,北魏与北周唯恐损毁自身,这些时日都只是小打小闹,却不肯显露真正实力,这才叫这场南征变得拖沓起来。
再则,击退南朝士卒之后,利益如何划分,又成了另一个问题。
说的简单点,就是双方都是只想吃肉、不想干活,如此一来,就这么僵持住了。
外力襄助终究是外力,同自己本身所有的本领到底不同。
刘彻并不曾急于向亲友团求助,自己坐在军帐内对着北朝地图和驻扎情况端详良久,细细思忖破敌之法。
强攻强打?
这是最次的办法。
北朝本就是胡人立国,民风悍勇,南朝近年来多受文风侵染,军事懈怠,硬碰硬的话一定是要吃亏的,士卒必然损失惨重,即便是侥幸大胜,却也失了民望。
如同上次那样出兵奇袭?
也不妥。
北齐便是输在此事上,前车之鉴近在眼前,北魏北周如何会重蹈覆辙?
且北齐战败,皆因统帅年轻,贪功冒进,此次北魏、北周的统帅却皆是老将,心思沉稳,统帅军队多年,又如何会犯这样的错误。
或许可以效仿当年始皇灭赵之法,重金收买北魏、北周国中权臣,以为策应,在敌人内部进行攻破?
这想法刚冒出来,刘彻自己就苦笑着否决了。
当年嬴政灭赵,令人重金游说、贿赂郭开,那是建立在秦国为诸国最强的前提下的,郭开眼见着赵国没什么指望了,这才肯倒戈相向,现在南朝自己立不起来,军力衰退,人家咬一口都来不及,凭什么被你收买退军?
一个弄不好就成了抱薪救火,跟当年不断割让城池给秦国的六国一样,割的越多,死的越早。
且这种主意,也不是他区区一个从五品游击将军能拿的。
刘彻摸着下巴在军帐里转了几圈,却都想不出什么法子,空间里老伙计们眼见他愁的头秃,却幸灾乐祸的嬉笑起来。
朱元璋道:“彘儿,需要场外支援吗?”
刘彻一怔:“你有办法?”
李世民正跟高祖、嬴政一起斗地主,闻言头都没回,不以为然道:“这不是看一眼就能想出来的吗——三带一!”
高祖说:“彘儿跟我们不一样,他不是天才啊,管上!”
嬴政慢条斯理的丢出去两个王,微微一笑,把手里最后剩下的那张牌推了出去。
李世民:“……”
高祖:“……”
马德,输了!
该死的佩奇,都怪你!
刘彻试探着伸出了jio:“哪位兄弟能给我一点提示?”
李世民:“滚!”
高祖:“废物没资格呆在这个群里!”
刘彻愤怒道:“人身攻击就过分了吧,你们打牌输了怪我吗?还不是因为你们自己太菜!”
只有朱元璋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怜爱的吐出来一个字:“水。”
水?
没错,水!
刘彻霎时间豁然开朗,真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转过身去,双目湛湛的对着北魏、北周两国的军帐处看了半日,很快便定了主意,召集麾下几名亲信道:“尔等可识得什么能言善辩之辈?此外,还需得有些胆识才是。”
几名亲信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然而思忖几瞬之后,从前做过游侠的一人便道:“瞿光启瞿先生有大才,亦不乏胆识,所居之地倒是离此不远,只是……”
刘彻道:“只是什么?”
另一名亲信道:“瞿光启的姑祖母乃是英宗皇帝生母,其兄长曾为大将军,在瞿太后摄政时一度权倾朝野,后来此人谋逆造反,罪在不赦,虽因瞿太后缘故不曾族诛,但瞿家后世子孙却自此再无出仕之人。”
刘彻不以为然道:“我只是盼有一人助我成事罢了,又不是要举荐他为官,此人现在何处?速速去请!”
“罢了,”话刚说出口,他便改了主意,事关重大,万一这个瞿光启名不副实,只怕后边计划要糟,便说:“我亲自走一趟,去颠一颠此人成色。”
瞿光启所居之地离此不远,刘彻去向何安回禀一声,轻装简行往瞿家去。
昔年瞿太后在时,瞿家何等显赫,仅次于皇家而已,然而时移世易,鞍马冷落,旧时王谢堂前燕,也飞入了寻常百姓家。
刘彻到了瞿家门前,翻身下马亲去叫门,里边走出来个小童,见他衣着不俗,不敢怠慢,行个礼后,恭敬道:“敢问尊驾名姓?”
刘彻道:“在下游击将军宴弘光,今日有急事前来造访贵府,瞿光启瞿先生可在家?”
话音刚落,就听院中传来男人疑惑的声音:“是谁来了?”
那小童回过身去,答道:“先生,他说是游击将军宴弘光。”
“啊,原是宴将军亲至,快快请进。”
小童让开道路,刘彻跨过门槛走入府中,便见院子里两片空地都被开垦出来,只是因为时节所限,光秃秃一片。
石阶上摆着白菜萝卜,院中另有挖开了一半的长方体菜窖,大概他来此之前,瞿光启正同那小童一起挖菜窖,为冬季储存白菜萝卜做准备。
瞿光启年约四十,中等身量,大抵是这些年过得不甚如意,两鬓已然微霜,只是神情豁达,面色自若,似乎并不觉得昔年鼎盛高门落拓至此有多羞愧窘然。
刘彻见状,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赞赏,与他行个平辈礼节,便被瞿光启请去屋中叙话。
瞿家日子过得清贫,从屋里边的陈设也能看得出来,笸箩里摆着针线,案上隔着几本翻开一半的书籍,刘彻瞥见内室里帘幕动了一下,料想大抵是瞿家妻儿在那儿。
他不急着说出来意,瞿光启也不问,去院子里切了半截萝卜递给他,两人相对而坐,随意谈起当今时事来。
那亲信说的不错,瞿光启果真非池中物,胸中自有才气万千,可惜竟不得施展。
刘彻这套皮囊虽还年轻,里子却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瞿光启言辞之间起初还有些随意,很快便认真起来,正襟危坐,一问一答,极为郑重。
内间里最开始还有小儿低语之声,被妇人低声呵斥了几次,也随之安寂下来。
只有刘彻空间里的老伙计们一点也不安分,一边打牌,一边嬉笑着说:“彘儿啊,别咔嚓咔嚓了,萝卜吃多了容易放屁,可别说我们没提醒你。”
“……”刘彻:“滚!”
一根萝卜,两人整整吃了一个时辰,最后刘彻向他郑重一拜,瞿光启还礼,就此辞别家人,与刘彻一道往军营中去。
刘彻来时便带有金银,此时便令人取来置于案上,瞿光启并不推辞,其妻帮他收拾了行囊,低声叮嘱:“路上小心,多加保重。”
瞿光启朗声而笑,说:“放心吧,等我回来!”
等出了门,与刘彻一道坐在马上奔赴军营时,他方才叹道:“我妻贤淑,若非嫁给了我,也不必吃那么多苦。”
他的姑祖母曾为太后,祖父更是一代权臣,年幼时也曾享过人间富贵,难得此时竟能安贫乐道。
刘彻在心里推算着他年岁,询问道:“瞿先生与夫人的婚事是早先定下的?”
“正是,”瞿光启道:“当年宫变之后,瞿家倾覆,我不愿拖累她,便上门退亲,她却执意不肯,跟我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
刘彻颔首道:“瞿夫人贞烈女子,着实可敬。”
瞿光启道:“只是不知道我能否一鸣惊人,为她争一份富贵。”
刘彻便笑道:“此事若成,富嘛,肯定是没问题的,至于贵,便该看天意如何了。”
瞿光启轻笑,回首瞥见侍从们相隔一段距离跟着,听不见己方二人言谈,方才道:“我观将军乃当世英雄,非池中物,今日能赠我以富,来日未尝不可赠我以贵。”
刘彻但笑不语。
……
既得了人手,刘彻再不迟疑,筹谋一月、回过何安之后,便亲自率领一支骑兵出发北上,绕过北魏哨兵,往西北方向山峦所在之处去了。
北朝两国防备着他率军偷袭,但哨兵巡游之处终究有限,何曾想到他虽率众北上,却不曾靠近北魏军营,而是往更北更远的地方去了?
淮河一线多水,近日天气回暖,又多降雨,河水暴涨,汹涌难平。
北周先于北魏南下,军帐所在之地甚高,可避水灾,北魏晚来一步,便吃了些亏,扎寨之处地势低凹,军事上先吃了一个暗亏。
北魏统帅也曾派人前去协商,希望北周能往旁边退一退,让出点位置叫自家安营扎寨,北周统帅想也不想就喷回去了。
放你娘的屁!
我们的营帐难道是不用人手、直接在地上长出来的?
十几万大军定了位置,又忽然叫我们挪开,人吃马嚼的得耗费多少,你想过没有?
真当我们是圣母,佛光普照大地?
也是因此,南征还未正式开始,北朝两国心里边便生出几分龃龉来。
刘彻听细作回禀,便动了心思,找了个机灵点的心腹,叫他率领一支小队,偷偷换上北魏军服抢了北周的一辆运送补给的车,不等北周反应过来,再换上他们的军服找几个落单的北魏士卒杀了。
事情不算大,但是两国本就不算愉快的合作中间到底是掺上了沙子,上层将领知道事情不得闹大,然而底层却顾不得那么多。
且双方虽各自扎寨,但为了彼此照应,终究离得不远,为了保存实力,两国都不想率先攻打南朝,磨磨蹭蹭的住在一起,矛盾与摩擦难免增多,又有细作掺杂其中煽风点火,局势也稍有失控之态。
如此过了半月,雨水渐多,刘彻觉得北朝军营那儿铺垫的差不多了,这才有他亲自率军北上,引雨后暴涨的河水淹北魏军帐之事。
与此同时,瞿光启乘坐一艘小船,孤身进入北周军帐之中。
近来时常有雨,北魏将士听多了雨声,渐渐不觉稀奇,然而这一夜的水声似乎格外响亮,也分外刺耳。
身经百战的北魏统帅心中忽的生出几分不详,起身到军帐外查看,便见北方河水像是脱缰烈马一般滚滚而来,再一想己方军帐所在,如遭雷击,当下厉声断喝:“击鼓鸣号,全军往北周军帐所在处暂行躲避!”
毕竟是为征讨南朝而暂时建立起的塑料盟友,北魏统帅满以为北周不会吝啬于给予己方一个安身之地,不想等士兵们张皇失措的赶到对方军营之时,却见对方严阵以待,向昨日盟友亮出了獠牙。
正值冬夜,许多北魏士卒为躲避洪水奔逃之时甚至没有带上武器、穿好冬衣,仓皇逃窜之时,又如何能与早有准备的北周士兵抗衡?
是夜北魏大败,十五万将士仓皇逃窜,存活者竟不足五万之数。
北周与南朝联合压上,将其拆皮剥骨、吞食干净,大肆劫掠北魏边境之后,又赶在其主力部队救援之前打着饱隔儿撤回各自国内。
北魏拓跋氏纵横北方已久,势力隐有压制北齐、北周之态,数十年来少有如此惨烈的大败,损失大军不下十万,元气大伤。
被一直压着打的南朝打断了一条腿,北魏国内深以为耻,但是相较而言,北周这种背弃盟友的二五仔行为更加可恨!
北魏皇帝闻讯大怒,当即便递了国书往北周去,满纸MMP,北周脸皮也厚,国书收下,还厚颜无耻的回了封信。
大哥对不住,大哥不好意思,哪天你再想打南朝了,兄弟还去帮帮场子。
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
我们本来是想厉声呵斥南朝使节的,但是他描述的前景实在是太好了,兄弟一个没忍住,就在大哥身上咬了口……
嘿嘿嘿,真香!
北魏皇帝:“……”
二五仔我艹尼玛!!!
第67章 直男癌的胜利7
自从南北朝沿淮河分隔对峙以来,南朝往往都是被吊打的那一个,每年都在被动防卫与被动纳贡之间挣扎,打到北朝地界上、还从北魏腿上撕了块肉下来,这事儿南朝君主们想都不敢想!
可就是难度这么高的事情,居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将做到了!
这日皇帝正与一众朝臣们朝议,忽然听见殿外一片沸腾,纠仪御史们眉头紧皱,还不曾出声斥责,便听殿外相隔很远一段距离传来侍从难掩惊喜的传禀声:“淮河大捷!我朝击溃北魏来军,迫使其退回北魏腹地,游击将军率领三万大军乘胜追击,斩首六万、俘获北魏马匹七万六千头,边关缴获不计其数!”
来人边走边报,扬声道:“陛下,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捷啊!”
站在前排的一名大臣听得手一哆嗦,笏板都没拿住,“啪”一声掉到了地上,并且有这遭遇并不仅仅是他一人。
若换成平时,纠仪御史早就出列谴责了,然而此时此刻,向来注重仪表、为众臣表率的纠仪御史们竟无人出声,一个个嘴巴大张,满脸骇色,眼底惊喜之色疯狂跳跃。
皇帝也不曾顾及这些,猛地自御座之上起身,满脸希冀的张望着,等传话之人到了,便迫不及待道:“你方才所说的大捷……”
来人满面喜色,跪倒在地,叩头道:“仰赖陛下神明,淮河大捷!”
他重又将方才说的那一席话重复出来:“我朝击溃北魏来军,迫使其退回北魏腹地,游击将军率领三万大军乘胜追击,斩首六万、俘获北魏马匹七万六千头,边关缴获不计其数!”
自从听到大捷二字之后便头脑宕机的满朝文武终于反应过来,齐齐跪地,称贺道:“陛下圣明,神明庇佑!”
皇帝跌坐回御座之上,神情僵滞了几瞬,方才回过神来,大笑出声:“众卿请起!”
南朝与北朝纷战这么多年,此等大胜却还是头一遭,皇帝此前还一直忧心忡忡,唯恐哪天就被灭了国,到时候大臣们调转马头还能谋个富贵,他可就惨了,现下听闻己方竟叫一直以来的北朝霸主吃了这么大的亏,如何能不开怀?
宴弘光本人不在这儿,皇帝的满心慈爱都朝着黎东山去了:“黎卿教导有方啊。”
当日黎东山为郁夫人所劝,决定嫁女于宴弘光,想的就是在朝堂上结好新贵武将,这会儿听闻这未来女婿立了这样大的功勋,如何不喜?
听闻皇帝如此称誉,黎东山当即便拜道:“全赖陛下圣明,先祖庇佑而已!”
皇帝哈哈大笑,令他起身,又欣然道:“宴卿立下如此大功,不得不赏,着官升两级,为从四品鹰扬将军,加四品县伯勋爵,赐千金,南珠十斛。”
年前宴弘光还是个光身,什么官阶勋爵都没有,一年的功夫都不到,就鸟枪换炮腾云直上了,其起势之强,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这也嫉妒不得,前后两次加封恩赐,人家都是用实打实的功勋挣来的,你眼馋?
你也去打个胜仗叫人看看啊!
黎东山心里边将女婿当成了半个黎家人,此时也觉与有荣焉,虽然刚刚才被皇帝叫起,这时候却再度跪下身去替不在此处的宴弘光谢恩。
皇帝听得微怔,旋即回过神来,欣然笑道:“朕记得宴卿仿佛与黎卿之女有婚约,不日便将成婚?”
黎东山笑道:“正是。”
“值此大喜之日,朕再额外为这二人添几分喜气!”
皇帝心情畅然,当即吩咐左右录旨,亲自为宴弘光及黎东山之女赐婚,又令人往后宫中去传讯,请皇后帮黎家小姐准备些许添妆之物,为新娘子增添几分光彩。
这是宴弘光的荣耀,也是黎家的荣耀,黎东山喜不自胜,赶忙谢恩,周遭同僚们纷纷向他贺喜,或真心、或假意。
“黎大人好福气啊,一个女婿半个儿,宴家这时候便只剩下鹰扬将军一人,又是在黎家长大,说是黎家人也没错。”
“是啊,结两姓之好,亲上加亲!”
“等到大婚之时,必定得去讨一杯喜酒才是!”
诸多歆羡笑语,黎东山都一一应了,直到下了朝回到官署,脸上的笑意都没落下。
皇帝既起意为宴弘光赐婚,自然得问清楚他娶得是黎家哪一个女儿,得知黎江月名姓齿序之后,便令人录下,一道写入圣旨之中。
……
鹰扬将军大败北魏,俘获甚多,这消息前脚刚在朝堂传开,后脚就进了高门之内主事之人的耳朵里,歆羡感慨之余,又纷纷令人去备一份厚礼,送到鹰扬将军府上恭贺他出军大胜。
韦夫人和郁夫人自然也会知晓。
虽然倾心于宴弘光的是自己女儿,但此时此刻,韦夫人或多或少也能体会到女儿心思。
活了十多年第一次动心的情郎阴差阳错与自己失之交臂,一向厌恶的庶妹却成了他的未婚妻,现在自己未来如何还没个着落,却眼见着情郎声名鹊起,庶妹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怎能叫人不气?!
饶是韦夫人自觉女儿还有很多建康名门出身的少年可以挑选,这时候心里也不禁觉得遗憾。
家养的鸽子再怎么温润不凡,也终究难与搏击苍空的苍鹰相比。
宴弘光初出茅庐不到一年,便立下这等功勋,生生将建康才子们压得抬不起头来,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倘若她那时候别想那么多,直接把事情给定下,那这女婿可就是她的了,这明显非池中物的夫婿便是江雪的了!
可惜没有如果。
韦夫人满心怅然,懊悔不已。
她这边儿觉得悔不当初,郁夫人便是格外庆幸自己眼明手快了。
婚服已经赶制出来,她同几个婢女一道帮着女儿上身试衣,神情难掩欢喜:“机会这东西本就是稍纵即逝,亏得咱们抓住了,不然以后还不得生生呕死?”
“娘,”黎江月失笑道:“大喜的日子,别说不吉利的话。”
“哎哟,瞧我,都欢喜糊涂了!”
郁夫人帮着女儿穿戴整齐,梳起发髻,簪上大婚当日须得用的钗环步摇,退后两步去瞧,便见面前少女雪肤花貌,身姿婀娜,大抵是因为身上婚服色泽所衬,娇艳欲滴如盛放牡丹,容色逼人。
“真真好看。”郁夫人微微湿了眼眶,不无歆羡的抚摸着女儿身上嫁衣,那色泽红的纯正而耀眼,是正室才能用的色泽。
她虽是黎家老太太的族亲,但是关系也有些远了,家中早已败落,否则也不会嫁给黎东山当偏房。
那时候她其实也不是无路可走,以郁家的门第,嫁个小官做正室也使得,寻个清贫些的名士嫁了也可,但是她不想。
名声顶什么用呢,不能吃不能穿,还不如嫁进高门去当偏房呢。
想过好日子没有错,不想吃苦也没有错,直到今天,郁夫人都不后悔自己当年的决定,她只是有些遗憾,当年以贵妾的身份进门,不能穿正红色。
但也只是遗憾而已。
嫁进黎家近二十年,她享受了寻常人得不到的荣华富贵,却没吃过什么苦,最后还将女儿送上了更加平坦的道路上,郁夫人很知足。
黎东山还未归家,韦夫人与郁夫人各怀心思,传旨之人却在这时候登了黎家的门。
黎家乃是建康名门,从前也不是没接过旨,韦夫人并不慌乱,吩咐人准备香案及其余一干接旨须得用到的东西,匆忙更衣之后,便带着儿女迎了出去,正碰上郁夫人带着儿女出来,四目相对,恭谨的向她行个礼,自然而然的站在她身后。
韦夫人心头忽的一堵,视线微微倾斜,瞥见黎江月之后,心中更添不快。
她尚且如此,黎江雪便更加不必说了,在家里闷了几个月,她两颊瘦削,眼下青黑难掩,目光幽冷如厉鬼,难掩凌厉的自郁夫人母女脸上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