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前世也没有发生的事情呀!
可见她的重生的确给他的人生轨迹带来了影响,只是那影响却是好的、正面的!
黎江雪喜不自胜,双眸含情,依依看着母亲,近前去拉她衣袖:“娘,当初你说倘若表哥能建功立业,便成全我们二人,现下他已经做到了,您是不是也该兑现承诺了?”
韦夫人当日肯在背后出力、替女儿的心上人谋了千夫长职位,便是有意成全他们,只是现下见宴弘光如此勇武出众,反倒迟疑起来。
老话说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这个宴弘光的确出挑,只是出挑太过,未必就是件好事。
出头的椽子先烂,有了这回的事情,倘若战事再起,他必得出征,这次他侥幸胜了,下次,下下次呢?
若是输了一次,不禁先前功绩化为乌有,说不定还会丢掉小命,届时自己女儿岂不就成了寡妇?
且宴家的门第未免也太低了些。
再则,现下宴弘光正是声名鹊起的时候,黎家嫁女过去,传扬出去倒成了有意投机新贵,于家声也不利,倒不如再等等看看,若他真是个好的,过段时间热度消了,再将婚事订下。
韦夫人心头思忖万千,知道女儿性情执拗,倒不显露,只说:“此事我自会与你爹提及,试探他的心意,你却不能贸然开口,免得惹他生气,反倒搅和了这桩好事。”
黎江雪也知道父亲因为当年之事一直对情郎心怀芥蒂,并不多想,欢欢喜喜的应了,娇声道:“娘,你待我真好!”
韦夫人抚了抚女儿娇俏面庞,微微笑了起来。
等到了晚上,黎东山回到府里,韦夫人便提起宴弘光之事来,刚说了个头儿,黎东山便满脸不悦,挥袖道:“狗屎运罢了,他能撞上一次,难道还能撞上两次?休要再提此人!”
韦夫人自己虽也觉得这一战有运气的成分在,然而听丈夫这样贬低女儿的心上人,难免心觉不悦:“这运气难道是谁都有的?偏是他擒下北朝皇子,可见是上天眷顾,他本人亦有才干。”
这话不说还好,黎东山听完之后,立即就想起自己当年踌躇满志出征却被北朝打成狗、亏得表哥宴纲相救才能全须全尾回来的事情来。
因为这件事,他被几个庶弟笑话了多少年,不仅深恨宴纲,连带着也极为不喜宴弘光,当年是为着老爷子才肯收留那小子,这会儿老爷子都死了,干脆就眼不见心不烦,连宴弘光的消息都不想听。
可老天偏就是爱同他作对,越是不喜欢什么,就越容易遇见什么,这回宴弘光走了狗屎运大败北朝,满朝堂都是赞誉声,他想堵住耳朵不听都不行。
现下回到家里,妻子仍旧喋喋不休提起此人,黎东山大为恼怒,拍案道:“算他有些微薄才气又如何?有闲心在这儿夸别人儿子,不如好好教导自己儿子!还有江雪,也是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了,叫她有点闺阁小姐的样子,多跟妹妹学学,江月比她还小呢,出口成章,谁见了都说端庄雅秀……”
黎江雪最不喜欢父亲拿自己跟庶妹比较,韦夫人只会更加不喜,虽说名为姐妹,可黎江月那卑贱庶女怎么能跟自己嫡亲的骨肉比?
也就是丈夫耳根子软,一味偏爱妾侍,将郁氏娘俩捧在手心宠的跟什么似的。
韦夫人脸上寒气更重:“老爷倒真真是看重郁氏,既如此,当年又何必娶我,叫郁氏与你为妻不就是了?!”
现下韦家势大,黎东山见状,心中虽有不满,也只得低头告饶,半搂半哄的说了几句,又道:“我今日见了曹兄,也见了信平,那孩子着实出挑,配咱们江雪倒也使得。曹兄不欲叫他匆匆出仕,且在家中养望,届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说完还给了韦夫人个甜枣吃:“我听说这两个月江雪都没怎么出门?可见是孩子大了,也懂事了。”
曹家乃是江东名门,门第较之黎家更高,且曹家在中枢的力量也更大,这样的门第,宴家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韦夫人心下有了计较,当下不再提宴弘光之事,想着回去试探一下女儿心意,若她待宴弘光之心当真坚如磐石,便再去想办法,若是不然,还是曹家更胜一筹。
……
韦夫人心里算盘打得滴溜溜转,却不想第二日黎东山到了爱妾郁夫人处,竟又听到了宴弘光的名姓。
“秋静,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黎东山眉头紧皱,隐有不悦:“江月乃是我黎家女儿,出身何等尊贵,怎么能嫁去宴家那样的破败门户?宴弘光他也配!”
“老爷,您先别急,且听我慢慢说。”
郁夫人挽起衣袖,露出半截皓腕,含笑为他斟酒:“将江月嫁与此人,好处有三。其一,便是挽回您的名声。”
黎东山神情疑惑,又听郁夫人徐徐道:“这些年您故意磨砺于弘光,便是希望他明白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道理,您是一番好心,可是外人不知道呀?还有些小人在外边说您忘恩负义,辜负了宴家的恩情,现下您将掌上明珠嫁给弘光,缔结两家之好,这些个流言岂不立即便会消弭下去?”
黎东山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些。
郁夫人见状,便继续道:“其二呢,则是为了黎家。这些年您疏远宴弘光,是为了成就他,可这道理他自己能不能明白呢?万一他被小人挑唆,觉得您真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又该如何?万一他此后得势,报复咱们家,又该如何是好?现下他初入朝堂,根基不稳,老爷若肯嫁女与他,他必定感激,老牌世家与武将新贵结合,相辅相成,互为助力,俱是双赢,于黎家而言,不也是件好事?”
黎东山面露思索,已然意动,再看向爱妾时,语气便温柔了些:“第三呢?”
“第三,便是咱们江月自己的心意了。”
说到此处,郁夫人神色反倒有些迟疑,小心觑着黎东山脸色,低声道:“此前大小姐提着鞭子将弘光打了一顿,听说伤的可厉害呢,皮开肉绽,躺了半个多月才好,江月放心不下,令人去送伤药,我这才知道她心意,也是我糊涂,当娘的人竟全然不知女儿心事。”
说到这儿,她面露感伤,梨花带雨:“东郎,我不介意宴家门第低,也不嫌弃宴弘光是粗俗武人,只是因为江月一片真心,所以才想成全这孩子。就像你我当年,我是真心恋慕与你,才愿意做你的妾侍,绝不是贪图荣华……”
黎东山大为动容,伸臂搂住她娇躯,柔声道:“我明白的,秋静,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郁夫人泪眼朦胧,依偎在他怀里,嘴角几不可见的翘了起来。
第二日黎东山依依不舍的自爱妾房中离去,不多时,黎江月便去向生母问安,犹豫几瞬,羞答答的不好开口。
郁夫人看得笑了,爱怜的抚了抚女儿鬓边发丝,柔声道:“放心吧,成了。”
她摆摆手打发身边人出去,语重心长道:“江月,什么名声、家格都是空的,真金白银、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是真的,你别看你爹给你大姐姐相看的都是什么世家名门,说的难听点,纯粹就是驴粪蛋表面光,这建康看似繁华,实则不堪一击,乱世之中,手握兵权的男人才最靠得住。”
郁夫人是个身体力行的生存主义者,黎江月也是,英武不凡的表哥再加上远大前程,她很乐意有这样一桩婚事。
……
刘彻初回建康,便被人引着进宫去向皇帝奏对,听惯了奏对的人忽然间得给别人奏对,这感觉还真踏马有点新奇。
从宫里边出去,他就想回家去瞧瞧两个弟弟,哪知道刚出宫门,早已在那儿等候着的黎家人便迎了上来,十分恭谨客气的将他请到了黎家去。
前来接人的乃是黎家总管、黎东山的心腹,昔年可能眼瞅着他打眼前经过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这会儿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分外殷勤热切。
权势动人心啊。
刘彻自己心里边也有数,自己这会儿只能说是崭露头角,真正想作为一方势力参与朝堂厮杀,他还不够格儿。
还是得养精蓄锐,继续同黎家虚与委蛇,默默积蓄力量才行。
万般思忖都只是一瞬间,他脸上旋即挂上笑意,吩咐等在宫门外的侍从回家去给两个弟弟送信,自己则同管家寒暄着,骑马往黎家去。
管家来这儿之前便做好了挨他冷眼的准备,在顶级门阀家里干了几十年,得志便猖狂的例子他见得多了,现下见这位新鲜出炉的游击将军不骄不馁,姿态和蔼,心下惊诧之余,便愈加恭谨起来。
刘彻在宴弘光的记忆里边翻了翻,也就是当年他作为宴纲遗孤进入黎家的时候对方给过这么大的欢迎阵仗。
黎东山终于不再是那张死人脸了,韦夫人一向刻板的脸色也添了几分笑意,郁夫人随从在后,笑意盈盈,黎家几兄弟热情的像是见到了亲兄弟,府里边几个年纪大点的姑娘终于也不再是哑巴,学会开口叫表哥了。
刘彻在心里啐了一口,跟老伙计们说:“看这群王八蛋多虚伪!”
转过头去,脸色便挂上了略显生涩又诚挚的笑意:“还要多谢叔父这些年来的谆谆教诲……叔母的关爱之情我自然也是记得的,还有表弟表妹们……我的功勋,黎家要占一半!”
皇帝们:“……”
禁止职业虚伪大师参赛。
黎东山那日被郁夫人劝了一回,也觉得爱妾所说言之有理——这时候就能显露出语言的艺术了。
韦夫人想说动丈夫撮合女儿和宴弘光的婚事,郁夫人的目的与她相同,但是韦夫人养尊处优惯了,放不下身段说软话,劝慰也只是干巴巴的那几句,譬如宴弘光有多出色之类的,黎东山听了只会觉得不舒服,并且想起当年战场上的惨白。
相较之下,郁夫人就真真是解语花了,万事都从黎家和黎东山的角度出发,什么这么干能给你增添美名啦,能让黎家多个助益啦,三言两语就把黎东山忽悠瘸了。
今日黎东山设宴请宴弘光过来,便是有意要修补关系,也看看他此刻态度,若是不曾记恨,又对自己足够恭敬的话,将爱女嫁给他倒也使得。
细细回想,他也有几年没正眼瞧过这个恩人之子了,现下定睛去看,倒真觉得这年轻人相貌出挑,一表人才,且又有功勋加身,若非出身低些,怕早就被建康名门打破头抢回去当女婿了。
再坐在一起说会儿话,又觉得这个宴弘光跟他老爹不一样,嘴皮子灵活,话总能说到人心坎上,听着那叫一个舒服。
黎东山心中几番考校,便定了主意,催着几个儿子去读书,又跟身边一妻一妾道:“我们爷俩说话,你们女人家别在这儿,行了,带着孩子们回去吧。”
韦夫人只当他是想同宴弘光拉拉关系,不曾多想,郁夫人跟黎江月却知道黎东山想说的是什么,母女俩对视一眼,眸光欣然。
黎江雪跟在母亲身边,这时候也会错了意,觉得母亲必然已经将自己和表哥的事情讲了,父亲此时将情郎留下,便是想商讨他们俩的婚事,只觉皇后之位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自是满心欢喜。
韦夫人带着黎江雪出了门,郁夫人和黎江月自觉的后退一步,黎江雪回过头去,神情不屑的看了庶妹一眼,趾高气扬的离开了。
黎江月低声嗤笑:“娘,你看她那副蠢兮兮的样子……”
郁夫人亦是冷笑:“就她那副脾气,总有一天会引火烧身,不必理会。”
……
女眷们先后离去,内室之中只剩下黎东山和刘彻后,黎东山便借着几分醉意,笑问道:“贤侄今年多大了?”
刘彻道:“小侄虚长一十八岁。”
“十八岁,也不小了,”黎东山长辈似的拍着他的肩膀,说:“现下功成名就,声名大噪,是时候该成家立业了。”
刘彻便顺势向他躬身,诚挚道:“小侄生父早逝,母亲又横遭不幸,最亲近的长辈便是叔父您,婚姻大事,自然也该当听从您的意见。”
黎东山见他这样恭敬,心中大为满意,昔年不快之情一扫而空,当即便道:“贤侄看我黎家女儿如何?”
刘彻不假思索道:“几位表妹俱是德行出众,品貌无双……”
黎东山欣然颔首:“既如此,我便将女儿许给你,可好?”
刘彻当即便道:“岳父大人厚爱,小婿在此先行谢过!”
黎东山大喜,哈哈大笑道:“来日,今日咱们爷俩高兴,不醉不归!”
刘彻午时在黎家用饭,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出门归家,夕阳下他翻身上马,回首看一眼黎家府门,眼底几不可见的闪过一道冷光。
高祖百无聊赖道:“婚事这就定了?”
李世民道:“黎东山可没说把哪个女儿嫁给你啊,万一不是黎江雪呢?”
刘彻漠然道:“谁都可以,我不在乎。只要是黎家的女儿就行。”
嬴政冷静点头:“确实如此。你需要的只是黎家支持,娶黎家的哪个女儿并不重要。”
朱元璋想了想,忽的坏笑起来:“假若黎东山选定的女儿不是黎江雪,而是黎江月,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刘彻笑,不以为然道:“无所谓,都一样啦。”
朱元璋猜的一点没错,这天晚上黎家的确是有一场好戏。
中午才大醉一场,晚上黎东山便不曾饮酒,喝了口清茶漱口后,他环视一周,视线格外偏爱的在三女儿黎江月身上多停留了会儿,向韦夫人道:“咱们家马上就要办喜事了,还得请夫人多加挂心才是……”
郁夫人眉宇间笑意盈盈,含羞低下头的姑娘却有两个,韦夫人隐约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儿,神情微变,迟疑着道:“老爷说的是——”
黎东山假惺惺的掉了两滴眼泪,感慨着说:“当年宴兄为救我而死,临终前将妻儿托付于我,我不敢辜负他的厚望,亲手将弘光养大,现下他功成名就,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今日午后我同他说起此事,决定缔结两家之好,将江月许给他为妻。”
韦夫人的神情僵在了脸上,黎江雪更是如遭雷击,唯有黎江月脸上微红,郁夫人亦含笑嗔怪:“老爷,江月还在这儿呢,您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了?女孩儿家脸上多挂不住呀。”
黎东山哈哈笑道:“我想着家里人都是见过弘光的,都是自家兄弟,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嘛!”
“怎么,”他宠溺的看着三女儿,揶揄道:“难道江月不愿意?”
黎江月红着脸起身行礼,言行间倒很大方:“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既应允,女儿绝无异议。”
黎东山欣然颔首,正待叫女儿落座,忽听旁边传来一道尖锐声音:“我不同意!”
厅中说笑声霎时间寂静下去,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此时偏转,落到了霍然起身的黎江雪身上。
她脸色煞白,又一次道:“我不同意!”
黎东山脸色一沉,韦夫人也有些不知所措,郁夫人神情收敛,眉头微蹙。
黎江月想起前些时日嫡姐对宴弘光的亲近以及对关家兄弟的讨好,隐约悟到几分,不气不恼,举杯道:“妹妹年幼,也不懂事,今日不知是哪里又惹了姐姐生气,便以这杯水酒向姐姐赔罪。”
说完,她也不等黎江雪回话,举杯一饮而尽,又咳嗽着道:“妹妹毕竟年幼,齿序在姐姐之后,即便同表哥成婚,也决计不敢越过姐姐去的,还请姐姐不要生气……”
谁都知道黎家嫡庶两个女儿不和,嫡女凶狠刁蛮,庶女温柔端雅,现下听黎江月如此自责,也不会真觉得她不懂事,只会想身为嫡女的长姐欺人太甚,妹妹大喜的日子都要给她添乱。
黎东山听她这席话说的极为得体谦逊,半句委屈都不提,眼底便流露出几分赞许,难掩不满的看了妻子和长女一眼,希望她们就坡下驴,见好就收。
黎江雪却是肺都炸了一半——别的事情忍一忍可以,到手的皇后之位绝对不能飞!
她怒道:“黎江月,你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别的事情我让让你也就罢了,但是表哥不可以!只有我才能做表哥的妻子,你不配!”
黎江月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会当众说出来,眼底不禁闪过一抹错愕,只是她反应也快,并不同黎江雪争吵,只是面露惊诧,旋即转为委屈,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姐姐,你不要什么都跟我抢,这婚事是爹给我定下的呀……”
郁夫人也是垂泪,当即便屈膝跪下,向黎东山求道:“别的也就罢了,这可是江月的终身大事呀,老爷前头叫江月跟弘光定下,后脚大小姐又说自己心仪弘光,传将出去,江月成什么人了?她还有脸再活下去吗?”说吧,她哭的梨花带雨,不能自抑。
黎江雪勃然大怒:“明明是我先的,你们这两个贱人,少信口雌黄!”
韦夫人见丈夫脸色阴沉的厉害,一眼剜向女儿叫她闭嘴,又忙道:“江雪中意弘光,这事她早就同我提过的……”
黎东山冷笑不止:“是吗,我怎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呢。”
他飞快的在心里边理顺这一系列的关系。
大女儿提着鞭子将宴弘光打伤,三女儿挂心不已,差人前去送药,爱妾得知女儿心意,有意成全,便去求自己撮合这双小儿女,宴弘光也的确应了,然而就在自己当众宣布婚事的空档,大女儿又跳出来说自己也心仪宴弘光,并且比三女儿还早?
你到底是真的心仪宴弘光,还是看不惯自己妹妹,无论她得了什么,都想扑过去抢?
郁夫人太了解这个男人的心思,当下哭的娇躯直颤,向黎江雪叩头道:“大小姐,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江月,可是你不能这样呀!那是老爷给江月定下的夫婿,两边都点了头,就等着办喜事了,你忽然间又说自己也心仪弘光?我给您磕头,求您别这么难为自己的亲妹妹呀!”
韦夫人想拉,但是也来不及了。
黎江雪怒火中烧,活像是脱了缰的野狗,猛地扑上前去:“你胡说八道,表哥明明同我两情相悦!我看是你这贱人眼见表哥功成名就,就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女儿贴上去吧!”
话音刚落,她眼前视线猛地一花,身体撞到桌案之后,疼痛与耳光声方才姗姗来迟。
黎东山满脸失望,愤怒不已:“你闹够了没有?你真的要逼死庶母和自己的亲妹才肯罢休吗?!”
黎江雪捂着脸,受伤而错愕的看着父亲,少见的流下眼泪来。
黎东山丝毫不为所动,大发雷霆道:“没有心肝的东西!江月她性子好,万事都让着你,可你还记得吗,你才是姐姐啊!但凡她有什么好东西,你就没有不想抢的,过去那么多年,她都忍让你了,不成想你半分悔过之心都没有,竟还变本加厉,连妹妹的夫婿都要抢?我,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没心没肺的女儿!”
黎江雪是黎东山头一个女儿,外家又极为势强,打小便受父亲宠爱,这是她第一次挨打,也是她第一次听父亲这般冷声斥责,毫不留情的怒骂出声。
委屈、愤怒,还有对于郁夫人母女俩的恨意交织在一起,她双眼猩红,直直的看着父亲,一句话都没说。
韦夫人心疼女儿,护住黎江雪,怒声道:“有话好好说,你打她做什么?!”
“我还没有说你!”黎东山眼睛一瞪,恶狠狠道:“不知好生教养儿女也就罢了,竟还跟她一起撒谎,抢江月的未婚夫,这是大家主母该做的事情吗?这些年你是怎么欺负秋静的,别打量着我不知道!悍妇,妒妇!!!”
韦夫人气个倒仰,险些晕倒过去:“你!”
“你什么你?还嫌闹的不够难看吗?!”
黎东山寒声道:“婚事已经定了,就是江月,除非我死,否则更改不得!”
郁夫人母女几乎哭成了泪人,看向他的眼眸却是感激的,黎东山心生怜爱,挥挥手示意众人散了,同那母女俩一道离去。
……
黎江雪失魂落魄的同母亲一道回去,便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僵硬坐在椅上,双目无神,一言不发。
韦夫人心中半是恼怒,半是懊悔,恼怒是因黎东山一味的偏爱妾侍庶女,懊悔却是自己不曾早些同丈夫提及女儿和宴弘光之事,以至于二人生生错过,却便宜了郁氏母女俩。
她暗叹口气,柔声劝道:“江雪,宴弘光没了,咱们还有别人,你父亲说了,曹家的大公子曹信平……”
黎江雪一听这个名字,心头陡然生出浓重厌恶骇然,捂住耳朵,歇斯底里的大叫道:“我不要,我谁都不要!我只认表哥一人,不能嫁给他的话,我宁肯死!!!”
韦夫人见过女儿发疯寻死的场景,这时候见她旧话重提,神态疯癫,倒不敢怀疑她是否有这么干的决心,为难许久,终于道:“你若真是想嫁给宴弘光,娘倒是有个法子,只是能不能行,便未可知了。”
黎江雪听母亲这般言说,便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木头似的,紧搂着舍不得放:“娘,你说呀,快点告诉我!”
“去找宴弘光,叫他开口唤人!”
韦夫人道:“你不是与他两情相悦吗?他咬死了只娶你,你咬死了只嫁他,你爹难道还能强按牛头喝水?我猜宴弘光多半也是被糊弄了,只听说要娶的是黎家女儿,却不知是黎江月,不是你。”
“对,没错!”黎江雪喜不自胜:“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表哥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呀!”
事关重大,她不敢拖延,当即便求了母亲,往宴家去寻情郎。
韦夫人见女儿听闻宴弘光与黎江月许婚之后那副几近发疯的情状,也不曾拦,吩咐人跟着,叫她去寻宴弘光。
另一边,郁夫人听人回禀,说大小姐出门了,唇边便露出一丝冷笑,悄声吩咐:“叫人跟着,找个合适时间把这事儿捅到老爷耳朵里。”
……
“什么?”
刘彻满脸惊诧,难以置信:“你爹说要把你妹妹嫁给我,不是你?怎么会呢?!”
“表哥,没错,这是我亲耳听见我爹说的!”
黎江雪眼泪涟涟,眸光痛恨:“郁氏母女俩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是黎江月,打小就会装可怜,什么都要跟我争、跟我抢,现在见你功成名就了,她也迫不及待的攀上来了!”
“不会吧?”刘彻听得神情微顿,皱眉道:“当日我受了伤,江月还叫人去给我送药,没你说的那么过分啊。”
黎江雪目光诧异,受伤道:“表哥,你不相信我吗?她明明就是那种最会装模作样的贱人,你千万不要被她骗了啊!”
刘彻为难的看着她,踌躇一会儿,终于道:“江雪,你跟江月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为什么她不针对别人,偏偏只针对你呢?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还有,”他摇头说:“我觉得江月长得那么好看,应该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第65章 直男癌的胜利5
我跟黎江月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为什么不针对别人只针对我?!
江月长得那么好看,不像是我说的那种人?!!
“……”黎江雪:“?????”
黎江雪听完气个半死,脸色涨红,又恼又怒:“表哥!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怎么能站在黎江月那边呢!”
刘彻神色严肃起来,有些责备的看着她,说:“江雪,你指望我怎么做呢?不分是非跟你站在一起指责江月吗?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错在见了我和和气气的,还是错在几次帮我说话、在我受伤后差人送药?江雪,请你理智客观一点去评判江月,我觉得她是个很单纯善良的女孩儿!”
黎江雪:“……”
黎江雪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将自己呛死,恨恨的一跺脚:“那你还跟我在一起做什么?找你单纯善良的江月去吧!”
刘彻受伤的看着她,难过道:“江雪,我知道你生气,但是你也不能这样慌不择言,伤我的心啊!你把我们之间的感情当成什么了?随时可以丢掉的垃圾吗?江雪,你太叫我失望了!”
皇帝们:“……”
卧槽,666666!
黎江雪将那话说出口后也不禁后悔,听他这样言说,心中同样觉得难过,再想起今日傍晚时分夫妻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和那些冷言冷语,她鼻子一酸,落下泪来:“表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
她猛地上前几步,搂住情郎腰身,哽咽道:“我爹要把江月嫁给你,我告诉他你我早就有情,他却如何都不肯信,认定是我使坏,一心要抢妹妹的夫婿……你叫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那个贱人嫁给你吗?不,我做不到!我不甘心!”
刘彻起初还轻抚着她肩,温和抚慰,听她又一次对黎江月出言不逊,却冷下脸来,皱眉道:“江雪,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江月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你不要总是对她恶语相向!”
黎江雪:“……”
黎江雪从他怀里挣脱,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流泪道:“表哥!我爹他已经把你和黎江月的婚事定下来了,我又算什么?这中时候你叫我怎么冷静?你站在我的角度上想一想好不好!”
刘彻痛苦的看着她,说:“那江雪,你来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黎江雪吸了吸鼻子,目光紧盯着他,急迫道:“表哥,你去找我爹,跟他说你想娶的人是我,好不好?明明是我们先在一起的,凭什么叫黎江月钻空子?表哥!”
她哭着哀求。
刘彻神情为难,思忖几瞬,痛苦道:“那江月怎么办?今晚你父亲刚刚在家宴上宣布了我和江月的婚讯,最后我娶的却是你,江月该怎么办呢?她怎么抬得起头来,以后还怎么做人?我怎么能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和疏忽,而害她沦落到那等地步?江雪,我真心的爱着你,可是江月她是那样善良纯真的女孩子,也于我有恩,我不能这么对她!”
“表哥!”黎江雪发狂般的大叫,急得直跺脚:“江月江月,全都是江月!你有没有想过我?你叫我以后怎么办?!”
“江雪,对不起!”
刘彻歉疚的看着她,痛苦不已:“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你该去找一个出身高门的世家公子,而不该同我这样的低门武夫纠缠在一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黎江雪呆呆的看着他,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她伸手过去,想去拉面前情郎,刘彻后退一步,痛苦的躲开了。
“江雪,我既然没办法娶你,就不该再接近你。”
他深情款款的注视着她,笑的很苦涩:“忘记我,去找一个能配得上你的人吧。”
天空中适时的下起了小雨,渲染了此刻两人之间悲凉的气氛,揭示出人物内心的痛苦与挣扎,也为悲剧的进一步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
黎江雪心如刀绞,满腹绝望,看着面前情郎,终于大叫道:“我恨死你了!”然后转身冲进了这夜的细雨之中。
刘彻没有去追,站在门前怔怔驻足良久,终于无力的蹲下身,埋脸在自己掌心,趁人不备笑出了声。
皇帝们:“……”
彘儿,你好骚啊!
“快回去吧,”朱元璋无奈道:“下雨了,天还挺冷的。”
“不,我不能走,”刘彻说:“作为一名优秀的演员,观众没有全部离场之前,他绝对不能下台。”
嬴政听得眉头一跳,刘彻却仍旧保持着蹲在地上,埋脸于掌心的动作,饶有经验道:“我要是黎东山,又或者是郁氏,为一探究竟,也为了以防万一,一定会叫人在暗处盯着的,我得叫他们知道我是个正人君子才行!”
皇帝们:“……”
卧槽,一骚还有一骚高!
……
黎东山没有刘彻想象的那么聪明,但是郁夫人有,虽然派去监视的人相隔太远听不太清那二人都说了些什么,然而知道最后黎江雪含恨跑了,而不是二人深情相拥,她就知道自己相中的女婿没飞。
“这个宴弘光相貌出挑,人有本事,秉性也不坏,知道你爹已经在家宴上说了你与他订婚的事情,连嫡出的大小姐都不要,也愿意娶你,倒真是个可托终身之人。”
郁夫人欣然满意之余,又觉得奇怪:“大小姐的脾气,咱们也是知道的,肚子里一向藏不住事,又眼高于顶,怎么就忽然相中宴弘光了?要说是因为他这会儿功成名就了,那也不对,她朝着宴弘光和关家兄弟献殷勤的时候,宴弘光还没起来呢。”
黎江月也觉奇怪:“爹前些日子不是在帮她相看夫婿吗,听说都是世家大族嫡房子弟,那时候她得意的不行,三天两头的在我面前炫耀呢,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转了性。”
黎江雪近来格外关注宴弘光,这事儿郁夫人母女都知道,只是没想到她竟真是对宴弘光情根深中,不惜在家宴上顶撞亲父、挨了打之后还巴巴的跑去见宴弘光。
“她那等性情,一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会儿上赶着往宴弘光身上凑,夫人也不曾阻止,可见都是觉得这人选出挑,更证明咱们娘俩的眼光没错了。”
郁夫人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再想了,爱怜的帮女儿整了整衣带,含笑道:“这夫婿定了是你的,那就别叫他飞了,大小姐刁蛮任性、前前后后欺负过他那么多回,你可一次都没沾边,还几次三番的叫人示好送药呢,别管那时候究竟是什么目的,这会儿再说出去那就是你对他有意。”
说完,又殷殷嘱咐:“嘴巴甜一点,身段放软一点,娘不是叫你去学低俗狐媚那一套,而是夫妻俩过日子不是打官司、非黑即白,不是什么原则问题的话,退一步哄哄他也没什么,晓得吗?”
黎江月眉宇间含着几分羞意,轻轻点头。
郁夫人对女儿很放心,笑着抚她面庞:“好孩子。”
……
黎江雪出门时雄赳赳气昂昂,回家时活像是斗败了的公鸡,冠子都耷拉下去了,仆婢要帮她撑伞,她也不用,大喊一声滚开,自己一个人执拗的淋着雨进了门。
女儿走之后,韦夫人便在家中忧心忡忡的等待,好容易女儿回来了,却是这幅场景,当即便知二人是谈崩了。
黎江雪脸色冷白,僵坐在椅子上流泪,前世今生加起来脑容量也才十五六岁的少女陷入了情爱之中,也着实尝到了渣男给予的苦,其中滋味,尤其是锥心刺骨所能形容。
韦夫人听女儿流着眼泪将事情原委讲了,倒对宴弘光平添几分好感。
郁氏母女俩截胡是真,但先一步定了名分也是真,他若此时弃黎江月不顾改娶自己女儿,韦夫人当然不会反对,但难免低看一眼,觉得他是贪慕黎家权势,又眼馋自己娘家的支持。
——韦夫人全然没想过自己女儿和黎江月脑容量的惨烈对比也在渣男的考虑之中,并且占据了很大分数。
再有一点便是宴弘光决意要娶黎江月之后没跟自己女儿纠缠不清,而是坚决的划清了界限,一点幻想都没留给自己女儿。
韦夫人对此很满意。
要真是换成个坏了心思的,含糊不清、姿态暧昧,纠缠在黎家两个女儿之间,想得娥皇女英之好,那才叫人恶心呢!
“既如此,那便算了吧。”
韦夫人叹口气,心下惆怅,又劝女儿:“你们今生有缘无分,命中注定做不成夫妻、建康还有很多少年英才,娘再慢慢给你挑,好不好?快别难受了。”
黎江雪笑了一声,神情苦闷,难掩不甘。
少年英才?
什么样的少年英才能比得过真龙天子,九五之尊?
娘啊,你知道女儿失去的是什么吗?!
那可是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啊!
黎江雪坐在椅上,脑海中想的却是若干年之后宴弘光登基称帝,与他并肩而立的女人头戴凤冠、身穿翟衣,夫妻二人一起站在高处俯视她,而那女人的面孔赫然同黎江月一模一样!
重生一世,她明明占尽先机,明明表哥是爱她的,为什么最后表哥要娶的人却是黎江月?!
原来她重活一世,竟是为黎江月做嫁衣,将她送上皇后之位?!
但凡换成世间任何一个女人,她都不会这么不甘心!
黎江雪颓然的低下头,埋脸在自己掌心,哭泣出声。
韦夫人见状,当真是心如刀绞,柔声哄她:“过去的事情,还是忘掉吧,宴弘光他有什么好的?过些时日你舅舅要往苏州去,你也去玩,好不好?就当是散散心。”
“娘,你能不能不要说话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黎江雪心生迁怒,猛地抬起头来,不耐烦道:“我早就告诉你我与表哥两情相悦,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爹?这下好了,表哥被黎江月那个贱人抢走了,你终于高兴了?!”
韦夫人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怔楞几瞬,伤心道:“江雪……”
“烦死了!”黎江雪堵住耳朵,大叫道:“你别唠叨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
陌生人说的话只是雪,再怎么难听,也不会往心里去,但亲生女儿说的话却是刀子,足够锋利的话,轻轻一刺就足以叫母亲皮开肉绽,心头滴血。
韦夫人表情受伤,嘴唇开合几下,到底也没能说出什么来,不放心的看了女儿一眼,黯然起身离开。
……
刘彻这边儿戏演的差不多了,便转身入府,吩咐人烫一壶酒,一边喝一边给两个弟弟讲课,例子都是现成的,就是他初出茅庐便声名鹊起,一举擒拿北朝皇子这一战。
不得不说这世间的确有天才,又或者说关家兄弟二人或许真的是卫霍转世,二人理解的非常快,且能举一反三,就思绪的跳跃性和军事上的敏捷性而言,甚至要略胜刘彻一筹。
要知道,他可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前前后后不知道见证过多少场战役啊!
刘彻半是感慨,半是唏嘘,摸着两个弟弟的头勉励他们几句,便有仆从入门,道是宫里的赏赐全都已经清点出来了。
刘彻看也不看,便吩咐道:“此战我麾下将士不乏有阵亡伤残之人,其余士兵亦是居功甚大,宫中赐下的金银不必留在府中,一并拿去赏赐将士便可。”
仆从听得微顿,迟疑着问:“属下听闻您有意娶黎家女,或许不日便需下聘,是否须得留下些钱物……”
“不必了。”刘彻道:“我有多少家底,黎家难道不知道?即便真将宫中赐下的金银全部搬去黎家,他们眼里也不算什么大数目,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搞这套面子工程。我记得金银之外,另外还有些御赐之物,你挑些姑娘家会喜欢的,到时候直接送去黎家也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