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几乎是从喉咙仅剩的缝隙里逼出来的。

  话声起来,皇帝终于慢慢地捏回五指,从玉簟上站起身走到张铎面前。

  嘴唇有些抑制不住地发抖,以至于咬字不稳。

  “朕说过……江山与张卿共治。中书监既有怜美之心,那此奴,朕就赐与中书监为私婢。”

  张铎在席银眼底看到一丝不可思议的惊骇。

  “先认罪,再谢恩。”

  席银回过神来,想要松开他的手伏身,奈何他却将十根手指扣进了她的指缝之间,没有一丝要松开的意思。太极殿上她不能问他此举何意,只得这般握着他的手,伏身下拜。

  其后倒是真的听了他的话。

  先认罪。

  把那何该千刀万剐,九族尽诛的罪清清楚楚地呈尽。

  而后才叩头,以谢皇帝宽恕之恩。

  其间张铎迁就她伏低的身子,一手握其掌,一手撑膝,弯着腰陪她把那不算短的一番言辞,一句一句,咬字清晰地说完。

  席银在很多年以后,看似轻描淡写地回问过张铎。

  太极殿上,为何要她先认罪,再谢恩。

  张铎没有说话,翻了一本无名的私集给她看,其上有一言道:“既起杀心,则刀落无悔,人行于世,莫不披血如簪花。皮开肉绽,心安理得。”

  席银至死最爱的莫过于 :“人行于世,莫不披血如簪花”一句。

  狂妄无极,生死风流。

  但每回品读,却往往念及后面的那一句。

  皮开肉绽,心安理得。

  满城名士皆是寒山雪蕊,独作文之人,是头热血滚烫的雄兽。

  可他未必不是这一朝的风流,是席银的清白。

  ***

  二月末,天转大暖。

  皇太子刘律同其母郑氏因谋逆之罪,同废为庶人。皇后囚于廷尉,太子封禁南宫。

  众臣于殿上跪求,才求得皇帝收回了赐死的诏书。

  与此同时,太子的母舅郑扬,为替亲妹与外甥求情赎罪,拖着病体上奏请战东伐,千里奔赴洛阳受令举旗,东伐至此序幕大开。

  三月三,临水拔除(1)。

  洛阳巨贾魏丛山在私园芥园举临水会。王公以下,莫不方轨连轸,男则朱服灿路,女锦绮灿烂。都人野老,云集雾会。其间却独不见张氏父子。有传言称,张奚急病一场,已几日不得下榻了。至于张铎,他向来恨清谈玄学,是以他不在众人到正好尽兴。

  洛阳永宁寺,九层浮屠百丈于高,四角金铃悬风,声余十里。

  席银立在塔下,双手合十,长诵佛号。

  赵谦箕坐(2)在茶案一边,冲着席银的背影扬了扬下巴。

  “第一次见你带女人来观塔啊。”

  张铎揭炉燃香,“不是第一次,十年前同母亲来过。”

  赵谦抿了嘴,端身跪坐。“这座塔有什么好看的。”

  张铎推过一盏茶:“你还记不记得,陈孝从前演过一卦,但他不敢说。”

  赵谦拍了拍大腿,“哦,你说‘浮屠塌,洛阳焚’那一卦啊。嗯,也对,他一举世清流,是不敢说这种话……”

  说完,他又觉奇:“欸,你今日倒是自己提起陈孝来了。”

  张铎不言语,低头朝席银看去。

  她身着一件绛花双璎裙,虔诚地跪在塔下,仰头望着那四角的金铃。

  清风知意,吹拂起她的绦带长发,宛若降仙。

  “啧。”

  赵谦顶着下巴,品评道:“这块银子,越看越好看。不过比起你家平宣,还是差点意思。”

  话刚说完,眼里就被弹了茶水。

  “闭眼。”

  他忙不迭地用手去挡:“你说魏丛山的临水会上平宣在座,你不让我去,把我扣在这里陪你看塔,现在好了,连银子也不让我看,你就不信我一气之下,挂印东出,寻郑扬去。”

  张铎抬手东指。

  “交印,去。”

  赵谦咧嘴一笑,端茶道:“说说而已。”

  说完岔开话道:“你说,你们家这小奴婢,那么虔诚的求什么呢。”

  张铎含了一口茶,平道:“无非关乎岑照。”

  赵谦笑道:“你这语气真不善。”

  “妄听慎言。”

  赵谦一撇嘴,斜眼喃道:“老木头。”

  “你说什么。”

  “没……那个说正经的在,岑照如今应该到刘必麾下了。”

  “嗯。”

  “那平宣……肯与你说话了吗?”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应,多少有些无趣,挑弄着茶席上贡着的一只晚山桃到道:“你逼陛下杀子囚妻,就是为了逼郑扬上奏东伐吧。”

  张铎撑开腿,平声道:

  “你也悯老怜病?”

  “郑扬已老,听说从河西回洛阳的路上就已有呕血症,即便有命和刘必交锋,你让他拿什么命回来。”

  张铎迎风道:“他是张奚的最后一盟,此去本就不必回来。”

  赵谦不留神掐断了桃枝,“张退寒,路走穷了也不好。”

  “穷路登天你忘了?摁好的你的刀,好好在洛阳城蛰伏着,有让你痛快围杀的时候。”

  说完他便要起身。

  却听赵谦道:“我想问问你。”

  “什么。”

  “你是不是想取而代之。”

  张铎压盏,“你没有问清楚,取谁而代之?”

  赵谦摇了摇头:“我看不清楚。取大司马,好像低看了你,取陛下……这话我也不敢说。”

  张铎笑了一声,端正坐下,“你什么时候看到这一层。”

  “你在太极殿上带那丫头走的时候。”

  他说着,撑开手臂,指点梁顶。

  “你逼陛下因谋逆大罪杀子囚妻,却要带走真正下那一刀的女人。你不是要与他江山共治,你是要……”

  话未说完,却听江凌拱手禀道:“郎主,女郎来了。”

  赵谦听这话,一下子从坐席上弹起来。

  “平宣?张退寒,我去给你请她啊。”

  “我说了我要见她?”

  赵谦压根没理他的意思,慌乱地弯腰穿履,全然没有了将才的凝重之态,“人肯来见你,肯来给你说话,你就暗乐吧,还不想见,你什么人啊。我去了啊,你等着。”

  “不用了。”

  脆声入耳。

  张铎抬头,见张平宣已然端立在她面前,身后跟着席银。

  赵谦忙起身道:“今儿可三月三,你没去魏丛山的临水会?”

  “你闭嘴。”

  张平宣直直地凝向张铎,眼眶通红。

  赵谦顿时不敢再多言。

  “母亲要见你。”

  张铎面入浓荫,须臾之后方轻问道:“什么。”

  “母亲要见你。”

  她按平声音重复了一遍。

  张铎点了点头。

  “好。”

  说罢,理襟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在哪里?”

  张平宣道:“你明知故问吗?母亲不出东晦堂。”

  “好……”

  他又应了一声,转身朝前走。

  “哥!”

  张平宣出声唤住他,他也只是顿了一步,却不再回头。

  张平宣忙追出近几步。“你要不先别回去……我再去劝劝父亲。”

  张铎抬头望了一眼那浮屠四角的金铃,声送天际,却也铮然入耳。

  “不用劝,你几时劝得住他,母亲肯见我就行,别的都由父亲 。”

  “这次不同!”

  她顾不上赵谦在场,撑臂拦住张铎的去路:“父亲听宋常侍说了你在太极殿的事,知道你逼陛下杀子囚妻,迫使郑将军带病领军,急怒攻心,大恸晕厥,今日醒来就去了东晦堂。后来又把二哥和长姐都召回家中,我不知道父亲意欲何为,便去问母亲,可是母亲见了我只是流泪,从头到尾就说了一句‘她要见你。’”

  她说得急切,不免面色涨红。

  张铎按下她的手臂,抬袖擦了擦她额头的细汗,笑道:“你不恨我了?”

  张平宣一窒,“我知道,陈孝死了,他无非长得像他而已。况且,他和陈孝一样,都是没有心肠的人,他要走,我就放他走了。而你是我亲哥哥,我怎么能恨你。我是怕父亲发狠,怕母亲也弃你……”

  头顶狂风掠过,金铃炸响。

  张铎垂袖笑望着张平宣:“母亲弃过我一次,我对母从不敢心存妄念。”

  “哥……”

  “你就别回去了吧。”

  他声音平和,抬手扶正她鬓上的玉簪子。

  赵谦跟上来道:“张退寒,要不我跟你去,大司马见了我尚会……”

  “我与张家的事是你一个外人堪置喙的!”

  这一句语速极快,迫得赵谦强退了几步,不敢再说话。

  张铎这才重缓声调。

  “席银。”

  席银正在发愣,听到这一声忙应道:“奴在。”

  “陪着她,在这寺中逛逛也好,去清谈居坐坐也成,或者你们想去临水会也行。 ”

  他说着,伸手向江凌,伸手接过一包银钱抛给席银,转身下楼而去。

  “大哥!”

  张平宣扶于楼栏,扯声连唤了他几声,也不听他应答。

  浮屠下净无尘,伽蓝之中无车马,他徒行而过的场景落在席银眼中,竟有一丝孤烈之感。

  张平宣扶栏垂头,忍泪不语。

  赵谦多少知道些其中的原由,不好开口,便拿眼光睇席银。

  席银上前,扶着张平宣在茶席旁坐下。

  赵谦自觉此时不宜相劝,挠了挠头,不知所措,终听席银道:“将军去吧。奴陪着女郎。”

第26章 春雷(二)

  赵谦走后, 张平宣坐在茶案后垂头不语,肩膀却抑制不住地抽耸。

  泥炉煮水已干,席银又取了一壶上来, 从新烧滚。而后倒一盏,平递到张平宣手边。

  张平宣吹着浮絮烫烫地喝了一口, 这才稍觉情绪稍缓。

  席银跪坐到张平宣身边, 轻道:“女郎,奴陪您去临水会转转吧。”

  张平宣摇头,仰面的忍着眼眶地酸胀,望向那九层浮屠的四角金铃。

  云翻白浪, 日升中天。

  张平宣拭了拭眼睛, 撑着席簟站起身:“不行, 我还是得回去。”

  席银也跟着起身道:“可郎主让奴陪着您,不让您回去。”

  “你一个奴婢懂什么!”

  她说得有些急了,见她神情错愕,忙道:“我无意贬损你。”

  席银淡露了一个笑:“奴也知道, 您心里着急。”

  张平宣捏着手上的杯盏,抿唇喃道:“每一回都这样。”

  说着,一把将茶盏跺回案声, 声音一高,已然带了哭腔:“他真的每一回都是这样!把我支走, 一个人到张家去见父亲母亲。他明明知道母亲始终不会见他,但又死犟,不见他他还是要去东晦堂跪求, 没有哪一回不是被父亲伤得体无完肤地回来。一声不吭,不让任何人去照看。”

  她说着忍不住抱膝坐下,埋首啜泣。

  席银取出自己的绢帕递给她,陪她一道坐下。

  张平宣口中的这个人,和那个把她从太极殿上从容带走的张铎是割裂的。

  “奴……看过郎主背上的伤。”

  张平宣一怔。

  “他肯让你看?”

  “嗯。”

  张平宣的面上说不出是喜还是悲。

  “那就好……那就好,我听江伯说,大哥从前都自己一个擦身上药。阿银。”

  “嗯?”

  张平宣就着绢帕握住了席银的手。

  “谢你。”

  席银忙道:“不敢,您救了奴的哥哥,您是奴一辈子的恩人。况且……”

  她垂下眼来,声里有一丝轻颤:“况且,奴不是自愿的,是他逼奴的,奴很……怕他。”

  “是啊……”

  张平宣闻言,目光一暗。沉默须臾后,含泪叹了一声。

  “世人都怕他,连父亲和母亲,也都怕他。”

  “可是父母为什么会怕自己的儿子呢。”

  她说完觉得唐突,又添了一句:“奴没有父母……尚不明白。”

  “那你和你兄长……”

  “上回没来得及和您说明,奴是兄长从乐律里捡来的。”

  张平宣一愣,随即缓和容色。

  “你也是个可怜的女子,难怪你不明白这些。不过说到底,我也不明白。”

  说完,她垂眼沉默下来,手指渐渐捏紧了膝上的衣料。

  再开口时,神色竟有些失落。

  “也许是因为他的处世之道,有背我张家立族之道吧。有的时候,连我也觉得,大哥真的不像张家的儿子。我们张家,是举世清流,父亲一生嫉恶如仇,二哥也是刚直不阿之辈,就连长姐和我,也肯分大是大非。张家上下,从未有一人似大哥那般做派,尤其是他灭陈氏的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十年了,可每每回想起来,我还是胆战心惊。”

  她说仰面吐了一口气:“我一直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杀陈家阖族,却又为陈孝殓尸,葬于邙山。后来他甚至带我去过陈孝的坟,坟前他问我:‘陇中白骨,够不够偿还吾妹的名节。’那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该谢他。”

  席银扶住张平宣发抖的肩膀。

  “要是奴,奴就会谢他。”

  张平宣一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你说什么……”

  “要是奴,奴会谢他……”

  她重复了一便。声音却弱了下来。

  不禁回忆起了少年时的一些事,那个时候的她真的以为,受罪是因为她自己卑微,被羞辱是因为自己低贱,她从来不敢喊叫,也从来不敢报复。

  但她到底想不想呢。

  她想啊。

  就好比在清谈居前,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打死那只追咬她的狗。又比如廷尉狱中,她也很想把口水吐到那个骂她“贱人”的阉宦脸上。

  这么一想,她又有些后怕。

  想起岑照曾经对她说过的话:“阿银是这世上,最温柔最美丽的女子。”

  不由脑内惊响。

  “奴……说错话了……”

  张平宣凝着她摇了摇头。“没有。”

  她神色略略缓和,再道:“阿银,我好像能想明白,大哥为什么会带你来此观塔。”

  席银心中尚未平静,忽又闻金铎鸣响,下意识地抬头朝塔顶望去。

  “你怎么了。”

  “没有……”

  她慌乱地找了一句话,掩饰道:“郎主喜欢这座塔吗?”

  “嗯,他应该很喜欢。”

  长风过天际。

  金铃频响,风送百花,卷香如浪。

  张平宣抬手指向宝瓶下其中一角的金铃,问道:“阿银,你识字吗?”

  “奴……不识。”

  “宝瓶下的金铃,也叫金铎。那个‘铎’字就是大哥的名字。”

  席银闻话回想起,从前岑照在教她音律乐器的时候,也曾经说起过:“铎,大铃也。军法五人为伍,五伍为两,两司马执铎。《淮南子》中又论:‘告寡人以事者,击铎是也。’所以,铎是乐器,因属金之物,声寒而气正,是以也作宣发政令,号召军队之器。”

  可惜后来席银并没有学会击铎,一是气力过小,不得其宏大精妙的奥义,二是世人沉迷丝竹管弦,并不愿意听类振聋发聩的天外来声。所以,她浅尝后就放下了。

  “这个名字是谁给郎主取的。”

  张平宣闻此问,不由眼眶再红。

  “是大哥自己。”

  她说着抿了抿唇,“我记得,大哥被父亲责打地最惨的两次。第一次,是母亲带他回家,父亲要跪拜宗祠,大哥不跪,那一回,父亲险些把大哥的腿打断。结果大哥还是不肯就范,父亲就把他锁在宗祠里饿了三天,我和长姐看不过,偷偷去给他送吃的,父亲发现后把我们带了出来,长姐被夫人训斥,我也被母亲责骂了一顿。至于第二次,就是更名。那年大哥十六岁,私改族谱,更己名为‘铎’,父亲知道后,又将他打得皮开肉绽,好在那日陈孝与其父陈望来府造访,才救了他的性命。阿银,名字是大哥自己取的,但你一定想不到,他的表字是谁取给他的。”

  席银低头念了一声:“退寒……好像赵公子喜欢这样唤郎主。”

  “你知道这二字的意义吗?”

  席银摇了摇头,“奴尚不知,这二字为何字。”

  ‘退’为‘除去’之意,‘寒’为‘寒凉’之意。”

  张平宣见席银面有疑色,进一步解道:“铎为金,质寒,性绝,所以‘退寒’二字,实是规劝。这个表字,是陈孝赠给大哥的。”

  席银怔了怔:开口问道:“奴听兄长说过,表字大多为长辈所赐,平辈之间若堪互赠,则为挚友,郎主和陈孝也曾是挚友?”

  张平宣不置可否。

  “这个我并不知道。洛阳的世家名门的子弟,总会被人列序评论。陈孝……”

  她说至此处,目中蕴出一抔饱含柔意的光。

  “陈孝,他不是赵谦,他是山中高士晶莹雪,是我大哥此生不可比拟之人。所以,他们作不成挚友吧。”

  席银再次望向浮屠。

  那是洛阳城中最高的建筑,孤独沉默,立十年未倒,其上有历年雨水,风潮肆虐过的痕迹,但却被他的高度遮掩得当。其上金铎,人不足以撞打,唯高风有此力,可陪之共鸣。

  她一时觉得那从塔上吹下的风刺骨的寒冷。

  哪怕是在阳春三月,仍就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阿银。”

  “在。”

  “大哥是个经历过大悲的人,也是个与世无善缘的人。世人之中,哪怕是我,也并不认可他。可他毕竟是我大哥,母亲在他年幼时,弃了他,我不敢问他,那几年他是怎么在乱葬岗活下来的,也不敢问母亲,她到底有什么苦衷,我只知道,自从大哥回家以后,他不肯要旁人一丝暖,你在清谈居住过吧。”

  “是。”

  “你看那儿像个什么样。不让奴婢撒扫,也不让江伯他们照看。除了母亲给他的那尊白玉观音,连一样陈设都没有。十年如一日,跟个雪洞子一样……”

  “奴明白,郎主在做一些大逆……”

  她觉得将要出的词似乎太过了,却又一时寻不到一个何是的词来替代,索性不再出声。

  张平宣叹了一口气:“看吧,连你这样一个丫头,也会这样看他。”

  席银没有反驳,静静地垂下了眼睑。

  张平宣握住她的手腕。

  “阿银,他肯让你留在他身边,你就替我们陪陪吧。”

  席银看着张平宣捏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抿了抿唇。

  “郎主救了奴的性命,让奴活下来了。但奴还是想回到青庐,想去找兄长,陪着兄长安安稳稳地生活。”

  她说完揉了揉眼睛:“奴什么都不懂,奴……真的太怕他了。”

  “阿银,惧怕都有因由。父亲怕他是个乱臣贼子,母亲怕伤天害理,我怕他终有一日万劫不复,那你呢,你怕大哥什么呢?”

第27章 春雷(三)

  是啊。

  她唯一怕的是死, 可是,她渐渐明白,张铎好像并不会杀她。

  ***

  东晦堂在张家宗祠的后面, 与祠堂相连。

  一丛巨冠的海棠连栽数,将其深掩在后。

  张奚认为, 墓乃藏形之所, 祠堂才是安魂之地,因此,张家的宗祠不设在河内祖坟,而是至于厅堂, 后又修东晦堂, 引为内祭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