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后,数百铁骑、马车从咸阳疾驰而来。
嬴政本在与张婴讲述蒙武将军过去的事,在听到扶苏前来禀报李斯等人抵达后,嬴政没有半刻停顿,他立刻拎起张婴掀开王帐往外走。
恰在这时,两辆马车慢慢停在前方。
一个头发花白的人急匆匆从马车上转身而下,对方一抬头,竟是面露哀色的李斯。
李斯目光一扫,立刻冲到嬴政面前,双眼盈满了热泪,拱手道:“淮南侯殇,陛下心哀,国之不幸。”
嬴政的眼圈一瞬间被对方说红了。
李斯又道:“臣来迟也,淮南侯这……”
嬴政伸手拍拍李斯的肩膀,轻声道:“你们多保重,好好活着,都好,便好啊!”
李斯眼圈也红了。
张婴看着眼前一副君臣相携的模样,尤其其中一人是李斯,总觉得有些微妙。
嬴政道:“庙宇、庙祝、巫祝可都选好。”
李斯拱手道:“附近有一座供奉河神的庙宇,那处北向秦直道,南靠灵渠,庙宇门前是一片片的麦田,视野开阔,奉常说按八卦方位来看,庙宇门前恰好对准了九原上郡的方位。老臣想着,不如选此处庙宇作为淮南侯暂时栖息之地。”
“善!大善!就住在此处。”嬴政脸上难得露出一抹低笑,“也好让淮南侯亲眼看着。我大秦将领会如何英勇地替他完成心愿。李廷尉你做得不错!考虑得很周到。”
李廷尉露出一抹不敢居功的模样。
张婴眨了眨眼,忽然开口道:“仲父。我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李斯瞥了张婴一眼。
嬴政道:“但说无妨。”
“如今是初冬还好,但冬去春会来,天气总有回温的时候,”张婴摸了摸下巴,“这附近不知有没有冰室。”
嬴政连连点头,看向李斯,道:“阿婴考虑得恰当,李廷尉,冰室可有?”
“是老臣之前思虑不妥。”李斯摇了摇头,“臣这就叮嘱姚郎官前往少府,寻些能修建冰室的工师工匠过来。”
嬴政点头道:“嗯,及时补办。你去忙吧。”
李斯拱手称是,临行前表情温和,冲张婴微微颌首。
张婴:?
李斯、姚贾等人抵达后,祭奠事务处理效率高了一倍不止。
张婴偶尔在帐篷外散步,看着李斯伏案疾书,姚贾忙个不停地左右指挥。
他忽然觉得能理解仲父,像这种活到老干到老,随叫随到,随时007的聪明人,怎么会不看重呢。
……
蒙武的灵棚祭奠是超规格的。
不光两千送灵的秦卒可参与,李斯连夜下发文书给附近郡县,准许附近郡县的民众也可参与祭拜。
奉常根据《日书》卜卦了一个吉日。
当天,阴雨连绵多日的天空忽然破晓,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众人身上。
鸡、鸭、牛、羊,五谷,大秦各种制式武器等祭品,摆得满满当当。
这一场肃穆的祭奠,从祭品、主办人、再到整体流程都与大秦寻常的葬礼不一样,与其说在祭奠亲人,不如说在以塑造一位人神,在以对武神的态度对待蒙武。
等蒙毅登台说词时,他先说了蒙武的生平事迹,自幼的志向,但最后结尾说的不是蒙武安息,而是在展望蒙武戎马沙场的遗愿,以及感恩陛下愿意派下破奴军圆一位大秦将领的遗憾。
说到这,蒙武的灵牌安置好,点好香火。
门前凹陷的石墩上,两位双眼通红的蒙家小将手捧一柄象征着蒙武的帅旗,将其重重地插在石墩上。
也在这一刻,蒙毅恰好说到淮南侯会一直镇守在此地,翘首以盼,直到踏破阴山草原。
张婴敏锐地观察到几乎所有的秦将秦卒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眼神也更刚毅了几分。
当蒙毅下来之后,张婴还看见王贲走上前去低声安慰。
起初无论王贲怎么说,蒙毅都只沉默地点头,不开口。
直到王贲强调道:“你这老小子在咸阳呆久了,人都闷了。此番我领十万老秦军北上,你最擅用计谋夜袭,又熟悉上林郡,不如随我同去打仗。”
蒙毅的目光骤然一利,但很快又摇了摇头,沙哑的嗓音道:“我乃大秦上卿,必须恪守阿父的蒙家家训,履职忠君,不可任性,不可肆意妄为。”
王贲一怔,用力拍拍蒙毅的肩膀,道:“也罢,蒙王两家本就没差!”
随后,王贲走到石墩前,在一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用右手抽出了象征着蒙武的帅旗,并且将其高高地举了起来。
这真的是出乎意料,张婴都看见好几个负责祭奠流程的太卜、祭酒、太祝们焦虑地伸出了尔康手。
但王贲更快!
他忽然用力挥动蒙武大旗,高声暴喝道:“淮南侯威武!”
众秦卒呐喊道:“威武!威武!威武!”
王贲道:“破奴必胜!”
众人呐喊:“必胜!必胜!必胜!”
王贲一边高声呐喊,一边将手中的蒙武帅旗挥舞得虎虎生威,帅旗杨飘得仿佛随军一起策马奔腾在战场上一样。
众将领的目光也牢牢钉在蒙武的帅旗上,某些人眼含热泪,某些人眼神复杂,但无一不露出一种坚毅又执着的神态。
张婴莫名有一种感觉:蒙武是死了,但好像又活了,活在每一位破奴军每一位北征军的心里。
他就像是一柄高高扬起的旗帜,但凡谁想后退,都仿佛能看到蒙武老将军虎目一瞪,怒斥:老丈我还没躺下去呢,你给我站起来,灭了匈奴吖的再说!
……
……
祭奠结束。
嬴政先是笑骂王贲一顿,拒绝对方要带蒙武帅旗出征的话,但承诺只要破奴军彻底阴山草原,就让蒙武帅旗跟随而去。
等嬴政给几位将军都布置好北上的任务目标,便与张婴、扶苏一行人坐上回咸阳的马车。
初冬的天黑得早。
一行人刚刚走了小半个时辰,天就彻底黑了,为了安
全考虑,蒙毅在请示过嬴政之后,选择在最近的一处兰池宫休息。
张婴觉得这地方不吉利,但见众人脸色哀伤疲惫,在也不好意思出口反对,只紧紧地抓着嬴政和扶苏的手臂,不求没有刺客,但求有个万一,他能及时送上救命药。
这次的不及时,在一定程度上给张婴的内心营造了一片阴影。
兰池宫是皇室成员游玩的行宫,因个把月没人来,火墙一时半会地烧不起暖。
张婴见众人冷得缩脖颈,大手一挥,安排符合祭典的取暖神器,全素麻辣火锅。
嬴政和扶苏以及几个朝臣在其他账内议事。
其余朝臣们聚集坐在一起,以茶代酒,夹着红油辣椒锅里咕噜咕噜冒泡的豆腐、豆皮、菜,吃得浑身暖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张婴有些饿,便也逃离王帐,混迹在火锅大队中。
他本以为今晚是个平安夜。
没想到文臣中聊着聊着居然上头了。
起因是姚贾说到九原之地,细作过多,为了安全最好是将上元郡附近的羌族等异族都赶走,等彻底征服了匈奴王庭,再考虑将他们重新收回来。举的例子就是蒙武这次被刺杀。
周青臣这个博士对此大加赞赏,并且高声道:“区区羌族也敢在我老秦人的城镇撒野,真是可恨。按秦政律令,什么东羌西羌族的……皆是没有身份的野人。
他们有幸享受我老秦人的安稳日子,偏偏不知珍惜,向往野外吃泥巴住羊屎房的日子,可见其豺狼之心根深蒂固,不可更改!”
说到这,周青臣又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要我说,长公子就不该将那座“封”城和地单独给王室贵族掌控,应该也纳为郡县,由大秦丞相指派人员,御史大夫监管,以免再次出现这种德不配位的情况!”
朝臣们纷纷看向周青臣。
自郡县制与分封制之争开启,部分博士们每次讨论政见,都会一下阴阳怪气这个,一下阴阳怪气那个,顽固地想把大家洗脑成支持分封制。
那些支持郡县制的博士们,又好像是不想影响博士团结,在博士学宫时还会嚷嚷几句郡县制好,然而一旦对外就保持沉默。
但因为张婴这只小蝴蝶的煽动下,郡县制的大秦明显运转得比过去好,所以大秦官吏绝大多数已经认可郡县制。
基于此,不论大小官吏对博士们的感官都很烦,一看到他们说话就避开。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在公众场合听到有博士说分封制不好,应该郡县制。
众多朝臣赞同博士周青臣,并且欢呼道:“仆射说得极是!善,大善啊!”
张婴也有些惊讶地看向周青臣,这位博士很敢说啊,但他这番话也是有些道理,就是……
张婴目光担忧地看向垂眉不语的扶苏。
“谄媚,这是何等的谄媚!”
伴随着拍桌子的声音,博士淳于越猛地站起来,指着周青臣怒道,“旁的不说。那块地那座城,原本是被羌族人占领。
是五年前,长公子率军突袭,三番两次夜袭羌族,并且擒拿羌族以及长老一脉后。羌族首领折服长公子的能力,主动带三万族人投奔而来,最后与当地秦人一起建造的城池。
那本就是属于长公子的军功,是他的领地,他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
大秦律令有管过你们用田地养家奴和佣耕者时,只能养秦人,不能养东羌、西羌族吗?
淮南侯乃一大憾事,但这不是你周青臣可以责备长公子的缘由!更不是你借机奉承陛下,夸赞郡县制,忘了王道之治的理由!呸,奸吏!”
第209章 李斯的提议
淳于越说完,朝臣们齐刷刷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但他环顾四周,非但没有坐下去,反而直接站起身。
淳于越高声道:“你们在这批判长公子治理城镇不当时,可曾考虑过长公子为何要在偏远的九原修筑两座城池。
我告诉你们。
长公子将他打下来的领地分为“郡”城——郡县管制,和“封”城——分封制管。这是在为大秦未来走怎样的治式之路在做准备。
我也告知你们。
别只看见“封”城里面有两个细作,“郡”城里也抓了近五个细作。按仆射周青臣的想法,是不是可以作证分封制比郡县制要来得好。
昔年,朝中争议郡县制好,还是分封制好。陛下直接推行郡县制,唯长公子不忍王道之治就此落寞,他为黎民考虑,同时建立“郡”城和“封”,这其中的深意你们可曾知晓……”
喝茶的、吃菜的朝臣们将铜罐、筷子都放下,一个个表情严肃。
“我们不知晓!”张婴深深地皱起眉,这个淳于越怕不是喝了假酒吧,张口就把扶苏的政治主张加上一些“支持分封制”这种乱七八糟的名头,怪不得能把扶苏坑到九原。
思及此,张婴站起来大声道:“淳于越博士你为何要污蔑扶苏阿兄。你为何要强行将你的政治主张放在扶苏阿兄头上?”
淳于越一见是张婴起身,下意识后退半步。
但很快他又挺直了背景,目光不善地硬刚道:“上卿为何要污蔑老臣!长公子设置了两个城镇是事实,实行不同的治式也是事实,若不是为了作证郡县制比不过……”
“胡言乱语!长公子是见你们某些博士们,天天不干正事,上朝就嚷嚷着支持分封制。长公子对其深感忧郁,所以他才特意安排两个不同治式的城镇。”
张婴双眼一瞪,张口就来,“好让你们这些顽固不化的博士们看看,郡县制比分封制好。”
其实扶苏当年设置两城的目的,是为了看看百姓们更拥护的是分封制还是郡县制。
然而现实是百姓根本不在意哪个治式,但因为“郡”城秦吏更有经验,政务梳理得更好,所以百姓们明显更亲睐信服“郡”城。说是郡县制胜也不为过。
吵架的时候,气势不能输。
所以张婴直接来了个“以果推因”的春秋笔法。
淳于越一时哽住,恼怒道:“上卿如何能将你的政治主张强行放在……”
“我问过扶苏阿兄!”张婴张口就来,“我敢与你站在这对峙,等扶苏阿兄过来选择,看他是支持你的观点还是我的。要不打个赌,若我胜了,你别再以长公子幕僚的身份来发声,太坑了。”
淳于越一愣,眼底闪过一抹不敢置信,忽然哈哈大笑道:“上卿,上卿知我是长公子的幕僚,居然敢提出如此滑稽的……”
张婴不耐烦道:“你就说赌不赌。我若是输了,也不接近扶苏阿兄。”
“胡闹!”扶苏忽然走过来,目光灼灼地拎起张婴,皮笑肉不笑道,“阿婴可是嫌恶我!”
张婴不知道扶苏何时过来的,见对方目光相当不善,飞快摇头。
但他依旧坚持道:“扶苏阿兄,淳于越博士说话不顾事实,实在是太坑你了!我,我也是……”
“你是在替我决定幕僚?”扶苏平静道。
淳于越忽然轻笑一声,冲着张婴露出“我赢了”的笑容。
“不敢。只不过……”
张婴压根不看淳于越,他圆碌碌的双眸专注地盯着扶苏,努力营造出真诚的氛围,“这淳于越今日敢随意揣测扶苏阿兄的政令,为分封制添砖加瓦,明日就敢怂恿扶苏阿兄有反心……”
淳于越
瞳孔地震。
扶苏听到这也一脸无语,直接伸手掐了张婴脸颊一把,制止他触雷。
张婴话音一转,然后从其他切入点出发,继续道:“这人自私利己,或者说只图王道之治,学阀之争,不顾及扶苏阿兄的身份。
昔日扶苏阿兄与仲父起争执时,我曾问过阿兄为何不肯多顺着仲父。扶苏阿兄说,若自己明明不认可的事,却只知道顺着仲父的意思去做,不敢意见,这反而不是真正的孝道。
阿婴深以为然。
我厌恶淳于越,不是厌恶淳于越的主张,而是厌恶淳于越有可能带给扶苏阿兄的伤害。”
扶苏瞳孔一缩,忽然轻轻地抱起张婴,紧紧地抱在怀中。
淳于越不笑了,或者说不敢笑了。
嬴政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
他冷冽的目光瞟了淳于越一眼,低沉的嗓音响起:“郡县制施行年有余,没想到还有些人贼心不死。扶苏,这就是你的御下?怪不得会出这样的事。”
扶苏低头沉默。
淳于越抿了抿唇。
嬴政来后,议政的气氛逐渐热烈。
朝臣们再次针对北地打仗治理提出意见时,姚贾忽然提议,将扶苏塞外的两座城的羌族全部赶走,归位九卿统一管理,征为军营大后方。
支持扶苏的朝臣们微微蹙眉。
兵不刃血拿下三万俯首称臣的羌族,建设两座城市,包括羊毛羊线之路等,这些都是扶苏为大秦立下的功劳。若是将羌族人都赶走,这功劳就少了一大半。
淳于越一听就更急了,前有公子高,后有张婴,在他看来继承人之争还没有定数。
思及此,他硬着头皮道:“可是陛下,那两座城池是你亲口允诺给长公子自行决定的,是他的军功。若是真如姚贾所言归于九卿,这,这岂不是在抢个人军功。”
淳于越扣完这个帽子,再低声补充了一句,“更何况,归顺的数万羌族里面只有不到五个羌族被收买了呀。不能因为五个羌族,就将其他无辜的羌族给……”
姚贾挺身而出,道:“十万老秦人却没有一个人被收买,为何?因为他们知道,非我一族,其心必异。”
淳于越冷笑一声道:“这话说的可笑。大秦诸多郡县皆出国六国细作。尤其咸阳的细作更是层出不穷,你要怎么说?!难道这证明了居住在咸阳的老秦人不钟爱秦国吗?不,这只能证明在敌人心中咸阳很重要。”
姚贾冷笑一声,道:“可笑!你视北地的蛮子与六国黔首一样?淳于越博士,你难道忘了你也是旧齐人,从鲁豫之地而来,你在说孔夫子门徒皆是蛮……”
淳于越怒道:“休要胡言乱语!”
之前被淳于越抨击的周青臣也坐不住了,站起来道:“你们法家就是如此攻坚我儒家?!诛心之论,颇为不当!”
“不愧是不尊圣王,不尊王道之治,不尊古之经典,冷酷蛮横凶悍的法家。”博士鲍白令冷笑一声,重重地将铜杯一放,“居然敢轻视孔夫子,有辱斯文!”
面对博士们的反弹,姚贾直接硬刚道:“哈!老夫说一句,你们便说老夫在轻辱了孔夫子?!那你们自身呢?郡县制已安稳地实施六年,你们却看不清情势,只知道拾前人之牙慧,妄想鼓动复辟分封制。真是可笑!”
……
眼见法家和儒家再次干起来。
张婴这瓜都吃得有些懵逼。
这文人墨客凑在一起,可比后世大妈们闹腾多了,骂人用词文雅不说,一个个互相引用对方老祖宗说过的话去抨击对方。
比如儒家说法家愚民政策搞笑,不合理,讨厌。
法家这边立刻抛出一句话,孔子曾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家学术祖
宗都说只能使百姓按照我们的意志去做,不能使他们懂得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和愚民是一个意思吗?
儒家顿时无语。
再比如,法家说儒家只知道从古法里来说分封制有多好,以古非今。
儒家这边也立刻抛出一个句子,商鞅曾说,“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礼者未足多是也。”你信奉的商鞅都没有把话说死了,只说了不推崇而已,你在这一竿子打死我们这些尊敬古制利益的做什么!
……
张婴正观察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嬴政的声音,“阿婴,你小子看这么久,看出什么门道来?”
张婴故意皮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要打起来了。”
嬴政:……
“咳咳。仲父我开玩笑的,我的意思是……”
“不。”
张婴还没说完,就被嬴政轻声打断,他惊讶地抬起头,恰好与仲父对视上。
嬴政给了个赞许的眼神,道:“你说得很多。”
张婴:?
他正有些疑惑的时候,李斯忽然整理了一下衣襟,站起身。
他环顾四周,高声道:“今日本只为祭奠淮南侯。不曾想竟因博士淳于越的某些谬论,再次掀起有关郡县制与分封制的争论。如今已是大秦实施郡县制的第六个年头,法令既出,天下已定,诸位应当各司其职,而不是在这吵吵嚷嚷耽误正事。
博士的职责、正事是什么,是博通古今,以备陛下随时顾问。而不是为一己之私,以古非今。
这六年来,老臣看着博士们,不,应该说士子们四处游走地宣扬自身学说和理念,他们为了博取关注,故意做出种种令人厌烦的噱头。
比如有的士子,在茶楼盲目地抨击秦律秦法,认为秦律严苛,再鼓吹分封制,把诸侯王都赞美成未来圣人,声称在诸侯王治理下会活得更好,这是何等的可笑。
还有些人暗藏在乡野间,针对大秦颁布的所有政令,日日夜夜鼓吹旧国旧王,以至于不少黔首被洗脑,成为六国余孽的细作。
老臣认为必须遏制这一股乱象。
先禁止黔首私下议政,避免乱象增加。再焚毁六国的史书,以及涉及百家思想等任何涉及朝政的书籍,同时,任何人敢在乡野写诗、书来用来反对秦律秦法,反对新政的政令,当斩首示众!
老陈认为,只需要让黔首们从吏而师,学法,不被其他思想蛊惑,方可彻底断百姓寻根之念,才可彻底稳住我大秦江山。”
众人:!!!
张婴:!!!
妈哎,猝不及防的焚书……来了。
坑“儒”还会远吗?啊不对,是还会有吗?
第210章 三板斧
严禁大秦黔首在乡野议政。
禁止博士以古非今,若不遵守,则取缔上朝议政权。
焚毁六国史书、诗歌以及百家传承书。
李斯三板斧砸下来。别说博士们震惊得浑身僵硬,就连大秦的法家官吏们一个个也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现场只剩下“咕噜噜”锅底水泡翻腾的声响。
张婴先看向嬴政,仲父脸上的神情很淡,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李斯身上,即便不是赞同,但也没那么反对。
张婴又转头看向扶苏,他本以为扶苏会眉头紧锁,甚至是按耐不住要出头说话,毕竟记载中扶苏和嬴政就是因为“焚书坑儒”而起冲突。
没想到扶苏虽然微蹙其眉,但也没有任何反对表示。
张婴又看向其他的朝臣,发现大秦官吏们震惊归震惊,也有人嚷嚷着:
“荒唐,这是何等的荒唐啊!”
“有教无类啊!大秦此举无异于自绝根基。”
“这些可都是圣人言,岂可随意损毁?”
……
但即便有人在嚷嚷,这动静也不是很大,因为连出声的人都只敢藏在暗处。属于能听到不少人在提反对意见,但一眼看过去,乌压压一片人头,没人愿意与你对视,压根不知道是何人在说话。
片刻后,嬴政忽然开口道:“诸位对李廷尉的提议有何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