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紧赶慢赶
“什么!”张婴震惊地看着扶苏,下意识开口道,“这怎么可能呢!谁仙逝了?”
蒙恬和蒙毅都是扶苏倒台之后,才被赵高一行人给弄死的啊,如今扶苏尚在,他们怎么就倒下了?
“没有!淮南侯尚在。”
扶苏戳了张婴的眉心一下,拉着他站在街边才继续道,“今年年景很好,百越之地的粮食税收很高,北地匈奴战况也是接连捷报。父皇龙心大悦,趁着庆贺新年这一条缘由,父皇派遣了礼兵与使者一起,分别前去北地和百越送关于新年祈福。
然而北上送福信使一行人却在中途碰上,蒙家将领护送受重伤的蒙武将军回咸阳治疗的车。父皇是带着太医令赶过去的,别说浑话。”
张婴恍然大悟,原来是蒙武将军,怪不得仲父会赶过去。
想到蒙武,张婴又想到之前重伤濒死的王翦,想到嬴政背对着他偷偷落下的一滴泪。
张婴:【系统,搞定没有?】
光球:【可以赊账!】
张婴心下一喜,连忙开口道:“扶苏阿兄,仲父去了几时,走的哪个方向,我立刻追过去去。”
扶苏摇头,认真道:“不可,你就在咸阳好生呆着,不要追去那边……”
“筋骨贴、麻服散、止血药……”张婴语速非快地将他之前弄出来的药方数了一遍,“扶苏阿兄,我即便不是在世名医,但也瞎捣鼓出来许多对内外饰有奇效的药方,蒙武将军四年前重伤,也是靠筋骨贴熬过来的。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我去试试呢?”
张婴说完,见扶苏依然在婉拒,并且强调稚子一人不可单身出远门。
张婴随口来了一句,道:“扶苏阿兄,要不我们也一起去呗,你不也很担心蒙武将军和仲父吗?”
扶苏身体一顿,神情意动。
“不可!不可啊!”旁边忽然窜出来个戴着方巾,脸颊激动泛红的文士,对方先是冲扶苏连连拱手,“长公子,皇帝远行,您身为长公子就应该坐镇后方,替陛下稳住大秦江山。
岂可被小儿蛊惑出门远游,置朝廷大事于不顾,这不仅仅是将长公子陷入危险,也是将江山社稷置于危险中。”
张婴嘴角一抽,好家伙,这人很会扣帽子啊!
他头一抬,恰好与对方正面对视上,原来是淳于越啊!
那就怪不得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淳于越,最近一年,对方瞧他,不是无视就是目光带着警惕与鄙夷。
张婴过去碍于扶苏阿兄的情面,加上他性子有点茶,所以只在暗中阴了淳于越几次,明面上从未与他起过冲突。
但现在不一样了,张婴连扶苏和嬴政的夹气包都不想受,更何况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淳于越。
见淳于越还在扯着“江山社稷”虎皮做大旗,张婴语气也沉下来,抱胸道:“仲父临行前,可有嘱托扶苏阿兄监国?”
淳于越抿了抿唇,干巴巴道:“陛下行踪匆匆,临行前尚未来得及见长公子一面,所以……”
“哈!所以你义正言辞地指责、命令扶苏阿兄这么久,居然是在假传圣意?”
张婴抬起眼皮,用鄙视的眼神看了回去,阴阳怪气道,“没想到淳于越博士也有吕丞相的鸿鹄之志,比如奇货而居,帮忙摄政啊。”
“你,你浑说!我何曾敢命令长公子!”淳于越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婴,仿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张婴嘴中说出,结结巴巴地解释,“有辱斯文,妄言,刻薄!”
张婴呵了一声,趁胜追击道:“再者说,儒家不是讲究以孝治天下。现在仲父遇到困难,你作为儒家博士不应该帮着为人子的扶苏阿兄去解决仲父的难题吗?
为何你不想如何解决难题,
反而张口闭口都是在剑指江山社稷?怎么,想趁着仲父不在直接谋划他的位置吗?有你这样当幕僚的吗?”
“我不是!我没有啊长公子!”淳于越被这个大帽子扣得尖声尖叫,他觉得自己冤得不行,虎目含泪,“老臣绝无二心,老臣是心系大秦江山社稷……”
“呵,难道只有你心系大秦江山?”
张婴冷笑一声,“你为何一定要扶苏阿兄留在咸阳?你是觉得扶苏阿兄去追仲父后,咸阳会乱?所以你是在怀疑冯丞相、李廷尉等文臣的行政能力?怀疑王翦将军、蒙家将领和内史腾将军们抵御六国余孽的能力?还是说,你怀疑他们会反?”
“我,我!”淳于越脸涨得通红,几乎是用最后一口气怒吼一声,“没有!”在注意到附近蒙毅以及蒙家将领不善的目光,淳于越更是语速快地道,“下官绝不敢这么想。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哦!文成武将皆在,他们又不会反,你说大秦怎么乱?”
张婴想到扶苏被各种儒家坑的记载,直接无视淳于越露出来的一抹祈求,“啊我明白了。你是怀疑大秦公子?你认为扶苏阿兄离开后,寒公子、高公子、将闾还是哪位公子会趁机占据咸阳吗?”
淳于越一个踉跄,好在扶苏微微搀扶了一下,才没有直接摔倒在地上。
淳于越满头大汗,想要辩驳,却又因为部分小心思被戳中而一时张不开口。
最关键的是,淳于越没想到张婴如此大胆,竟然将这些小心思放在明面上说。他不敢接话,他怕被事后算账,会掉脑袋。
张婴还准备说两句,就感觉被扶苏轻轻掐了把脸颊。
“走吧。”扶苏轻声,“我本就想陪你一起去,别耽搁时间。”
张婴一顿,偃旗息鼓,点头道:“好嘞。”
不光是给扶苏面子,最重要的是想尽早去抢救蒙武大佬。
……
……
五百黑铁骑从咸阳南门直奔函谷关。
张婴窝在扶苏怀中,一张小脸被刀子样的寒风吹得生疼,嘴皮子近乎被冻住,但他见扶苏满心焦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扶苏阿兄,你要信,信……呸,我。我可是……呸,很厉害的。”
扶苏“嗯”了一声,不忘道:“阿婴,这话你与我说即可,但不能在父皇面前如此承诺。”
张婴一愣,有些纳闷地抬头看向扶苏。
就见扶苏目视远方,道:“当年鲁豫之地的人攻歼父皇,说父皇用人时卑躬屈膝,事成之后又翻脸不认人。你熟知的尉缭还曾说,“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
张婴立刻道:“这都是假话。回去揍他。”
扶苏一笑,道:“这些自然是假话。父皇最是爱重功臣,从不计较某些狂士的瑕疵。好比尉缭,郑国,即便曾经轻辱过父皇,但父皇依旧能以国士待之。
就连过去从鲁豫之地出来的博士们,最初来秦时是劝诫父皇放弃攻打其他六国,结果呢,相处几日后被就对父皇钦佩有加,甘为大秦效力。”
张婴一顿,他看着扶苏盈满双眸的自豪,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记载中扶苏对儒门博士宽厚有加,该不会也有维护仲父名声的想法吧。
扶苏还在继续道:“父皇以诚待臣,王家、蒙家的诸多将领,更是被父皇视为挚友。如今挚友有难,以父皇的心性,若得到一个救治的承诺,必然会倾其所有去救。”
说到这里,扶苏低头看向张婴,道:“正因为此,阿婴我不希望你去承诺。给予一位皇帝希望却又将其毁灭的后果,你承担不起。明白吗?”
张婴回过神来,他知晓扶苏是好意,但系统道具不用白不用。
犹豫了会他开口道:“那我只说试试行吗?”
扶苏“嗯”了一声。
一行人策马奔腾近两个时辰,扶苏刚停了马准备扎营休息,这时却隐约听到前方传来哀愁的军号声。五百黑铁骑齐齐上马摆出守护阵容。
扶苏拎着张婴,于阵型中心,眺目远望。
只见远处是一群举着白色长幡的两支长长的队伍缓缓走过来,每隔一人的手中捧着香炉祭品,悲怆的秦风哭泣无法停息。
这是一行送灵的车!
扶苏身体一软,差点将张婴摔下。
张婴稍一犹豫,开口道:“扶苏阿兄,那个……不一定是蒙武将军的……”
扶苏有些恍惚,语气低沉道:“你看那连绵不绝的战车挽词,“定国灭楚”“秦国之剑”……这些说的都是淮南侯的功劳战绩。”
张婴心里一个咯噔,不会吧,好不容易从主系统那赊账,难道没有成功赶上吗?
他见扶苏捏紧缰绳的手,反复念叨蒙武和蒙家有多么威武,就知道扶苏此刻心绪不宁,属于心中猜到是蒙武的灵车但又不想接受这个真相。
这时,一匹快马绕过送灵队伍疾驰而来,在即将靠近时,张婴眼尖地发现来者是章邯,他见旁边的黑铁骑将秦弩都拿出来,连忙将这个情报告诉扶苏。
扶苏闻言轻轻一招手,守护的阵型立刻豁开一道口子,章邯骑马顺势冲进来,然后翻身下马,行礼道:“见过长公子。”
扶苏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可是淮南侯?”
章邯眼眶微微泛红,用力点头道:“是。”
扶苏深吸一口气,高高地仰起头,好一会才冷声道:“父皇眼下如何?”
章邯拱手道:“陛下下马,亲自为淮南侯扶灵,已徒步行走近一个时辰。滴水未沾,随行之人,没人敢上前去劝诫。”
“什么!”扶苏翻身下了马,“滴水未沾,蒙恬将军也不曾劝阻?”
“回长公子,蒙恬将军不在这一趟送灵的车队。”章邯道。
“蒙恬将军不在,这,这怎么可能!”扶苏目光一凝,看向章邯,“北地难道战事吃紧?是匈奴王庭返攻?还是余孽最后一搏?”
章邯喃喃几声,道:“这,末将也不知。”
张婴见章邯的汗都要留下来,一把拉住了扶苏,语气很快道:“扶苏阿兄,既然仲父在前,不如我们赶过去好生询问一二。”
扶苏果断上马,同时放下了张婴,道:“在这守好阿婴。驾!”
扶苏疾驰而去。
张婴:?
咋滴,他提议的,却把他落下了?
第207章 你的秘密
张婴见扶苏顺着军阵之间裂开的口子,一路顺畅地疾驰而去,那道口子随着扶苏的离开在一点一点的愈合。
离了大谱啊!
张婴急得跳起来喊道:“扶苏阿兄!这主意是我出的,怎么把我落下了,不厚道吧!”
章邯脸都快被张婴的语气吓白,连忙低声道:“小福星,那位可是长公子……不兴说,不兴说啊!”
张婴才“啧”了一声,更出格的话他都说过,压根不怕,直到他瞧不见扶苏的背影,张婴转身立刻抓住章邯的手臂,道:“章兄,眼下只有你能帮我了。”
“末将不敢……”
“哎。我都唤你章兄了,还和我说末将岂不是生疏了。你以前还陪我一起奔赴泰山,现如今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张婴一把搂住章邯的手臂,“走走走,你带我追过去。”
章邯闻言苦笑,幽怨道:“小福星,那一次回来我被阿父吊在房梁上抽,差点没被打死。更何况,我也做不到突破五百铁骑冲过去。”
“嘿嘿,这回不怕!”张婴在身上摸了一把虎符,亮了亮,“我有这个!”他提高了声音,同时对环绕着的黑铁骑道,“随我一同追击……啊不对,是追随长公子!”
黑铁骑众沉默了一会,直到他们的领队百将磨磨蹭蹭地过来。
面无表情地确认无误,众人齐齐翻身上马,高声道:“唯!”
章邯:……
……
张婴是奔着追到扶苏的目的地去的,奈何这一列黑铁骑动了但又没完全动,始终保持低调匀速前进。
别说追上扶苏,渐渐的,连对方一路留下的马蹄印都被风吹得看不见。
现在天还没黑,百将就走过来说路途遥远,要安营扎寨。
张婴差点要发脾气了,但看对方将领无辜又无奈的眼神,以及章邯拽着他低声安抚,“小福星,你的命令,长公子的命令,也难怪对方左右为难啊。况且你年纪小,总是金贵些。”
张婴深吸一口气: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都是打工人,不值得不值得。
驻扎休息,张婴也彻底歇了追上扶苏的心思。
一日后,张婴才紧赶慢赶地抵达送灵车队的后方,碰见等候的内侍时才知道,扶苏早在七个时辰前便已拜见陛下了。
张婴端着内侍递过来的暖汤,喝了口,道:“那现在仲父与扶苏阿兄所在何处?”
内侍犹豫了会,道:“回上卿,陛下与长公子皆在供奉灵牌的账内,严谨任何人入内。”
“任何人?那仲父与扶苏阿兄用过膳了吗?”
内侍摇头道:“陛下已经两日滴米未进,长公子抵达后也未用过晚膳。”
张婴闻言皱起眉,开口道:“他们人在何处?带我过去!”
他之所以没听扶苏的话,雷急火急赶过来,就是因为蒙武的死令打了个他一个懵圈,让他知道,不是任何事情都能用系统奖励力挽狂澜。
所以在这荒郊野岭,他更要守在扶苏和仲父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内侍不敢违背张婴的命令,但带路的时候,也小声提醒道:“上卿,陛下命将军守在王帐口,不允旁人入内。”
张婴直接拿出了虎符,内侍顿时一噎,低头不语。
其实张婴也没把握守在门口的将领会屈从于虎符,毕竟他手中的只是半块,他也没打过仗不属于武将系统。
但巧合的是,驻守王帐的是两眼通红的蒙家小将。
他似乎认为张婴是蒙家后裔,所以见到张婴后非但不觉得打扰,反而露出一抹欣慰。
他用手紧紧地握住张婴,道:“你是第一个从咸阳赶过来的……小辈,好很好。想来大父应该会有所宽慰
,等你十三之后,再……再行祭拜。”
张婴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掀开王帐走了进去,却惊讶的发现王账内的形式很微妙。
王账内有四人,一文士打扮的人狼狈地跪在地上,向着扶苏连连讨饶,一方士打扮的人跪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看起来已经没了生机。
扶苏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没有落在苦苦哀求的样貌异域风的文士身上。
身材最为魁梧的嬴政站在最中央,面容苍白,黑眼圈极重,只那一双如刀刃般锋利的眼神尚且显得他精气十足,他手持青铜长剑,剑刃还在一滴滴地滴血,身上是还未换去的溅血长袍。
“阿婴,来了。”嬴政瞬间抬头,看向门帐的张婴表情在一瞬间柔和下来,沙哑的嗓音透着关心,“怎么瘦了这么多。”
“仲父!”张婴见状哽咽了一声,扑过去抱住对方的腰,鼻尖瞬间被浓郁的血腥味染上,“仲父,是阿婴来晚了。”
“我知道。”嬴政伸手摸了摸张婴的脑袋,语气依旧很温和,“是啊,阿婴总会赶来,我糊涂了,王翦是这样,蒙武本也该是这样,但……”
嬴政的声音一沉,单手捂住张婴的双眸,持剑的右手“刷”一下划过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文士的脖颈。同时还背过身,将张婴提拉一把,免得他被飙出来的鲜血给溅上。
张婴闻着空气中骤然浓郁的血腥味,又一次沉默。
这时,扶苏低沉的嗓音响起:“父皇,罪首已枭,夷三族。”
“罪魁祸首?不……罪魁祸首不是这文士。”
嬴政将张婴的衣裳扯平整,平静的声音透着一点点的压抑,“淮南侯并非冲在北地前线与匈奴王庭厮杀的将军,他一直留守在大后方,负责给三路大军调配粮食,安排运输辎重。这样一位顶天立地,曾与我说过只愿战死沙场的大将军,居然死于一场毒杀!”
张婴瞳孔一缩。
“罪魁祸首只是这些羌族细作吗?只是这些摇摆派吗?不,罪魁祸首是……”
嬴政的嗓音骤然高了几分,他愤怒地指着扶苏,但很快,他又强压着怒气改了词,“是你为彰显所谓的仁义而修建秦羌两族的城池,是你没有彻底打怕他们!你让朕如何不怒!”
扶苏沉默了片刻,道:“是儿管理不善,儿回去之后一定严惩严办!”
“不!”嬴政冷漠地看着扶苏,“我已命蒙恬回去后,驱赶所有的羌族人,羌秦两族不可混居。”
扶苏瞳孔一缩,忙道:“可是父皇,若这样之前的功夫就全白……”
“你混账!蒙武待你犹如亲子。若不是信赖你,蒙武这样的老将岂会在大战之际,将自己置身于有一半外族的城镇。”嬴政看向扶苏的双眸盈满了愤怒,“他是那么的信任你,信任你所谓的秦羌融合,可你回馈他的是什么?是背叛!毒杀!”
扶苏瞳孔一缩,但很快又目光坚毅起来。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嬴政冲不远处拍拍手,一位神色哀愁的年轻小将走了进来。
小将满眼含泪,对扶苏、嬴政和张婴行礼,然后对着摆放好的灵牌深深地鞠了一躬。
嬴政沉默地看着,等小将重新直起身,才道:“你来告诉扶苏。蒙武遭遇了何等的凶险。”
小将开口道:“五个羌族孽畜混进负责运输辎重的队伍,本打算在果酒水中下毒,但蒙老将军英明神武,察觉到运输马车上的脚印有问题,及时停下辎重马车,一一排查,避免了一场悲剧。
那几个羌族孽畜眼见逃不出去。
入夜后,每人拿出一只带毒的匕首。藏在蒙武老将军每日巡游的地段进行刺杀。蒙老将军双拳难敌四手,在边戊军赶来之前,被刀伤了胳膊,在他陷入昏迷之前还不忘说……”
小将
眼底闪过一抹刺骨的仇恨,一字一字道:“番邦异族不可信!”
扶苏微微一颤,抿了抿唇,骤然沉默。
嬴政开口道:“淮南侯一生为大秦戎马战场,立下赫赫功劳,岂可带着一场遗憾落幕,抱憾终身。朕不忍心,亦不甘心。
扶……阿婴,你来拟招。”
张婴心头一紧,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仲父喊着拟诏书。又是在如此特殊的情况下,他抬头。恰好与扶苏平静的视线对视上。
张婴停下想要端水的念头,一切从心,他冲扶苏露出憨憨的笑容,然后拿起笔,对嬴政点头示意准备好了。
嬴政瞥了一眼,清晰又缓慢的开口道:“这是两份诏书。一份给文臣,召王绾、李斯、姚贾、张苍、淳于越、鲍白令、蒙毅等人速速从咸阳过来,辅佐奉常,为武安侯择选庙宇,祈灵保佑,享大秦军卒香火供奉。
另外一份,调王贲、辛胜、内史腾三位将军组成破奴军,命,将军王贲为破奴军主将,内史腾将军为副将,辛胜将军替蒙武将军之前的职责,负责统领全军辎重调动,镇守边关。
成军之时,需拜见淮南侯,再带上淮南侯的军旗一起前往九原郡最南部。
对了,两封诏书上都要写,告诫他们,淮南侯身居边境庙宇,秦军何日剑指阴山草原,淮南侯侯何时下葬归九阴。”
记载最后一句话时,张婴的手不慎抖了一滴墨珠下来,他惊讶地抬起头。
什么时候将阴山草原收服了?什么时候安葬淮南侯?
蒙家人真的乐意?
他还没来得及问。
眼前“噗通”跪下,双眼止不住地落泪,压抑着嚎啕大哭,不停地感慨“皇恩浩大,蒙家将领为报皇恩。万死不辞”的小将领。以及不远处一脸“替蒙武高兴”的扶苏。
张婴将问话的词给咽了回去,这可能是独属于老秦军的浪漫吧。
嬴政道:“扶苏,你去给诏书盖印。”
扶苏想说点什么,却在接触到嬴政的眼神后神色一凛,他转身从张婴手中接过纸张,拍拍张婴的肩膀,低声道:“记住我说过的话。”然后转身离开。
嬴政挥了挥手,原本留在账内的小将也跟着离开。
王帐之内只剩下张婴与嬴政两人。
嬴政缓缓挪到旁边的椅子处,佝偻的背脊,看起来好像老了十岁。
张婴鼻尖一酸,凑过去,拿起来梳子道:“仲父,阿婴给你梳一梳,整理一下胡须。”
“阿婴,我来时蒙武还能说话,他还满眼都是内疚,愧疚辜负了……”嬴政轻轻吸了口气,仰起头,目光遥遥落在灵牌上,“若我一早选择带你来,会不会有……”
嬴政的话戛然而止。
张婴骤然想起扶苏之前与他说的话,心在一瞬间提起来,有点点害怕但很快张婴又恢复了冷静。
他握住嬴政的手,刚准备用对方常说的“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来安慰嬴政。
没想到嬴政反而握住了张婴的手,轻轻捏了捏。
他轻叹一声道:“阿婴,刚刚皆是胡言乱语,不必忧虑。”
张婴一顿,坚定道:“仲父,日后随行一定要带……”
话还没说完,就被嬴政轻轻地捏了把鼻尖。
他严肃且柔和道:“阿婴牢牢记住!再出门,你之神迹永远是秘密,无一人知晓,明白吗?”
张婴一惊。
第208章 再起风波
张婴刚想打着哈哈说,仲父别开玩笑,我能有什么神迹。
但当他抬头与嬴政认真又担忧的视线对视上,那一番插科打混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张婴眨了眨眼睛,忍不住道:“仲父何时会有这样的猜测?”
嬴政道:“五年前带你回咸阳的路上。”
张婴一惊,这不是刚刚相遇的时候吗?
他诧异道:“怎么会……”
“怎么会?与阿婴相遇后,数日之内,我恢复食欲,身体强健,还能拉开之前拉不动的重弓。”伴随着胡须一根根掉落,嬴政灰败的气色在渐渐变好,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婴,“这些还不足以说明?”
张婴轻咳地“嗯”了一声,沉默地继续给嬴政梳胡子。
没多久,扶苏端着一份装着竹筒、铜罐、朱砂、红泥的托盘走来。
嬴政打开折好的诏书扫了一眼,确认内容无误,便将其递给扶苏。
扶苏将诏书重新卷好放入竹筒,盖上竹盖,用红泥封好,之后将竹筒放入铜管之中,将铜罐外锁给锁好,再在封口处涂好厚厚的红泥。
再之后他将印章双手捧给嬴政,嬴政捏起印章在印泥上面小小戳了一下。
至此,需要送回咸阳的两份诏书制作完成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