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内侍见扶苏眼底露出一抹倦色,也不敢多劝什么,只担忧地换了两根蜡烛,拨亮堂后,便躬身离开。
他刚刚关上殿门,恰好看见淳于越博士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长公子可在?”淳于越道。
内侍拱了拱手,心疼扶苏公子,便低声道:“哎,长公子一宿未睡,淳于越博士若无紧要公事,不如稍微晚些再……”
“是要事!你速速进去看看,若长公子睡下了,我便离开,若无,那劳请通报一声。”淳于越摆摆手,一副不想与内侍多交流的模样。
内侍一哽,听这话就知道不是紧要公事,他忍不住道:“长公子需要休息……”
“我知道,所以劳烦你进去看看,睡了我就走。”
内侍:……
你是个傻子吗?!
在这种偏殿怎么可能好好睡!我不想让你进去是不想增加扶苏公子的工作量啊!
淳于越见内侍没有动静,眉毛一竖,语气有些不善道:“你拦在殿外门口做甚?莫不是你鬼鬼祟祟做了什么不利长公子的事,不敢让我进去?你且让开,别拿着个鸡毛当箭令。”
内侍差点气得仰倒,几乎是哆嗦着说:“怎,怎可血口喷人。”
淳于越和内侍都是压低嗓音说话,奈何两人的影子在殿门口晃来晃去,引起了扶苏的注意。
扶苏捏了捏眉心,道:“进来。”
殿门被“嘎吱”推开,露出勉强挤出笑容的内侍,以及满脸担忧的淳于越。
扶苏起身道:“先生请进。”
淳
于越对内侍哼了一声,迫不及待地大迈步走进来,似是想到什么,淳于越迅速转身,反手就将殿门合上,然后他重新快步走向扶苏,语气很急促道:“公子,这百越之事,值得警惕呀。”
扶苏抬眉,他道:“何事值得大惊小怪?”
“长公子还不知晓?”淳于越疑惑了一下,紧接着压低了嗓音,语气带着点愤怒,“虎符,定越剑!莫非有人欺下瞒上?”
“知晓。”扶苏微微颌首,脸上露出一丝丝欣慰,“阿婴不愧是咸阳小神童,去百越之地,竟也能发挥如此大的作用。当得这般称赞。”
淳于越:!!!
一时间,殿内陷入诡异的安静,好一会后,淳于越才干巴巴地开口道:“长,长公子,您,您真的,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扶苏好笑地看着淳于越,道:“自然。”
淳于越嘴角拼命抽搐,他忍不住道:“长公子,陛下这般爱重婴小郎君,您认为……合理吗?”
扶苏一愣,声音冷淡下来道:“淳于博士慎言!父皇想如何行事,不容他人置于。”
“是是是。但……可,可是……”淳于越手心都快被挠出血印子了。
长公子啊!你是不是有点纯良过头了?
陛下对待婴小郎君的方式摆明不正常,摆明是在铺路啊!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十年二十年后,足够婴小郎君组建起一起庞大的势力集团。到时候,谁登基可就说不准了啊。
淳于越深吸一口气,拱手道:“长公子,某些话不是为人臣子该说的,但今日臣不得不说,陛下宠爱阿婴幼子可以,但虎符、定越剑,乃象征权皇权,长公子不得不谨慎……”
扶苏:?
他一开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甚至在想自己是张婴生父的事是何时暴露的?
等听到后面,他懂了。
他甚至明白今日偏殿为何典客与张苍两人之间火光四射。
典客应该是为了三弟在出头,故意扔出百越之地作为话头,一方面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二是为了怂恿起他去试探阿婴的虚实。
看来他们真的将张婴误会成了父皇的儿子,并将其视作可能成长为竞争对手的幼虎。
“淳于博士不用担心。”
扶苏忍住笑,缓缓摇头,他见淳于越还想说什么,只低调地透露了一句,“婴小郎君并非父皇的幼子。”
淳于越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扶苏公子,敢问是谁与你说的?”
“父皇。”扶苏道。
扶苏本以为搬出来父皇,今日的对话就该尘埃落定了,没想到淳于越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顿了顿,淳于越小心翼翼地提示道:“长公子,要不再查查?”
扶苏一愣,转而失笑道:“我相信父皇。”
淳于越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忍了忍,开口道:“但长公子不是说过,陛下在某些事情上也不一定是正确,不能固执己见……”长公子,拿出你在政策上怼陛下的叛逆劲啊!调查起来啊!
扶苏好笑地看着淳于越“苦口婆心”,他忽然有点点明白,父皇明明早就知道张婴的身份,却没有急着告诉他的原因。
扶苏轻轻地打断对方,带着点恶趣味,笑了笑道:“你儒家也说,百善孝为先。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政事,我还能站在大秦的立场,说一说,但家事,我自当听从父皇,不必多言。”
淳于越痛心疾首,道:“即便……危于性命?”
扶苏笑了笑,点头“嗯”了一声。
淳于越:……
第一次想把《孝经》给吞了。
愚孝使不得啊!
第152章
千里之外,同样得到消息,然后汇聚在一起的六国余孽们,悲喜交加。
长沙城的一处奢华的庄园。
夜幕降临,从门庭外看着静悄悄,空无一人。
但若提灯走进,便能发现回廊上每隔二十步便站着一位手持利刃的家仆,七转八绕地走上一刻钟,便能瞧见一处假山,绕到假山后方,这才能看见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宅子。
掀开门帘,数十人端坐在前厅,或窃窃私语,或凝眉深思,或沉默喝酒。
秦越交易港口的成立,西瓯首领身死,百越臣服大秦,以及张婴在天地祭坛得到定越剑的事。
无数条消息汇集在一起,大秦的变化太快,百越被灭得猝不及防,令他们不得不暂时放下彼此的成见与忌惮,齐聚一堂。
前厅中,有一位站着的谋臣特别显眼。
此人正是提前离开百越报信,刚刚才得知姬公子身死的郑孟。
他手中拿着姬成写的帛纸,展开给众人看。
他悲戚道:“诸位。姬公子为了刺杀秦王才是舍身忘已地留在百越,奈何却被奸利所害。那竖子竟敢拿姬公子的人头作给大秦的投名状,可恨可恨。”
他说到这,众人纷纷点头,一起怒斥暴秦可恨。甚至还有人说到自己家过去的某某也是被叛徒杀害,献给暴秦,作为荣华富贵的敲门砖。
但是当郑孟努力挥舞着手臂,愤怒地说,要趁着暴秦尚未彻底收服百越,出兵刺杀暴君的时候。
前厅众人又沉默下来。
“哪有那么容易!”
有人摇头晃脑,“你只看见百越遭灾,你没看见后续?孔雀王朝的鸡、鸭商灭了蝗虫,秦越之地的商贸,又给百越源源不断地送去粮食。暴秦这什么运气,蝗虫来了都耗不死这群家伙!”
有人哭丧着脸接话道:“可不是么!尤其秦越之地商贸,一布袋粟可以换三分之一的玉石,这是怎样买卖!怪不得连我手下的大商户都动了心,表示想扛着粮食去百越之地做生意,捞一笔。”
这对话一出,大厅里有人又是哭又是笑,恨苍天不公,为何每每给暴秦降下天赐,何时六国的气运才会重新归来。
还有人说快了快了,之前祭天时,大巫说大秦的气运不超过十年!
……
郑孟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刚要发作,忽然传来“嘎吱”门被推开的声响,又有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了进来。
来者扫视了一圈,站在众人之前,开口道:“诸位且静静,关于对百越的下一步计划,各位有何想法?”
说话的人是吴芮,论血脉是春秋时吴王夫差的后遗,论身份,他在长沙郡耕耘颇深,是百越不少部落暗中的领袖。姬成能与西瓯部落搭上关系,还是因为吴芮有作保举荐。
所以他虽不是六国嫡系公子,但也是魏国反叛的支持者,他的话依旧很有分量,一开口,原本小声音不断的前厅瞬间安静下来。
台下有郎君道:“吴郎君,不知你有何高见?”
吴芮扫视了一眼,没看见具体说话的谁,沉吟片刻,道:“高见谈不上,只某有一事好奇,是谁在天地祭坛偷换了祝文?”
台下众人发出轻轻的喧哗声。
不知晓这件事的郎君,立刻精神抖擞起来,感兴趣地询问周围人,暴秦在天地祭祀上是怎么丢脸的,在得知并未暴秦丢脸后便啧了一声,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笑容。
而知晓这件事的郎君则在台下高声问道:“吴郎君,你为何关心这事?”
吴芮道:“暴君因这件事震怒,不光封锁了暗月河沿岸地区,连五岭之地都被他派兵卡住。现在百越不少部落都开始试探我这边,
已经快影响到长沙郡。”
那人嗤笑一声,道:“吴郎君,你可是吴王夫差的后裔,岂可怕一小小养马家奴的子嗣。”
吴芮摇了摇头,冷静道:“诸位,这样追溯上去有何意义?暴君祖先是曾在周王朝当过马夫,但暴君的始祖是谁?五帝中颛顼帝的孙女“女修”的后人伯夷。伯夷帮助大禹治水,所以才被舜帝赐“嬴”这个姓氏,之后伯夷被禹重用,成为执政官,伯夷家族也成为贵族被重用。
若不是嬴氏支持商朝,周武王灭商,他们又岂会沦落为家奴一行。①”
众人又是一惊,显然不是所有人都了解这一段记载。
台下忽然有人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道:“吴郎君莫不是不想抗秦?”
“并非如此,我只是认为前人前世,没必要拿出来说嘴。”
吴芮再次摇了摇头,同时补充道,“诸位从我这里得到的很多粮草,多是从骆越、西瓯收购而来。现在暴君封了路线,还四处搜查,我担心会查出来。所以希望这件事能尽早结束。”
众人一顿。
项伯忽然起身,开口道:“我不知是谁。但暴君开始封锁时,我命手下的人将搜集的证据丢给暴君子寒的人。”
同一时刻,赵歇也起身道:“我不知谁是主谋,但确实有人动了我的线人,所以我将那一部分线索,一早将其丢在了暴君子胡亥和扶苏身上。”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说完之后,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惊诧的神色。
项伯皱起眉头道:“这不好办了。原本我是想利用秦王多疑,趁机挑起宫廷斗争,再浑水摸鱼。但若是一下牵扯到这么多公子,暴君肯定不会再怀疑了。”
“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赵歇冷哼了一声,“暴君是个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性子。昔年赵国部分小子与他打闹,他便认为受了欺辱,暴秦攻破赵国后,第一时间命令赵高那竖子屠杀我贵族。”
“嘶!”台下数人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人惊讶道,“此话当真?”
“我岂会撒谎!若无暴君之令,赵高那厮岂敢在暴秦攻破邯郸的第一日便杀人放火?”
赵歇脸色愤愤不平,“那暴君心胸狭隘,不过幼时与孩童玩伴时的一些冲突打闹,他竟能嫉恨数年。你们可知,算妻族在内,邯郸拢共有五个世家贵族,皆被夷三族。
我妻被吓得惶惶不可终日,三年后,郁郁而终。暴秦心性凉薄,对什么子嗣后代绝不会心软!②”
这时有人开口道:“不对吧。我见他对张家那小儿颇为宠爱?”
“那是小子好把控,又非皇子,对皇权威胁不大。”
赵歇冷笑一声,意味深长道,“他亲近过、信任过的亲人几乎都背叛过他。你当他不会忌讳?那几名公子要倒霉了!”
其他人不说话了。
赵歇是战国时赵国贵族,现在的赵氏族长,据说与宫中某位贵人还有交集。
但凡是牵扯到暴君的话,众人都不会太质疑。
吴芮忙道:“赵公子,那几位公子倒霉,暴秦可会退兵?”
赵歇道:“会。但日子上不好说。”
吴芮沉默。
郑孟忽然起身,高声道:“我,我有办法令大秦即可退兵。”
众人侧目。
郑孟没有急着说缘由,但私下找到齐国、魏国、赵国等四国的公子,低声强调,他愿意用关乎大秦未来的秘密,交换为姬公子复仇的条件。
被私聊的赵歇、吴芮、田公子等四位郎君们彼此对视一眼。
依次跟着郑孟来到了隔壁的一处小厢房。
大厅中原本两个正在喝酒的人,偷偷抬眼,两人喝酒
的动作越发大,其中一人忽然就没了踪影。
另外一侧,郑孟将小厢房的门合上。
他再次与众人提出要为姬公子复仇这个条件,然后深吸一口气,将张婴是“狸猫换太子”的身世告诉了众人。
众郎君:!!!
齐国的田郎君是知晓六年前咸阳大火的,怒极反笑道:“韩国就是心眼多,怪不得让我们先行离开,原来还藏着这么一门心思。”
赵歇摸了摸下巴,眼底闪烁着精光,道:“怪不得了!好,好啊!”
吴芮若有所思。
之后,郑孟沉稳地等其他四国郎君询问细节,等他们彼此交流情况。
小半个时辰后,四位公子终于停了声音,郑孟才开口道:“诸位公子,若还有任何疑惑,皆可询问我。我将知无不尽。这事韩国、楚国的公子都知晓。我没有撒谎,张婴是韩国钉在秦国的棋子。”
说到这,郑孟扭头看向吴芮,道:“吴郎君,只要将张婴的消息放出去,暴君绝对没心思放在封锁百越,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退兵。”
顿了顿,郑孟看向众多公子,拱手鞠躬道:“我只求一件事。姬公子为反秦大义而死,恳请你们复仇!即刻复仇!”
四位公子却没有开口,神色不明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齐国田公子先出声,慢悠悠道:“郑郎君不必心急。暴秦气运尚在,我们先等等。”
赵国赵歇也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有耐心。”
……
郑孟愕然,他心下一紧,忍不住多说多劝了几句,见他们油盐不进,最后甚至还怒道,“竖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们岂可违背誓言。”
没想到四位公子依旧很淡定地打太极。
赵国赵歇冷笑着补充一句,“在外,我们是承诺给姬成复仇,一日是复仇,一年,十年也是复仇,我们并未违背誓言。”
郑孟气得不行,气极反笑道:“我算是看透了!什么大秦起义联盟军,你们这些人,当的当上了秦吏,当的当上了个乡长,有荣华富贵在,看着兵强马壮,实际上却瞻前顾后,懦弱无比。还不如张良公子单枪匹马去复仇来得有勇气!
我也告诫一句,若一直踌躇不前,只想等虚无缥缈的气运、天惩,迟早是被暴秦蚕食殆尽。”
说完,郑孟甩袖离去。
众人微微皱起眉。
有人讥讽道:“还投奔张良?赞他单枪匹马?张良若不是有楚国项家资助撑着,能在匈奴掀起什么风浪?”
“张郎君是大才。若无他,我们与羌族、匈奴也搭不上关系。”
吴芮忽然开口道,“郑郎君是姬公子的门客谋臣,谋主身亡,他会如此,倒也能理解。”
其他几位公子齐齐沉默。
他们虽然很不满郑孟的冒犯,但他们都是身处谋主的位置,换位思考一下,自然希望谋臣能像郑孟这样至死不渝,忠心耿耿。所以便不再做声。
郑孟只是一介门客,他暴怒离去,大家也就当个谈资笑笑。
他们此刻的注意力全放在张婴身上。
认为这是一枚极佳的棋子。
就看要下在何处。
吴芮正在与众人说,要不要立刻将消息放出去,混淆暴秦的视野,如今暴君不在咸阳宫,咸阳可能都会乱,他们也能趁机做点事。
齐国田家人忽然道:“吴郎君。若将张婴的消息用在此处,我认为不妥。暴君是有可能退兵,但也有可能加强封锁,查找消息是从何处泄露,我们危也。
另外,嬴政三四十个子嗣,再多一个受宠的又如何,只要暴君不死,咸阳就不可能乱,我们也找不到好的机会。
所以,这么好的棋子用在此处,这…
…杀鸡焉用牛刀啊!”
吴芮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半晌,道:“那你道如何?”
“韩、楚捏着这条线索,他们无非是希望用血缘、亲缘拉拢张婴,让他能成为韩楚的人,最后手刃暴君。但我觉得不合适。”
齐国田家人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案几,道,“韩楚太天真了,那么点小恩小惠,怎么比得过暴君给予的这些东西。他们真的能笼络张婴?让他刺杀暴君吗?”
四位公子同时沉默,此话在理,暴君这泼天的宠信,他们都会动摇,不信那小子不动摇。
赵国赵歇道:“那你的意思是?”
齐国田公子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让张婴成为我们的一条后路?”
赵歇嗤笑一声道:“这不是与韩、楚两国的方法一样么,笼络,他们都将小公子送过去做玩伴了,我们还能怎么笼络,留后路?”
“那当然不一样!韩、楚是想将张婴作为刺向大秦最后的利刃。我们不,毕竟大秦气运何时到尽头尚未可知,我是要将他作为真正的退路。”
齐国田家人几乎是明示了。他担心万一反秦不成功,就提前给自己安排一个可以跑路的途径。
其他三国的公子齐刷刷皱起眉。
但因为反秦情绪最激烈的楚人不在,所以没有人率先破口大骂,反而脸上各有成算。
这也给了齐国田家人继续说下去的时间。
齐国田家人笑了笑,补充道:“诸位,暴君若知晓张婴是他孙儿,以他多疑的性格,必将大秦境内查个底朝天。而这,就是我等的机会!”
吴芮一愣,下意识开口道:“何意?”
齐国田家人沾水在案几上写了两个字,“外戚”。
众人:!!!
胆大包天,但,但又好像有点意思。
第153章
张婴不知晓居然有人想要给他无中生外戚。
此刻,他趴在晃晃荡荡的商船甲板上,满脑子都在想即将启程回咸阳了,但扶苏布置的有关“大秦大商户”的作业还是没有头绪,嬴政点拨让他守在港口,但他守着了啊!依旧啥也没看见。
“小郎君。”
低沉的嗓音响起,“长安乡的工匠们行囊已经收拾好了,他们有人来问,真的不需要多留些人守着酿酒厂吗?万一被百越人学去酿酒技术可怎么办?”
张婴抬起头,恰好看见脸色苍白的章邯。
他起身,连忙扯着对方来到另外一处躺椅前,道:“怎么是你过来了,快快躺下,哎,你伤得那么重,我回去都不知道如何与章老丈交代。”
章邯这一次跟着嬴政御驾亲征,不光杀敌过五十,而且还在一次战役中率领数百人偷袭西欧联盟军,逼杀了对方一员大将毋波,立下赫赫战功,直接被提拔为章百将。
但也因为与毋波单兵厮杀,胸前被对方狠狠地砍了一刀,昏厥了好些日子才醒过来。
章邯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羞色,急忙道:“小福星,是末将学艺不精,阿父绝不会怪小郎君分毫。”
“行了行了!闭嘴休息吧大功臣!我知道你看重军功,但也别满脑子都是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爵位差不多就行,命重要,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张婴连忙将章邯重新摁下去躺好,“工匠那边我会去说,酿酒厂留在这没事,会令果酒不涩口的技术并未留在百越,是每月派人送来成品。退一万步说,即便真让他们折腾出来,也无妨。”
章邯瞪大眼,肚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想劝小福星别对那些人太好了。
但他刚想好,就见张婴又重新拿起朱笔,抓耳挠腮在思考,他又不敢出声打扰。
但章邯不敢,不代表其他人不敢。
如桥一路小跑上甲板,开口道:“你窝在这三天了,都没下船,是为了写什么呢?”
张婴将空无一字的竹简露给如桥看,道:“什么也没写。”
如桥道:“这样啊!哎,我发现一个轻松赚钱的好方法,你要不要试试看?”
“什么轻松赚钱?”
张婴迷惑地看着如桥,“你还要赚钱?”
“我怎么不要!按你的话说,不能让跟着自己的人喝西北风呀。”
如桥白眼都快差翻上天了,语气酸酸的,“你以为谁都能像小福星一样,随便捣鼓一个东西出来,就令大秦上下无数人追捧,不用费力,一群人给你送钱吗?”
“那是!”张婴点点头,冲如桥得意地笑了笑,“嘿嘿,羡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