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是格雷斯家族的人,这就够了。”
“可万一殿下有了孩子呢?殿下会长得像陛下,这是我们最大的幸运,但万一殿下的孩子长得不想陛下而像他的生父母……那我们……那我们岂不是……”
“怕什么。”高傲的女声漫不经心,“王位的诅咒你又不是不知道,朱尔斯被立为王储,就代表着他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他可不一定能成功活到生下他的儿子的时候,你何必想这么多?”
“……也对。”
这一天,是朱尔斯一生最为痛苦的时刻,也是他扭曲的来源。
从这一天以后,朱尔斯变得更亲切了。
所有人都喜爱着他,认为他是当之无愧的王储和下一任国王,但所有人也都在心中暗自惊奇为什么他的身上没有半点王室的傲慢和自大。
——为什么?
其实答案很简单。
但在他亲手杀了王后和她的侍女后,便再也不会有人能够知道。
……
第七段记忆属于路西恩王子。
比起深受宠爱却又并非胡克二世亲生的朱尔斯,路西恩倒的确是胡克二世的血脉,但他出身低下,生母不但是胡克二世无名无份的情人,甚至还只是一个低贱的舞女。
按理来说,他痛苦的记忆必定如同软刀子割肉一样漫长而没有尽头,但事实上,当他毫不顾忌身份和所谓的贵族体面、一拳一拳将所有胆敢嘲笑他的贵族子弟揍翻后,他的人生就步入了正轨。
“没有人可以嘲笑我的母亲,嘲笑我!”他攥着拳头,像是年幼的凶狮一样咆哮,“下一次——如果有下一次,我就把你们的牙统统打进肚子!不信的话就来试试看吧!!”
试?
不,在这之后,已经再也没有人敢拿他母亲的身份说话了。
年幼的雄狮已经初步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严。
……
之后就是第八段记忆,它属于听到自己所爱之人的死讯的德雷克公爵;
第九段记忆,属于看到可敬长辈惨死的艾伦助祭;
第十段和第十一段记忆,属于博林男爵与加德纳男爵;
第十二段记忆,属于玛丽安女仆……
伊莲娜走过了十二个人的记忆,阅览了十二段人生。
而当她推开最后一扇门后,她蓦然睁开眼,醒了过来——从那个血红的世界、血肉铸就的天地和巨木,以及如同蚕蛹般的茧内醒了过来!
伊莲娜深吸一口气,用力撕开身上的白色粘膜,从这片恶心的血肉世界中站起。
她回身巡视,看到不远处有十三个白色的“蚕蛹”,里头包括着彭斯警长和朱尔斯王子在内的十三个人。
但不等伊莲娜细看,熟悉的黑暗阴影再一次涌来——
可怕狂暴的咆哮响起,地震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个庞然巨大的可怕石像鬼,竟然从深海之下的梦境追到了这里!
伊莲娜目光扫视,很快在不远处看到了又一扇熟悉的深海之门。
可这一次,她没有逃跑。
她回过身,直面这只可怕的怪物,第一次认真打量它恐怖的面容,对它咆哮着冲来的可怕模样视若无睹。
而就在这只怪物逼近身前、即将张开巨口将她的脑袋一口咬下时,她终于开口,准确地叫出了这只怪物的名字——
“赫伯特。”
这一瞬间,疯狂咆哮着的丑陋石像鬼蓦然停下脚步,如同被时间定格。
黑暗的阴影在石像鬼的身上流淌,像是一颗心脏的跃动。
怪物没有回应。
于是伊莲娜继续说了下去。
“又或者,我该叫你别的名字?是叫你‘约瑟夫警员’好?还是叫你‘助手艾诺克’呢?”
近乎凝固的沉默中,伊莲娜面前的石像鬼悄然发生了变化。
庞然巨大的身躯模糊了棱角,融入黑暗;狰狞可怕的面容褪去颜色,化作阴影。
最后,一切的黑暗与阴影都如同有生命般缩回脚下,原本悬挂着“约瑟夫警员”的蚕蛹也悄然从地面消失,而当那张熟悉的苍白面容真正显露在伊莲娜面前时,伊莲娜盯着那双陌生又熟悉的冷酷灰瞳,忍不住有些晃神。
“赫伯特……”伊莲娜笑了笑,“我该说好久不见吗?”
对面,赫伯特看着伊莲娜,轻轻一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第088章 反转梦境
什么时候发现的?
伊莲娜笑了笑, 没有回答,而是指向了远处的那扇深海之门,道:“你知道那扇门的尽头是什么吗?”
赫伯特只是微笑看她, 仿佛胜券在握。
但下一秒, 伊莲娜的话却令他的表情微顿。
“你不知道, 对吗?”
赫伯特神色微沉, 反问道:“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不知道?”他灰色的眼瞳无情而冷酷,脸上的表情仿佛嘲笑,“你知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伊莲娜又一次回避了这个问题, 轻声念出了那一句预言——
“……你可以瞒得过生命,但却瞒不过死亡!你以为鱼蜕皮之后就算是迎接过死亡吗?你以为蚕破茧后就算是迎来了新生吗?”顿了顿,伊莲娜再次问道,“赫伯特,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不等对方回答, 伊莲娜再次开口解答:“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甚至不知道你身在何处, 你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在这场我们两人共同构筑的游戏里, 有一个人对这件事彻彻底底地失忆了,但是——这个人不是我, 是你, 赫伯特!”
伊莲娜定定看着赫伯特, 原本应该如大海一样温柔的碧蓝的眼睛这一刻却如同尖刀,瞬间刺穿了赫伯特的所有镇定和伪装!
赫伯特脸色一沉, 面上立即露出刻薄的讥诮, 像是反射性地令自己强大、对所有胆敢冒犯他的人予以重击。
但伊莲娜对此视若无睹, 收回目光,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从火车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我对这个世界隔着一层虚假的隔膜,为什么当我出现在城堡的最深处时等待我的却是万物归一者的呼唤,为什么当我推开一扇扇的门后,墙上那些‘画像’的表情会那样痛苦,为什么我要经历一个又一个人的记忆才能到达终点……
我曾经以为这是我唤回自我记忆的一种方式,就像是拨动邓莫尔司祭的灾厄之线那样,是我下意识的一种自救。而看到彭斯警长的记忆后、看到那些关于门的资料后,我更是做出了第一个大胆的猜测——赫伯特,我想当你看到这里时也有同样的想法吧?”
话语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再装模作样地欺骗或否认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赫伯特淡淡接道:“没错,我已经明白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门’在莫城开启了,并且不是一扇门,而是两扇门。”伊莲娜说,“一扇通向黑暗星空、掌控生命之阴影的生命母神;一扇通向噩梦深海、掌控死亡之预言的万物归一者。当两扇门同时开启时,莫城就成为了被两位古神同时注视下的风暴眼,至此,莫城必将是预言之地,因此也必将有一人在此登上神座!”
“当两扇大门同时打开后,意外的事发生了——那神秘的梦界竟然降临了莫城,将莫城分割成为了以你我为主体的两个梦境。只可惜,这看似公平的局面却对我很不利。”赫伯特说着,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血肉的世界,“在这个梦里,我失去了有关这段仪式和这个门的记忆。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我将去往何处……我的梦境没有给我留下任何提示,没有告诉我任何线索,但我看到了你。蛹中的你。”
赫伯特一顿,微微侧头,向伊莲娜露出凉薄笑意:“为此,我大胆推测,真正的线索和契机在你的梦中,所以我进入了你的领域,我决定要在你的梦中战胜你。”
伊莲娜道:“不仅如此。你不但进入了我的梦,并且乘我不备,令我失去记忆,好跟你站在相似的起点。你试图跟随我的视角得到这一切的真相,探明我们的游戏和规则,但与此同时,你谨慎地没有选择成为我梦中的艾诺克,而是以局外人‘约瑟夫警员’的身份出现……可你没想到梦中的‘艾诺克’竟然那样敏锐,在见到你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你的不对,找到了你、质问你、试图触摸到梦境的真相。”
“但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止我的计划,挡住我的前路——哪怕那是另一个我。”赫伯特笑容越发优雅冷酷。
“所以你杀了他,并将他抛弃在我能看到的地方,试图观察我的反应,探寻梦的反馈,但你没想到我失忆得太彻底了,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甚至连梦境也没有给你任何反馈、任何线索。为此,你不得不跟彭斯警长来到我的面前,跟紧我这个梦的主人……但你露出的破绽太多了。”
伊莲娜侃侃而谈。
“在城堡的第一天,一共有三个人迎来了死亡。其中邓莫尔司祭的死亡,是因为我的干扰,我让他进入了梦中梦、坠入了噩梦的最深处,看到了那座不可被凡人直视的古神之门;而艾诺克的死亡,是因为你要清除你道路上的所有阻碍,所以你轻而易举地杀死了失去力量的艾诺克;但德雷克公爵又是为什么会受到袭击?
“答案很简单,因为他的使徒能力,生命呼唤。他的能力,可以让他呼唤一定区域内的动物、替他承受伤害与死亡,与此同时,他也能感应到一片区域的生命力量,所以只要他发动能力,他就能看穿你约瑟夫的伪装,所以你才会第一天晚上就对他痛下杀手!
“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路西恩!你要杀了路西恩,因为路西恩可以使用血液为媒介,称量一个生命的重量。在检查尸体的时候,他称量过了艾诺克的生命重量,而接下来,只要他得到你的血、称量过你的生命重量,就会知道你跟艾诺克赫然就是同一人,所以如果我没有及时进入地下室、及时开启通往梦境上层的门的话,下一个遇袭的人必然就是路西恩!”
“没错。”赫伯特毫无被揭穿的凶手的自觉,甚至对伊莲娜赞赏点头,“我不知道这场梦境将会持续多久,所以我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最万全的准备……但我低估了你的聪颖,伊莲娜。你总是如此,总是这样让我出乎意料。”
伊莲娜干脆点头:“对,你低估了我,也低估了我的探索进度。你没有想到,仅仅是来到城堡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梦境最深处的那扇门,发现了梦的真相。之后,我甚至没有等到那群试图寻求救援的祭品们无功而返,没有等到梦境的收束、等到结局的到来,就主动推开大门,开始向梦的上层世界走去。所以你不得不同样抛下那些人,跟着我的脚步离开梦境,出现在了这里……”
赫伯特笑容越深:“看来你如今已经深刻了解了自己的处境了,伊莲娜,不,比阿特丽丝。既然你已经明白了这一切,你就该知道你在昏头之下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你从你的梦境你的主场离开,主动进入了我的梦境。而在这里——在我的世界,你绝无战胜我的可能!”
“所以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你的结局了,对吗?”赫伯特的声音蓦然冷下,笑容矜持而傲慢,“那么去吧,比阿特丽丝,推开那扇门,向我认输,迎接你的结局。当一切的终局到来之时,我或许可以向圣主恳求留下你的性命,让你在我的神国之内永生!”
伊莲娜看着这个傲慢而冷酷的男人,目光极为复杂。
她微微摇头,说道:“所以你以为事情就是这样吗,赫伯特,你以为这就是一切的结局吗?你以为只要推开那扇门,就代表着我踏入了你的领域、向你与你的圣主臣服。接下来,你便会理所当然地成为预言的胜者、理所当然地点燃神火,成为新主吗?”
赫伯特反问:“难道不是吗?”
伊莲娜无声叹了口气,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没有回答,而是加快语速,继续说了下去:“在失去记忆的赫伯特你看来,这件事的真相应当是这样的——
“在现实世界中,当我接下了克里斯汀女士的委托,以她的身份来到莫城时,一直以艾诺克之名充当我的助手的你就生出预感,认为这或许就是那预言时刻。于是,到达莫城后,你与我在火车上分别,这时我在明处,你在暗处。
“你率先回到城堡,重拾了自己作为圣徒的力量,迅速布下仪式,开启神门,试图占据主动,夺得神位,但你没想到我的动作也不慢——当你在城堡中开门时,我在莫城的另一角也同样进行了仪式,打开了门。
“因此,这一刻,两位古神的神门同时在莫城开启!而当莫城同时处于两位神的神域中时,一个不可思议的想象出现了——梦界向现实的世界倾塌,将整个莫城都纳入了虚假的梦界,并以你我二人为主体,构筑了以噩梦深海为核心的上下两层梦境,以及以血肉深渊为核心的上下两层梦境。四层梦世界由此成型!
“我在深海的梦中,而你在血肉的梦中。这是属于我们两人的较量,只要我们任何一个人在梦中将对方击溃,那么这个人就能夺取最终的胜利果实,成为那预言中的新主!
“但意外发生了,你没有想到梦界会侵入现实,你对此毫无准备,于是你进入梦界后便失去了最重要的那部分记忆,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终点在何方。于是你冒险潜入我的梦里,用手段令我忘记自己正身处噩梦,甚至忘记这一场噩梦才是我的真正主场!
“你杀死了艾诺克,并准备一步步杀死所有的人,用排除法得到一切的真相。可你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找到了门,进入了上层梦境,从一扇扇门后侵入了祭品的记忆,得知了梦与门的真相。你追逐着我一路走来,我明白了真相,你也同样恍然大悟。你开始对此感到兴奋,而当我主动离开噩梦、离开自己的主场,进入你的梦世界时,你更是笃定了自己的胜机!你认为我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只能向你认输、向你俯首称臣,哪怕满心不甘和怨愤,却也只能目送你登上神位……就如同现在这样……
“赫伯特,你以为这就是真相,你以为那扇门后就是结局、是你梦寐以求的神座,对吗?”
赫伯特再次反问:“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这一刻,伊莲娜终于给出坚定回答,“这不是真相,而是‘艾诺克’想要让你相信的真相!”
“……你说什么?”这一瞬间,赫伯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胡话?”
伊莲娜心情复杂地再次说出了那句窃死者给予他们的预言:“……你以为鱼蜕皮之后就算是迎接过死亡吗?你以为蚕破茧后就算是迎来了新生吗?蜕皮后的鱼没有迎来死亡,就如同破茧后的蚕没有迎来新生……赫伯特……你……还没有明白吗?”
赫伯特脸色越发苍白,嘴唇紧抿,灰色的眼睛像是有怒火在烧灼。
这一刻,他似乎不再是那个可怕的黑暗圣徒,而是变成了多年前那个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鸟儿化作肉酱的可怜孩子,对这一切即将到来的可怕事实无能为力。
因为结局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伊莲娜轻声说了下去:“赫伯特,你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你忘了你已经再不可能登上那个神座……因为……在仪式完成前就坠入死亡的灵魂,是无法成神的……”
她心情复杂,用难以理清的情绪,说出了那个可怕真相:“赫伯特……艾诺克……你不可能成神。”
“你已经死了。”
第089章 痛苦与灾厄
原本已经理清的“真相”, 在此刻再度坠入可怕的迷雾与深渊。
几乎第一时间,赫伯特就开口厉声反驳:“这不可能!”
他的额上渗出细汗,太阳穴上青筋直跳, 无数似是而非的记忆涌上, 将他卷入了痛苦的漩涡。
但他对这一切不管不顾, 甚至不愿去看去整理那些闪回的记忆碎片, 只用他那双充斥着可怕怒火的冷酷眼瞳直勾勾盯着伊莲娜,冰冷说道,“这不可能!伊莲娜, 事到如今你不用再说这些可笑的话语来妄图欺骗我——你只要去打开那扇门,迎接你的结局就够了!而如果你不肯去开启,也没有关系,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成为定局,你不肯开, 那就让我来开!”
话音未落,赫伯特脚下的阴影暴涨, 一只可怕的石像鬼在他背后振翅飞出, 呼啸着冲向二人视线尽头的那扇深海之门,转瞬即至, 巨大的爪子按住古朴神秘的门扇,仿佛下一刻就要推开这扇门、结束这一切。
但伊莲娜对此毫不惊慌, 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追逐, 只在那只石像鬼即将推开大门的前一刻轻声说道:“停下。”
于是就在这一刻——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只见那只由赫伯特力量构筑的石像鬼, 竟然真的就此停顿,失去生命, 化作一只真正的石雕, 颓然滚落。
赫伯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赫伯特额上的汗液开始落下。他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 感到自己头痛得越发厉害了,但他不肯认输,不肯后退。
“这不可能……我不相信……”他近乎愤怒地看着伊莲娜,但眼瞳深处却有自己都无法察觉的了然和悲哀,“你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的事……明明……明明这是我的梦——”
“不,赫伯特。”伊莲娜来到了他的面前,停顿瞬间后,终于伸出手,克服了自己心中的迟疑,轻轻触碰这道死亡的幻影、火焰的余烬。
“这不是你的梦。”她轻声道出真相,“这是我的梦。而在那扇门后……是我的神座。”
“不可能!”赫伯特越发愤怒,越发激烈地反驳着她,“这明明是我的梦!是我的主场,我的世界!那伫立在这个世界中心的,是属于生命母神的投影!这样的世界,这样的梦,怎么可能属于你?”
“是啊……这个世界明明身处生命母神的注视之下,但它却为什么偏偏是我的主场?赫伯特,你真的忘记太多东西了……还记得你与我的仪式吗?”
这一瞬间,赫伯特脑中一片空白。
他竟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没关系,伊莲娜会告诉他的——关于这一切的真相!
“预言中,黑暗星海的神灵,诞生于痛苦的血肉,而来自噩梦深海的新主,会于灾厄中现身。你代表着痛苦,我代表着灾厄,而‘痛苦’与‘灾厄’的仪式,当然不会相同。
“作为痛苦的预备新神,你要以自身的血肉开启生命母神的神国之门,在祂的注视下,经历极致的痛苦与死亡后,蜕出肉身的‘蛹’,以真灵化作真神;而作为灾厄的预备新主,我则需要向万物归一者献上足够的祭品,令他们死于一个个巧合与灾厄之中,汇聚所有灾厄的力量,登上神座。
“但是……无论是‘痛苦’也好,‘灾厄’也好,祂们都注定是古神的从属,而这件事,是你和我都不可接受的……”伊莲娜看着赫伯特,轻声道,“赫伯特,你其实并没有他们想的那样虔诚……当然,我也是……”
伊莲娜并不相信神灵,无论她失忆多少次、重来多少回,她都知道自己绝非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而赫伯特也同样如此。
虽然他是被神选中的人、虽然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成为“开门人”而诞生的圣徒,但他同样没有那样虔诚。
“所以事实的真相是,当现实的我作为克里斯汀,与作为助手艾诺克的你,一块儿来到莫城后,你就离开了我,然后……你同时开启了两个仪式,并成为了这场仪式中第一个死去的人……
“你没能拿回你圣徒的力量,所以你不得不制造了一场巨大的仪式,引来了梦界,用梦界隔绝两位古神的注视,然后试图通过这场仪式将‘痛苦’赠予我……你希望我能够跳出万物归一者或生命母神的从属,成为一个真正的新神——痛苦与灾厄之神。
“所以在那个深海的梦境中,梦境的真正主人,其实是你,而仪式对应的属性也不是死亡的‘灾厄’,而是生命的‘痛苦’。你制造出了一个一无所知的幻影,引导我和祭品来到城堡,引导我走过祭品们的人生,得到他们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
卡尔斯管家对于权力失控时不甘的痛苦,赫西夫人对于选择维护怪物的自己的内疚与痛苦,彭斯警长对于信念崩溃的消亡的痛苦,邓莫尔司祭对于死亡的痛苦,朱尔斯王子对于身世和亲手杀害母亲的痛苦……这一段段痛苦的人生,构成了仪式,也构成了养料和媒介,将本该属于赫伯特的“痛苦”转移给了她。
“然后,你带着我向上升起,离开深海,来到血肉的世界,来到这个其实属于我的梦境,引导我在这里用灾厄的力量杀死这些祭品……杀死你……”
伊莲娜从怀中拿出了一朵染血的黑色玫瑰——那赫然梦境里“艾诺克”被“约瑟夫”杀害后,从艾诺克的手掌中发现的纸玫瑰!
只见这一刻,这朵用纸叠成的玫瑰,竟在伊莲娜手中变成了一柄古怪而锋利的匕首!
赫伯特毫不怀疑,像这样奇特而锋利的匕首,只要刺进他的心脏,就会立即了结他的性命,让他再没有翻身余地!
“你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你的计划……包括你自己。”伊莲娜看着这柄匕首,心情复杂,“你害怕我到最后都没有发现这是属于我的梦,所以你在一开始就将杀死你的刀交给了我……”
伊莲娜没有抬头去看赫伯特的表情,可能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也不忍心去看这一刻这道“死亡幻影”的不可置信、失魂落魄。
“……而现在,我已经在噩梦的深海内完成了‘痛苦’的仪式……接下来,只要我在血肉的星空下完成‘灾厄’的仪式,杀死所有祭品,还有作为最终幻影的你,我就能推开那扇门,从死亡与生命中升起真正的神国——这就是这一切的真相,赫伯特。”
伊莲娜慢慢抬头,看向脸色惨败摇摇欲坠的赫伯特,轻声道:“我从没有将你视作为灾厄的余波和点缀,没有想要令你成为登上高处的石阶。但你却选择了成为我脚下的石头、路边的野花、手上的珠宝、头上的王冠……赫伯特,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呢?”
“为什么?你问为什么?”这个一无所知并忘却一切的死亡幻影,向她愤怒喊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绝不相信——我绝不相信这样的胡言乱语!我绝不相信我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不经过大脑的、可耻可笑的一切!我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他愤怒而不甘地咆哮着,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伊莲娜叹了口气,看向远处的蚕蛹。
“赫伯特,你跟我走过那条走廊,你亲眼看过那十二段记忆,但你就没有奇怪过吗?为什么墙面上挂着十三个人的肖像画,可我们却只走过了十二个人的记忆?
“或许你会认为,缺少的那个人的记忆是卡叶塔娜的,因为她只是一个不该存在、非人非物的人偶,所以哪怕她置身长廊的肖像画里,她也没有属于她自己的‘痛苦’人生……一个人偶怎么会有人生?但是赫伯特,如果你认真思考你就会发现,那十二段记忆里只有十一段痛苦……你有想过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