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向大家说着,声音疲惫,身形消瘦,脸色苍白虚弱仿佛风吹就倒。
“只有她——我的女儿,卡叶塔娜。”
这一刻,记忆定格在赫西夫人不可思议得近乎惊恐的面容上。
之后,混乱的记忆闪回,似乎是好几天后,赫西夫人回到了地下的卧房。
然而此刻,卧房内没有了可怕的鲜血,也没有了金色的鱼鳞,就连卧床都摆回了原处。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一场噩梦。
但赫西夫人却知道那不是梦。
因为那个女孩——那个不知道从何而来、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可怕之物,将在日后与她长伴。
“卡叶塔娜……”
伊莲娜震惊呆立原地,脑中近乎空白。
“卡叶塔娜……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她忍不住摇头,不断地摇头,但却不得不接受这样令人震惊的真相。
“她竟然是——我?”
卡叶塔娜是她的鱼蜕,是她逃离城堡时抛弃的鳞片。
她本不该存在,但赫伯特却使用他所信仰的生命母神的力量,强行将那堆本是死物的鳞片催生出了卡叶塔娜——一个从不该存在,但却又真实存在的“生命”。
[……你以为鱼蜕皮之后就算是迎接过死亡吗?你以为蚕破茧后就算是迎来了新生吗……]
这一刻,关押室内窃死者的声音再次在伊莲娜耳畔回响。
而这一次,伊莲娜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真相——至少是部分真相。
此时此刻,伊莲娜心中生出了莫名的不安和焦虑,就像是有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正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悄然发生。
她想要到达真相的面前,阻止这样的一切。
但当伊莲娜迈出步伐后,却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立即离开赫西夫人的记忆,而是踏入了对方的另一段记忆!
赫西夫人是恐惧着卡叶塔娜的。
或者说城堡内的所有人都恐惧着这个如木偶一样僵硬的小主人。
什么样的怪物是可怕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回答。
但当见过年幼的卡叶塔娜后,众人才恍然发现,只有那种与人类极度相似、却又偏偏在最关键微妙的地方迥异人类的非人类,才会在轻描淡写中将人们心底最深的恐惧悄然引出。
卡叶塔娜就是这样的怪物。
作为莫城领的主人的城堡,整座古堡上下的仆人有百余名,这还只是常住古堡的仆人,至于那些会轮换的、会离开的人,甚至都没有计算进来。
然而当卡叶塔娜从城堡内走过时,这栋容纳了百余人的城堡却安静得像是无人存在。
所有人都恨不得从卡叶塔娜眼前消失,并付诸了行动,唯有作为女仆长的赫西夫人没有这个躲开的机会。
于是在接下来的六年里,赫西夫人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恐惧,与这个不知来历的可怕怪物相伴。
她看着这个怪物从婴儿长成孩童,看着这个怪物从连吃饭都不会的僵硬木偶变成偶尔会发言会回应他人的“有点冷漠的小姑娘”。
复杂的情绪随着时间,在她心中慢慢积累,步步酝酿,逐渐发酵。许多时候,赫西夫人甚至会忘记她养育长大的不是一个“有点冷漠的小姑娘”,而是一个不知来历的可怕怪物。
但没关系,哪怕昨天忘记了,今天早上她也会在镜子面前告诉自己:卡叶塔娜是个怪物。
赫西夫人让自己始终牢记着卡叶塔娜的身份、牢记着那一天地下卧房内的恐怖一幕。
——不要怜悯怪物。
可是,后来的某一天,当她得了重感冒,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周遭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这个怪物却在没有人引导、没有人提醒的情况下,偷偷来到了她的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赫西夫人……她们说你快死了……”
小怪物看着她,空洞的眼瞳第一次盛满了困惑与茫然。
“你死了……就会离开我吗?”
“赫西夫人,你不要死,好不好?”
这一刻,赫西夫人看到昏黄的残阳透过狭小气窗,落在小怪物冰冷的面容上,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
但正是这样一个不似人类不近人情的怪物,却是她一手养育长大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不惧怕病毒和死亡,会在死前握着她的手跟她懵懂说“不要死”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赫西夫人的泪水骤然涌出,模糊了双眼。
“好孩子……”她声音哽咽,“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这一天,赫西夫人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像是要将过去与未来的所有泪水、犹豫、踌躇等,全都流尽。
而当流尽这一切后,卡叶塔娜就不再是她的小主人、她的雇主、她恐惧的怪物。
她将是她唯一的孩子。
是哪怕辜负所有人都要保护的——她的孩子。
伊莲娜走出了赫西夫人的记忆,再一次回到了那条三楼的长廊。
然而这一次在门后等待她的,不再是墙上那些像要挣脱画框的狰狞的肖像画,也不是身后不断追逐咆哮的石像鬼,而是长廊尽头处静静伫立的卡叶塔娜。
“你来了。”卡叶塔娜定定看着她,声音冷漠而僵硬,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伊莲娜笑了一声,向她走去,没有犹豫。
“动什么手?”伊莲娜边走边问。
卡叶塔娜平静说:“杀了我。”
伊莲娜再次问道:“为什么要杀了你?”
“因为这是你必须要完成的事——消灭分歧,回归纯净,开启仪式,点燃神火,自死亡中升起神国,成为万物归一者的得力臂膀。”卡叶塔娜静静叙说,“这就是你的命运,是你自诞生之初就追逐至今的梦想。到了现在,仪式已经开启,你已经走完了九十九步,只要杀了我,回归你作为海妖的纯净灵魂,你就能完成最后一步,成功到达神位。”
“最后一步?”伊莲娜笑了一声,从卡叶塔娜的身边走过,没有停留,“你以为这就是最后一步?错了,还差得远呢!”
“……什么?”
卡叶塔娜僵硬的脸上终于浮出了困惑,侧过身来,目光追逐着伊莲娜的背影。
但伊莲娜没有回头。
“我的路不在这里,至少不在你的身上。”
伊莲娜再一次来到深海之门前,将卡叶塔娜和那一切抛在身后。
“我还没有找到全部的真相,我还没有走到最后的结局。所以,在抵达被我所选择的真正终点前,我绝不止步——因为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为我选择结局,哪怕是曾经的我自己!”
伊莲娜推开大门,义无反顾地闯入了下一个记忆。
第086章 无尽回廊(四)
第四段记忆属于彭斯警长。
这时的彭斯警长还很年轻, 甚至都不是警长,而是一个如约瑟夫一样的实习警员。
然而就是这样的他,出警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在警长的带领下, 跟同期的实习警员一块儿去抓捕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那个屠戮了足足十八位孕妇的邪恶狂徒!
在接到举报出警抓捕凶徒前, 带领两个菜鸟警员的警长对着他们千叮咛万嘱咐, 告诫他们千万不要小看这一路上的任何一个人, 因为哪怕是路边奄奄一息的流浪汉,都有可能是那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的伪装!
两个菜鸟警员连连点头,记在了心里, 却没有记在脑子里。
因此,当警署的警长与干员们将凶徒的屋子团团围住,当便装的菜鸟们在路边看道干枯如柴的老人颤声恳求他们的帮助时,他们完全忘记了前辈的告诫,毫无防备地靠近了这个老人。
最后, 在警长们的及时救援下,菜鸟彭斯活了下来, 而他的同伴——那个叫科林的可怜人, 却被那个疯狂的老头生生撕开了喉咙。
来自同伴的鲜血和人体组织散落一地,这是菜鸟彭斯从未想象过的噩梦, 刺痛了他的眼睛,也刺痛了他年轻的心。
事后, 他数次拜访了监狱里的那个杀人魔, 试图了解整件事的真相, 试图告诉自己同伴科林并不是死得毫无意义——科林是为了拯救更多人而死的,科林用他一个人的死亡制止了无数无辜者的牺牲, 科林是无名的英雄!
然而事实的真相却给了彭斯迎头重击——
那个杀人魔只是一个纯粹的疯子!一个因恐惧死亡而崇拜邪神的疯狂崇拜者!
而他杀害科林的理由也根本不是认出了科林是便装的警员, 而仅仅是因为科林是虔诚的生命教会的信徒, 并且在便装的时候戴着清晨礼拜后由教会发送的鲜花手环。
仅此而已。
科林死得毫无价值,甚至死得滑稽可笑!
彭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向监牢后的杀人魔咆哮出声:“就因为这样?!就因为你是那个该死的邪神的崇拜者,就因为科林那一天戴着一个鲜花手环,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屠戮那么多无辜者?那些无辜的孕妇、那些还没有出生的婴儿,甚至还有我本该前途无量的朋友——你就这样杀了他们?你就这样夺走了他们所有的可能?你还是人吗?你还算得上人吗?你这个疯子!你这个魔鬼!!”
但彭斯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疯狂的杀人魔竟然比他还要激动。
“你懂什么?他们每个人的死都是有意义的!他们每个人都是为了我伟大的圣主而献身、都是为了开启圣主在深海的神国之门而甘愿奉献生命的祭品!”杀人魔的声音疯狂而尖利,那根本就不像是这具骷髅一样的老迈身躯能够发出的,而像是来自深渊的嘶吼和咆哮。
“神国大门即将开启,在我主的眷顾和注视下,一位新主即将诞生!祂会从死亡中升起神国,成为圣主最倚重的从者、一位新的神!而当祂升起神国时,神国内的所有人都会脱离肉身的桎梏,与祂一同去往深海、去往另一个属于神的世界,成为祂神国之中永生不死的神民!
我把他们的全部献给了神,我帮他们的灵魂去往神国,我用他们的鲜血开启大门!这是他们永恒的荣耀,是他们一生中最闪烁的辉煌,你怎么敢说他们死得毫无意义?!”
“疯了……疯了……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为什么你这样的疯子还活着,他们却不得不死?!”
彭斯带着越发难以排遣的愤怒和痛苦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岗位。
哪怕只是短短半月后,那个可耻的老头就被吊死在绞刑架上,可彭斯却并没有感到半分慰藉。
他的胸口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但他甚至不知道这团烧灼着他灵魂的火焰究竟是何心情。
辗转反侧中,他开始研究起了这个早已结束的杀人魔的案子,研究对方口中的圣主“万物归一者”,以及对方想要开启的“门”。
也还好莫城本就在靠近梦比斯境的地方,是教会与邪教徒交战的前线,因此这里的异教徒素材颇多,给了他无数的资料、机会和经验,让他步步了解到了一些不知真假、但的确能够自圆其说的东西。
原来在所有邪神信徒之中——无论是常见的生命母神与万物归一者的信徒,还是较为少见的全职主宰与朔月女士的信徒里,他们的教会教义中都有一扇“门”,那就是人界通往他们圣主神国的大门。
这群邪神信徒们认为,世界的最初正神唯有他们的圣主,但后来,一群可耻的窃夺者不知从何出现,窃取了他们圣主的力量,甚至将他们圣主通往人间的通道切断,让他们的圣主难以回应信徒的祈祷、难以赐予信徒力量,令他们力量衰弱,甚至不得不如如丧家之犬一样在世界各处流浪。
但没有关系,真正的圣主永恒不灭,真正的圣主总会回来,只要他们这群信徒帮助圣主打开通往人间的“门”,圣主就会通过这扇“门”重新降临人间,夺回属于祂的一切权柄和辉煌。
为此,那些邪神教会内部选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圣徒,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去开启那扇不知在何处的“门”,就连那群什么都不是的邪神的崇拜者们,也在这样的狂热洗脑下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去开启那一扇“门”!
就像是这些年在莫城中进行各种血腥献祭的狂热崇拜者,就像是那个杀死了科林、杀死了十八个孕妇和未出生婴儿的杀人魔!
了解了这些东西之后,彭斯心中的火焰越发浓重,越发旺盛——
就为了这些东西?
就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不知真假的、遥不可及的东西,就残忍杀害了那么多人?
可笑!
这一切真是太可笑了!!
该死的邪教徒!
该死的……神!!!
时间一年年流逝,菜鸟彭斯变成了警长彭斯,而他也越发沉默,也越发稳重。
他如此憎恨着那群邪神的使徒和邪神的崇拜者们,恨不得他们统统死了干净,而当他手下的又一个年轻的实习警员死于邪教徒之手时,这样的愤怒和憎恨顿时达到了临界点!
杀了他们!杀了那群邪教徒!
让这些被邪恶洗脑、已经再不是人类的家伙从这个世界上统统消失!!
抱着这样的愤怒,彭斯恨不得冲进那群可耻之徒的老巢,跟他们同归于尽,但就是这一天,他被警署警长叫到了办公室,得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
原来,莫城早已不再纯粹,甚至不再属于生命教会,更不是生命教会与邪神教会的前线,反而早已被黑山羊的黑暗阴影所笼罩,成为了邪神的走狗;
原来,莫城警署、莫城市政厅、莫城的上上下下都早已经向母神的教会投诚,与那群黑山羊暗中勾结合作,相互掩护。他们留下生命教会的唯一理由,就是利用生命教会的力量,名正言顺地打击其它邪神教会的势力;
原来……原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原来一切的死亡都是上层大人物手中操控的棋子,原来这些年来他所有的挣扎愤怒憎恨和不甘,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彭斯想要发怒、想要拔枪结束这可笑的一切——无论是结束别人还是结束自己都可以。
但警署警长的话语在他耳畔回响。
“彭斯,你是我们警署最尽职尽责的警长,所以我才推心置腹地跟你说这些话……”
“你或许觉得邪神教会就全都是些恶徒,觉得只有生命教会才是真正的好人……但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事实并非如此……死在生命教会手里的无辜者,并不比死在邪神教会手里的人要少多少……”
“你可能还会认为,不论如何我们都不该与邪神教会的人同流合污,但彭斯,你还记得你隔壁办公室的警长吗?你不是问过,为什么他每一次都能那么好运、每一次都能得到救援,甚至他手下的每个实习警员都好好渡过了他们的实习期吗?这就是理由。”
“彭斯,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信仰什么的都无所谓,只要能活下来就好……我知道你是从王都那边过来的人,你可能一时间没办法接受我们这边的想法,但没关系,好好想想,仔细想想……”
“想想你同期的那个小伙,科林,对吧?想想他,想想你手下那些死去的实习警员,想想那些因为你没能及时赶到而惨死的无辜者……想一想吧!你想一想——如果你一开始就进入了这个体系,如果你早早地得到了母神和母神教会的眷顾与帮助,那么在他们的帮助下,这些无辜者还会死吗?你的那么多遗憾还会是遗憾吗?”
“仔细想想这件事,好好考虑,再给我答案……我相信你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因为你一直都是一个聪明人,彭斯……”
“想一想吧!”
这一天,彭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住所的。
他枯坐了一个晚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脑袋里浮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什么情绪。
而等到黎明,等到天亮了之后,彭斯在上班前燃起火炉,将所有关于邪神教会和生命教会的资料都投进去,烧了干净。
最后,当火炉的火焰在彭斯眼中一点点熄灭时,他感到胸口那一团一直焚烧着自己灵魂的火焰也一点点熄灭了。
“……看来世界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这个操蛋的世界,这就是这个操蛋的时代。
“所以……就这样吧。”
彭斯警长戴上警帽,转身离开。
从此以后,再没有了“彭斯”,只有“彭斯警长”。
“门……原来如此……”
“所谓的‘开门’,原来是这个意思。”
在意想不到的人物记忆中,伊莲娜得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这一刻,她终于逐渐了解了这件事的真相——但依然只是部分真相。
因为她甚至不知道每个教会内部“开门”的具体仪式是什么!
想要了解事件的全貌,如今的这些讯息还远远不够!
她还需要更多的消息、更多的真相!
……
彭斯警长的记忆在她面前溃散,伊莲娜又一次回到了三楼的走廊上。
此刻,走廊的尽头卡叶塔娜消失了,只剩下那一扇深海之门依然伫立原地。
但这一次,这扇门却在伊莲娜的眼中慢慢褪去神秘色彩,浮出了另一种象征意义。
伊莲娜看着这扇门,目光扫过走廊上那些从痛苦变作痛哭的肖像画们,目光有些许凝重。
但她来不及多想,因为身后的咆哮和阴影再度追来!
在那只可怕石像鬼的穷追不舍下,伊莲娜不得不再一次开始奔跑,跑向了下一扇门、下一段记忆。
第087章 无尽回廊(五)
第五段记忆的主人是邓莫尔司祭。
而这一段记忆向伊莲娜揭示了他的死亡之谜!
……
就如同加德纳男爵和约瑟夫实习警员说的那样, 邓莫尔司祭是死于噩梦之中的,是一位可怕的邪教徒潜入了这位老司祭的梦里,这才将他残忍杀害的。
但是, 在这场谋害之前, 还有一个更隐蔽的阴谋在进行着, 除了一个出声“提醒”这位老司祭的人之外, 没有任何人发现这场阴谋。
而那个“提醒”老司祭的人,赫然是卡叶塔娜!
当时,夕阳西斜, 城堡的灯正被人一盏盏点亮。
邓莫尔老司祭虽然身具生命圣主的眷顾和力量,但他到底是个百岁高龄的老人,因此他早早回到莫城领主给他安排的客房,准备好好休息一下,但就在他关门前, 他看到了莫城的那位小领主不知何时正站在走廊的尽头,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老司祭一怔, 很快便回过神, 打开门来到小领主的面前,笑呵呵道:“卡叶塔娜小姐, 你怎么在这里?”
照顾你的人呢?
老司祭想要这样问,但他没有来得及问出口。
因为卡叶塔娜对他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我看到了厄运。”
卡叶塔娜的表情认真又僵硬, 古怪可怕, 叫见多识广的老司祭都忍不住一阵阵地毛骨悚然。
“我想看看厄运是什么样子的……你没有看到吗?它勒住了你的脖子, 在你的梦里等待。”
这一刻,卡叶塔娜指着老司祭的脖子, 认真说着这样的话, 就好像真的看到了什么古怪诡异的东西。
老司祭张口结舌,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但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惊疑不定,用谨慎的目光打量卡叶塔娜,但后者无动于衷,甚至还马上就被赶来的赫西夫人带走了。
“抱歉,实在抱歉,司祭大人,打扰你了。”赫西夫人向他连连道歉,“小主人她晚上睡前有偷溜的习惯,我一个没看好就……实在抱歉,小主人她可能做出了些失礼的事、说了一些失礼的话,但还请司祭大人你看在小主人年纪还小的份上,不要跟她计较。”
老司祭不好再说什么,笑着摆手,任由赫西夫人将这位古怪的孩子抱走了。
回到客房后,老司祭辗转反侧,脑中回想着卡叶塔娜的话,提心吊胆着,怎么都无法入眠。
最后,他皱眉从床上坐起。
“梦?为什么会提到梦?”他喃喃自语,“难道……是指那些邪恶之徒在作祟?难道那些恶徒的势力已经伸到了领主的城堡?!”
老司祭的脸色有些变了,当下起身,站在厚重的地毯上,反复踱步几回后,终于下定决心,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了一些粉末、一些药草、两根蜡烛,和一支奇特的笔。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笔,用这支血中夹杂着金色的画笔在手上绘下了一个符号后,立即珍惜地将它收好,紧接着,他用粉末在床边围了一圈,点燃蜡烛,放在床头柜的两侧,最后将药草放在嘴里嚼碎咽下。
做好了这一切的准备后,他平躺在床上,盖好薄毯,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上眼,呼吸慢慢变得悠长。
——他进入了梦的世界。
伊莲娜跟随着这个老司祭的视线和脚步,一同迈入了梦的世界。
而在这里,伊莲娜四下巡视,发现这个世界介于一种非常奇特的状态,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的万花筒,混沌却又隐约可见内里的绚丽,让伊莲娜忍不住心中好奇,想要探究混沌之后的真相。
但就在这一刻、就在进入这个混沌又绚丽的世界的瞬间,老司祭蓦然捂住眼睛,发出剧烈惨叫,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直视的可怕之物!
他踉跄着转身,惶然想要逃跑,但难以言喻的压迫化作无形的手席卷而来,用力捏住老司祭——只是一下,老司祭便在一声戛然而止的惊恐惨叫中,双目圆睁,停止呼吸,头颅以下的全身骨骼瞬间扭曲碎裂!
老司祭离开了梦世界。
而伊莲娜也离开了老司祭生命中最后的这一段记忆。
回到长廊,伊莲娜眉头微皱,心情有些沉重。
因为这一刻,伊莲娜终于明白了老司祭的死因,明白了那些间接与直接导致老司祭死亡的凶手。
而不出所料的话,致使老司祭死亡的其中一位凶手,正是她自己!
伊莲娜恍惚记起,在老司祭出事和她入睡前,她曾经焦虑地在心中抱怨过为什么这群神职人员会在这里停下。
因为就是他们的出现和停留,她才不得不谨慎地将使用万物归一者的力量窥视事件真相的事往后推,不得不安分守己地当一个普通的调查员。
但是……就是因为这些藏在心中的抱怨和不满,令她在半梦半醒间触发了灾厄的力量,并引动了老司祭身上的灾厄。
于是在这样的灾厄之线的牵引下,卡叶塔娜来到了老司祭面前,说出了那番古怪的话,引起了老司祭的疑心,促使了老司祭主动进入梦的世界,并在其中遇上了真正的可怖之物,最终达成了他的死亡。
如果老司祭不主动进入梦世界的话,或许他根本就不会死,而如果卡叶塔娜没来到他的面前说出那番话,老司祭也不会想到要进入梦世界……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阴差阳错之下的巧合。
没有任何人向老司祭动手,所以也不会有任何人,甚至包括伊莲娜自己,能够将这一切联想到伊莲娜的身上。
但事实就是——
她唤来了灾厄,促成了这场死亡。
“以一个个巧合促就的死亡灾厄……”
伊莲娜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灾厄’的力量吗……”
破解了这个死亡之谜后,伊莲娜叹了口气。
此刻,身后的石像鬼还没有追上来,她还有足够的余裕去打量走廊上那些痛苦的肖像画们,或是尝试与他们交谈,看能不能从这些古怪的画像口中得到什么讯息。
但是,伊莲娜并没有这样做。
已经逐渐明了真相的伊莲娜,并没有在这里停下脚步,而是径直向前,跑向了一个又一个记忆、一段又一段真相。
伊莲娜闯入了第六段记忆,属于王子朱尔斯。
她看到他在被胡克二世立为王储的当天、在兴冲冲去找母亲的时候,却无意间从母亲与其侍女的交谈中偷听到他竟并非真正的胡克二世的血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