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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羊胡子老头,后知后觉的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嚷嚷道,“你这是谋杀!你这是谋杀!哪里来的黄口小儿,光天化日之下,竟是要杀人不成?”
池时抬起眸来,瞪了他一眼,口中吐出了两个字,“聒噪。”
“我要想杀人,你还能喘气?那钉子可扎到了你的衣角?碰都没有碰到你。哪里来的糟老头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是要讹人不成?”
“这棺材里躺着的可是你?那里站着的可是你娘?我瞧着张夫人年纪轻轻,不需要你这种七老八十的孝子贤孙。”
“既不是你,我开人棺材,干卿何事?”
山羊胡子老头双目圆睁,指了指池时,气急败坏的看向了池平,“你这死小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我起来。池平,你连仵作都不是,不过是个给我打下手的。
张小年就是失足落水死的,这事情铁板钉钉,已经上报了朝廷,你如此做派,要将我这个仵作,置于何地?要将县太爷,至于何地?”
池平低下了头去,他的手紧了紧,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显然来人就是这盛平县的仵作,池平的顶头上司。
“你现在不是已经在坟地么?还问什么至于何地?”池时见池平像个鹌鹑,摇了摇头。伸手一揭,将那棺材盖子揭开了了。
“在下池时,来听你今世之苦。”
“池时?”那山羊胡子老仵作扭过头去,惊讶的看了过去,“同楚王一道儿,查明朱三案的池时?”
池时没有理会他,接过久乐递过来的手套,又戴了一个缝的布口罩,趴了下去。
他一看,皱了皱眉头,“你说对了,这里头的骸骨,的确不是张小年。”
池平一惊,快速的跑了过去,“你怎么知道不是张小年,你只看一眼。”
“因为棺材里躺着的,是一个女童的骸骨,那自然不可能是张小年。你一个仵作,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么?”池时说着看向了那个老仵作,目光如炬。
池时说着,又瞥了一眼池平。
池平一个激灵,脸红到了耳根子那儿,他咬了咬嘴唇,狠了心豁出去了,问道,“怎……怎么看的?”
“男女骸骨,有三个明显的区别。这最能让人分辨的,乃是盆骨。小娘子要生产,因此盆腔处圆如桶,且内壁比较光滑。而男子的相对要狭窄一些。”
“虽然这里头的骨头是小童。但即便是小童,男女盆骨的不同,也见了雏形。再看头骨,男子的眼窝比较深大,眉骨吐出,下颌角一般也比女子的要更宽一些。”
“第三是骨的重量”,池时说着,拿起头骨,在手中掂量了一二,“这一点,只有有经验的老仵作,能够掂得出来。男子的骸骨,一般要比女子的重上两成。”
池时说着,将那骸骨小心的放到了池平的手中,让他感受一二,又认真的指了指自己所说的地方,“很明显,这里头躺着的是一个纤细的小姑娘。”
池平轻轻地将头骨又放回了棺材里,扭过头去,看向了呆愣愣的站在远处的钱氏,“张夫人,小年会水,怎会失足溺亡?事实证明,我想的没有错。”
他说着,骄傲的仰起了头,“这是池时,我们池家这一辈,最厉害的仵作。我池平虽然不济,可是我们池家的的确确是仵作世家,我九弟就是最好的证明。”
池时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都被棺材中的骸骨吸引了。
“死者的手脚骨,都有过骨裂,然后愈合的痕迹……”池时说着,皱了皱眉头,“要不就是长期被人殴打,要不……有可能是玩杂耍卖艺之人。”
盛平离京城一步之遥,生活在这里的人,有许多可以进京讨生活的方法。池时还记得,小的时候,到了上元节,池祝会肩着她,出去看灯会。
那里有很多玩杂耍的人,都是半大得孩子,顶着碗翻跟斗的,比比皆是,多半都是生得有几分好看的小女孩儿。
“应该是八九岁的年纪,同张小年差不离。头骨完好无损,生前并没有遭受过重击,这里没有致命伤痕。”
“胸骨……”池时说着,紧皱起了眉头,她伸手一捞,将棺材里的胸骨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突然眼睛一亮,“三哥,你看这里,看这里有什么?”
池平凑近了一看,“有划痕。”
池时点点头,“这是利刃的痕迹。”
她说着,对着自己的胸口指了指,“有尖锐的利器,从这里刺进去,划伤了骨头,可见凶手十分的用力。而且痕迹不止一处,凶手有可能,对着这孩子的胸口,捅了很多刀……”
“这里,应该是就是致命伤了。”
池时说完,又从木箱子里拿出了一把小刀,择了一块骨头,刮了刮。那硬邦邦的骨头,在她的手中,软得像是泥一般,她刮了一会儿,方才停了下来,“没有中毒。”
“这位?”池时将手中的骨头放了回去,指了指对面站着的老仵作,从池时验尸开始,他已经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盛平县衙的刘仵作,也是带着我的师父……”池平弱弱地说道。
“刘仵作,你一个仵作,连男女都分不清么。”池时再次说道。
第八十一章 一只鞋子
“对着一堆枯骨,你还能看出男女,看出那么些东西来?你以为你是什么神仙吗?
不要以为你信口胡诌的,就是对的了!我们盛平县有河穿过,夏日时候很多孩子去那里泅水。”
“水流湍急,还有暗涌,便是水性再好的孩子,那一不小心溺死的多了去了。整个夏天,就只有张小年一个人不见了。那水中飘起来的尸体,不是他还能是谁?”
那刘仵作说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池时听着,嘲讽的看了过去,“一张老脸皮子,竟是比京城的城墙都厚。都说鸭子死了嘴硬,人鸭子毛顺滑得很,倒是没有瞧见像你这般,皱成菊花的,说来竟是辱没鸭子了。”
“你知道这尸骨有问题,不过张小年家中贫寒,只有寡母一个。你不想横生枝节,便草草了事,糊弄了过去。”
“倘若知晓这个的便是神仙,那天庭里的仵作,都挤不下了。倒是不知道的,我摆开手指头数遍大梁,也就只寻到两个。”
池时说着,抬手指了指刘仵作,猛的一转,又指向了池平。
池家乃是仵作世家,虽然曾祖父的手札,不是所有人都能看,一直由祖父保管着。可是旁的关于仵作查案的书,却是不少。
在祐海老家的书房里,堆满了整一面墙,甚至还有专门的小院,是用来剖尸的。
池平比她年长许多,怎么瞧着,竟是一窍不通,全然没有入门?委实令人疑惑。
她只当这个三哥是没有天分,可连最基本的都不知晓,可不是没有天分能够解释得了的了。
只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站起了身来,“三哥将这骸骨,先送到县衙去。之前你们是如何断的案子,我不管。现在,张夫人,请你去县衙击鼓,叫盛平县令,重新替你寻到张小年。”
“那大鼓一响,万民皆知,看还有谁,敢拦你翻案。”
池时说话掷地有声,震得池平一愣一愣的,他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忙唤了下人,将那棺材重新盖了起来,又捆上绳子,准备抬到县衙去。
“你……你可知道我们大人是何人?”刘仵作身子一晃,挡在了棺材前。
池时惊讶地看了过去,“正愁找不到谁是你们这群酒囊饭袋的依仗,你竟然送上门来,来,说吧!这年关将至,御史台愁得连路边的狗张嘴,都觉得扰了民了,应该一参。”
“何况有恶犬伤人?”
刘仵作脸色一白,他抿了抿嘴,跺了跺脚,看了看扎在地里的九根棺材钉,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池时,眼眸一动,对着池时拱了拱手。
“先前是老夫唐突,说出来不怕小池仵作笑话。老夫年纪大了,眼神有些不济,且原本不过是个老郎中,半道儿方才转了做仵作。蒙县令大人陈颜棋不嫌弃,让我在这县衙里讨口饭吃。”
“天地良心,我当时的的确确没有瞧出来。孩子年纪小,男女差别不大。因为当时只有张小年一个人不见了,河中浮起来的骸骨,又恰好是同他身量差不离的孩子。”
“是以,老夫便先入为主的,以为那骸骨,就是张小年,并未仔细的查看。我这般说,在当时,也不是没有依据的。因为同骸骨一同被捞上来的,还有一只绿色的破鞋,卡在了浮萍里。”
“当时捕快拿给张夫人看了,她亲口说的,那是张小年的鞋子没有错。老夫当真没有想到,竟是会出这样的错误。陈大人待我不薄,我也不能因为我的失误,便害了他。”
刘仵作说着,又对着张小年的母亲行了个大礼,“张家娘子,当时小年不见了,陈大人有多用心的帮忙找,您也是瞧见了的。”
“这事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过错,还请您千万不要去敲鼓。咱们先暗地里查访,等有了眉目,再公之于众。”
张小年的母亲,听着这话,顿时犹豫了起来,她迟疑了片刻,说道,“只……只要能够找到小年……找到小年就好。”
池时瞧着,心中叹了口气,她牵起了罐罐,对着久乐说道,“走,去河边看看。”
池平这个蠢蛋,可没有同她说过,当时在盛平河中,捞到了张小年的鞋子。
……
正值隆冬,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一些小孩儿,脚上绑了两根木板,在上头滑来滑去,好不热闹。
瞧见池时下山,身后还跟着抬棺材的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池时没有理会那些眼神,对着久乐眨了眨眼睛,久乐微微颔首,悄悄地随着那刘仵作,还有张小年的母亲钱氏一行人,朝着县衙行去。
池平有些担忧的看了那头一眼,低声道,“那棺材,抬去县衙要紧么?”
“抬都抬走了,你现在说来不会显得你聪明一分。久乐跟去了,一般人打不过他。”
池时说着,径直的朝着河边的草棚子行去。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不排队?今日大善人,要给孩子们发新袄子,留着过年呢。瞧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下作,还挤到前头去了。”
池时目光一扫,只见那草棚子前头,果真排着一溜长队,说话的是站在第五个位置的一个婆子,她一边说着,一边唾沫横飞。
不等池时说话,站在那婆子身后的人,便拽了拽她的衣角,低声道,“余婆子,你莫要瞎说,看这位公子这一身缎子,哪里是要施舍的人,可别胡说得罪了贵人。”
池时并没有理会她,走了队伍的最前头,“可有匕首,亦或者是铁器,借来一用?”
站在池时面前的姑娘,瞬间红了脸,她的手中还捧着一件小孩儿穿的袄子,突然瞧见这么俊美的小哥儿,手一抖,那小袄落到了桌案上。
她慌忙的捡了起来,抱在了怀中,说话声音宛若蚊蝇,“没……没有……”
“啊!有簪子……簪子可以吗?”她说着,拔下了头上的簪子,递到了池时面前,等回过神来,手一缩,那簪子却被池时给拽住了。
这是一根粗壮的银簪子,颇有分量。
“一会儿还给你。”池时说着,朝着河面上行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刘仵作说,在浮萍里发现了张小年的鞋子。当时大概在什么位置?”
第八十二章 河底沉尸
池平显然对张小年案十分的上心,“你跟我来。在那边,得划船才能过去。那一块儿,有浮萍还有荷叶。鞋子就卡在浮萍丛中,同骸骨,其实不是一块儿捞起来的。”
“当时已经是秋天了,很久没有落雨,夏汛退了,河水浅了很多”,池平说着,指了指,“有一个叫李钊的老翁,来这里割芦苇做扫帚,不慎摔了一跤,起来的时候,脚踩到了岸边的淤泥里。”
“鞋子陷了进去,他要拔鞋子,一用力,拔出了个骷髅头来,他吓得要命,便立马去报了官。”
“县衙的人,从芦苇荡的淤泥里,挖出了一具骸骨。陈大人命令大家在附近仔细搜查,方才在浮萍里头,找到了一只绿色的小鞋子。”
“那鞋面上,张小年的母亲,还给绣了一只蜻蜓,是他的没错。”
池时点了点头,人死之后,若是身上没有被捆着重石,随着尸体的肿胀,很快就浮出水面。可若是变成了一具骷髅,反倒不会浮起来,而是沉入河底了。
“你们在发现骸骨的时候,那块的淤泥里,可有什么网,袋子,亦或者是绳索之类的东西?”
池平仔细回忆了一二,摇了摇头,“没有,不过……”
池时来了精神,“不过什么?”
“不过那骨头上,缠了很多细细的,红色的丝线,看上去有些骇人。刘仵作叫我清理,我弄了很久,方才弄掉。刘仵作说,这盛平河都好多年了,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怕不是被水冲来冲去的,搅合上了。”
池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浮萍的位置,同池平所说的发现尸体的芦苇荡,并不远,她寻了一个中间的位置,“你会水吗?离我远一点。”
池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挠了挠头,往后退了几步,“不会。”
他一直生在北地,虽然是个庶出的,但好歹也算是个公子哥儿,划划船算是雅致,泅水可当真是不会。
他想着,就瞧见池时一个弯腰,拿起了刚借来的银簪子,在那冰面上划了一个圆圈儿。
池平一瞧,忍不住笑出了声,“九弟,你常年在南地,不大晓得。北地冬天的河水,都是冻住的。光凭这么一根簪子,那只能给冰挠痒痒。你若是想要弄开,那得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瞧见一个起身,也跟着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就是一个清脆的咔嚓声。
只见先前池时用银簪子划的地方,陡然裂开一条缝来。
池时不满意的皱了皱眉头,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大子儿,朝着那中间飘着的圆形冰块扔去,只听得几声咔嚓响,那一整个冰块,迅速的碎了开来。
池平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他的嘴张得大大的,可以塞进一个拳头。
不光是他,周围的人瞧着这神奇的景象,都冲了过来,又小心翼翼地远远地围着,不敢上前。
“九弟,是我见识浅薄了。”
池平臊得满脸通红,惭愧的说道。
人同人,果然是不同的。
那银簪子在旁人手中,不过是用来绾发的,可放在池时手中,它能把天地都戳个大窟窿。
身为胸口碎大石最强选手,池时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骇人,她敏锐的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道熟悉的视线,抬头一看,便瞧见那岸边站着的,穿着一身白色锦袍的周羡。
比起之前,他的面色红润了许多,好似昨儿个回府,磕了一颗十全大补丸一般。
今日倒是没有拿那孔雀翎羽扇,换了一把白色的鹅毛扇,扇子下头,追着一块血红血红的玉佩,那颜色,刺得人眼睛疼。
见到池时看他,周羡对着池时挥了挥手。
池时轻轻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
“你莫不是疯了,想要下水捞尸不成?这可是冬日,你想下去,寻专门的捞尸人去。”
池时看了看周羡,虽然如今很冷,但身为一个病秧子,他却没有裹着狐裘,甚至连个暖手炉子都没有揣。
“习武之人,有内功傍身。捞尸人,也是人。”
池时话一说完,轻轻一跃,便跳进了河中,几乎是一瞬间,便不见了人影。
周羡的手伸得长长的,他本来想要去抓池时,可这厮却像是一条游鱼一般,滑溜得很……
“殿下莫要担心,我家公子在水里头,那就跟玩儿似的。野湖里好多尸体,都是我们公子寻上来的。后来都寻得没得了,老爷便出了个主意,弄个假尸体,困在猪笼里,沉到河里去,让我们公子去寻。”
“若是寻着了,还能说得出,那人是怎么死的。老爷就把他珍藏的猫毛,送一缕给我们公子。到最后,我们公子,都有一条猫毛做的围脖呢。”
“老爷可心疼猫了,它们掉的毛,全都被他收到了箱笼里。这条围脖,被他一直念叨到现在。”
周羡听着,满头黑线。
你们池家五房,有一个正常人么?
不一会儿的功夫,水中便有了动静,池时探出了一个脑袋来,她面无表情的说道,“河底还有五具骸骨,都是小孩儿。”
说毕,举起手来,将一个布袋子,递给了周羡,又甩了甩脑袋上的水珠子,正准备沉下去,就瞧见周羡的大手,落在了她的头上。
四目相对。
“你做什么?”
周羡有些发愣,“你甩头的样子,很像一条狗。”
池时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布袋子朝着周羡的怀中一扔,“你发愣的样子,像是流口水的猪。”
她一说完,一头又扎进了水中。
这回有了方向,池时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扯着好几个布袋子,一起浮了上来。
她将布袋子往冰面上一推,刚要爬上来,就瞧见周羡递过来的手,她哼了一声,轻轻一撑,跳了上来。
“公子,快披着,喝热水,这里有暖手炉。我们去一旁的马车上,里头有衣服可以换。”
池时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结冰了。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一行人齐齐的聚在了盛平县衙里。
在他们的面前,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六具骸骨。
第八十三章 共同特征
包括被当成张小年下葬的那个孩子,一共是六人。
盛平县没有专门的仵作案台,只得寻了十二个长条凳,又卸了六块门板,方才将这些骸骨,一字排开。
周羡倚着门,看着蹲在那里看骸骨的池时,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没有那么伶俐起来。他想着,走了过去,一把拿起一旁的干布,扔到了池时的头上。
“先擦擦头发吧,不然的话全结了冰,我一碰,你整个头发咔嚓一声,全掉下来了,成了和尚,怎么办?”
池时头也没有抬,“你不要手欠不就好了么?”
他嘴上说着,手里却拿着毛巾揉搓起了头发。久乐让她喝了许多姜汤,显然他一张嘴,都感觉自己一股姜味儿。
“原来每一具尸骨上,都有红线。”
池时感慨道。
周羡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除了第一具尸体上的红线,验尸的时候,被池平移除了之外,剩下的骸骨,身上都凌乱的缠着红线。
“这红线绝非偶然,乃是盛平出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凶手,一连杀害了六个孩子,包括张小年,沉入了盛平河中。那么盛平县的刘县令,你对此一无所知么?”
“若非池平坚持,这些孩子便会沉入河中,等待着下一次被水冲到芦苇丛中,被人挖出来,然后胡乱的给他安一个身份,草草了事么?”
盛平县令此刻已经跪在地上,他的脑袋挨着地面,汗珠子一颗一颗的滴落了下来。
“下官有罪,下官有罪。盛平河中,常有孩子游水时被卷走……除了张小年之外,其他的孩子不见了,都没有来县衙报过官……是以下官属实不知情。”
“殿下,张小年案,是下官的疏忽,下官有罪……”那陈县令说着,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
他刚刚二十出头,生得十分的和善,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有些故意的装威严。
周羡闻言突然轻笑出声,“你这个县令,倒是当得舒心。出了大案,便让京兆府的人去查,左右这里也属于京兆府的管辖之内。出了小案子,便不查,随随便便的糊弄了过去。”
“陈颜棋,不要以为你父亲是吏部侍郎,你便躺着,拿朝廷得俸禄。”
那陈县令脸色一白,头又低了下去,整个人都抖得像是筛糠一般。
池时瞥了他一眼,将湿布放在一旁,又从久乐手中,接过一条干的,搭在了自己的脑袋上,“红线在民间,通常有两个作用,一是用来辟邪,二是用来找补。”
“辟邪大家都知晓,凶手杀了人之后,害怕亡魂前来索命,是以用红线,将他们镇魂,”周羡被池时的话吸引,“找补?呵呵,找补什么?难不成这凶手还是个大善人,给这些可怜的孩子,补命么?”
池时皱了皱眉头,红色乃是正色,阳刚之气旺盛。有一些人,命格天生有缺,或为天煞孤星。以红线补命,亦是一种民间说法。
“除了这个之外,你还发现了什么问题么?这六具骸骨。”池时没有理会周羡的激动,又问道。
周羡一愣,“一个人没有牙齿,还不奇怪,都没有牙齿,那定不是偶然。”
池时给了周羡一个赞赏的眼神,“没有错。极有可能,是牙齿被凶手拔掉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啊”的尖叫声打断了,池时不悦的看了过去,只见那陈县令捂住嘴,一脸的惊恐,“拔……拔掉牙齿……太残忍了……”
“原来你是个县令啊,我还以为,你是谁家养在供坛上的童子,关在圈里等待投喂的猪呢……几个月前,你不是看过了么?那具所谓的张小年的尸体……”
“难不成那会儿你恰好瞎了,所以没有看到牙齿的问题。亦或者是,你几个月前瞧见了,今日方才惊呼出声?”
好残忍,池时觉得,不作为的父母官,也很残忍。
她想着,站起身来,走到了第二具骸骨跟前,那第一个小姑娘,她已经看过了。
“对了,盛平县可有什么玩杂耍的班子,就是里面会有小姑娘会做很危险的动作,经常摔断胳膊摔断腿的。你叫人去打听一下,有没有小姑娘不见了。”
盛平同京城一步之遥,应该会有人,住在这里,然后往返京城讨生计才是。
那陈县令一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看向了周羡,“下官这就叫人去查?”
“陈大人不去,是想让小王去查么?”
陈县令立马站起身来,拔腿就往外头冲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池时看看靠着墙角根,垫着脚的池平,对着他招了招手,“三哥你过来看着。”
“在下池时,来听你今世之苦。这第二具骸骨,是一个小男孩,死亡之时,应该是六七岁的样子,看骸骨的状态,骨头发黑,应该是中了毒。骨头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的其他伤痕。”
“这孩子很乖,应该说被人保护得很好,平时很少有磕磕碰碰的,看骸骨的状态,应该……”
池时守着,突然一愣,喊道,“久乐过来,跟我一起,调整一下顺序。”
她先前蹲在那里,就觉得有什么违和的地方,直到刚才,想着判断这孩子的死亡时间,才发觉,是因为这些骸骨摆放的顺序不对,才让她哪哪都觉得不舒服。
久乐一听,忙跑了过来,他随着池时,抬起门板,一旁的周羡一瞧,也跟着常康,一道儿听着池时的指挥,帮起忙来。
“公子,这些骸骨,在水里的时候,就是在一起的么?那一块儿,岂不是像是墓地一样?凶手把他们杀死了之后,然后坐船,拖到那里,扔进去。”
池时端着门板的手一顿,“在一起,身上都绑着石头,没有错,船。”
那地方,不在岸边,冬天要凿冰,夏天要划船。
一会儿的功夫,六具尸骸,便换了个位置。
池时走到了第六具尸骸面前,弯下腰去,“三哥,你去把张小年的母亲唤来,问问她,张小年可曾受过什么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