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昨日我回娘家,还听说祭酒在陛下面前,夸赞八弟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了。”
常氏一听,大喜过望,她压低了声音,“此言当真?”
肖云香重重地点了点头,笑得那是合不拢嘴,“我阿爹叫我莫要声张,可我实在是……没忍住。”
常氏听着,哈哈笑了起来,她笑了一会儿,又看了看那种李院的牌匾,认真道,“搬!”
……
池时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她只知道,常氏今夜,必须让她住上种李院,这才是人间正理。
至于困难?他一个无家可归的人,都没有说上一句难,霸占人家产的,有什么脸说难?
她骑着小毛驴晃晃悠悠的就到了府门口,刚要出门,迎面便撞见了风风火火赶回来的池瑛。
池时一见,一个翻身,跳下了驴背,朝着池瑛冲去。
池瑛像是老鹰抓小鸡一般,一把就将池时的手捞了过来,他在自己手中搓了几下,责怪的看向了久乐,“这么冷的天,骑什么驴?由着小九瞎胡闹。”
他说着,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池时批好了,认真的系好了带子,牵着他便往前院走,“久乐去安顿罐罐吧。我在街上,瞧见楚王的马车,便立即赶回来了。早知道你也要来,我便在佑海多等你几日了。”
“可是在城外被风雪堵住了?我来的路上,闻见了糖炒栗子,给你买了一大包,赶紧进屋子里去,喝杯热茶。那边厢房里,住了一些永州来赶考的,你不必在意。”
池时闻言,跟着池瑛进了客院。这里头嘈嘈杂杂的,一看便住了不少人,她一瞧,顿时恼火起来,“伯娘怎么不让池砚住在这里?”
池瑛揉了揉池时的脑袋,将他拉进了屋子了,笑道,“我一知道你要来,今日必然要住回种李院了,怎么样,没有把大伯娘气得请郎中吧?”
“你放心,哥哥没有受委屈,我心中有数。我初来京城,有许多事情都不知道,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些学子,同池家多少沾点干系,来这里住着,若是考出来了,也记着池家的好。
若是没有考中,那也能省点银钱,夸一句池家的善。他们来得早些,我先打听是个什么光景。这会儿住在哪里,不必在意。等到阿娘来了,他们想着五房的钱袋子,自是要将种李院还回来的。
我也没有吃苦,阿娘在京城买了宅院。我去看过了,小归小,但是好得很,这里吵闹,我去那里学还更自在些。我已经寻了人,叫他们给你弄了个院子,专门放你那些仵作的东西。
仵作用来放尸体的桌案,都叫木匠在打了。棺材就去之前舅父来买的铺子里拿的,没有佑海的好,但也够结实了。”
池瑛兴致勃勃的说着,拨了拨炭火炉子。一见到池时,他就好似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姚氏虽然豪富,但并不惯着他们,是以身边伺候的人,都不是很多,有许多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自己个就做了。比如这生炭火,池瑛便做了熟练得很。
他生起了火,又拿出栗子,给池时剥了起来。
“那我要回了院子,岂不是乱了哥哥的计划?”池时说着,有些忐忑起来。
池瑛揉了揉池时的脑袋,“我们小九,做什么都没有错。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自然是想拿回来,就拿回来,还要择日撞日不成?”
“你只管随心而定就好了,旁的事情有哥哥呢!来,吃个栗子,香甜得很。”
池时张开嘴,吃了一口。这北地的栗子,同南地的就是不同,粉粉的,格外香甜。
“小九可见过池砚了,觉得他如何?”池瑛说着,期待的看向了池时。
他来京城之后方才知晓,池砚的才名之盛,远比他们在佑海想象得要厉害多了。春闱还没有考,已经有不少人便认定,他就是今科的状元郎了。
池时想了想,“脸大如盆。”


第七十七章 池家长房
池瑛一愣,琢磨了一二,竟是发现池时说出了一语双关的妙处来。
“池砚肖他外祖父,确实是脸比旁人大上一些。不过说归说,他的确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状元不状元的,不到放榜那一日,谁都没有办法保证,但他今科中进士,十之八九。”
“要不然的话,陈国公府也不会同池家联姻。”
池时摇了摇头,“再怎么吹,那也不过是头傻牛,比不上我哥哥。”
池瑛一听,眼睛都亮了,他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了整齐又雪白的八颗牙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不过三甲与否,那是天地之别。”
他说着,伸出手来,又忍不住摸了摸池时脑袋上翘起的碎发。
“培明先生说了,若是我今科前三,便承认我是他的关门弟子。”池瑛说着,也有些激动起来。
培明先生乃是当世大儒,他已避世,只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书院里做夫子,可教学生同收弟子,那是截然不同的,培明先生的学生很多,但是弟子,却是寥寥。
池时一听,也跟着激动起来,“哥哥一定可以。”
池瑛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成与不成,要等放榜那日,方才知晓。”
若是他得培明先生相助,不说是登云梯,那起码也比他一个人,摸爬滚打要容易得多。楚王虽然贤名在外,但是贵人心事,其实三言两语说得通的?
这天地之间,靠谁也不如靠自己个,这个道理,从池瑛懂事开始,他便明白了。
……
兄弟二人聊了一会儿,到了擦黑的功夫,主院便派人来请了。
池时换了一身袍子,揣了个手炉,便同池瑛一道儿前去赴宴。主院的炉子烧得暖烘烘的,她进去的时候,团桌上头,已经坐满了人了。
男女分了桌,这一桌子,都是姓池的。
那坐主座的,乃是大伯池筠,他木着一张脸,见到池时进来,点了点头,“祖父祖母可都还好?这一路上,风雪甚大,可遇到什么难处?”
池时乖巧的行了礼,同之前的刺头,简直不是一个人。
“都很好。也没有遇到什么事,就是死了几个人,有命案便耽搁了。”
池筠并不多问,“坐吧。你是儿郎,不要掺和后院女人的事的。你阿爹以前便是,出格得很,他这个人,溺爱孩子得很,从不多加管束。”
“我这个做大伯的,免不得说上几句。这是京城,九郎即使不出仕,但顾着池家的名声,顾着瑛哥儿的前程,你也该谨言慎行才是。”
池时一听,来了精神,她接过女婢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池时受教了。大伯把八哥教导得极好,这后宅分院的事情,都亲力亲为的。我有样学样,还以为能得伯父夸奖,激动了一下午。”
池筠脸一黑,深深地看了池时一眼,“你倒是,像极了你父亲。”
他说着,将视线挪到了池瑛身上,“年底了吏部公事繁忙,来不及给瑛哥儿接风洗尘。那种李院,你伯娘已经收拾好了。你春闱在即,要一心读书才是。”
“若是能够考中进士,那也不枉费读书一场了。好了,动筷罢。”
池筠一说完,自顾自的夹了一筷子菜,他动了,其他的人方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吃了起来。桌子上雅雀无声的,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说话。
池时眼睛一瞟,坐在大伯池筠右手边的,是池大郎池柏楠,生得一脸黝黑。他活到如今,那运气,比脸还黑。
池家老太太瞧不上仵作,一心要自己的儿孙都读书考科举。池柏楠是长房长孙,他爹池筠早早的就中了进士,娶的又是世代书香常氏的女儿。
池柏楠三岁便能识文断字,家中都以为出了个神童,可等到上了考场,问题来了。每回考试,都以一名之差落榜,一直到最后,都只是个秀才。
这前前后后的考下来,就是个铁人,那也得炼成绣花针了。池柏楠这么一遭下来,整个像是个阴郁的木头人,封笔不考了。池家没有办法,花了大力气,给他走了门路,做了个不起眼的小文书,也算是走了仕途,勉强找回脸了。
池柏楠往下,乃是长房庶出的池三郎池平,他埋着头吃着饭,注意到池时的视线,将头埋的更深了,就差把脸搁进碗里了。
池大伯的右手边,坐着的便是意气风发的池砚了。
有池大伯在,这接风宴便在沉默中结束了,甚至无人问上一句,池时究竟是为何,来了这京城?
不过她也不在意,甩着袖子踱着步子,便朝着那种李院行去,没走几步,便听到了身后的细弱的呼喊声,“九……九弟……”
池时同池瑛回过头去,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大树后头探头探脑的池平。
“九弟,实在是对不住,住了你们的院子。我已经叫你三嫂嫂,全部都按照原来的摆设,放回去了。哥哥惭愧至极,实在是羞于言表。”
池三郎说着,对着池时同池瑛行起礼来。
池瑛忙将他一把托起,“三哥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们是年纪小些,哪里有要兄长行礼的道理。”
池平有些讪讪地,他是庶出的,亲娘没得早,在这内宅中,没有说话的地方。
他想着,脸更红了,“实在是惭愧。但还有更惭愧的事,我有一事,想要求九弟帮忙。那日我在县衙中,听闻客栈里来了一个厉害的仵作,破了朱三案,便知道是九弟来了。”
他说着,朝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如今在京城附近的盛平县,做仵作。县衙虽然小,但仵作也有三人。一个主职,两个辅助,哥哥惭愧,只能给老仵作打打下手。”
“今年夏天的时候,盛平出现了一个案子。有一个叫张小年的孩子,从私塾散学,回去的路上,突然就不见了。县衙里派人到处找,找了整整一个月,都没有找到。”
“再后来,就在今年九月的时候,河边有人捞鱼,捞上了一具小孩儿的骸骨。张小年回家的路,就要经过那条小河,所以,他们就认定了那个骸骨,就是张小年。”
池时皱了皱眉头,“你不赞同?”
池平有些犹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我认为不是。我在盛平县待了很久,见过张小年许多回,我觉得,那不是他……”
“现在,这个案子已经以张小年失足落水身亡结案了。可是,一直在我心中耿耿于怀,我人微言轻,老仵作不相信我的话。”
他说着,搓了搓手心,“我仵作的本事也不好。我想回祐海去,但是……没有什么人教我……我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去说服别人。”
“张小年可能死在了别的地方,也可能被拍花子拐走了,不然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音讯,可是……可是,九弟,我觉得,他们错了。”


第七十八章 张小年案
“这里风大,冷得很,不如去种李院再慢慢说罢,若是有小九能够帮得上的,那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池瑛说着,碰了碰池时的鼻子,北风呼呼的吹,吹得她的鼻头红红的。
他感觉手指一凉,将自己的暖手炉同池时换了一个,拽着她便往前走。
池平老脸一红,“是我太心急了。”
种李院离得远,几人走了好一会儿,方才到了。一进门,一股熟悉感便直扑而来。
那李子树上,还有当年父亲给他们兄妹量身高时,刻下的痕迹。院子的门廊上,挂着一个刺绣的锦鲤香囊,香囊下头,坠着三个铜铃铛,一吹就会铃铃铃的响。
那是母亲姚氏亲手缝的,那时候父亲缠绵病榻,甚少出门,也还没有养猫儿。
屋子里烧得暖烘烘的,久乐见他们进来,忙过来接过池时的披风,又倒好了茶水。
“九弟,那我便说了。那张小年今年九岁,以前是个放牛的娃子。他父亲早年去了边关,这一去就没有回来。留下一个寡母,开了个面摊,抚养他长大。”
“张小年聪明伶俐。私塾的李夫子,同他父亲以前是旧识,十分的喜爱的,便免了他的束脩,让他去私塾上学。那私塾离得极远,每日张小年几乎要从城南一直走到城北。”
“途中要沿着河岸,走很长一段路。张小年的母亲钱氏每日早出晚归的要出摊,没有办法接送他,都是他肚子一个人,来回的走。”
池平说着,手紧了紧,“那孩子真的是一个很孝顺的孩子。我住的地方,就在那条小河边,时常会看到张小年脱了鞋子,下河去捞鱼虾。他说她阿娘爱吃这个。”
“他水性极好的。我常年在县衙住着,到了休沐的时候,你三嫂嫂会来看我,给我带许多点心吃食,我吃不完,就分给附近的孩子们吃。”
“其实我主要是想给张小年,可张小年他虽然年纪小,个性却极强,我若是只给了他,他是万万不会要的。即便是那样,每次他吃了我给的东西,都会还回来。”
“多半都是河鲜。这样的孩子,怎么会失足落入水中,淹死呢?”
池时皱了皱眉头,池平这个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什么重点之处。
“那具捞起来的骸骨,还在么?万一已经烧成了灰了,你说这么多,也是白说。”
池平一听,激动的点了点头,“能验。当时是我替张小年买了棺木,将他下葬了的。当时我便同他母亲钱氏说好了,他日我本事精进,一定要让我重新开棺验尸。”
“张小年有什么骨骼上的特征么?”池时又问道。
池平一愣,“什么意思?”
池时惊讶的看向了他,“所以你是靠脚指头在做仵作么?照你这么说,张小年上天入地的……没有哪个孩子,天生会这个,多半是摔了很多次,摔出来的。”
“所以我问你,他有没有过什么严重的伤。比如摔断了胳膊,摔断了腿之类的?这些都会在人的骨头上,留下痕迹。”
“甚至于说,人惯用的那只手,骨头都会比另外一只,略微要粗壮一些。这些东西,乃是我们验骨的基本。有的人骨架小,有的人骨架大。”
“男人的盆骨比较窄,因为他们不用产子,相反女人的盆骨通常比较宽。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差别。”
池平几乎想也没有想,便说道,“有的。钱氏一个人出摊,有时候会有地痞流氓过去找麻烦。张小年为了保护他母亲,有一回被打了,可是骨头不知道有没有断……”
池时颇为无语。
若是池老爷子知晓池平装着一瓶底子水,把池家仵作在京城的名声都败光了,八成要气得胡子都竖起来!张口就骂,你这个化生子!把老祖宗的脸都丢光了……
她知道再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对池平说道,“我明日随你去。问你不如问死人。”
池平讪讪的缩了缩脖子,他也这么觉得……
他想着,站起身来,悄悄地看了一眼池时,对着他又拱了拱手,“那我替张小年,拜托九弟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便不打扰九弟休息了。”
池时点了点头,也没有起身,池瑛见状,无奈的笑了笑,送了池平出门。
“他就是凭借感觉,小九也要去么?”
“嗯,万一他感觉是对的。那骸骨不是张小年,那死去的孩子,又是谁?我是仵作,应该认真的去听每一个死者,想说的话。活人的话,有很多人听,但是死人的话,我们若是不听,就没有人听了。”
池瑛笑了笑,“那哥哥去温书了,小九早些歇息。楚王刚回京,宫中定是事务繁忙,顾及不到你,你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把张小年的事情,给查明白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瞧见久乐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公子真是神了!楚王殿下刚遣了常康来,送来了杀人签的卷宗,说是这几日都要住在宫中,过几日再来寻我们公子。”
池时眼睛一亮,“卷宗在哪里,还不快些拿来!”
“放到公子屋里了,好大一箱呢。”
池时立马站了起身,头也不回的朝着一旁的屋子行去。
虽然过去了这么久,但她依然记得,他的屋子在哪里。
久乐将屋子布置得很好,虚目已经在床边站着了,池时瞧着,长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一把揭开了箱子,认真一瞧,里头放着整整齐齐的十七个卷宗,这是连刚刚发生的朱三案,也补充进来了。
池时想着,拿出了一张大纸,蘸了蘸墨,在纸的一角,写上了杀人签三个大字。
刚一落笔,她又立马站起了身来,唤来了久乐,“你明日,去寻人打听打听,那柳亦卿常请人喝酒的地方,都是哪些酒楼。”
“像这种买卖人,虽然成日吃喝,但多半都有固定的喜好,直接按月结钱。杀人签的事情,官府一直瞒着。这么大的案子,我竟然从未听闻过。”
“可是柳亦卿不但知晓,而且还被人下了暗示,必须完成杀人签。这很不偶然。”


第七十九章 开棺验尸
池时在炭火上烤了烤手,又用帕子擦拭了一下,方才从箱子里,抽出了第一个卷宗。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笔出色的楷书字。誊抄者的字写得极其的工整,像是印刷刻出来的一般。
杀人签的第一名死者,名叫贾凯,是一个秀才。
卷中写得十分的清楚,贾秀才的尸体,是在京城一个名叫绿荫巷的地方,被早起去买菜的蔡婆子发现的。当时他整个人被冻成了冰雕,靠着墙坐着,手中握着一本书。
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谁恶作剧,做了一个假人。因为他浑身酒气,又三名同窗佐证,就在他的那一晚,他们几个一起从酒楼出来,贾秀才喝醉了,走路歪歪撇撇的,一出门就摔了一跤。
是以一开始,并没有人把这个案子,当做是凶杀案。
毕竟天寒地冻的,每年像这般被冻死的酒鬼、乞丐,总有那么几个。直到有人注意到了那本《杀人书》。贾凯死的时候,手中握着的书,刚好翻到了中间页。
上头便记载了他的详细死法。凶手将其迷晕之后,放置在雪地,以酒浇之,将其冻成冰雕。冻死者常有,仵作定不会严查,是以乃是杀人之良策,是为第十二签,上上签。
池时翻阅着,眉头紧皱。
“凶手以为自己的是什么?神明么?”
杀了人,又将自己的杀人手法公之于众,简直就是变态。通常而言,像这种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多少都是有问题的,他们对生命没有敬畏之心,自然也不会觉得,猎杀人类有什么问题。
池时想着,伸出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嘴唇轻颤,到底又将手给缩了回去。
有人说过,她同那些杀人凶手一样,没有心。
池时翻过一页,上头记载了当时的推官发现了杀人书之后,继续探查,可查遍了贾凯身边所有的人,都没有查出任何一个有杀人动机的人。
这贾凯虽然家境贫寒,但是为人和善,几乎没有什么脾气,同人大小声都没有,更加不用说得罪什么人了。最后没有办法,这个案子无疾而终,成了一桩悬案。
只不过,当时在贾凯死的附近,有一个文心庙,据说里头供奉的菩萨,乃是文曲星公。很多学子都去那里求签。就在案发三个月后,庙里的人大清扫,准备迎接新年的时候。
在庙中假山的石头缝里,发现了被人插进去的一支杀人签。上头的签文,同杀人书上的十二签,完全一致。
……
等池时看完整个箱笼的卷宗时,东方已经鱼肚发白了。
落了这么多日的雪,今日可算是放了晴。池时揉了揉眼睛,吹灭了烛火,拿起了一块雪白的缎子,开始了每日例行的事,给虚目擦骨头上的灰……
等她擦完,久乐正好端了铜盆进来让她洗漱,又摆上了朝食。
池时的朝食很简单,一般都是一碗白米粥,然后再配上一碟子辣萝卜,外加一个胡饼子。
“公子,瑛公子一大早便出去了,他说春闱在即,寻了个静谧之处温书,便不同公子一道儿用朝食了。三公子来过了,说马车已经备好了,等公子用完朝食,便去盛平。”
“我想着公子今日去不得楚王府,早上去给常康报了个信,省得楚王有事相寻,找不到您。”
池时咬了一口饼子,点了点头,久乐办事,她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
“公子昨夜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叫咱们在京城酒楼的曲掌柜去办了,若是有了眉目,曲掌柜会给信。”
“嗯,你也趁热吃罢。然后背上箱子,咱们去盛平。罐罐也去,若是那捞起来的尸体不是张小年,那我们需要罐罐去找到真正的张小年。”
……
朱三死的那个客栈,就是在盛平县。
池时昨日刚离开,今日便又回到了这里。张小年的坟地,在一个小山坡上,旁边挨着还立着一座坟,上面写着张大林,看那墓地的年头,应该是张小年的父亲。
“那条河,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么?”池时站在山坡上,抬手一指,在不远处,有一条不算很宽的小河,上面已经结了冰,有几个孩子,将椅子放倒在地上,当做冰车,推来滑去。
看上去热闹无比,在河边搭着一个草棚,那里人声鼎沸的,密密麻麻的围了许多人。
张小年的母亲钱氏,擦了擦眼泪,清了清嗓子,“贵……贵人……就是那条河,我们小年……不……池仵作说,那个可能不是我们小年……就是那个孩子,就是在那条河里被人发现的,飘起来了……”
“那条河,就叫盛平河,住在河边的人,都在里头挑水喝。有时候到了饥荒年,这里的人,全靠河中的鱼虾勉强活着。”
池时眯了眯眼睛,“那个草棚,是一直都有的么?”
钱氏踮了踮脚,点了点头,“一直都有的。是附近的善人盖的,夏日过路的人,能够去遮个阴,下雨了能去躲个雨,冬日能够进去避个风。”
“前几日雪下得太大,有些人的房子压垮了。今年冬天格外的冷,县城里的善人,轮流在那里摆善棚,会给孩子们御寒的衣服;给大家一口热粥。”
“盛平县一直很太平,善人很多;盛平河边,常有人垂钓,小年水性又好,是以我对他自己一个人上下学,十分的放心,可我没想到……都怪我。”
她说着,哭了起来。
池时从袖袋里,掏出一方帕子,强硬的塞到了钱氏手中,“你把眼睛哭瞎了,连张小年的坟都瞧不见了。”
她说着,一个转身,朝着坟边行去。
对于挖坟之事,久乐已经十分熟练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同池平二人,将张小年的棺木刨了出来。
“都让开,让我来罢。”池时说着,走到了棺木边,抬手就朝着那棺材盖子拍去。
“住手!住手!池平你这是做什么?张小年案已经了结了,是谁让你哄骗张小年的母亲,说这不是那孩子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揭人伤疤!”
池时抬眸望去,来的是一个留着白色山羊胡子的老头,那老头注意到了池时,又是一惊,骂道,“你给我住手!这案子,岂是你们想翻就能翻的?”
池时低下头去,一巴掌拍在了棺材上。


第八十章 骸骨身份
池时这拍棺材的本事,乃是在实战中练出来的。
久乐还记得,头一回拍的时候,来了个天女散花,那九根钉子都不听话,直接像是发簪一般,戳进了在场九个人的发髻里,差点儿没有将人吓瘫。
那会儿池时还是小嫩娃儿,陆锦将自己买零嘴儿吃的银子,分成了十分,九分替池时去道了歉,剩下的一份给池时道了歉……
小祖宗,下回可别拍了行吗?兜底朝天了。
时隔多年,如今池时拍出来的棺材钉,那像是生了眼睛似的,指哪里打哪里。
那山羊胡子老头一嚷嚷,就只瞧见一堆利器朝着他飞了过来,他顿时大骇,拔腿就往后退,可那九根棺材钉,嗖嗖的钉在了地上,围着他绕了一个圈儿。
四周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除了久乐,其他的人,都像是看鬼一样,看着蹲在棺材边的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