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肉简直香得吓人,据说用了好些贵得了不得的大料和糖,光看着颜色,闻着味儿就能扒一大碗饭,连衙门上的郑小官人都来吃了好些呢。
就是一般人买不起。
三文钱呢!
“敢问是师家的小娘子么?”
正说着,那边嘚嘚跑来一匹快马,骑手二十来岁年纪,十分精神。
师雁行捧着个布包扎好的盒子递上去,“是郑小官人让您来的吧?一斤卤肉,已经做好了,还烫着呢。若赶得及就热吃,细腻如膏,香甜如蜜。若赶不及冷吃也好,微微带点嚼劲,老少咸宜,比一切肉干子都强。”
她额外又递上去一个很小的竹筒,“郑小官人嘱咐过,多要些卤汁。
只是我想着长途跋涉,怕撒了就不美了,故而盒子里的汁水不多,又单独装了一大份在这里,到了之后倒出来就成,干净又利落。”
那人一听,脸上就带了笑模样,伸手接了盒子和竹筒。
竹筒挂在马背上,盒子自己擎着,单手持缰。
“小娘子心思巧妙,思虑周全,果然不错。”
说完,又立刻打马飞奔而去。
师雁行笑着目送他远去。
一斤肉切二十块,每块三文钱,成本十三文卖出六十文。
不错!
那边江茴都欢喜得疯了,搂着鱼阵连亲好几口,“姐姐是不是特别厉害?”
之前她还担心卖不出去呢,没想到这就有特意来点单的了!
若能保持下去,还卖什么大碗菜呀!
鱼阵被沉重的母爱包裹,被亲得脸都变形了,含糊不清道:“腻害!”
来吃饭的客人们都看呆了,等人走后才呼啦啦围过来问:“天爷,那是郑家的人吧?”
“真是好威风!”
“你们瞧见那马没有?端的神骏,怎么不得十多两?”
十多两能买一匹很不错的马了,而且后续的照料和喂养也是大开销,寻常人家想都不敢想。
可郑家下人竟然就能骑!
比不了,啧啧,比不了。
这人和人的差距,有时比人和狗都大。
连着两天打交道,师雁行对这个郑家的印象非常不错。
头一个,那位郑小官人身处公门,难得没有利用权利谋私,吃饭该多少是多少。
而且他分明是那样的出身,行事却一点都不拘束,昨儿照样捧着大碗站在街街边吃。
自己吃好了,还不忘给家人买,可见家庭和睦。
次一个,今天来的仆从。
自古以来,多有仆从倚仗主家的权势欺人,郑家的仆从对自己这么个街头摆摊的都如此有理,可见从上到下治家极严。
却说众人见连郑家的人都来买了,那卤肉肯定好吃上天。
有的人心思就活动起来:
乖乖,那可是郑家呀,平时可不是穿金戴银!以往人家吃用的东西,自己不敢想,可如今……
他一咬牙,立刻冲到摊子边上说:“也给我来一块郑家的卤肉!”
旁边有人一听,哎,对啊!
老子这辈子成不了郑家那么富贵,还不能尝尝他们吃的肉吗?
这也算是跟他们一样了吧?
诡异的动力催使下,卤肉竟一口气卖出四块!
有人一口下去,差点哭出来。
真好吃啊,有钱人天天过这样的日子?
娘咧,三文钱一口没了,浑家知道得打死我。
要不,下次大集也带她来吃吃?
说来,她跟了我这个没本事的人这么些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没有半句怨言,一点福都没享过……
“快快快,就在那边,我闻着香了!再不快些给人抢光了。”众人心思各异时,那边郑小官人拖着两个同僚往这边走来。
同伴闻言发笑,“不必急。”
这位郑小官人也是说孩子话,真当大家都跟他一样不差钱呐?
那小娘子昨儿才开始卖卤肉,知道的人不多,往日来吃大碗菜的人中又有几个舍得花三文钱买一块儿?
“小官人来啦!”师雁行老远便招呼道,“贵府上的人方才已经将预订卤肉取走了,卤汁也带走了。”
郑平安点头,迫不及待抓钱,“嗯,先来十块卤肉,汁水多些。”
江茴去夹肉,师雁行却注意到同行的两个衙役对着那碗微微皱眉,似乎有些嫌弃。
只是郑平安都没说什么,他们也不好开口。
师雁行见状,若无其事道:“碗有些不大够使的了,今天收工后就再去买几个新的。”
以后但凡衙门的人再来,就给他们使特定的碗。
顿了顿又说:“其实若是有吃饭的地方,点了菜,我们送过去也使得,就不必几位再跑一趟了。”
那两个衙役一听,眉头微挑,眼中带了点儿笑意。
嗯,这小姑娘有些门道。
“什么菜都能送?”
“最好是头一天说来听听,”师雁行并不大包大揽,“有的菜做起来麻烦,得提前几天准备的。”
那两个衙役点头,就此上了心。
若果然能送到小衙门里去自然好,他们也不爱和这些干活的人挤在一处站在街头吃,着实不像话。
若今儿不是小官人非拉着,他们才不过来。
郑平安只管吃,一口下去就尝出区别来。
“我怎么觉得今儿的肉比昨儿的还好吃?”
“小官人好灵的舌头!”师雁行笑道,“这卤汤本就是越老了越香浓,而且今天的还额外加了高汤呢,自然更有滋味。”
如今有了骡车,出门更加从容,她们来之前就吃过午饭了,便是这大碗菜的头茬,外加一人一块卤肉,一碗骨头汤。
那根大棒骨上没有肉,狠狠炖了几个时辰之后,便是雪白浓汤,芬芳扑鼻。
骨髓挑出来吃了,骨汤痛喝一碗,另外往卤汁里加了些。
郑平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身边的衙役便笑着逢迎道:“咱们小官人打小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这点可瞒不过他的舌头。”
类似的好话听得多了,郑平安也不放在心上,吃了几口卤肉后又问:“那俩人没再生事吧?”
结果师雁行还没开口呢,旁边就有食客叫嚷起来,“差爷,您可算问着了,那两口子把馊了的剩菜当好的卖呢!”


第16章 卤蛋
“都怪你,上来就要做那么多,卖不完,现在好了吧?”
“你还有脸说我,不是你说的极好卖吗?还说孤儿寡母拉破车,好欺负的很……狗屁!”
是我们好欺负吧!
对过大碗菜摊子上的两口子碰了壁就开始相互埋怨起来。
“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男人烦躁地摆摆手,低头一看那几大桶菜就犯愁。
“要不,咱们降价?”女人试探着说。
“已经三文钱了,还降个屁!”男人皱眉。
又是油又是肉的,这些不要本钱啊?
“你冲我发什么火?”女人也来了气,“一个来买的都没有,不降价全都烂在手里吗?”
男人郁闷地挠着头,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咋回事啊,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明明看着那娘们几个做起来挺轻松的,回回来回回卖得干净,他们怎么就不行了呢?
都是大锅菜,难不成还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还真就没人来买!
降价吧,这两天白干了。
不降价,卖不出去,血本无归……
这边正犯愁呢,却见那边三个衙役齐刷刷回头,刚才在这边闹过一场的食客正满面气愤地说着什么。
夫妻俩脑子里嗡的一声,坏了!
两人心中暗暗叫苦,这些衙役平时人都见不着一个,怎么偏偏这会儿扎堆儿来?
可不就叫那厮现场告状!
两口子眼巴巴看着一个衙役走过来,居高临下往他们桶里看了眼,眉头一皱,还没说话,男人先就怂了。
“大人,小人知错,实在是一时糊涂……”
女人:“……”
呵呵,你刚才对我耀武扬威的劲儿呢?
郑宅。
郑家如今当家的还是郑平安之父郑义,不过他也是五十岁开外的人了,自觉近几年有些精力不济,感慨岁月不饶人之余,也越发注重培养长子,几乎日日都拉着他传授生意经。
昨儿小儿子回来,眉飞色舞地说在镇上尝的一道菜倒好,还特意吩咐人今天去买回来。
郑义大半辈子走南闯北,苦也吃过,福也享过。如今功成名就,自诩天下有名有姓的好物也见识了大半,所以一开始并未将次子的话放在心上。
那小小一座镇子,物乏民贫,能有什么好东西?
不过那孩子心地纯善,这份孝心却是难得。
郑义回来换了衣裳,洗了手脸,外面家人们已经等着了。
见桌上有一盘从没见过的肉,红彤彤油亮亮方块,颤巍巍端正正边角,从上往下淋着一汪汁水,落在细腻的甜白瓷盘子里分外亮眼。
上桌前厨房那边还点缀一番,在上面撒了一点翠绿的葱花。
红绿相撞,激出十二分浓艳。
“这就是平安说的那菜?”郑义问道。
老太太本就偏疼小儿子,如今越发欢喜得合不拢嘴。
“可不是嘛,还巴巴叫人弄回来给咱们尝,正热乎呢。我先尝一个。”
郑家原也是泥腿子出身,如今虽富贵了,家中规矩仍不算严苛,个人用饭时皆以公筷自取。
老太太执起长箸,微微用力,才要往上提,却愕然发现那筷子尖儿竟已陷了下去!
“哦?”
有些意思。
长子郑如意亲自取了勺子来为母亲挖过去,又笑,“母亲尝尝。想来二弟眼界甚高,若没有三分本事,恐怕入不得他的眼呢。”
那肉块正好是一口大小,老太太依言抿入,刚入口,竟就化了!
“嗯,这个味儿好,”她笑道,“我这几日正有些上火,牙齿疼痛,吃不得那些硬物。这个既有滋味又软烂,配粥正好,且不论你们怎么想,倒是合了我的脾胃。”
老太太给出这样高的评价,众人也都弄了了一块尝。
忽听她身边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说:“这好吃,我觉得比咱家的厨子做的好!”
旁边他妹妹也点头,“明儿再让二叔买吧?”
说话的是郑如意的子女,众人一听都笑了。
郑平安贪玩,刚成亲没两年,媳妇尚未怀胎有孕,对侄儿侄女很好。
每每家来,或是糖人点心,或是玩偶泥塑,总不空手。故而两个孩童盼二叔更甚于盼亲爹。
他们的娘失笑,“也未必真就比咱们家的厨子好,许是你们平时吃腻味了,如今乍一尝了外面的味道,自然觉得不同。”
然而小兄妹两个不买账,先埋头把碗里沾着酱汁的米粒扒干净,这才小声嘟囔道:“好吃就是好吃嘛!”
那我们也天天吃糖啊,怎么没吃腻?
郑义连着吃了两块,微闭着眼睛,细细品了一回,“确实不错。”
一时饭毕,其他的菜多少都剩了点,唯独这新得的卤肉盘子干干净净。
原本大家还经常担心郑平安平时在外面吃不好,如今看来……
嗨,白担心了!
才刚说话那小子就有点羡慕,“二叔平时都吃这个吗?那我以后长大了也要进衙门!”
郑义就抬手往他脑瓜子上拍了一把,笑骂道:“胡说!”
你一个郑家的长子长孙,进什么衙门!
晚间郑平安回来,换过衣裳后来给父母请安。
“那卤肉尝了吗?味道还不错吧!听说明儿还有卤蛋呢。”
老太太对着他笑个不停,“极好,我就着那个,竟比昨多吃了半碗粥。”
郑平安听着也高兴,“爱吃就好,也不值什么,明儿打发他们继续买就是了。”
正埋头盘账的郑如意就笑,“二弟的孝心比我强。”
郑平安连连摆手,“大哥快别说,羞煞我了。”
他自己什么样子心里有数,不过家人不计较罢了。
见他们兄友弟恭,郑义老怀大慰,这才问:“是哪家酒楼的菜?”
郑平安说:“是个开了没几日的小摊,平时卖大碗菜的,好像昨儿才开始卖这个。”
“小摊?”郑义愣了,“那掌勺的是谁?”
郑平安的表情就更微妙了,“好像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
郑义:“……胡说八道!”
郑平安:“……”
他立刻发动了终极绝技:
扭头喊娘。
老太太立刻拉下脸来,搂着儿子冲丈夫喝道:“少把外头那副做派带到家里来,冷不丁起什么高声?”
郑义:“……”
都是给你惯坏的!
郑如意噗嗤一声,见老爹望过来,忙低头做忙碌状。
郑义倒不是平白问这些,他有用处。
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做的呢?
照他这么多年吃遍大江南北的经验来看,掌勺的人没有一二十年灶间的功夫决做不出这个味儿。
郑平安虽大事上不成,人却机灵,见状想了一回,“我记得爹前几日还说下月家里要来贵客,只菜单子一直不中意,可是为了那事?”
郑如意一听,顾不上装忙,“呀,确实。”
城里有座县学,内中人数上千,每年光是固定的学子服便要四套,再有棉袍。
另有各处先生们,单的一年八套,棉的三套。
除此之外,各处床帐、帷幔、鞋袜、枕套子等等,自不必说,哪里用不着布呢?
郑义一直想把这供应揽下,奈何之前那位县学学院的院长有个亲戚便是卖布的,外人无法插手。
幸运的是,今夏那院长因病请辞,已经告老回乡去了,原本的布匹供应自然也不作数。
郑义知道,机会来了。
若能拿下这笔大买卖,赚多少钱倒在其次,最要紧的却是直接与官府、学堂挂了钩,长远的好处简直数不清。
郑义想一举拿下,便提前给书院几位管事的下了帖子。
奈何其中最要紧的两位却是府城来的,见过世面,眼界甚高,郑义便担心席面入不得他们的眼。
郑平安往嘴里丢了颗清脆甘甜的枣子,咔嚓一声咬碎,笑道:“既如此,便把人请了家里来,大面上仍用咱家的厨子,只烦她做两个拿手菜添上。”
郑如意点头,“二弟想得很是周到。”
若这厨子得用,自然是锦上添花,若不得用,有自家厨子撑着,也不至于落了空。
见两个儿子这般聪慧,郑义也有些自得,只怕他们得意忘形,面上便不显现出来。
倒是老太太不管这些,一手一个拉过来,满口夸赞,只说自己会生。
郑义:“……”
合着没我什么事儿?
若没我的种,你去哪儿生!
于是第二天,师雁行再次见到了郑平安。
他照例要了卤肉,见有新鲜的卤蛋也要了两个。
虽是同一锅卤汁,但不同的东西卤出来也有不同的味道。
那卤蛋已经被浓郁的卤汁泡透了,咸津津透着点甜,咬开蛋清都是茶棕色的,蛋黄部分也微带褐色,细腻如膏。
接连几日的猪肉油脂和大料香气侵入内部,丝丝入扣,美得不得了。
“去府上做菜?”
“是呀。”郑平安笑呵呵道,又对江茴道,“大娘子和小小姐也一并去住两日,权当做耍。那几日误工的费用一并算在辛苦费里,不必担心。”
五公县距离韩张村近百里,一日之内根本不能往返,况且又要做晚宴,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回来。
师雁行才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家里人肯定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出远门。
那边江茴都怔住了。
她听见了什么呀?!
郑家,就是那个五公县布王郑家,请去做菜?!
她不由感慨起来,师雁行做的每一步果然都至关重要:
若非她提前去衙门走动,说不定摊位已经不保,更没可能认识郑小官人。
不认识郑小官人,卤肉哪里能那么好卖呢?
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往县城郑家!
正懵着呢,又听了郑平安邀请的话,不禁又惊又喜,“可以吗?会不会太过打扰了?”
即便师雁行两世为人,可现在的她确实还只是个小姑娘,江茴一方面心理上依赖她,一方面却又忍不住像对待孩子那样关心她,照顾她。
郑平安浑不在意,轻描淡写间富家子弟的底气显露无疑。
“家里倒还不缺屋子,打扰什么?”
师雁行之前确实想过发展郑平安这条线,可万万没想到,这发展得也忒快了!
被郑平安肯定和被郑老爷子肯定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意义。
作为五公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与郑老爷子搭上线,能发挥的余地可就太多了。
去!
哪怕当天下刀子也要去!
这绝对是目前为止她们能抓到的最好机会!
得了肯定的答复之后,郑平安点头,“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十月初八那日派人去韩张村接,你们只带几套换洗衣裳就成了,其他的一概不必操心。”


第17章 土豆粉
被邀请去做宴席,自然是好事,但去之前,买卖该做还得做。
第二天,走在送货的路上,江茴就担心,“万一那衙门里的人不给钱怎么办?”
衙役们订了一整斤卤肉,按理说,应该高兴。
但以前江茴就曾听说,有的衙役仗着身份和职务之便到处吃喝,一概赊账。
那些债主又不便上门讨债,有苦难言。
“说老实话,”师雁行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这次的主动权不在我们这边。”
官,本就那么回事儿。
做得好了,是官;做不好了,就是匪。
从认识以来,师雁行给江茴的印象都是沉着冷静,胜券在握的。现在听她亲口承认自己也没把握,江茴难免有点慌。
“那,那怎么办呢?”
说好了的,也不能不送了。
见她这样,师雁行反倒笑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无绝人之路,没什么大不了的。”
做什么没风险,做什么不要打点呢?
即便入公门,新衙役也可能面临被老衙役打压和盘剥的风险。
哪怕她们不故意往上凑,摊子摆在那儿,总有一天要被发现,早晚要面临现在的困境。
总不能因为怕就不做了。
所以师雁行选择主动出击。
一来可以及早借势,事实证明这一步确实帮她们挡下了第一次恶性竞争的风波;
二来,现在的她们太弱小,但凡稍微有点良知的都不忍心欺负。
若后面生意有了起色才接触衙门,可就未必了。
说白了,她在赌。
赌除了郑平安和头领之外的四个衙役,也不那么坏。
赌现在她们的这仨瓜俩枣,还入不得对方的眼。
赌赢了自然好。
若赌输了,了不起就是每天白做一份卤肉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总不至于坏到白吃白喝还欺负人吧?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她们就去县衙告状!
豁出去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骡车先去小衙门送货。
“我去就行了,”师雁行阻止了要下车的江茴,一边拆手上的纱布一边说,“我是个孩子嘛,一般人都不会跟孩子较真。”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这幅小孩子的身体好用了。
十二岁,正是好使的年纪,再小了就干不成什么,再大了,就容易催生某些龌龊心思。
江茴看着她露出手上的血泡,“你这是……”
因每天要切很多菜和肉,师雁行长期持刀的虎口处磨出来几个血泡,饶是左右手交替使用,也总好不利索。
小孩子皮肉嫩,这会儿露出来一看,血淋淋的,叫人头皮发麻。
鱼阵见了,小嘴儿一瘪就要哭,“介~介疼!”
师雁行摸摸她的小脑瓜,“没事儿,不疼。”
她一挑眉,利落地跳下车,转头抓起食盒笑道:“苦肉计。”
厨子嘛,谁手上没点老茧?血泡多磨几年就成了。
上辈子她就是这么过来的,疼着疼着就习惯了。
只是没想到还有利用这玩意儿的一天,也算意外之喜?
“差爷,我来送卤肉啦!”
听见门口的动静,正在里头说话的两个衙役便走出来,“这么早?”
门口站着的小姑娘笑得有几分羞涩,“趁热送过来味道好,也怕误了差爷们用饭。”
一个尖嘴猴腮的衙役掀开木盒瞅了眼,吸吸鼻子,“嗯,是香。明儿你再来送,顺道取食盒吧。”
半个字没提给钱的事。
旁边另一个衙役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师雁行就跟忘了还要收钱这回事似的,脆生生应了,双手往前一伸,就要把食盒交出去。
最初说话那衙役才接住,就听对方“嘶”了声。
“咋了?”
师雁行迅速收回手,低头对着虎口处拼命吹气,一张小脸儿疼得都皱巴了。
“没,没事。干活磨的,过几天就好了。”
两个衙役下意识顺着一瞧,就见两只干瘦而稚嫩的小手上赫然堆着几团烂乎乎的血泡,几个破口子的地方都能看见里面嫩生生的鲜肉。
两人都沉默了,脸上有点不自在。
过犹不及,师雁行当着他们的面吹了吹伤口,眼眶微红,便要告辞。
她转过身,慢吞吞往外走。
一,二,三,
“等等!”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衙役突然喊,“你忘了拿钱了。”
顺利拿到了钱,师雁行很高兴,但江茴和鱼阵却因为再次看到了她手上的血泡,情绪低落。
江茴很自责。
她觉得自己一个当娘的没本事,还要靠孩子养活,特别不应该。
师雁行就笑,“我也不真是孩子啊。”
江茴抿着嘴瞪她,“你现在就是孩子!”
鱼阵看上去比自己受伤还疼,一整天都缩在师雁行身边,扒着她的手,撅起小嘴儿往上吹气,“呼~呼~”
呼呼就不疼了。
上辈子师雁行分明生在一个大家族,可因重男轻女,愣是没沾到半点光,连亲生爹妈都视她为无物。
少有的几次嘘寒问暖过后,也每每伴随着,“你哥那边……”“帮帮你弟……”
渐渐的,曾经渴望亲情的少女死了心,最后干脆净身出户,自建门庭。
她垂着眼眸,看着这一辈子意外得来的亲人,心脏鼓胀,悄然漫出一种陌生又酸涩的情绪。
为什么有的人分明血脉相连,却形同陌路。
而有的不过萍水相逢,却能相濡以沫?
“对了,我做点新东西给你们吃吧!”
她不太擅长表达感情,只好用美食略作填补。
“还折腾什么,”江茴嗔怪道,“每日都不够你忙的。”
“没事儿。”
见师雁行执意要下地,江茴一反常态地果决,“你说,我来做。”
如今但凡沾水的活计都让江茴包了,便是日常驾车、盛菜也都是她,师雁行只需要每日切菜翻炒即可,两人也算分工明确。
鱼阵虽小,却也懂事,每日见娘亲和姐姐忙得不可开交,也闹着要帮忙。
师雁行拗不过,就分派给她拉风箱的活计。
屁大点儿的小孩儿,两条细胳膊如何拉得动?于是每次鱼阵都全身发力,撅着屁股,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嘿咻~嘿咻~”
师雁行指挥着江茴去把这些天攒的土豆淀粉称出来大约二两,先用石臼碾成细细的粉末,过筛。
先用一点,古代食盐不纯,可以加到约莫四五克。
用凉白开搅匀,之后再加开水烫熟,再加剩下的土豆淀粉,揉成雪白光洁的面团。
“有压面条的工具吗?”
这年月民间吃面条都是先把面团擀成大而薄的饼,之后折叠起来切成手擀面。
但老实讲,师雁行对江茴的手艺没啥信心。
好消息是,江茴自己也没信心,而亡夫同样没有。
所以他生前做了很多小工具,包括并不仅限于压面条的木筒子。
那木筒子乍一看很像水壶,只是底部戳了很多大小均等的孔,上面有类似杠杆的木棍。
用时将面团塞入筒子,人在另一端加力,面团就会自孔中变成面条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