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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兵闻言哈哈大笑,摆着手谦虚道:“别听他胡沁,不过是给人干活的,能有什么本事?”
话虽如此,他眉宇间却颇有得色,显然对老张说的话十分受用,不过是嘴上谦虚罢了。
师雁行当下就留了意,又去招呼。
黄兵精瘦,因为经常在外面挑选马匹被晒得黢黑,倒是显得一口牙越发白了。
他随意往桶里看了眼,“小娘子,若要三个菜,可怎么算呢?”
师雁行看他举止洒脱,眼中精光四射,显然是个十分有主意的人,且又在车马行管事儿,想必有些见识,便有意交好,当下就说:“您这样照顾我们生意,三个菜便算作五文吧!”
那边老张等人一听不干了,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们咋没这么好?”
师雁行也笑,瑟瑟金秋里一朵花似的,眉眼弯弯道:“几位大哥叔叔伯伯们也没问呐!”
众人语塞。
还真是。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赚的没有黄兵等人多,一天两天还好,若天长日久多着一文钱,也有些头沉,所以只是顺口一说罢了。
黄兵见状十分得意,也觉得这小娘子识趣,在众人面前给自己做脸,便大笑一回,很是畅快。
“罢了,我看你们都是两个菜,一碗三个菜却怎么分呢?便给我一整碗这个豆角子,剩下两个再拼一碗。”
又向刘大娘要了三个热炊饼。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一次要两大碗的,娘们几个脸上就泛了喜色。
与黄兵一起来的众人也跟着起哄,嚷嚷他是个大肚汉云云,又有人十二分的艳羡。
都是做体力活的,其实真要敞开了吃,谁吃不完两碗菜呢?
只是没那份财力罢了!
天气晴好,中午的日照很足,晒得人身上暖洋洋,黄兵等人结结实实扒了热菜热饭,身上都逼出来一层薄汗,对着细风一吹,大叹畅快。
江茴收了碗筷。
今儿她特意带了一布袋草木灰,趁碗壁的油渍没干撒上去,用布巾子一抹,就比热水烫过的还干净。
这样就不必担心回家的路上蹭得到处都是油水了。
而且这么一轮换,哪怕来三四十位客人,如今的二十二个碗也够使的,暂时倒不必再添置。
师雁行舀了水出来,“诸位,洗洗吧!”
昨天晚上她仔细想了一回。
客人们端着碗吃饭,难免弄得手和嘴上都是油,况且她们娘们几个也忙得出汗,若边上有水洗一洗就很方便了。
于是今天就又带了一个空桶和半边葫芦剖开的瓢,去两条街外的井里打了水来。
众人闻言一怔,“小娘子端的细致,既如此,就洗一回。”
说罢,纷纷上前来接过勺子,果然舀水洗手。
那边狗子胡乱沾了一遍水就要走,忽然觉得腿上有些阻力。
低头一瞧,大碗菜家半截高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身边,皱巴着脸蛋,扯着他的裤腿说:“脏脏。”
娘和姐姐都说人要干干净净的,可这个哥哥却不是!
羞羞脸!
狗子一下子红了脸,窘迫道:“我洗啦,你才刚没看见。”
鱼阵小嘴抿得紧紧的,也不说话,小手往他腕子上一指。
狗子低头一瞧,果然有一处污渍,脸上顿时火烧火燎的。
旁边老赵就笑,“瞧瞧,你小子自己平时大咧咧的,如今竟被个奶娃娃笑话了。”
江茴有些不好意思,过来摸着鱼阵的脑袋道歉。
小孩子不懂迂回,万一遇到些心眼小的客人,觉得丢了脸,就此记恨就不妙了。
众汉子倒不在意。
狗子也只是臊,见这母女三人确实都干干净净的,未免也有些自惭形愧,便又红着脸去认认真真了一回。
那边师雁行见黄兵和老张说笑,便过去问道:“两位爷,我们来了两日呢,怎么不见有衙役巡街呢?”
两人纷纷摆手,“我们算哪个牌面的货,不过是卖苦力的罢了,怎么好称爷呢?若小娘子不嫌弃,老张老黄胡乱叫也就罢了。”
师雁行当然不能这么叫,当下道:“既如此,我就喊两位叔叔了。”
黄兵越发觉得这小丫头有些意思,胆子也大,不跟别家的姑娘似的扭捏。
分明才第一回 见,就不着痕迹拉近了关系,处事简直比那些积年的老人还干练。
老张倒是没想那么多。
有个漂亮懂事又能干的姑娘喊叔叔,又不求自己办事,谁不乐意呢?
他乐呵呵道:“你年纪小,又是头回出来,想必不知道。
咱们镇上虽有几个衙役,可整日无事,也不过每天早晚出来走走过场罢了,平时都在东大街的屋子里躲清闲呢。”
大禄也是府州县的基本行政格局,最低要县城才设有衙门。
下属的村镇倒也不是不管,但因为轻易没什么大事,平时都由本地百姓推举的村长和镇长代为处理。
而镇上又根据规模大小常驻有六到十人、几十人不等的衙役,基本功能类似于现代社会的基层派出所,平时没事巡巡街,主要起个震慑作用。
若有违法乱纪的事情,自己能处理的就处理,处理不了的才上报县衙。
毫不客气的说,这几个衙役就是镇上的权力巅峰。
那边江茴听到他们的谈话,有些诧异。
来之前师雁行分明已经问过自己了,可这会儿为什么又装不懂呢?
不过她没有贸然插嘴。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已知道对方是个无利不起早、轻易不出招的,但凡说点做点什么,必然有其目的。
可问衙役,会是什么事呢?
“原来如此!”师雁行恍然大悟的表情毫无破绽,“来之前我还跟娘说,衙役听起来就威风,万一碰见了,怪吓人的。”
众人闻言大笑,纷纷过来打趣。
“说的是,那几人老拉着脸,看着确实够唬人的。”
“呸,少吓唬小姑娘了。”
“小娘子莫怕,不过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罢了,他们虽不大和气,处事也还算公正,只要咱们不违法乱纪,怕什么呢?”
不和气。
还算公正。
衙役人数在三人以上……
师雁行面上笑着,心里却已飞快地把有用的信息筛选出来。
今天菜准备的多,来的人也多,最后还有几个没吃上的。
江茴很高兴,又后悔今天没再多准备些。
师雁行就笑:“哪有这么正好的事儿呢?供不应求,总比剩下好。”
江茴一琢磨,那倒也是,也就丢开手不想了。
今天卖了三十份,一共是一百二十文钱,塞在包里沉甸甸一团,颇有些体积。
江茴喜滋滋摸了几遍,又对师雁行道:“这么一大包,咱们娘们几个带着回去,怕不大稳妥,而且也笨拙。倒不如就去那边的银号里换成几分的银子,轻巧不扎眼。”
师雁行夸她想得周到。
今天炊饼刘大娘也早卖完了,对她们母女三人感激到骨子,这边母亲和姐姐忙着干活,她也不急着走,就在旁边陪鱼阵玩。
江茴看了一眼,见鱼阵无事,这才低声问师雁行,“你今儿怎么特意问起衙役来了?”
第9章 未雨绸缪
衙役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况且当时刘大娘也在附近,师雁行便暂且压下不提。
娘们几个收拾了家当,向刘大娘道了谢,又去银号将铜板兑换成银子,顺道在井边把碗筷刷了。
家里没有井,用水要去村里的水井挑水,累了一天,能省几步是几步。
江茴已提前抹过草木灰,用布巾子擦了,油渍全无,只略剩些灰尘痕迹,拿井水一冲就好。
这样弄好了之后走一路正好晾干,回去就能横在炕上挺尸了。
一直上了大路,前后没人,师雁行才说了自己的打算。
“照目前来看,那几个衙役就是这镇上的天,若咱们日后买卖做大,少不了和衙门打交道,不如提前结个善缘。
况且如今咱们的大碗菜越卖越好了,我琢磨着要不了几日就有同行出现,若对方厚道还好,若品性不端,早晚要起冲突……”
她们娘儿仨加起来的战斗力几乎为零。
况且与人斗,力取是下下之策,能借力打力最好。
江茴压根没想到她竟然考虑得这么远,听完都懵了。
“这,这会不会太早了些?”
师雁行摇头,“不早,要未雨绸缪。”
说白了,就是找个靠山。
现在提前交好,日后遇到事也方便开口,不然事到临头再抱佛脚怎么成?
这都是她上辈子创业途中跌跌撞撞摸出来的血泪经验。
江茴有些担忧,“可如何交好呢?咱们也送不起什么太贵重的东西。”
“这个不急,”师雁行道,“先认识了,慢慢再来。”
若不认不识上来就送东西,又暂时没有事儿要办,人家也不敢要啊!
好的开端就是成功的一半,先混个脸熟,搞个好印象,剩下的就好办了。
师雁行缓缓吐了口气,又说出自己此举的另一重用意。
“那几个衙役眼下虽然在镇上,但毕竟是县衙的人,就有回去的可能。
若他们回去,这就是咱们在县衙的人脉,结识于微末,关系更牢靠,日后去了事半功倍。即便回不去,也可以通过他们结识县衙的人,总比咱们没头没脑,闭着眼睛瞎撞强。”
江茴微微吸了口气。
县城?!
今儿才是卖大碗菜的第三天,她就已经在想去县里的事了?
这生意真的能做到县城吗?
如果能,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思及此处,江茴下意识捏了捏袖袋中的碎银。
很硬,有点扎手,微微的刺痛。
而正是这份细微的痛,让江茴确认一切不是幻听,不是幻想。
她用力闭了下眼,更用力地捏紧了那点碎银,犹如捏住了生活中突然闯入的奇迹。
这会儿午时才过,大约是下午不到两点的样子,日头微微西斜,却正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一段时间。
师雁行推着车,江茴抱着鱼阵,都走得汗流浃背。
她们心脏跳得飞快,血脉奔流,不知是单纯走得太快,还是方才师雁行话里透出来的野心让人瞬间血脉喷张。
还没到家,老远就看门口坐着两个人,瞧身量和姿势依稀可分辨出是郭家姐妹。
那边也看见她们了,姊妹俩迎上来,看着一家三口的架势诧异道:“这拖家带口的去哪儿来着?昨儿午后我们就找你们来着,结果不在,没成想,今儿敲门也没人应。”
江茴就道:“家里也没个进项,这几日就琢磨着去镇上卖点吃食,故而不在。”
见她们走得满脸通红,全是汗,郭桂香和郭豆子一个接车,一个接鱼阵。
江茴和师雁行也确实累惨了,略推辞两句,就由她们去,又跑到前面开门。
“这两日我们在家里忙着做被做棉袄,没得空过来,不然好歹也能搭把手。”
郭豆子去放下车,还帮忙卸了桶。
“可还有本钱?”郭桂香粗声粗气问道。
“有的。”江茴笑,“多谢挂念。”
郭桂香不大习惯她总是这么多理,脸色就有点臭。
江茴一看,只是乐。
“豆婶儿可是遇到什么事了?瞧着脸色不大好。”
师雁行用铁签子往灶台下拨弄几下,被灰烬掩埋的木炭微微冒起红光,她轻轻吹了两口,橙红色的火苗便跳跃着复活了。
屋子里大半天没人,冷得厉害,烧起火来熏一熏,正好也煮点开水。
“嗨,别提了,正要跟你们说这事呢。”郭豆子一脸郁闷。
旁边的郭桂香吐槽道:“可烦死我了,她都巴巴儿两天了!”
江茴就问是什么事。
郭豆子却突然神神秘秘地起来,压低声音说:“村里来了贩卖私盐的了,正好你们要做买卖,要不要买些?”
盐价高,寻常百姓人家日常做饭都要掂量着用,民间私盐贩子横行。
因价格低廉,百姓们视其为救星,甚至会主动帮忙遮掩,朝廷屡禁不止。
联系前因后果,师雁行瞬间明白她为何郁闷了:
之前赶集,郭豆子刚买了一斤盐,说不定还没开始吃呢,就有私盐贩子到了家门口,两边价格一比,落差就出来了。
江茴果然心动,“什么价?”
郭豆子比个手势,“二十五文一斤。”
再说这话时,她还是肉疼得肝颤。
早知道当时就不那么心急了,但凡多等两天,同样的价格都能买两斤了!
吃亏,忒吃亏了!
虽然穿越前师雁行就从各类史料和野史中知道私盐和官盐价格相差悬殊,但如今亲耳听到,还是被惊了一跳。
这可是将近一半了!
如此实惠,朝廷怎么可能禁得了?
江茴也欢喜,习惯性看向师雁行,以眼神询问。
师雁行点了点头。
“他这两日就在村口那间破屋里猫着,你们若要,我这就叫他送过来。”郭豆子说。
师雁行好奇,“这事儿村长知道吗?”
郭豆子大咧咧道:“村里来了外人,他老人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师雁行了然:
这是上下一心啊!
想来也是,村长也是人,是人就得吃饭,做饭就得放盐。
谁家手头也不宽裕,能省点儿就是点儿。
江茴却不大愿意有陌生人来自己家。
一来是不习惯,二来家里没有高大健壮的男人,万一那盐贩子见只有娘们几个在,起了歹心就不好了。
“左右没几步路,还是我们过去吧。”
鱼阵也累狠了,脑袋一沾枕头就睡得人事不省。江茴委托桂香帮忙看着,自己抓了一串铜钱,又从上回当镯子得的碎银里拿了块银角子,与师雁行和豆子一起去往盐贩子那里。
豆子一马当先,在那破屋门上敲了三长两短的暗号,这才有个精瘦的青年来开门。
师雁行心道,你们这暗号也忒不吉利了!
盐容易受潮,盐贩子已经提前按斤用油纸包好,这样交易起来也方便。
“都是上好的盐,比起咱们日常吃的官盐来也不差什么了。”他拿出一包打开,露出里面的微微发灰的颗粒来。
古代没有现代化的精盐提取技术,难免有些杂色。
不过也有那上等的雪花白盐,细腻无比,却只供宫中和达官显贵,民间别说买,见都见不着。
江茴上前,用小指的指甲挑起一点颗粒,放到舌尖上轻轻摩擦,面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确实不错,虽略淡些,难为没有怪味儿。”
那盐贩子就很得意,“是吧?有时候官盐还不如我们的好呢!这可是外面难见的好货,极纯。”
师雁行面色古怪。
这场面实在很难不令她联想到某种非法交易。
“一共有多少?”
师雁行问。
既然是好东西,不如多买些,买到就是赚到。
盐贩子看了她一眼,“我这里还有十一斤。”
师雁行才要豪爽地说全包了,却听对方话锋一转,“若你们要的多,我还可以叫兄弟们再送,两天之内凑出二百斤不成问题!”
师雁行:“……”
打扰了!
最后,江茴包了剩下的十一斤。
晚上睡觉时,江茴翻来覆去把今天赚的碎银子对在灯下看,笑眯眯的,好像怎么都看不腻。
师雁行就笑,“你也不是没见过银子,怎么这点儿反倒稀罕上了?”
之前江茴当了个银镯子,镯子本身只有不到二两重,但工艺十分出色,有一大部分是攒丝的。
当铺掌柜的识货,直接给了八两。
江茴抿嘴儿一笑,眼波柔和,“这个不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呢?
那镯子是她拼命想要忘却,却始终不能摆脱的噩梦,但这一粒碎银,却是自己亲手赚来,通往新生的铺路石。
“这么喜欢你就留起来,咱们不动就是了。”
师雁行打了个哈欠,眼底漫起一层水雾,翻身躺下,顺手把鱼阵搂过来。
小孩子身上火力旺,如今天气渐冷,夜里搂着跟个小火炉似的,可舒服了。
“介~介!”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看她,跟个娃娃似的。
师雁行忍不住亲了口,逗得她咯咯大笑。
养了这几日,吃饱喝足有油水,小朋友的脸蛋鼓鼓的,又滑又嫩。
口感好极了!
就听江茴道:“当真?那咱们日后花什么呢?”
她还真想留下做纪念。
“这算什么?”师雁行捏着鱼阵的小手玩儿,漫不经心却豪情万丈道,“你信不信,以后一天赚的银子就让你数都数不完!”
江茴一怔,然后笑了。
“我信。”
她真的信。
第10章 买牲口
家里的菜不多了,蛋也没了,师雁行和江茴商议过后,决定先问问郭家姐妹。
桂香和豆子一听,欢喜异常。
这年头,谁家没有菜园子?
自家吃不完,还左邻右舍的送呢。
豆子有点不好意思,“这可叫我们赚了便宜了。”
就拿鸡蛋来说吧,市面上一文钱一个,可她们这些散户根本卖不出来。
寻常一家才养几只母鸡?且又不是天天下。
攒得少了,巴巴儿去趟镇上不值当,容易磕碰不说,那么点儿摆出来也不好看;
攒得多了,时间一长,鸡蛋也不新鲜。
故而大多数人都等着外头来收,或是随礼送人。
可来收也不定时,又压价,好的时候四文钱六个,天热的时候,知道坏的快,就压到四文钱七个乃至八个。
最终双方定为鸡蛋四文钱六个,跟外头来收的定价是一样的,但必须新鲜。
随时都收,凑够了三个六个就能送过来。
各色瓜菜也便宜,几文钱一大筐。
豆子的婆婆知道了,亲自挑了一大筐好的丝瓜、菠菜送来,“都是自己胡乱种的,哪里好收钱呢?”
江茴硬塞了钱,倒把老太太臊得面红耳赤,家去后十分感慨,“日后若再收,一定挑最好的,难为人家孤儿寡母操持点营生不容易,有这等好事儿先想着咱们。”
豆子两口子就笑,也是欢喜。
“这还用您老说?我们岂是那等不知好歹的!”
那边江茴和师雁行收购了食材,接下来几天不用愁,便放开手脚做。
新客天天有,老客却并非日日来,毕竟对寻常做工的人而言,每天的大碗菜加炊饼也是一项大开销。
大部分人还是日常自己带干粮,只隔三差五犒劳自己一回,过过瘾。
今天她们把菜量加到了大约四十份,感觉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有特别大的上升空间。
但这么一来,算上木桶和木车的自重,载重也升至一百多斤。
木轮车无法减重减震,地上稍有颠簸就会歪斜,一个人已经完全不能掌控了。
江茴在车子前端绑了条绳子,等会儿可以一人推一人拉,更稳当也更快些。
可这样的话……就没法抱鱼阵了。
她才是个不满三岁的小孩子,人矮腿短,往往走不到一半就累了,江茴和师雁行就要腾出手来抱一会儿。
回来空车,把小孩放在上面倒也没什么,可现在……
鱼阵似乎感觉到什么,捏着小手,紧张兮兮地看着她们,小心翼翼地说:“菜菜,挣钱。”
江茴眼眶一红,蹲下去,拉着她的小手说:“鱼阵,娘和姐姐今天带的东西太多了,没法抱你,你先去豆子婶婶家玩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小姑娘愣了会儿,眼眶里迅速蓄满泪水,“别,别不要我。”
江茴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这孩子生的年月不好,打小没享过福,可也从没离开过自己身边。
“不是不要你,太远了,你看,那么多东西……”江茴抹着眼泪,说得肝颤。
“鱼阵,鱼阵自己走。”鱼阵瘪着嘴,不敢哭,不想哭,又忍不住,没一会儿脸上就湿漉漉的。
她搂着江茴的脖子,又空出一只手来拉师雁行,“介~介,鱼阵自己走,不要,不要抱了。”
看她哭得这样惨,师雁行一咬牙,“要不然就带着,反正车上这么沉,咱们走到一半也得歇一歇。”
鱼阵之所以反应这么激烈,应该跟过去一段时间家里先后折了两个人有很大关系。
虽然“师雁行”没死,但中间确实一度昏迷不醒,小姑娘怕万一离开,母亲和姐姐也会不见了。
累点就累点吧,万一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可是一辈子的事。
江茴抿着嘴点头。
拼了!
出门前,江茴往牲口棚里看了眼:
那里有一辆闲置的牛车,还曾经有一头牛。
买牲口!
一定要挣钱买牲口!
鱼阵虽然不哭了,但情绪低落,紧张且发蔫儿。
见江茴在前面拉车,小朋友就在师雁行身边推。
她胳膊短,其实使不上什么劲儿,一着急,手落空,就脸朝下扑在地上,闷哼一声。
江茴回头看了眼,眼泪就止不住了。
不等人来扶,小姑娘就自己一声不吭爬起来,抿着嘴,又来推车。
师雁行眼眶一酸,差点掉泪。
她娘的,她师雁行两世为人,何曾这么惨过?!
走到半路,娘儿仨停下休息,鱼阵忙拿出自己的水壶给她们喝。
她热得小脸通红,碎发都打湿了贴在腮边,又眼巴巴看着,小心翼翼地说:“鱼阵有用的。”
别不要我。
江茴含泪笑了声,搂着她狠狠亲了口。
“有用。”
师雁行摸了摸小姑娘的脑瓜,“咱们鱼阵最棒了,刚才你帮着推车,我们就轻松多了。”
“真,真的?”鱼阵擎着两大包眼泪看过来。
“真的!”师雁行斩钉截铁道。
江茴抹了把脸,哑着嗓子说:“买头牲口吧!”
“行。”师雁行点头。
再过一个月就会正式冷下来,西北风也硬,再这么顶风冒雨的走不现实。
如果有辆车,往返时长就会大大缩减,更安全不说,她们也能省出更多的时间来休息和思考,还能一次多做几个菜,给大家更多选择。
“呦,小乖乖这是怎么了?”
还没走到摊位,卖炊饼的刘大娘就迎上来,看鱼阵两只眼泡肿得老高,心疼不已。
托大碗菜摊子的福,刘大娘的炊饼也是日日售空,十分受用。
她见鱼阵这样小又这样懂事,长的也俊,难免偏疼些。
江茴叹了口气,三言两语说了。
刘大娘见她眼睛也有些发红,分明是哭过的样子,跟着叹气。
“可不是嘛,儿女就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一会不见就想的慌。不怕你们笑话,老婆这么大年纪了,要不是没法子,也不舍得离家呢。”
师雁行顺口道:“是啊,您老也怪不容易的。”
这年月的五十来岁跟现在社会的五十来岁可不一样,那是真正的老人了。
富贵人家保养得好倒还罢了,穷人家一到了五十,就是可以随时准备入土为安的时候了。
原本刘大娘是不愿意说的,可几日相处下来,她也看出这娘们几个是苦命人,又厚道,便忍不住吐吐苦水。
说也奇怪,这种事好像每对外诉说一次,心里的苦难就减轻一分似的。
“我男人死的早,倒是有个儿子,又娶了房媳妇,生了孙子,原本倒也过得去。奈何前些年儿子出门做活摔了一跤,下半身不能动了……”
儿媳妇既要照顾丈夫,又要照顾孩子,根本离不得家。
可家里又不能没有进账,刘大娘只好一把年纪再出来卖炊饼。
底层百姓对苦难的忍耐程度超乎想象,现在再说起此事,刘大娘竟也哭不出来了。
“如今托你们的福,每日能剩几个钱儿,都好啦!”她忽然笑起来,被晒得黑红且满是褶皱的老脸上流露出满足和幸福,“儿子儿媳有了笑模样,每天蒸炊饼也有干劲儿了。”
江茴也跟着笑,缓缓吐了口气,“会更好的。”
第一个跑来的还是干饭先锋老张。
这厮熟练地拿了碗,探头往桶子里一看,“呵,今天有新菜色?”
师雁行笑道:“是呢,换了两个,一个肉沫土豆茄子,一个菠菜炒蛋,都是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