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开封府众衙役小吏们都在饭桌上怨声四起。这不是菜糊了没盐,便是盐多了比咸菜还齁人,根本没办法吃好午饭。
公孙策问厨房那边出了什么情况,听展昭说了他上午去骂许婆子的经过后,他默然蹙眉。
“先生是否也觉得这许婆子自作主张,过分了些?”展昭仍有些意难平。
“是有些怪。”公孙策重音强调‘怪’字,“对于苏园的亲事,她以前自认有理,便有胆量找我抗议。如今她擅自做主应下亲事了,可见主意更坚定,但你去找她时,她倒吓得半句辩驳都没有。”
“我跟她说话时,她似乎很惶恐不安,怕我怕得不行。”展昭本以为许婆子天生怕他,听完公孙先生的话,他怀疑许婆子很有可能是因为做贼心虚才怕成那样。
展昭便由此多了心思,打发人稍微留意一下许婆子。
……
因午饭出了差错,许婆子惨遭开封府众多人的讨伐。她连番跟众人赔错道歉,才算交代过去。等回到自己房里的时候,她里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她重新更衣拾掇好自己后,绷紧的神经依旧没有松懈。因为只要想到苏园的亲事,她惊得浑身都是冷汗。
最终她下定主意,与张屠户家的亲事做不得了。
苏园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再是除了自己便没人帮衬的孤女。这孩子太有造化了,短短一个月,她便能让开封府的诸位大人都为她撑腰。现在尚且是公孙先生和展护卫,若自己再坚持下去,说不准连包大人都会站出来为她声讨。
许婆子扯了扯衣裳就准备出门,她把门一打开,就见到王胜站在门外。
“你来做什么?”许婆子拉下脸来,十分不快。
“你打算去哪儿?”王胜反问许婆子。
“去张屠户家说明白,亲事必须作罢。”许婆子说罢就要走,被王胜一把拉了回来。
“怎么又是这事儿,不是说好了么,娘你就这么不想儿子活命?”
“谁不想要你活了?你这个孽障,分明是你干的事丧尽天良,而今却把我也拉进火坑!我管不了了!”许婆子坚持要离开,被王胜一把推搡在了地上。
许婆子怔了下,不可置信地看着王胜。
王胜赶紧跪下,给许婆子磕头,求她救救自己这一次。
“只要这次完事,我一定本分做人,娶个媳妇儿给你生孙子,好好过日子。娘,儿子长这么大都没受过娘地照顾,这是儿子唯一一次求您,您怎么能忍心。”
许婆子既生气又无奈心软,只得把展昭来找她逼她去退亲的事告知王胜,“他们个个都是厉害的大人物,说是开封府的天都不为过,我如何能翻得过天?胜儿,听娘的话,你赶紧走!娘这里有钱,都给你,你今晚就离开,别再回来。”
王胜听了这话后,擦干脸上的泪,站起身来。
“如此的话,我倒明白了,娘便去张家退亲吧。苏园不嫁张家也罢,可以嫁我,只要娘守住嘴,再别乱说话就好。”
“你说什么?让苏园嫁给你?”许婆子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园不可能答应——”
“看来娘照顾她这么久,还是不了解小姑娘的真正心思。她不喜欢张进喜那样丑的,对儿子倒是有几分心意。总之这一次你别再犯迷糊,碍了我的好事。”
王胜话毕,就为许婆子开门,请她尽快去张屠户家退亲。只要讲明缘由,这亲事退起来也容易。
苏园晚饭做了红烧肉。
选用猪身上最好的梅花肉,廋肉中纵横交错一层薄薄的肥,呈梅花状,肉质极其软嫩。
今天的食材新鲜又好,做出的味道肯定极妙。
苏园将梅花肉切成寸宽块状,先加料焯水去腥一遭,再用少量的油炒出糖色,加肉块煸炒片刻后,入砂锅炖煮一段时间后,再添萝卜、鹌鹑蛋等配菜。出锅时,每一块肉都透着诱人的红亮色泽,肉瘦而不柴,香浓软弹,好吃不油腻。萝卜块则吸满肉汤,软软地入口即化。鹌鹑蛋也妙,鲜香入味。
包大人今晚要赴宴,苏园给自己留了一份红烧肉后,就把余下的送到公孙策、展昭等人的饭桌上。
展昭便招呼苏园一桌用饭,见苏园犹豫,以为她忌讳规矩,便劝道:“你是公孙先生的徒弟,师父如父,大家因公事聚在一起坦坦荡荡地同桌吃饭,倒也没什么忌讳。”
苏园马上道谢,乖巧道:“改日吧,今日我都留饭了,再端过来麻烦。”如果让展昭他们发现她自己留的那份儿肉居然比他们一起的都多,那就尴尬了。
苏园在自己屋里美滋滋地把红烧肉吃剩到八块的时候,忽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房门,就见厨房的张婆子站在门外,面色焦急。
“园园,出事了!许婆子跟张家那边打起来了,险些闹出人命。幸而有衙役及时赶到,拦住了张家人,如今他们都被带到了府堂。王朝他们正要请公孙先生来审问,你快去看看吧。”张婆子知道苏园跟许婆子向来好,跟亲母女似得。所以她在得知出事后,她第一时间来通知苏园。
“好,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去。”
苏园关上门后,慢条斯理地在桌边坐下,一口又一口地将余下的红烧肉吃完。而后漱口净手,用帕子擦嘴,对镜重新梳理好头发,才出门。
等苏园到大堂的时候,公孙策已经将情况问了个大概。
整个经过听起来很简单:许婆子去退亲,张屠户家不同意,便和许婆子起了争执,而后张家便大打出手,将许婆子脸打肿了不说,还打掉了一颗牙。许婆子现在两张脸肿得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哭声。
但公孙策发现张家人在阐述事情经过的时候,言词闪烁,似有所隐瞒,许婆子那眼神瞧着也是在心虚。
公孙策正愁该如何寻漏洞突破的时候,苏园的到来直接刺激到了张家人。
“你个浪荡的小贱蹄子,竟还有脸来!我们不嫌你、可怜你,你不知感恩就罢了,竟不要脸地勾搭别人了!”张屠户见到苏园,便挥起手掌,气呼呼地要扑打过去。
苏园睁着黑漆清亮的杏目,站在原地没动。
王朝、马汉等人都以为苏园是被这突来的阵仗吓傻了,忙赶过去救援。小姑娘已经被欺负得够惨了,万不能再让她受罪。
二人不知展昭也在这时候动了。
于是便有王朝马汉一左一右去踹张屠户的左和右腿,展昭则一记飞腿踹在了张屠户肩膀的盛况。三人之所以都没有选择去踹张屠户的腹部,皆因他们是武人,怕这一脚把人打得腑脏破裂致死。饶是如此,张屠户受这三下也快命没了半条。
张屠户的身材较之他小儿子更壮实,长得跟一头熊似得,身体重重倒地时,仿佛带着四周地面都跟着震颤。他疼得龇牙咧嘴,嗷嗷直叫,被展昭呵斥一声‘肃静’后,他愤怒地瞪圆眼欲反抗,最终在展昭的目光下偃旗息鼓。
在绝对力量的差异下,他完全不堪一击,没有任何造次的资格,只能老老实实憋着。
张进喜见父亲这样受罪全是为了自己,更加愤怒,他爹都奈何不了展昭,他自然也不敢招惹他。他就瞪向苏园,又瞪向许婆子,转而环顾堂内所有的衙役,大喊王胜在哪里。
“你们母子好算计,竟拿我们当猴儿耍!如今既闹到这地步,那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进喜,不能说——”张屠户依旧疼得龇牙咧嘴,但他已经来不及阻止冲动的张进喜了。
王胜?张进喜所指的显然正是他们开封府的衙役王胜。这其中果然另有内情,公孙策看了展昭一眼。
展昭立刻命人将王胜带来。
王胜今日并不当值,早已归家,所以对府内发生的事情尚不知情。
他一来见到堂中光景,愣住了,不解许婆子和张家怎么闹到开封府公堂。照理说,许婆子本就不是苏园的长辈,加之有开封府展昭等人帮忙拒亲作为理由,张屠户家纵然不满,应该也不会难为许婆子。王胜也是因此放心地随许婆子去办退亲的事儿,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如今怎么就出了变数。
王胜心里十分不安,他既然能被叫过来,说明张家有人已经将他供出来了。许婆子是他的亲生母亲,一直觉得亏欠他,不会干出把他供出来的事。
“王胜,亏我大哥把你当兄弟,把家里做的生意介绍给你。可你却恩将仇报!今日是你不要脸地抢我家生意在先,就别怪我鱼死网破!”张进喜见到王胜就恨得咬牙切齿,放狠话道。
“你糊涂了,说什么胡话,我听不懂!”王胜气得责骂张进喜,也想撇清自己的干系。
“咳咳……”
张屠户苟延残喘在一旁,已经被气得只剩下咳嗽了,表情一脸绝望。他有种预感,今天的事儿逃不过了。
公孙策这时已然将堂下人的基本情况做了了解。跟苏园一样,公孙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户籍记录中涉及的‘孤女’问题。再思及王进喜口中说的‘生意’,公孙策直觉这生意肯定跟娶孤女有关。
拍响惊堂木,令他们速速老实招供,否则严刑伺候。
张进喜这时才开始后悔自己冲动了,但于事无补,他毕竟才十六岁,涉世未深,没忍下多久的拷问和恫吓,就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如实招供了,
他们张家以前就做配阴婚的生意,后来搬家到了东京汴梁,就是为了把生意做大。为怕引起外人怀疑,张家就干起做屠户卖肉的生意当幌子。
本来之前做阴婚都是死人配死人的,张家在中间收点鬼媒人钱。但到了东京后,有的富贵人家要求便比较特别,他们不喜把已经腐了烂了不知什么长相的亡女配给自家儿子,便要活人配阴婚。
天子脚下,执法严明,断然不允许这种害人损命的事情发生。可人家的钱给得实在是太多了,足够他们冒险去买一条人命。
人总是贪心不足,若能省掉大笔买人命的花费岂不更好?
于是张家就想到了假借为儿子娶妻的名义办阴婚,他们特意挑选五服内没有亲人的孤女,以低价将人聘娶到家中,再磋磨至死。
婚嫁期间张家儿子只是以媒人的身份代行成亲步骤,成亲时其身上会带着鬼新郎的生辰八字,之后也不会跟新娘同房。新娘子是孤女,没有娘家人帮衬,嫁到彪悍的张屠户家只有任人揉搓的份儿,被欺负了却也无从诉说,终了委屈到死都没有人关心过问过。
王胜和张家大儿子交好,得知内情后,便也学做起来这门生意。不过比起张家的大生意,他只能算是捡芝麻的,两次一共也不过赚了三千两。
最近张家又接到一单生意,钱给得很多,但要求女方必须身材好,秀美漂亮。张家发愁找不到人选,被催得厉害,那边又是得罪不起高门大户。张家便告诉王胜,若王胜能帮忙张罗一位合适的人选,便分他两千两银子。
王胜立刻想到他亲娘许婆子一直照顾着的孤女苏园。他便从中斡旋,提议许婆子给苏园相看。许婆子起初并不知情,只觉得张屠户家条件不错才说给苏园。后来她得知苏园不乐意,又有公孙先生帮她说话,许婆子就打定主意不做这门亲事了。
王胜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刻阻挠,前去哀求许婆子。因为高门大户那边已经相中了苏园,且合过了八字各种相宜,便不愿改人选,甚至威胁若张家不能成事,就将他们做的丑事宣扬出去。张家和王胜为了活命,便只有一个选择:竭力促成这门亲事。
“既然你们两家是狼狈为奸互帮的干系,怎么还起了内讧?”公孙策对这一点有些不解。
“还不是他——”张进喜憎恨地指向王胜,“他想独吞所有钱财,自己娶苏园,才让许婆子跑去我家退婚!”
公孙策挑了下眉,意识到张家人似乎有什么误会,他们竟以为苏园退婚的原因是受了王胜的撩拨?可是许婆子当时分明解释了因展昭的缘故退亲,为何张家人还是坚持认为是王胜作梗?大概双方早就互相猜忌了。。
苏园在默默旁观了张家人和王胜自爆罪名的整个经过,嘴角浅浅勾起,觉得很精彩,若是能让她捧一把瓜子便嗑边看就更完美了。
随后王胜和许婆子被押入大牢,等候判刑问斩。
苏园择日提着食盒去看了他们。
许婆子一见苏园就自责地痛哭,连连跟苏园道歉。
“道歉有用,你就不会做大牢了。”若非是她,而是原来的苏园,只怕早就被算计嫁进了张家然后被折磨致死了。
苏园从食盒里拿出菜,递给他们,“这是我给你们做的最后一顿饭,炒黑心肝、炸毒蝎子、蛇头老鼠脍……”
许婆子一见到这些菜,顿时恶心得吐起来。
王胜愣了愣,忽然想到了到什么,他蹭地起身冲到栅栏边,手抓着牢门,死命地往苏园跟前凑,“是你!是你!我们本可以没事,全是因为你——”
“嘘,”苏园用食指抵住自己的嘴,示意王胜安静,“好好吃饭,别闹。”


第7章 高门平远侯府
王胜满面通红,鼻翼张得大大的,不甘心道:“我要告诉包大人——”
“告诉什么呢?”
她不过是问过王胜一句是否愿意娶她,买肉时和张进喜小声说了句‘王胜挺好’的话。
两句无心之言而已,很容易解释。当初她既然敢说出口,就不怕别人知情。
王胜愣住,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无言了。
随后他反应过来不对,威胁苏园道:“我要告诉包大人他们都被你骗了,你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乖顺纯良!你心机阴险,满腹算计!”
苏园噗嗤笑了一声,她个头虽然没有王胜高,但此刻看王胜眼神却如位高者睥睨蝼蚁一般,充满了鄙夷蔑视。
“那就去说啊,我倒是巴不得你多诬陷我几句。开封府上下如今都在可怜我这位孤女竟被你们这种狼心狗肺的人算计了,他们正想打抱不平却无处泄火呢。”
苏园不欲再跟他废话,摆了摆手,和他们道别。
王胜慌了,他忙去拉扯许婆子,令她快说两句话求苏园,“好歹你照顾苏园长大,你求求她,让她帮忙说情,咱们或许还有活路。”
“园园——”许婆子哑着嗓子可怜兮兮地喊。
苏园自然不会理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展昭、王朝等人外出办差刚归来,就看见苏园站在大牢前头发呆,手里还提着食盒。他们立刻猜到苏园应该是去牢里瞧许婆子了。
王朝见状叹了口气。
马汉、张龙和赵虎互看了一眼,也跟着叹了口气。
四人眼里都带着愤愤不平,恨许婆子竟那般没良心,无情坑了苏园。偏偏苏园还是个重情重义的姑娘,明知道对方在算计她的命,却还是以德报怨,去牢里探望许婆子。
多么好多么善良的姑娘,太可怜了,绝不能让她再受欺负了!
“你别伤心,世间人本就有善有恶,你这次运气不好碰见了恶人,以后肯定就没有了。”
“正是,所谓否极泰来,以后都会顺风顺水。”
“对对对。”
王朝等人纷纷安慰苏园。
“嗯。”苏园眉眼弯弯,诚挚感谢王朝等人。
阳光下少女纤腰修眸,容颜甚丽,在压抑阴森的大牢前竟成了一抹夺目的亮色。
王朝、马汉等人都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来,有的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公孙先生果然慧眼如炬,收得苏园这般善良可爱的妙徒,真真好哇。一想到他们以后还能继续跟苏园共事,有机会好生照顾和保护她这位小妹妹,他们就浑身更有干劲儿了。
王朝等人要去班房点卯,展昭便同苏园一起去见公孙策。
展昭:“刚在想什么?”
“王胜这人有点意思,得势时颇有几分傲慢,失势时说跪就跪,说求就求。”苏园在想她如果也有这能耐,说不定会有更大的造化。
“他竟有脸求你?”展昭嫌恶地蹙眉,“你以后不必再去,他们不配。”
苏园点点头,她今日去本就是为了恶心他们,可没兴趣再去第二次。
“今日把那些结阴婚的高门大户们都查了?”
展昭应承,“但给你结阴亲的那户人家,张屠户怎么都不肯招供,似乎很怕招惹他们。”
“一家子都要死了,还有何可怕?”苏园再问。
“张家还有其他亲戚。”展昭道。
“看来这家门户很高了,竟能只手遮天。”
苏园不过随口一句感慨,引来展昭态度严肃认真地解释。
“我们在张家的搜到了和你配阴婚亡男的生辰八字,只需要寻找近来身亡的未婚贵族男子,符合这个生辰的即可。他们既然是很有身份的高门,那找起来反而会容易,不日便会有消息。”
展昭跟苏园保证,他绝不会让害她的这户人家逃过。
苏园见展昭这么正经地解释,也赶紧正经应承:“我相信展大哥。”
展昭对上苏园澄澈的眼眸,正要说什么,忽被一记清甜的女声打断。
“展大哥!”一名身穿青锦袍男装的女子笑着跑过来,她打量一眼苏园,便扭头继续笑看展昭。
展昭立刻正色后退了一步,对女子行礼道:“嘉和县君。”
苏园便也跟着行礼。
“哎呀,你们都跟我客气什么呀,都快免礼,以后也不要行礼,行礼了便是瞧不起我!”嘉和县君赵清荣爽快地说道,她故意在学江湖儿女的做派。
“岂敢。”苏园又行一礼。
展昭瞄了一眼苏园,知道她应该是无意的。不过嘉禾县君刚说行礼就是瞧不起她,苏园这刚好又行一次礼。
赵清荣跺了下脚,急道:“我说行就行,你用不着顾忌规矩,听我的就是,我的话就是规矩。”
苏园应承,她行礼的手刚放下,胳膊就被赵清荣挽住了。
赵清荣靠近苏园,仔细地上下打量她,目光特意在苏园的胸口处多停留了片刻。
“你就是公孙先生新收的徒弟?这次阴婚案的受害者?”
苏园:“是。”
“怪不得苏姐姐被盯上了,苏姐姐的长相正是那个死泼猴生前最喜欢的女人样儿。”赵清荣补充道,“他就喜欢身材好的。”
展昭听出了意思,忙问赵清荣:“县主知道欲和苏姑娘配阴婚的人家?”
赵清荣得意地点头,“我今日来就是提供线索的。”
“那县主可否告知是谁家?”展昭追问。
“展大哥称我一声妹妹,我就说。你总是跟我太客气,我不高兴!”赵清荣双手抱胸,高扬起下巴,一脸不乐意的样子,就等着展昭能哄她一句。
“县主既不便说,那便算了。”展昭极力保持自己的耐心,不卑不亢道,“属下还有公事,先告辞。”
说罢,人就走了。
“诶,你——”赵清荣原地气恼了片刻,颇觉得尴尬,她瞥一眼旁边站着的苏园,质问她,“你们刚才打算去哪?”
“找公孙先生。”苏园如实答道。
“那他怎么见了我就借口有事走了?”
苏园:“或许县主的出现令展护卫精神一震,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未办的要事去做。”
“真的吗?那这么说我对他而言还挺有用的。”赵清荣美滋滋地一笑,转而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苏园,“你不会也心悦展大哥吧?”
“岂敢。”苏园再行一礼。
“别看我出身皇族,但我愿意放下荣华富贵,跟展大哥仗剑天涯。”赵清荣极力地跟苏园宣誓主权。
“看起来县主决心很大,不是说说而已。”
“那当然!”赵清荣骄傲道。
“那县主可试过骑马背剑一整天,无澡可洗,只能露天睡草的日子?”
赵清荣愣了下,摇头。
“那些仗剑天涯的江湖人在外都会如此,且不说一般年半载的了,十天半月必然常有。”苏园连连摇头叹道,“我不行,我可吃不了这种苦。”
“我肯定可以!”赵清荣信心坚定道。
苏园一脸不信的样子回看赵清荣。
赵清荣掐腰,不服气道:“你居然不信我,你等着,我便做给你看!”
赵清荣甩着袖子便走了,走之前忽然想起什么,折返回来告诉苏园,那户人家就是平远侯府。
苏园笑着向赵清荣道谢。
赵清荣默了下,也对苏园道:“我也要谢谢你。我以前跟展大哥说我可以混江湖,他怎么都不信我。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他是不信我能做到,那我便做给他看。”
“好!”苏园立刻拱手,向赵清荣做江湖礼节,“那就祝县主马到成功了。”
“嗯,马到成功!”赵清荣握拳,自己鼓励自己。她随即就飞快地跑走了,似乎迫不及待要实施她的适应江湖生活计划。
苏园把平远侯府的情况转达给公孙策时,展昭正好回来。
展昭很意外今天赵清荣居然走得这么早,以前她来开封府找她,不磨两三个时辰肯定不会走。
“嘉和县主是南海郡王的独女,郡王贯来宠溺她,连陛下和太后也由着她的性子,故而骄纵了些,但人不坏,甚至还有点傻气。每次她来,你只需要避她锋芒就行了。”公孙策跟苏园解释完,特意瞥一眼展昭,“反正她也不是奔着你来,躲得过去。”
展昭苦笑一声。
“展大哥不必忧心,至少半月她不会烦你了。”苏园简单讲明了刚才的情况。
展昭顿时眉头舒展,“救了我命了。”
……
次日,包拯愤怒地下朝回来。
他跟公孙策道:“平远侯竟全然不认罪,当着陛下的面再三狡辩,称并不知情张屠户他们以活人配阴婚。他只是想为他可怜孤苦早亡的次子,寻一个八字相合的亡女结亲作伴罢了,可怜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片慈父心竟被冤枉,愿以死明志,愿与张屠户当堂对峙。庞太师在旁再三为他说情!”
“张屠户至今都未承认,跟苏园配阴亲的高门大户就是平远侯府。”公孙策发愁道,“若当堂对峙,不仅无法定平远侯府的罪,只怕还会被平原侯反咬一口。”
包拯也恼气这点,告诉公孙策他们再复查一遍案子,看看是否能再找到和平原侯府有直接联系的证据。
晚风徐徐,苍白的残月悬于夜空,向世间散布着暗淡的光。
苏园临窗而坐,无聊地梳着头发,正当她为自己落发量犯愁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房顶有异动。
她起身,欲推门出去看看,转头见一身白衣的白玉堂潇洒跳窗进来了。
“这是女子闺房。”苏园言外之意,他不该乱闯。
“可是平远侯欲害你命,拿你去配阴亲?”白玉堂手执刀,目不斜视地看着桌上燃烧的油灯,语气冰冷地询问。
“你要干什么?去杀人?”苏园再问。
白玉堂辨出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这才扭头将屋内女子的身影纳入眼中。
“是你。”
“喔,是我。”


第8章 是该体恤民命
白玉堂今晚在福顺楼吃酒,听到同在那里吃饭的开封府小吏们提及阴亲案,听说那平远侯仗势耍赖,死不认罪。白玉堂怒其不公,欲一刀解决这不平之事,但在动手前他需要确认,平远侯是否真的有罪,而并非被冤枉。
他打听到此案的受害者是公孙策的徒弟,遂来证实,没想到这人竟是苏园。
白玉堂下意识地看向苏园的鞋子,已然换新,总算不那么碍眼了。不过她是公孙策的徒弟,居然还穿着那么破旧的鞋子。
白玉堂负手而立,神色倨傲,“既然开封府这么穷,连双新鞋都买不起,你倒不如跟了我——”
“正房还是小妾?”苏园打断白玉堂的话,认真问他。
白玉堂:“……”
此刻他倨傲全无,尴尬地咳嗽一声。
“是厨娘,”白玉堂纠正后,冷峻着一张脸,依旧尴尬,“你做饭的味道还算不错。至于娶妻,白某从未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