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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宪没有说话,寒秋的冷风一阵一阵地往他的耳朵里灌,天地间充盈着一种如同闷雷一般轰鸣的声音,他的确还没没有完全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冥冥之中他却预感不祥,心中某一处的平衡好像猛地被一个重物压过来,瞬间就破了。
徐牧见他失神,声便放缓了下来。
“你在宫中多年,听没听过周太后的儿子,魏敬的事。”
刘宪喉咙里哽着不知名的什物,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徐牧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他身后,背向他而立。
“当年周妃之子五周岁,徐妃产下魏钊,宫中传说,这儿子相克,必有一子会殒命,徐淑妃便求皇上,将周妃之子送到宫外八王府中养着,谁知后来这个孩子出宫之后就一病不起,最终病死在宫外,周妃大恸,至此之后就得了疯病。”
说着,他将手从刘宪身上移开。
“你知道的,大概也是这样吧。不过,这事背后还有另外一段事。周妃之子魏敬自由聪慧异于常人,我的妹妹怕他威胁到魏钊的地位,借命数相克送魏敬出宫后,又命人取他性命。八王夫妇不忍皇嗣血脉受损,偷偷将魏敬送出了王府,交给了你的养父。世人皆以为魏敬已死,事实上,他现在……”
徐牧看向刘宪,“也仍然活着。”
“你……你早就知道?”
徐牧摇头,“也不能说是早就吧,你养父临死之前,寄了一封信给八王,连同一块青玉佩一同封在信中,只是八王正在当年与殷相谋反案中,那封信就辗转到了我的手上。看过那封信后,我十分后悔送你入宫,让你同你生父……”
“住口!”
屏风后面的月琴被受惊的女人踢倒,当的一声,一根琴弦骤然断去。
天地间仿佛失去最后一丝声音,连风也渐渐颤巍巍地停滞下来。刘宪头顶一轮弯月凄惨地照着。在这座精雕细琢的古雅宅子里,每一处景致都是有灵气和心意的,此时仿佛都低垂下面目,不敢看他。
“刘宪,你与魏钊注定要生死相搏。”
说着,他抬受指向屏风后面,又扫向梁氏,“你本有无双智慧和谋略,本可以继承大典,逐鹿天下,不要为了这些女人,让亲者痛仇者快!”
“你住口!”
“我可以住口,你的兄弟能住手吗?掖庭狱的旧案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他知道当年的真相,你以为,他还会留着你的性命吗?我知道,你为了宫里那个绣儿,不想与他博弈,可是,我告诉你刘宪,你退不出来了,如今这个局,就算你死了,恐怕都不能完全解开!”
“你当年……就不该救我,就该让我和那些清白干净的读书人一道,死在丽正门口……”
“事情都不过去了,不要说这样的话,你和我从一开始就是同心同德的,刘宪,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在女人身上执念,她们心里头只有浅薄的情爱,不配得到你这样人的全心全意。”
刘宪没有说话,手指却几乎要扣进肉里。
徐牧的声音逐渐开始模糊,他的脑子里一下灌入无数的声音,有先帝的,有魏钊的,还有殷绣的,甚至还有养父养母的,那些年生已久,依旧温暖如春的言语如今像一把又一把饮血的刀子往他心上刻画。
他慢慢的转身,往外面走去,全然不顾身后徐牧声音。
庭院中嶙峋的奇石如丑恶的野兽一般,环伺在他的周围,他步履有些虚浮,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绕过庭院,行到大门前面的。
门前牵马的人正候着他,见他出来,忙道:“刘知都,您的马我们替您栓在那边呢,这就替您牵过来。”
他似没听见一般,并没有搭理。依旧径直往前走去。
牵马的人回来时,已不见了他的人影。
夜路上万家灯火,他的马扬蹄长嘶一声。
庭院深处,那诸宫调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唱的仍旧是《井底引银瓶》。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灯下很人托腮寻声,路上独行的人却一步也没有回头。
十月恍然就过去了。刘宪得了一场重病,一直在宫外养病,久不入宫。
宫里的人倒没觉得有什么,一应事情都在杨嗣宜处拿主意,到也事事都有条理。
朝中却又很多人慌了神。十月底的时候,刑部许成宗从掖庭旧案里拎出了一件案子,是关于前江西运盐使杭见的案子,这个案子原本并不显眼,这个人原本是八王的府中幕僚,后来外放出去做官,当年刑部正在查八王谋反的案子,腾挪不开眼睛,这个案子就归到了掖庭,由刘宪来查。
结果是判的是收受民间商人贿赂,为贩卖私盐开道的罪名,人是砍了,但是他手上这条贩卖私盐的门路却断了,一直没有查到落在谁人的手中。前几日,刑部从江西押解回来几个地方上的官吏,如今一直扣在刑部,没透消息。
这条财路原本是捏在刘宪手里的,汴京很多官吏,都是通过刘宪的门路,入股其中收了一堆污钱,如今刑部查到这份上来,谁心里不犯嘀咕呢,偏偏又一直看不见刘宪的人,有些沉不住气的,甚至还跑到他的宅子上去寻他,但也没有结果,纷纷吃了闭门羹。
杨嗣宜也多多少少听见了这些消息,心里没有主心骨,又不能到前面朝廷去打听消息,只能过来问殷绣。魏钊前几日对殷绣说了对殷茹的安排,殷绣心里正乱。见杨嗣宜过寻他,更觉得焦头烂额。
珠灵知他二人有话要说,在炉上煮好水便合门出去了。
那日殷绣刚好启了一罐子去年蠲的雪水,配的是这一年春天的刘安茶,她没有心思做点茶之事,也就就着滚水胡乱泡了一壶,斟盏递与杨嗣宜。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这里也没有法子,他一个人避在外面,我哪怕有心问什么也问不到啊。”
杨嗣宜道:“您好歹让我知道官家是个什么态度啊。”
殷绣抬起头,“你也该知道的,我不能问,问了反而会害刘知都。”
杨嗣宜拍了拍脑门子,“哎,你说我这脑子,也是急乱了。我就是怕官家一气之下,当真要治刘知都的罪。”
殷绣握住茶盏,手上的温度渐渐起来,心也稍定。
“杨供奉,我总觉得刘知都的病有些古怪,从前他但凡有个身子不爽快的地方,太医院的人还不巴巴地过去给他请脉用药,这会儿太医院的人去了么。”
“说是有人去,但知都都没有见。”
殷绣看着盏中映照出来的两个人影,“我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事。最近太后那边也有些奇怪……”
“怎么说?”
“说不上来,自从寒衣节那夜,徐牧呈上那块青玉佩之后,太后娘娘神色就有些不大对,后来,也接连推说身子不爽快,不大见人。连郑婕妤和吴婕妤她们去请安,太后也让免了。”
杨嗣宜想了想,想不出头绪,揉了揉额角道:“哎,我现在顾不上这个,我就想……”
话未说完,就听珠灵在门外道:“夫人,载荷姑娘来了,圣人娘娘请您去明仁殿呢。”
殷绣站起身,“你若能抽得开身,到不如出宫去看一眼。我先去明仁殿,你也不要太过忧心。你们知都那样的人,比你我都周全,还不至于……”
这话说出口,殷绣自己也有些悲哀。
在她的立场上,她绝不希望看见刘宪与魏钊相争。
但人不能活得那么矫情,不能爱情,忠义,恩情,什么都要拽在手心里,这是神佛不许的事情,她是个明白人,看得清楚,想得明白,但还是不知道,该往哪一处站。
***
那日有雨,殷绣走进明仁殿的时候,雨陡然的大起来。
雨水敲打着没明仁殿的屋脊,发出如碎瓷般的声音。
程灵在殿中焚这浓厚的吉备真香,殿中的佛龛被擦拭光洁透亮。程灵跪坐在佛龛对面,抬头正望着观音那一双慈悲的眼睛。载荷替殷绣打起帘幕,朝内唤了一声,“娘娘,魏夫人过来了。”
程灵回过头,指了指身旁的一个蒲团,“过来坐吧,载荷,你带他们先下去,这里不用伺候了。”“是。”
众人鱼贯而出,殷绣走到程灵身边坐下。程灵今日只穿了一身半旧的蓝绫大袖,头上簪了一根素玉簪子,未施粉黛,显得有些憔悴。
“娘娘寻我来,是为刘知都么。”
程灵的目光仍落在那观音相上,“你老实告诉我,刘宪究竟怎么了。”
殷绣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官家的心思,我也不明白。”
“你没有问过他吗?”
“我不能问。”
程灵陡然回过头来,“殷绣,刘宪是如何对你,你心里应该明白,在魏钊初登帝位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巩固自己的势力,处处掣肘于他,但为了你,他什么都没有做,反而处处帮着魏钊,令他能够站稳脚跟。你们如今风波过后,到是风平浪静了,怎么能这么对待他。”
殷绣轻咳了一声,“娘娘,官家尚未做出处置,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程灵冷声笑了笑,“还要什么处置呢,这入主大陈宫的人,最后都会变成一个模样,为了所谓皇权,不谈恩情人情。”
“娘娘,官家不是那样的人。”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殷绣口中话窒,她明白,这种情况下,她实在不宜说太多的话来惹程灵恼怒。
她索性站起身,从新在程灵面前跪下来,声也跟着软下来,“娘娘,奴婢跟您说过,无论如何,您都不要为轻举妄动,这样非但帮不了刘知都,反而会害了他。刘知都推病,太后娘娘也推病,这件事情,其中恐怕还有隐情,奴婢身份低微,不便去查,还得仰仗娘娘您的眼睛,待事情理顺,您再责绣儿也不迟啊。”
程灵听她这样说,到想起周太后的事情来。
“是了,你这样一说,太后娘娘那里近日确实有些不大寻常,平日我前去请安,她都是见的,这连着快一个月了,竟只有在十五那日,见了我们一回……后来……”
殷绣添问道:“您那日在宴上见过那枚青玉佩吧。”
程灵点点头,“娘娘说是个旧物。”
“我那日捧盒过去的时候,离太后娘娘近,娘娘看了那玉佩的神情,绝不是看见一个牵情旧物的样子,那究竟是个什么物件,娘娘,奴婢想请您查一查。”
第45章 龙隐疾
程灵宁神仔细回忆了一番,开口道:“我记得, 那个青玉佩上雕刻的是龙, 但是龙首却是隐藏在云中的,到是特别。”
殷绣添道:“龙纹的东西,先帝甚少赐予嫔妃。”
程灵以手撑下颚, “这样, 从从前伺候过太后的宫人那里查起, 若得消息我再告诉你。”
“有劳圣人娘娘。”
“还有一件事, 我要与你说。官家已经回了太后,等徐牧病好起行,让他一并护送太妃回益州行宫奉养。”
殷绣嗯一声,“我知道,官家与说了。。”
程灵侧过身,随手端过一杯已经凉尽的茶饮了一口, 轻皱眉看向茶中。
“官家对你这个人, 倒真的是什么都思虑到了, 为了你,不杀殷茹,又为了你,把她摆到远处去。你后不后悔当初求我把她接进宫里来。”
殷绣站起身, 去炉上取了滚水过来,弯身替她添茶。
“您要听实话吗?
程灵握着热茶, “你何必与我说不实的话。”
殷绣握住壶柄直起身来, “是后悔的, 我原不曾想过,人的心会变这样可惧,也不曾想过,我自己也是个十足自私的人。”
程灵突然没有兴致同她在往下说,两情相悦的人有所困缚,这样的事在她看来却是有甜蜜的。她抬头看了一眼佛龛中将要燃完的香,香烟背后的木雕观音站在两条水龙吐出的莲花之上,眉目慈悲,半垂的的双眼静静地望着她。程灵抬头合上眼睛。殷绣的声音却没有停下。
“殷茹告诉我,她有了魏钊的子嗣。”
“什么?”
殷绣轻叹了一口气,“这会儿,恐怕已将近两个月了,娘娘,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程灵睁开眼睛。“是白马寺那一夜的事么,不可能啊。官家知道吗?”
她一问出来,又自顾自地笑笑,“也是,如果官家知道,殷茹也活不成了。你刚问什么,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样是吗?”
程灵低头想了想,“如果我是你,也许会绞杀了她。”
“您会吗?”
“从前不会,但现在也许会,我也逐渐看明白了,大陈宫中相对立的人,没有任何可能彼此原谅,彼此放过,总要走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地步。殷绣,我也问你一句话,如果为钊和刘宪,终究也要拼到你死我活,你会怎么做?”
佛香渐淡,程灵的侧脸映入殷绣的眼中。
说的虽然是刺心刮骨的话,面容却已经端庄秀丽。时光流转,她与身俱来的坚硬与执着转化成了另外一种危险的东西。
“娘娘,绣儿是个女人,这一生都不会负官家。但我也有自己的道理,哪怕再难再痛,我也会把该还的还了。”
程灵笑了笑,“好,我就看着。”
说着,她站起身,侧手推开殿门,“你回去吧,从这里慢慢地走,我看着你走。”
“是,娘娘保重身子。”
说完,弯身行了个礼,方行了出去。
走了十几步,身后又突然传来程灵的声音。
“殷绣,以后,你和魏钊的每一步,我都会这样看着。”
殷绣回过头,程灵立在门侧,姜黄色的帐子扬起一面,半遮住她的身子,大寒的天里,人也显得越发的单薄。
皇后也过不好。
殷绣的心中陡然生出这一句话。以至于她不忍与她相看,转身快步走出了明仁殿。
回至福宁宫的时候,珠灵正在殿门前等她。手里捧着一只破开皮的石榴。“夫人,您可回来了,奴婢怕您回来就要去官家身边伺候,特意在这儿等着给您回话。”
殷绣接过那只石榴,放在手中细看。
“怎么了?这是哪里来的。”
珠灵道“将才郑婕妤来了,好像是来给官家送东西的,官家那会儿不在宫里,她就来我们那儿坐了会儿,这只石榴石她给您的,但说的却是太妃娘娘让她带给您的,还带了一句话,说什么‘留则不见腹中子’奴婢没听明白。”
殷绣到时听懂了这其中的意思,看来,魏钊的旨意已经传到殷茹那里去了。
殷茹是在告诉她,要想保住子嗣的秘密,就要设法让她留在宫中。
“你把这个石榴收好。官家呢,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书房。”
“好。”
殿内,魏钊正坐在书案前看折子,折子旁边累着的仍然是那厚厚的几册《资治通鉴》,杨嗣宜站在一旁研磨,殿中却弥漫着一股酒香。魏钊看得认真,没有发觉殷绣进来,提笔同杨嗣宜道:“今儿晚膳传郑婕妤宫里,晚些朕过去。”
杨嗣宜到是看见了殷绣,一面应是,一面道:“那请魏夫人来替一替奴婢,奴婢好去传话。”
魏钊抬头,见殷绣立在红木梯柜的旁边,搁笔笑道:“过来。”
殷绣走到他面前,杨嗣宜便退了出去。
徽州进贡的墨,有一股极淡极雅的香气,殷绣低头嗅了一口,含笑道:“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什么都不敢贪,但就是喜欢这徽州的墨,记得当年,哪个大人送了他一段,他一面记着清廉的道理,一面又偷偷的自己研来写画,那些字啊,我至今都还收着。”
魏钊侧头看他,“听说当年殷府抄家,你求了刘宪,留下了好些殷相的手迹。”
“嗯。”
殷绣手上动作不停,“父亲一生什么都没有留下,通共只有那些书文,是他一辈子的心血。”
魏钊的手叩在一本折子上,目光盯着面前的笔架,沉默了一会儿。
“官家,怎么了?”
“没什么,许成宗刚走,朕再想,现在是不是重审当年殷相谋逆案的时候。”
殷绣研磨的手一窒,墨香入鼻,酒香追随而上,她侧头看时,才发觉椅旁架了一个红泥炉子,上面咕噜咕噜地烫着一壶酒。
“您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魏钊往椅背上靠去,“是有一件,南边盐运上的案子理清楚了。刑部已经拟文,该处置的处置,该赏的赏,该补的缺位,朕也终于可以按自己道理来了。”
殷绣沉默下来,重新研墨。
魏钊看着她,“你是不是想问刘宪的事。”
“奴婢不敢。”
魏钊坐直身,捏住他的手腕,砚台中的墨汁一下溅出几个星点,落在魏钊的虎口处,他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在意。
“怎么了,你很久不这样自称了?”
殷绣松开魏钊的手,从袖中取出绢怕,蹲下身子替他擦拭。
“我有些怕,自从知道您再查掖庭狱的旧案,我就有些怕。官家,徐牧虽然在朝廷上失了人心,但他在南方的势力都还在,人如今也都没有出汴京,这个时候,官家……”
“你是觉得,我不应该动刘宪吗?”
“奴婢不敢。”
“绣儿!不要这样跟朕说话。”
殷绣握住手上的绢子,慢慢站起身。
“官家,绣儿知道,在这件事情上,绣儿没有资格,也不应该多说什么。绣儿也明白,官家这一路行的不容易,到如今不该手软,可是,我识得刘知都多年,他不是乱臣。”
魏钊低头看向那方替他擦拭污迹的帕子,“朕还没有给刘宪定罪。朕是想理清楚父皇在位时的那几桩案子。朕明白,过去刘宪在那个位置上,是要用些手段,累些罪恶,但他对你有恩,朕为你,就记他的功,至于功过是不是两抵,朕会自己思量。”
殷绣听他这样说,倒也有些后悔之前的态度。抚裙跪下来,轻声道:“是我把官家想得轻了。”
魏钊却也站起身,在她面前蹲下来。
“绣儿,别跪我,受不起。”
殷绣抬起头,魏钊面上带着一丝柔和的笑,这个笑容她很久没见过了。
“您说什么话。”
魏钊抬手将她耳旁的一缕碎发向耳后挽去。
“入大陈宫以来,我很多事都渐渐惯了,但并不见得都是我所喜欢的。从前在长春宫,你比现在要轻松快乐不少,拿着一日的吃食,也敢和我揶揄玩闹,我不是矫情,那个时候,在不入口的饭菜都吃得下,母后不大清明,却是个安静慈爱的人。如今母后的身子是好了,可也不似当年那样待我了。”
殷绣握住他在耳边的手。
“绣儿没有变的。”
“但你觉得我变了,是吗?”
殷绣摇了摇头,“官家,我一直记得长春宫初相遇,您跟我说的话,那时候,我和您都还小,都还不知道这天下,皇权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虽然怀念那个时候,我并不觉得是您变了,从前畅意,是因为肩上没有担子,如今负重,是您坐了您该坐的位置,做了您该做的事。”
魏钊笑了,撑了她一把,将她从地上扶起。回身亲手把了酒壶,朝外换人取盏。
“陪我饮一杯?”
“陪您饮一杯后,能求您一件事吗?”
“不饮也可求啊。”
“我想求您,让殷茹留在宫中。”
魏钊闻话沉默下来,良久,方道:“绣儿,你该知道,我这么处置她是为什么。”
“我知道,可是官家,您能不问缘由吗?绣儿日后,一定会跟你说明白的,只是现在,我不能让殷茹离开。”
“究竟为什么?”
“您就当我舍不得这个唯一的妹妹。让她再留一段时日。”
魏钊凝殷绣良久,“好,你既求了,我就应你,哪日你愿与我说原委,我在做我的处置。”
殷绣笑了笑,亲手斟酒盏,盏满而不溢,清凉的酒色映出男子俊逸的容貌。
“官家……”
“嗯?”
“茹儿倾心于您,您知道吗?”
魏钊饮了一口酒,“知道。”
“那您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虽仁善,但并不是无心,我既然知道你会伤心,何谈其他。”
惧怕的情绪,总会被一句话治愈,虽然知道那是暂时的,人也会为此欢愉很久,以至于忘记无数的烦忧。比起程灵,又或者殷茹,吴嫣,郑婉人,还能在仓皇人世间享受情爱之乐,殷绣已觉得命运厚待于她了。
过了十一月,整个汴京城都在候着第一场雪了。
这是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年关,天下太平,税政轻平,朝廷上也一洗废帝在时的腐朽奢靡之气,呈现出一片兴兴向荣的气象。
城南的瓦肆萧条了些日子以后,如今又重新热闹起来。连着在汴京南面起了十几座棚区,演出杂剧及讲史、诸宫调、傀儡戏、影戏、杂技等各种伎艺的艺人,足足汇聚了数千人,天虽大寒,但棚中热闹不减,百姓们年终有了余粮,也乐意花些银钱儿在里头取乐。
除了民间的文人骚客捧艺人,十二月初,棚间也进出不少官场上的人,有的时候一锭银子一锭银子的大手笔打赏出来,也是惹得众人侧目,但那打赏的人好似也不避嫌一般,偶尔还高调一句:“徐府徐老爷赏……”
十二月初八,相传这一日是释伽牟尼佛的成道之日,又叫“法宝节”按照往年的惯例,白马寺要派五味粥,大陈宫中也要赐百官粥,这是大陈朝历代皇帝用以笼络臣子之心的形式。
这日宫里正忙乱,刘宪月初也回宫当职了,殷绣与他在福宁宫外匆匆见了一面,却也因为各自手头有事,并没有说上几句话。
刘宪还是从前的那副模样,只是人好像清减了很多。入宫后就一头埋在内东门司里不出来,杨嗣宜见他行事与从前无异,多少放下心来。
程灵那处也是一样,因年节的事,刘宪一日要在明仁殿回好几次话。
在众人面前,二人都自持身份,程灵连一句询问他病状如何的话,都没有问出来。
这日,白庆年冒着寒霜匆匆入宫,却在丽正门外看见了徐府梁氏的马车,二人在丽正门前撞了个正着,下车两两见着,白庆年到没什么,梁氏却怯生生地把手藏在袖中,一脸尴尬和戒备。
“哟,徐夫人,今日入宫是替徐大人瞧官家呢,还是拜太后啊。徐大人的腰病好了么,这天可越来越冷了,等到下了雪,官道封路,可就不好行了。”
梁氏毕竟是个女流之辈,被他这么一揶揄,哪里还会说话,只把一张脸涨得通红,命身边的人往后退了几步,弯身道:“白大人,您先请。”
白庆年也没有推辞,大步地行在前面,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白庆年是个口上闲不住话的,虽然知道梁氏是外臣女眷,自己应该避嫌,却还是忍不住闲话道:“如今这大陈宫可是和从前不一样,看看,多多少少有些人情味了不是,梁夫人,您是官家的舅母,皇亲国戚,也在宫中走动得多,您说说,是不是同我说的一样。”
梁氏的手一直捏在袖中,“妾身笨嘴拙舌,不敢妄论宫中。”
这话虽不重,细品之下却也是有辣味的,经她这么一说,白庆年竟然也不好妄然开口了。
“那夫人和徐大人在宫外住着,最近听到什么传言了吗?”
梁氏抬头“白大人指的是什么?”
白庆年回过头,“夫人应该知道吧,近来瓦肆间在传唱一首曲子……”
梁氏没有回答。
二人行至于一处分叉口,左行是垂拱殿,又行是慈安宫。
梁氏在路口行了个礼,转身往慈安宫去了,白庆年在路口处立了一会儿,迎面见杨嗣宜走过来。
“大人您来了,官家等着您呢。”
白庆年眯了眯眼睛,“这梁夫人,近来时常进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