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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是说这个。
是指他常常去祭祀之人——
无怪他对有关自己的流言这般清楚,提一句便知是哪一桩——毕竟谁叫他手下有位名唤印海的副将。
而谈及此,他不免也觉好奇:“怎就一定是位姑娘?”
衡玉大感惊奇地看着他:“自然也不是非得是位姑娘的……所以,是这流言过于局限了吗?”
“……”领会她想歪到了何处,萧牧面色一僵:“那是本侯的一位故友。”
他咬重了那个“友”字。
衡玉莫名松了口气,嘴角微弯起:“这样啊……”
这口气松下来,仿佛将她心间那处不知名的顾虑也随之带走了,至此变得干净空旷而又舒展,极适宜让那颗深埋已久的种子安心地生根抽芽。
“是一位与我自幼相伴长大的好友。”萧牧望向幽暗夜色,第一次与人倾吐道:“我们一同识字读书,一同习武练剑,一同闯祸受罚——”
衡玉闻声看向他。
他的眼神很平静,也很遥远。
而她幼时虽未曾亲眼见过那位“时小将军”,却也听闻过他的名号——
其父舒国公时敏晖,与当今的中书令姜正辅,都曾是当今圣人的伴读。
而二人之子,也就是时小将军与姜家公子,后来便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太子的伴读。
除此外,一同读书受教的还有与太子同母所出的二皇子——也就是后来的晋王。
这四个年纪相仿、身份贵重的孩子在父辈的庇护下一同长大,慢慢长成了少年郎模样。
后来之事如何,便不是秘密了……
时家灭门,二皇子被封为晋王驻守北地,晋王谋逆,姜家公子自荐前去劝降,未果身死。
而需要他来立碑之人,且是无字碑……
那便只能是以罪人之身死去不得礼葬的晋王了。
衡玉看着身侧之人。
而当年平定晋王之乱的人正是他……
她无法猜测彼时究竟发生过什么,他又会是何心境——
好一会儿,她才看着他,轻声道:“侯爷,虽想必时隔已久,但也请节哀。”
她想说的,不止是晋王之事,她想,他会听得懂。
萧牧投向漫漫夜色的视线忽而有些怔然。
她这句宽慰似乎过于中规中矩到有些古板——
但轻轻的语气里却仿佛不缺力量,这力量像是一只温暖柔软的手穿过长长岁月,轻轻抚了抚昔年那位狼狈不堪的少年的头顶。
对上女孩子的目光,萧牧忽觉自己像只被人拿意念揉了脑袋的狗子。
衡玉无需他回应,也不愿再延续这个话题,称赞道:“细看才发现这身衣袍竟也极衬侯爷,愈显玉树临风了。”
这马屁也真是说来就来——
萧牧无声笑了笑,望向前方道:“去那里坐一坐吧。”
“侯爷不回宴客厅了吗?”
“你方才不是说厅中太闷?”
前面是处荷塘,塘边几块巨石打磨得光亮。
衡玉在巨石边坐下,萧牧紧跟着也坐了下来。
近随和翠槐守在不远处。
晚风很轻,塘中几株败荷如画般安静。
衡玉伸直了双腿,双手撑在膝盖处,很放松地道:“绕了一大圈,不过是使了个美人计,侯爷此番岂不白跑一趟了吗?”
毕竟这所谓美人计,是最为模棱两可的。
你说是塞过来做奸细,却也还需凭据。毕竟宴席酒场之下,此等事往往也可解释为献殷勤。
纵是想由此来分辨对方的立场都行不通,更惶恐是其它了。
这位裴刺史,是该说他怂包了些呢,还是过于谨慎呢?
萧牧对“白跑一趟”的说法不置可否,似有所指地道:“京师那般情形,一盘棋已下到最紧要的关头,纵然再有耐心,却也该要出手了——”
他所指,似乎不单单只是裴定。或者说,是透过裴定看向了尚无法确定的别处。
衡玉听着他的话,一时间也陷入了思索。
这思索一分为二,互不相干。
一是顺着他的话,辨其当下时局敌友。
二是,他如今与她说起话来,倒愈发没有距离感了……
当初那个拿她当奸细一般防着的人呢?
前厅内,宴席已至尾声。
有客人开始离席,刺史夫人窦氏将今晚身份最尊贵的那位女客亲自送出了府去。
印海似乎有些吃多了酒,身形不大稳地出了宴客厅,刚步下石阶,扶着石栏站稳身形,便听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你真来了呀!”
华灯映照下,少女小跑而来,满脸雀跃之色。
她显然是独自跑出来的,且跑得极快,身后都未见有女使跟上。
印海顿觉酒醒,身子立时站直了。
“你既要来,怎提前也不同我说一声儿!”裴无双来到他面前:“这两日我染了风寒,便在院中没怎么出来……说来未免也太不凑巧了些,若非听到她们提起,可就见不着你了!”
她声音有些闷,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侧过脸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印海无奈道:“裴姑娘既身体抱恙,还是快些回去为好——”
“我这才刚来,你就让我回去!”裴无双不满地说了一句,眼睛忽然一亮,倾身问:“你关心我,对不对?”
印海微笑道:“是怕裴姑娘过了病气儿给我。”
“你……!”裴无双磨了磨牙,伸手就要去打他。
印海避开她的手,看了眼她身后,捂着肚子“唉哟”了一声:“在下忽觉有些不适,怕是不便同裴小姐多言了——”
裴无双闻言连忙紧张问:“你是不是喝太多酒啦?”
“不不……”印海忙朝她摆手:“在下只是想去净房而已。”
“那我带你过去!”
印海强笑道:“这倒不必……”
“双儿!”妇人的呵斥声从身后传来:“又在胡闹些什么!”
“母亲……”裴无双心虚地回过头。
窦氏瞪了女儿一眼,看向印海,神态客气且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印副将若有需要,或可让我这女使引路。”
印海笑着施礼:“如此便有劳了。”
窦氏便示意身侧女使:“问芝——”
女使垂眸应了声“是”:“印副将请随婢子来。”
印海点头。
裴无双站在窦氏身后,无声对他讲了四个字——我等着你。
印海佯装没看懂,随那女使而去。
“我见姑娘有几分眼熟啊……”去净房的路上,印海含笑说道。
女使垂着头道:“婢子曾随夫人去过侯府几趟,或是见过印将军的。”
“啊,是……我记起来了!”印海恍然道:“你就是上回迷了路,险些误入我们将军外书房的那名裴家女使——”
女使脚下微滞,片刻才道:“那次是婢子走错了路,好在遇到了印将军帮婢子指路……”
她分明已算得上谨慎小心,可侯府中人的警惕程度实在滴水不漏。
可当时她自认已经掩盖了过去,之后侯府里的人也未见深究过什么……
对方此时提起,又是何意?
“这也算是机缘啊,前有我帮你指路,今日便是你替我引路了。”印海感慨道。
这假和尚到底什么意思?
女使戒备地停下脚步:“印将军,净房就在前面了。”
宴客厅是用来待客之处,净房自然不会太远。
印海却跟着停下脚步,笑着看向她:“对了,上次帮姑娘指路时,忘了一件事……”
“不知印将军所指何事?”
而话音刚落,便见对方忽然出手向她攻来!
女使出于本能下意识地闪躲开。
印海:“果然有些身手,怪不得能探到外书房附近。”
女使面色一变:“你……”
对方是在试探她!
印海含笑问:“裴家乃清贵世族,窦夫人也出身书香门第,身边的女使怎会有如此灵敏的身手?”
女使强自镇定着:“世族也要有自保的手段,尤其又是在北地这等是非之地……所谓拳脚工夫不过是为保护夫人和姑娘安危,何错之有?”
“倒还是个能言善道的……”印海赞许点头:“甚好,如此咱们回头便好好聊聊吧。”
说话间,已再次出手。
而这次显然不同于方才的试探之举,不过三两招下,便利索地将人劈昏了过去。
“印将军——”
一名隐在净房后的黑衣人闪身出来。
印海转身离去,声音漫不经心:“带走吧,小心行事。”
“是。”
黑衣人取出备好的黑布袋,走向倒地的女使。
同一刻,程平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定北侯府。
“平叔怎么提前回来了?”吉吉正准备让人去烧热水,以备自家姑娘回来时沐浴之用,见得程平来到院中,有些吃惊地问。
这究竟是赶得多急,才能提早两日回来?
“姑娘呢?”程平忙问。
“姑娘随萧夫人赴宴去了,还未回来呢。”吉吉看出了不对:“平叔有急事?”
程平不答只问:“去了何处赴宴!”
“刺史府裴家——欸!平叔!”看着那转身大步离去的背影,吉吉喊也未能将人喊住。
刺史府内,衡玉与萧牧回到前厅时,客人已走了七七八八。
裴定显然已听罢管家所禀,知晓了那名女使于客房中被拒之事,此时并未选择糊弄过去,而是极惭愧地同萧牧解释了一番:“……是下官愚昧多事了,下官早该想到的,如侯爷这般心性高洁之人,岂会……哎,惭愧啊惭愧。”
“裴刺史亦是一番好意,本侯心领了。”萧牧未多言,只道:“时辰不早了,本侯便不叨扰了。”
裴定连忙道:“下官送侯爷!”
萧牧看向一旁的衡玉。
衡玉也看向他:“女使说,伯母已经先行回去了。”
萧牧:“……”
他应当说母亲点什么好……
“裴刺史不必送了。”萧牧说话间抬了脚。
裴定会意应“是”,行礼道:“下官恭送侯爷,侯爷与吉画师慢走。”
看着二人背影走远,裴定缓缓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冷汗。
“大人……”管家急匆匆走了过来。
“怎么了?”裴定一看管家脸色,便紧张了起来。
“夫人身边的女使问芝不见了!”管家压低声音道。
“问芝?!”裴定一愣,不安道:“她怎么会不见!”
“据说半个时辰之前,曾为那印副将引路前往净房……可印副将回来了,却迟迟未见她的踪影。那印海只道问芝将他带去净房后便离去了,可夫人等了许久也未能等到她回来,我方才也使人四处找过了,问了一圈都说不曾见过!”
“她绝不是如此冒失之人,该不会……”裴定暗道一声:“怕是要坏事了……!”
“大人,那当下该如何是好?”
“先使人继续找着……我去见族人!”裴定急忙往客院而去。
此番为了“替他庆寿”,京城族中来了许多族人,也都是刚离席回去——
夜空之上,黑云无声堆浮,遮天蔽月。
第119章 去做该做之事
衡玉被萧夫人“抛下”,便只能随萧牧同乘马车回府。
听着马车内隐隐传出的说话声,骑马跟在车旁的近随神色颇困惑。
“怎么,不习惯?”印海坐在马上,笑着问。
名唤十一的近随神色复杂地点头,压低声音道:“将军今日说的话,都快赶上以往一年说的了……”
印海“哈哈”笑了起来:“无妨,日后你慢慢就习惯了……”
说着,抬头看向夜空,心情颇好地道:“今夜夜色颇好啊。”
十一听得摸不着头脑,跟着抬起头,只见已是乌云密布——这是哪门子的夜色颇好?
将要收回目光之际,却见前方不远处有着异样的红光闪现。
“印副将,前面似乎……”
他话未来得及说完,便听得有惊慌失措的喊声响起。
“走水了!走水了!”
“快来人救火啊!”
短短片刻,那团火光便借着夜风迅速蔓延,火光附近很快又亮起大大小小的光点,大约是附近的人家被纷纷惊醒,一时之间喊声嘈杂。
“发生何事了?”
马车内,传出萧牧的问话声。
同一刻,衡玉已撩起了车帘往前方看去。
十一勒马道:“回将军,前面起火了。”
衡玉看向那火光蔓延之处,不由色变:“那里是民居所在,且苏先生一家便在那条胡同里!”
火势如此之急,人怕是会有危险!
“快救火,快救火啊!”
有百姓跌跌撞撞地从胡同里跑出来,也顾不得去想是否会冲撞到贵人,惊慌失措地在马车前求助:“……我娘年纪大了动弹不得还在里面,求求各位帮忙取水救命啊!”
萧牧立时吩咐道:“印海,速带人前去灭火。”
“将军。”印海迟疑了一瞬:“这火起得似有些蹊跷了……”
萧牧看了眼那火势,依旧没有犹豫:“事关人命,无需多言。”
此处是营洲,是他治下所在,有些事不可也不必权衡。
“是!”印海正色应下,看向十一:“你带十人留下,其余人随我前去救火!”
萧牧很快下了马车,却是对十一道:“先行护送吉画师回府——”
“那侯爷呢?”衡玉维持着打起车帘的动作,闻言忙问。
“我随印海一同回去。”萧牧回头看向她,又补了一句:“你先回去歇息。”
衡玉握着车帘的手指微微收紧。
四目相接间,她到底是点了头:“好。”
此等情形下,但凡理智些的人都该说“好”的——她清楚地明白他的用意所在。
在萧牧的示意下,车夫立即驶动了马车。
衡玉将车帘缓缓放下,然而那逐渐远去的滚滚车轮声却如同碾在她心间,让她无法放松分毫。
马车驶入一条宽阔的长街之上,忽然被人拦下。
十一戒备地勒马看向来人。
来人也握紧了缰绳,急声问:“敢问可是萧侯的马车?”
十一刚问了声“你是何人”,马车内衡玉已经出声:“平叔?!”
程平大松了口气,翻身下马。
衡玉也带着翠槐自马车里走了下来。
“平叔怎这么快便回来了?”衡玉的脚步和问话声都有些急,不知是因身后的萧牧此时有可能面临的处境,还是程平如此之快赶回的举动下所意味着的变故。
“那些人有异动……”程平拿几乎只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衡玉眉眼一凛:“他们离开幽州了?”
程平正色点头:“且看沿途痕迹,十之八九正是往营洲来了……”
衡玉蓦地回过头,看向那火势冲天之处。
于幽州按兵不动多时,忽然动身前往营洲,怕是等到所谓的“时机”了!
“翠槐,随平叔回府。”衡玉大步走向马车:“十一,我们回去找他!”
她声音坚决,近随竟顾不上去思索萧牧方才的吩咐,立时点了头。
“姑娘要去作何?”程平皱眉不安地问。
“去做该做之事。”衡玉未有回头,提裙上了马车。
起火之处锣声敲盆声,取水声,诸声交杂。
萧牧看向前方起落的一排屋脊,道:“调虎离山之计已成,何必再躲躲藏藏,畏首畏尾——”
此言刚落,忽有十几道黑影如夜蝠般落在萧牧等人面前。
“明知是计,仍要孤身入陷阱,萧将军果真爱民如子。”为首之人声音沉哑,手中长刀寒光与杀意毕现:“萧将军仁心胆魄可嘉,只可惜今日,便要命陨我等之手了——”
辨出对方一口京音,萧牧亦抽出了长剑:“吾命在此,需看尔等是否有这个本领来取了。”
为首之人眼中闪过狰狞笑意,满挟杀意朝萧牧袭来。
双方缠斗刀剑相击间,逐渐退入身后暗巷之中,四下血腥气溢散,有人负伤倒下。
不远处众人忙于救火的噪声,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此处的厮杀声。
“保护将军!”
印海安排好了救火事宜,确定了苏家人脱离了危险,见有官差前来接应便急急赶回,看清巷中情形不由骂道:“……又是哪一路鼠辈,我就知道这火起的准没好事!”
而待他冲上前去,同那些黑衣人过了数招,便很快意识到这些人的不同寻常之处。
此等身手,来历绝不寻常!
或者说,此时还能在层层防守中潜入营洲城内的,本也不可能是寻常之辈!
将军出手间虽未露颓态,以一力抵挡那为首之人,但自家将军此时的身体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必须要尽快结束!
印海一反常态,招招皆是杀意。
而当两方人眼看势均力敌之际,却又有第二拨黑影现身,人数上占了优势的黑衣人很快将萧牧等人团团围住,几乎堵死在了巷内。
“护着将军杀出去——”印海目色冷冽,低声交待身侧两名心腹。
那二人点头,抱了必死之态要杀出一条路来。
而当此时,却见围在正前方的一名黑衣人忽然抽搐倒地。
“萧牧!”
一道喊声自巷口传来。
萧牧剑下了结了一名黑衣人,面上染了血,闻声抬头看。
巷口处在被夜风卷动着的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那道去而复返的身影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架袖弩,果断再出一箭,又让一名猝不及防的黑衣人倒了下去。
短短瞬间接连倒下两人,那原本密不透风的围势便有了缺口,萧牧当即欲趁机杀出。
“将军先走,我来拖住他们!”印海道。
并肩上过不知多少次战场的二人有着旁人比不了的默契,配合之下,萧牧很快杀出了暗巷。
“走!”
他一手提剑,一手握住少女的手腕。
“快追!”为首的黑衣人被印海缠住,躁声命令道。
此处是民居聚集之地,到处可见窄巷与胡同,一个不慎,若撞入了死胡同内,便是绝路。
而对方人多势众,既早有埋伏,必然会留足人手把守在各个关键之处,萧牧考量之下,不敢带衡玉冒险。
他甚少会有“不敢”的时候,此时是个例外。
二人快步穿过一条胡同,来到了一座看似极寻常的院子前。
萧牧挥剑砍下了那从外面上着的旧锁。
衡玉未多问半字,见他砍下锁,她便极快地推开门,二人一同闪身进了漆黑的院内。
他选在此处,必有他的道理!
而此时,院外又传来那急促到叫人心惊的脚步声,显是追兵已至。
第120章 八年前,你忘了吗
萧牧带着衡玉快步来到一间废弃的书房内,转动一幅旧画之下隐藏着的机关,便见那老旧的书架微动,发出咯吱声响。
“进去之后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萧牧低声交待道。
“那你呢?”
萧牧没回答,视线看向书房外。
那些人已经进了院子。
“我不需要你来替我拖延逃命的时间,印副将擅长随机应变也不需要你去救,他们的目标是你!”衡玉稍显强硬地抓住他的胳膊:“一起走——”
萧牧微微一怔,片刻道,点了头:“好。”
一名动作迅速的黑衣人已寻到此处,手中长刀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寒光。
萧牧一手将衡玉护在身后,一手持剑去抵挡。
此处的机关显然已经陈旧,那书架移开的速度极缓慢,眼见好不容易移开了一道可容一人进去的缝隙,他便立即将衡玉推了进去。
“在那儿!”
很快又有两名黑衣人赶来,衡玉攥着萧牧一只手不松,未曾留给他反悔的机会。
萧牧闪身避进暗道之内,反握住衡玉的手带着她跑进了漆黑不见五指的密道。
老旧的书架来不及合上,那三人立即跟上。
约数十步后,来到了一堵石门前,萧牧于黑暗中轻车熟路地摸索到第二处隐蔽的开关所在,厚重的石门很快往上打开来,只开到一半之际,二人便弯身而入。
这一次,石门很快落下,将那只差半步之遥的黑衣人险险阻挡在外。
二人往前跑出了一段距离,衡玉来不及松气,便嗅到了渐浓的血腥气:“你受伤了?”
萧牧慢了下来,未回答她,只道:“石门机关虽隐蔽,但他们若在石壁上依次去试,必也阻挡不了太久——前面有两条路,你我分开走,生机更大些。”
衡玉不置可否,取出了袖中的火折子,一手摸向他的后背,那里已被鲜血浸透。
她很快便借着火光看到了那里的鲜血淋漓。
再往后看,二人走过之处,隔不远便有滴滴血迹。
“这就是侯爷所谓的分开走生机更大些吗?”衡玉看着他,微微抿紧了唇。
他受伤在身,对方循着血迹便知该往哪里追,所谓生机大些,不过是将生机留给了她一人。
“此事本与你无关,你不该回来以身犯险。”萧牧看向前方两条岔路:“听话,快走——”
“你怎知一定与我无关?”衡玉快步走向其中一条去路,将手掌上染着的血蹭在石壁之上,做出伤重扶石壁而行的假象。
而后不由分说地将萧牧染血的氅衣脱下,丢在了此时二人脚下的位置。
“刺啦——”
她撕开细绸裙摆,替他紧紧包扎住伤口,又将自己的披风裹在了他身上,抓住他的手往另一条路上跑,边道:“至少可以拖延半刻钟血迹不落,我的命交给你了,少说话好好带路!”
此生她再不想听到看到任何人为了救她的命而放弃自己的性命——
她去而复返,又不是当他的累赘来了!
火折子被吹灭之际,萧牧看到了少女脸上坚毅执拗的神态。
他道:“此处是战时留下的秘密暗道,一直往前,需走近十里方可看得到出口——”
黑暗中,衡玉脚下未停:“那咱们就走出去!我可以,侯爷撑得住吗?”
萧牧嘴角浮现一丝不合时宜的笑:“放心,撑得住。”
他至少要将她带离此处才能安心。
起初二人是跑着的,而后慢慢变成走着,却也始终没有停下歇息过片刻。
衡玉不知究竟走了多久,在她甚至觉得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穿行的感觉之后,忽然有一丝光亮闯入了视线。
这光亮放在平常不过只是灰暗夜色而已,但相较于密道中的沉暗寂静,却仿佛一道极醒目的天光,叫人心生希望——
“侯爷,出口到了!”
萧牧点头:“先退后——”
临近出口处,暗道愈发狭隘,需弯身才能通过,而不知是为了掩饰此暗道所在,还是年久无人踏足,出口处堵满了干草等物。
萧牧先上前提剑将那些草木挑开,带起的灰尘让衡玉掩鼻咳嗽起来。
此时反应过来他是在作何之后,她便也立即上前去,弯着身子拿手去扒开通道。
二人很快将出口大致清理干净,满脸满身灰尘蛛网的衡玉搀着萧牧走了出来。
离了暗道,逼仄之感顿除,连呼吸都变得畅通了。
衡玉顾不上放松,立即又将那些干草树枝推回出口,觉得不够,又在周围搜寻了些枯叶树枝,一股脑儿全都塞了进去。
萧牧已站不甚稳,但看着她的动作,却未有催促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