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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稳步发展,蒋媒官的心情也颇放松,上前挽了衡玉一只胳膊:“正好去同妙娘子对一对纳征的章程!”
甘妙已经脱离了苗家,一应亲事流程细节,便直接同她本人商议了。
至于男方这边么,这位柳先生也是个无父无母的,是以也往往是与他直接商定。
若需“两家”坐下来共商时,那就更简单了。
前是喜事丧办,今是亲事亲为,蒋媒官做了这么多桩媒,这般体验倒还是新娘子上轿头一遭。
“今日吉姑娘和蒋媒官是来巧了,铺子明日便不开门了,要为年节准备了。”包子铺内,甘妙笑着说道。
她如今周身都透着洒脱自在之气,精神气态较之从前也愈发舒展年轻了。
衡玉道:“新年将至,妙娘子是该好好辞旧迎新。”
甘妙笑着点头。
顺水很快将热乎乎的包子端了上来。
自兵役案传开后,顺水小哥便也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自家掌柜的并非那命硬克夫之人,无论是从哪个层面来说。
如此之下,家里人免不得劝他回去。
这两日,顺水小哥正犹豫着要如何与自家掌柜开口。
衡玉与蒋媒官说笑间,包子吃到一半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来两笼包子,一碗蛋汤——”
年轻男子带着小厮走了进来,边拿折扇掩着脸打着呵欠。
“巧了,这不是我家小十七么!”
晏锦一个呵欠打罢,视线扫到了衡玉,立即走了过来。
“蒋媒官也在,晏某这厢有礼了。”晏锦满脸笑意地行了个礼。
“是晏郎君呀,快快请坐,一起吃便是了!”面对这位人傻钱多的郎君,蒋媒官十分热情。
“既是蒋媒官相邀,那晏某就不客气了。”晏锦一屁股在与衡玉相邻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嗅着他身上的脂粉香气,衡玉恍然道:“我道你怎起得这样早呢——”
合着是夜宿花楼,酒醒觅食来了。
晏锦朝她“嘘”了一声,侧头靠近她小声道:“且指望着蒋媒官替我做媒呢,休要坏我名节……”
蒋媒官全当没听着,笑着催人吃包子。
一顿早食吃罢,从铺子中出来之际,晏锦抬头看了眼天色,道:“今日会落雨,小玉儿,你趁早回了侯府去,可莫要再出门了,免得受了这冬日里的湿寒之气。”
衡玉也抬起头:“这天色倒也不算阴,你怎知一定会落雨?你还懂天象测阴晴么?”
“天象倒不懂。”晏锦拿折扇敲了敲腿,笑着道:“全仗着这条腿年幼时落下的病根儿,只要它一疼,那必然是要下雨的。”
此事衡玉倒第一次听他提起,便问:“你幼时不该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小公子哥儿么,怎会落下如此严重的病根儿?”
娇宠长大?
晏锦眼底微凝一瞬,旋即笑了起来:“是啊,可谁叫我不听话呢!啧,这人啊,还是要听话些,方能少吃些苦头……”
几人边说话边走远,身影很快被街上行人淹没。
衡玉回到侯府之后,又睡了一场午觉,仿佛是要将前几日缺的觉补回来。
“姑娘,该醒醒了,得起来更衣准备去裴府了……”吉吉掐着时辰将人喊醒。
衡玉打着哈欠坐起身来,有些迷迷糊糊地问:“落雨了吗?”
“没见下雨,方才倒是有太阳冒出来了呢。”
“晏锦这腿也不灵啊……”衡玉伸了个懒腰,随口说了一句,便下了床穿衣。
她与萧夫人一同出了侯府,上了备好的马车。
“今晚景时也是要去的,他要晚上一些,咱们女眷先过去热闹热闹。”马车内,萧夫人握着衡玉一只手,笑着说道。
春卷和嬷嬷对视了一眼。
夫人性子直,最不喜欢和那些贵妇人打交道,从前这等需要应酬的场合,夫人是一概不会到场的。
至于此番为何而破例,倒也不难猜……
看着自家夫人拉着女孩子的手不舍得放,眼中甚至隐隐有些期待的模样,春卷悟得很彻底——这是冲着炫耀未来儿媳妇去的。
身为萧侯爷的母亲,萧夫人身份在此,此番赏光前来赴宴,叫裴家夫人窦氏喜出望外,听得下人来禀便带着一群女眷去了前头将人亲自迎进厅中。
在一片珠翠环绕和奉承声中,萧夫人挽着身侧少女的手臂,面上挂着得体笑意。
众人难免好奇那少女身份,窦氏见状适时地道:“诸位怕还不知,这位吉姑娘是打京城来的画师大人,更是晴寒先生的亲孙女!”
北地之处,后宅女眷也并非都清楚晴寒先生是何人,但此情此景下,纵然没听过,自然也要做出听过的模样来。
一时间,那些奉承声便都落在了衡玉身上。
有夸她出身好的,有夸她样貌好的,还有些不着边际的夸她什么福气好——
衡玉微笑着回应这些场面话,直到临近用宴的时辰,入了席坐下,耳边才好歹清静一些。
她的视线在女眷席上转了一圈儿,不免觉得有些奇怪——怎到现在都不见作为主家的无双姑娘露面?
此时,今晚的寿星裴定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裴刺史来到厅中主座的位置,刚面对来客笑着说了两句场面话,便有一名仆从快步走了进来,不知上前禀了句什么,只见裴刺史立时略显惶恐地离了座。
“萧侯爷到!”
随着厅外的下人一声高唱,厅中的宾客顿时沸腾起来,纷纷起身。
衡玉也要跟着站起来,却被萧夫人轻按住了肩膀,将几粒剥好的松子儿递到她手里:“咱们自家的人,有甚好给他做面子的?尝尝这松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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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君自请入瓮
一片行礼声中,众人目光聚集之处,身披鸦青色氅衣的萧牧带着印海走了进来。其后跟着两名提着寿礼的近随,在厅门外便止步,将寿礼交给了裴府仆从。
在场诸人,对这位手握营洲大权、平晋王之乱、三年收复五城的节度使大人,多是只有耳闻,而未曾有机会见过其人——
来时谁也没想到,竟能在这场寿宴中见到这位传闻中的定北侯!
这同送出去的寿礼相比,那可真是赚大……不,赚麻了啊!
赚麻了的众人纵有畏惧之心在前,却也皆忍不住悄悄投去了视线。
纵然先前便知这位定北侯年纪轻轻,然此时亲眼所见,却仍觉惊诧,且惊艳——
虽说与其功绩威名,及缠绕其身的诸多流言相比,所谓样貌如何根本不值一提,也全然不值得被如何关注,但人好看到一定程度时,总是叫人无法忽视的。
那走入厅中的年轻人身形挺拔颀长,面容白皙,清贵俊朗,乍看之下只像是哪家美名在外的英俊郎君。偏其周身气场肃冷寂静,仿佛一尊不会为任何俗事所扰的天神雕塑,让人于欣赏惊叹之余,又不自觉地生出仰视之感。
女眷席中,许多大娘子小娘子皆看得怔了去。
果然是护佑北地的活菩萨了……
若这都不算菩萨的话,那怎么才算呢?
北地规矩一贯更为随意,纵是裴家设宴,男女分席也只分左右,并未以屏风之物相隔。
是以,当印海讶然地道了句“咿,那不是吉画师么?”,萧牧望向女眷上席处,果然就瞧见了有人正专心吃着松子儿——
经过上席时,萧牧停下了脚步,抬手施礼。
“母亲——”
萧夫人闻声转头去瞧,打量着有数日未见的儿子,还算满意地点头。
气色看起来倒是好多了。
人来到了跟前,衡玉少不得也看了过去,笑着喊道:“侯爷。”
“你怎也来了?”萧牧略压低了声音问。
衡玉来不及答,萧夫人先竖起了眉,也压低声音道:“臭小子怎么说话呢?你都来得,阿衡怎么来不得?”
萧牧:“?”
他说什么了吗?
衡玉也跟着压低声音:“我昨晚说了明日见啊——”
萧牧沉默了一下。
他以为的“明日见”,是她明日会去找他的意思。
难怪,他等了一整日都……
萧夫人听得眼睛暗暗亮起——俩人昨晚偷偷见面了?
如此重要之事怎么没人和她说,她安插的眼线做事不大行啊!
“不知今日萧侯亲临,下官有失远迎,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侯爷海涵!”裴定已走了过来,端着笑脸赔不是,撩起衣袍就要行礼。
萧牧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动作:“今日乃裴刺史寿辰,不宜行此大礼。”
“多谢侯爷。”裴定长施一礼罢,忙道:“请侯爷上坐!”
顺着裴定抬手示意之处看去,印海笑着道:“裴刺史是有未卜先知之能?还是行事过于细致?竟提前给侯爷留好了位置——”
裴定笑意不减:“印将军说笑了,裴某既厚颜送了帖子给侯爷,那侯爷无论来是不来,这上座自然都是要为侯爷而留的。莫说裴某这小小的刺史府了,纵然是整个营洲北地之上座,也只能是侯爷一个人的!”
印海不置可否地笑了:“裴刺史可要慎言才好啊。”
说话间,裴定已将萧牧引至上座,印海视线环视了一番,忽然“咿”了一声,道:“裴刺史是不是少请了一个人?”
裴定闻言忙正色问:“裴某不知哪里有疏漏之处,还请印将军提醒一二……”
萧牧落座间,印海笑着道:“裴刺史不知城中早前来了个晏家郎君么?”
裴定略略一愣。
“晏家?莫不是庭州晏氏商号?”
印海点头:“除此外,自然没有第二个晏家。”
“这……”裴定笑着道:“裴某与晏氏一向并无交集,倒是未曾想到此处。”
他虽是个没大出息的,但裴家本是世家大族,印将军缘何会觉得他会与商贾之流往来交好?
裴定眼底微闪,面上不见异色。
“那位晏郎君极喜交友,多番拜访过我家侯爷,因此我还当裴刺史多少也与之有些往来……”印海像是随口提起,很快就抛了这话题,笑着道:“裴刺史今日乃是寿星,切莫久站了,快快入座吧!”
见裴定再三又朝萧牧施了礼,复才入座去,衡玉在心底喟叹了一声——全是些大狐狸和老狐狸啊。
虽四下不甚安静,听不甚清几人在说些什么,但她隐约也辨得出,数次提到了“晏”字。
此时营洲城中的“晏”家人,最招眼的莫过于晏锦了。
晏锦此来营洲,若说只是一时兴起,连她也是不信的。
而此番萧牧前来参宴,断也不可能单纯为了吃顿席——
群狼环伺,他还需分清这些狼是否为同一群。
若为同一群,由此再去查狼群背后的主人,总能更容易些。若非同一路,此时将晏家抛出,少不得会让另一方心生提防戒备,隔山观虎斗,让双方互探底细,总归也是有益无害的。
宴席之上,三言两语之下,便可暗掀波澜。
衡玉看了眼萧牧。
可他今日来,也不会单单只是为了言语试探这位裴刺史两句吧?
而这位裴刺史么——
衡玉和众人一样,皆看向了那位端着酒盏站起身来,笑敬来客的寿星公。
敬罢宾客后,裴定单独敬了萧牧一杯。
萧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裴定面上笑意愈盛,招待着宾客们动筷:“少酒薄菜,还请诸位勿要见怪,勿要拘束!”
酒过三巡,席间本因定北侯亲至而略显拘束的气氛渐渐松缓了许多。
不少人开始离席相互敬酒,萧牧桌前更是来人不断。
虽说定北侯深陷藏宝图传言,为朝廷所忌惮,但至少此时,对方尚是北地最位高权重之人,此一点毋庸置疑。
且,据闻京中圣人病重,日后之事走向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众人推杯换盏间,印海为萧牧代酒,喝了一杯又一杯,面上笑意未减,心中叫苦不迭——阿弥陀佛,将军今日让他前来,真正看中的,怕不是他的酒量吧?
宴席过半,一名管家来到裴定身侧:“大人,早前安排好的杂技与歌舞都准备妥当了……”
裴定笑着交待:“今日侯爷也在,让他们都好好打起精神来演一演!”
管家会意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先来到厅内的是演杂技的班子,跳丸耍坛,叠罗汉,摘寿桃,挂寿联,演得极喜庆。
最后,那只做成寿桃形状的包子被献到了裴定面前。
裴定开怀抚掌,示意管家给那献寿桃的少年送去了赏银。
“谢裴大人赏!愿裴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随着杂技班子离场,丝乐声起,一群身姿曼妙的舞姬踏着轻盈的步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她们着清一色的上红下绿舞衣,挽着飞仙髻,有人执扇,有人臂绕绸带,如壁画中描着的飞天仙子。
舞姬们时而扬起手中长绸,时而踏着乐声如彩蝶般旋转,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瞧我们家景时,坐在那里像块儿木头似的!”萧夫人瞅了一眼正襟而坐的萧牧,与衡玉叹道:“木是木了些,但若是带回家做郎君,倒是妥帖安心的……”
衡玉赞成点头:“侯爷确是居家必备之首选了。”
纵然是块儿木头,也是块儿有趣而不自知的木头来着。
“是吧!”萧夫人笑得眼角舒展开,夹了一粒蜜枣到衡玉面前的碟子里。
而此时,忽有舞姬的惊呼声响起。
总算演到正经情节了?
衡玉忙抬头,好奇地看过去。
四下乐声一止,那为首的舞姬已在萧牧桌前惊惶地跪下:“侯爷恕罪!侯爷恕罪!”
这是怎么了?
离得近的宾客方才看得十分清楚,是这舞姬跳舞时,手中的绸带飞出去时不慎扫到了萧侯几案上的酒盏,打湿了那位的衣袍——
此事说大固然不大,可这位的身份在此,若当真发作了,倒也不好收场……
“混账!竟如此不长眼睛吗!”
裴定惊惶地起身,训斥了那舞姬一句,便赶忙来到了萧牧案前赔不是。
“还请侯爷息怒,下官这便叫人发落了这不长眼睛、冲撞到了侯爷的晦气东西!来人——”
“慢着。”萧牧淡然道:“不宜为此区区小事败了裴刺史和诸位的雅兴。”
管家在旁瞪向那舞姬:“还不快谢过侯爷大量!”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宽恕!”舞姬声音颤栗着叩头。
“行了,都快些退下吧……”裴定连连摆手。
那些舞姬很快便垂首退了出去。
“下官带侯爷去客房更衣!”裴定弓着腰道。
“裴刺史身为主家岂便抛下众宾客离场,如此小事,便不劳裴刺史陪同了。”萧牧站起身来,声音平淡地道。
“这……”裴定再三赔着笑:“下官多谢侯爷雅量……管家,快带侯爷前去更衣。”
“是,侯爷请随小人来。”
萧牧离席之际,视线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衡玉的方向。
恍惚与他对视间,衡玉眨了眨眼。
人家是请君入瓮,他这是君自请入瓮啊。
第117章 现场等,挺急的
因萧牧态度平静,未见发怒迹象,厅内的紧绷之感顿减。
又随着裴定一句“下人办事不力,惊扰了诸位,裴某在此敬各位一杯以赔不是了”,四下便很快恢复了热闹。
“伯母,我想出去透一透气。”衡玉与萧夫人说道。
萧夫人闻言深深看了少女一眼,笑着点头道:“去吧去吧……不着急回来。”
于是,衡玉在翠槐的陪同下离席而去。
出了宴客厅,衡玉望着笼罩在夜色中的刺史府,只觉这偌大的刺史府外在的威严之下,于细节处却显布局精巧雅致,仍可见几分士族清贵气在。
而一般如此布局的院落,客院的方向必然是在——
衡玉往东面看去。
裴府管家态度恭谨地将萧牧带到了客房内:“侯爷请稍坐歇息片刻,小人这便使人去取衣物来……”
萧牧颔首,站在屏风旁,似乎并无坐下的打算。
管家也不敢多言,行礼退了出去。
萧牧身侧的近随戒备地压低了声音:“侯爷,他们……”
“静观其变。”萧牧看着布置清雅的客房,道:“你暂且去外面守着。”
“可侯爷……”近随有些不大放心。
侯爷的身体并非真的“痊愈”,若有突发状况——
“本侯自有分寸。”
近随唯有应“是”,退了出去。
不多时,即有叩门声响起,萧牧道了声“进”,客房的门遂被推开了来。
“婢子参见侯爷。”
一名系着披风的女使走近行礼,声音透着浑然天成的娇软,手中捧着的朱漆托盘上是崭新的男子衣袍,叠得却不甚整齐——这显然并非疏漏,而是进来之前曾被近随检查过。
那女使行罢礼抬起头之际,露出一张白皙娇美的面孔。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走到萧牧身前,半低着头,伸出柔弱无骨般的双手,就要抚上萧牧的胸膛,边轻声道:“婢子伺候侯爷更衣。”
然而那涂着蔻丹的纤纤十指还未来得及碰到对方,便被对方隔着衣袖攥住了一只手腕。
女使一惊,忙抬头看向面前之人。
这也是她进了客房之后,第一次敢正眼看向那人。
而此时只一眼,便觉呼吸大窒。
“?”
向来自诩绝色的女使微微瞪大眼睛,眼底现出一丝怀疑人生之色。
——试问该如何色诱一个长得比自己好看的人?
现场等,挺急的!
“侯……侯爷,您弄疼婢子了……”女使不知是出于羞惭还是其它,一时间红了面颊。
“是你险些弄脏本侯的衣袍了。”萧牧面无表情地纠正道。
“……”女使面色不住地变幻着。
萧牧将她的手松开。
不会武功——
“侯爷,婢子只是想伺候您更衣……”
萧牧打断了她的软语:“这也是裴刺史的安排吗?”
女使闻言再绷不住,面色一白便跪了下去。
而这下跪的瞬间,那本就系得不甚紧的披风系带散开了来,露出内里过于单薄清凉的衣衫。
萧牧:“……”
是每一处细节都精心设计过吗?
“侯爷明鉴,我家大人和婢子皆无恶意!”不知是怕是冷,女使一时瑟瑟发抖起来,眼眶也跟着红了:“……婢子无父无母,侥幸得大人收留,此番也不过只是奉命前来服侍侯爷,绝无其它半分不轨之心!”
她说着,瑟瑟抬起头来,柔美的鹅蛋脸在灯下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如婢子这般命苦的女子,世间比比皆是,如无根浮萍一般……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寻得一处落脚之地,婢子软弱愚笨,不通人心算计,只是想为下半生求个归宿而已……”
说到此处,她已冷静了些许。
总归是男子,生得比她好看又如何,有些事总也不能自给自足吧?
她是该冷静的,她没有理由慌乱——
权贵官宦之间,私下塞一两个美人儿过去就和寻常送礼无甚区别,实在是再常见不过了。
她不必因对方的身份和样貌就如此退缩的。
于心中说服了自己,女使抬起手来擦拭泪珠,这个动作叫本就少得可怜的衣衫随之下滑,理所当然地露出了半边香肩。
“说完了?”萧牧半天也没听到有用的话,遂问道。
女使擦泪的动作一顿:“说……婢子说完了……”
“嗯,那便出去吧。”
“?”女使一愣,而后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萧牧的衣袍,摇着头道:“侯爷,婢子如果未能完成差事……是会没命的!”
萧牧垂眸看着她,声音淡而冷:“怎么,裴刺史此番意在勉强本侯吗?”
“不……婢子不是这个意思……”女使到底还是慌了:“只是婢子倘若就这样出去的话,只怕没法儿交差……”
萧牧不假思索道:“这不难办——”
女使眼中涌现一丝希望。
萧牧:“十一。”
女使茫然。
为何突然计数?
下一瞬,房门“砰”地被推开,身形高大的近随大步走了进来。
萧牧指向那女使:“她恐如此出去,无法交差,帮她一帮——”
“是!”
近随“噌”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
剑刃寒光乍现,女使大骇,立时撒开萧牧衣袍,惊呼一声瘫坐在身,又立时摇着头赶忙起身:“……是婢子僭越了……婢子告退!”
言毕,那散落在地的披风也顾不得去捡,便面色雪白地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守在不远处的管家见她一幅好似被鬼追的狼狈模样,也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女使理也没理他,掩面哭着跑走了。
管家只觉得一头雾水,犹豫再三,还是朝客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萧牧很快更衣完毕走了出来。
“侯爷……”管家尚未搞清状况,只能赔笑试探着:“不知方才派去替侯爷更衣的下人,是不是哪里冲撞到了侯爷?”
萧牧脚下未停,面上无异:“未曾,只是本侯一向不喜陌生之人近身。”
“是小人疏忽了!”管家连忙赔罪。
萧牧的视线在前方某处停留了一瞬,道:“不必跟着本侯了。”
管家此时半字也不敢多言,闻言立即就停步,垂首道:“是,宴厅就在前面,侯爷留意脚下……”
萧牧继续往前走去,经过一座凉亭时,慢下脚步,清咳了一声。
坐在亭中之人闻声,便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第118章 要坏事了
待衡玉临到跟前时,萧牧仿佛才看到她:“怎在此处?”
“厅中太闷,便出来走走。”
萧牧继续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闻言道:“那倒是十分凑巧。”
“倒也不是凑巧。”衡玉跟在他身侧,坦白道:“是特意走到此处来等着侯爷的——”
“怎么,怕本侯记不得回来的路么?”
“是怕侯爷轻易回来不得啊……”衡玉稍压低了声音,朝他的方向又靠近了些,好奇问:“侯爷,里面是什么安排?”
萧牧转头看向她:“吉画师认为会是什么安排?”
“按说无非只两种可能,而我方才瞧见了一位穿着过于清凉的姑娘一路跑过来,哭得好不伤心,倒像是被恶人欺辱了一般——”
萧牧纠正道:“是本侯被欺辱了才对。”
他说得一本正经,衡玉便也一本正经地问:“侯爷言下之意,是不喜欢此等娇艳之风的美人儿了?”
萧牧负手:“倒未曾留意她是刮得哪一路风——”
“那侯爷可真真是位世间罕见的正人君子啊。”衡玉真心实意地称赞了一句,又忽而恍然:“也是,侯爷原是有心上人的,这般守身如玉倒坐实了专情之名。”
萧牧闻言脚下一顿,仿佛某个隐秘到自己都未来得及正视的心思忽然被戳破。
旋即,又听身侧的女孩子好奇而认真地问:“侯爷念旧之传言我也有所耳闻,就是不知……那位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