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姑娘……”齐晴还要再说道谢的话,却听女孩子在前面讲道:“且那日之事,纵是将我和吉吉换成其他娘子,只要有能力者,我想她们也都会尽力相帮的。”
她想,这世间历来不缺愿意站出来的女孩子,只是她们往往缺了些生来便无人肯给予的底气,甚至她们不知道自己也是能够站出来的。
自立之后方可助人。
若天下女子们皆如她这般,自幼能被悉心教导,有书可读,有人给予足够的疼爱,知道何为不公,何为出路,定也不会吝啬于帮助他人,甚至定有人会比她做得更好。
所以,她并非是如何有勇气,有善心,而是她足够幸运。
她既得了这份幸运,便绝不能够去轻视无书可读者愚昧不前,对身处困境者报以冷眼。
第046章 她是否另有企图
齐晴听得眼中涌现泪花。
她似乎听懂吉姑娘话中之意了。
吉姑娘帮她,是因自身有见识有能力,苗娘子帮她,也是因为凭借自身撑起了苗记包子铺……而一无所有的她,只能是受惠者。
“齐娘子也很厉害。”女孩子乌亮的眼睛里有着肯定之色:“娘子命运多舛,仍有勇气往前走,这份坚韧便是常人比不了的,所以往后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的。”
所以,身处黑暗瑟瑟难行者,有时缺的只是一份希望而已。
齐晴有些怔怔,她从小到大,几乎从未曾听到过任何被肯定的话。
心底似有更多的力量升起,她将眼泪忍回,再次福身认真道:“齐晴多谢吉姑娘。”
衡玉不再多说,看一眼吉吉手中的两只食盒,笑着问:“可是有萧侯爷的一份?”
“是……”齐晴有些拘束地笑了笑:“这些点心实在是称不上什么谢礼,还请吉姑娘帮我转交侯爷……”
衡玉含笑道:“放心,这份谢意,我想侯爷定也能感受得到的。”
萧侯外表看似不苟言笑,然心思敏锐,且有着能够共情他人的品质。
这一点,从他那日那句‘天下不公之事诸多,慢慢来’,便可窥见一二了。
“是,侯爷心系百姓,一视同仁,可是营洲城的活菩萨呢。”齐晴的不自在消失了许多,望着面前的亭亭少女,想到自己耳边听到的一些京中来人替萧将军说媒的传言,不由格外认真地道:“吉姑娘,侯爷真的很好。”
衡玉客观赞同地点头:“是,侯爷的确很好。”
看着女孩子只有认同,齐晴有些哭笑不得。
她倒也不是要和吉姑娘一起夸侯爷的意思……
但有些话是不宜她多言的。
见女孩子裹着披风有些畏冷的模样,她赶紧道:“外头风大,吉姑娘快进去吧。”
衡玉笑着点头:“来日去了铺中再寻娘子说话。”
最后又补了一句:“我会在营洲长住一段时日,娘子若遇难处,也可随时过来找我。”
齐晴满心感激地应下,一再行礼后,方才离去。
“姑娘,咱们可要将点心送去萧侯爷处吗?”回去的路上,吉吉提着食盒问。
“不必了,让院中女使去送便是。”
一则她染了风寒,不宜往人前凑。二来么,她若亲自去送,这位萧将军少不得要揣测她这奸细是否另有企图的,齐娘子好好一匣子点心,说不得就要身首异处。
思及此,想到萧牧那副为撇清界限,日常拒她千里之外的气场,然而品质使然,在危急之时仍要对她施以援手、却又畏惧被她赖上的矛盾之感,衡玉不禁在心中喟叹道——
那么大那么强的一个萧侯爷啊,不仅是很好,有时还很可爱呢。
染着一身风寒,嘴角却微微弯起的衡玉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居院。
吉吉很快寻到院中女使:“这点心是齐娘子送来的,乃齐娘子亲手所做,为答谢当日侯爷相助之恩——不知可否劳烦姐姐跑一趟,送到侯爷那里?”
女使皆是萧夫人指来的,个个都很好说话,闻言当即应了下来。
只是萧牧的书房,一向是没有那么好进的,尤其此时又在招待晏锦,故而女使只将食盒交给了书房外的近随。
而萧牧的饮食一类,又皆要经过查验,如此一再转手之下,待食盒被蒙大柱送到萧牧面前时,传到众人耳中的话便成了——
“侯爷,这是吉画师使人送来的点心,说是为了答谢侯爷,亲自下厨做的!”
萧牧看向那食盒——吉衡玉……亲手给他做的点心?
“我竟都不知阿衡还会做点心的!”一旁的晏锦叹道:“这可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萧牧闻言眉头微动。
如此说来,她甚少会给人做?
只是这般示好,除了所谓道谢之外,是否还另有企图?
那边晏锦已老怀欣慰般道:“今日沾了侯爷的光,竟也能尝尝这丫头的手艺了。”
他一贯厚颜且不拘束,且横竖不过一匣子点心而已,萧牧自是示意蒙大柱打开食盒,将点心摆放到了晏锦与严军师之间的茶几之上。
“阿衡甚少下厨,做出来的东西尚不知是否可以入口,在下就先替侯爷试一试……”晏锦迫不及待捏起一块儿赤豆糕送入口中,眼睛很快亮起:“嗯……甜而不腻,绵密可口……不错!侯爷也尝尝?”
萧牧:“我不喜甜食,晏郎君请便。”
晏锦笑着点头:“既如此那在下便不客气了。”
他的不客气的确也是真的不客气——
见他边吃边不停夸赞,严军师也忍不住诱惑伸出了手去。
见严军师也给予了肯定,印海也尝了两块儿。
“真没想到吉画师还有这等手艺!”
“可同城中最好的点心铺子媲美了……”
看着猪崽子拱食一般围着茶几吃东西的几人,萧牧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那仅剩不多的点心。
他转头看向也有些跃跃欲试想要加入的蒙大柱:“吩咐下去,交待厨房备下午食酒菜招待晏公子——”
蒙大柱刚要应下,晏锦赶忙就道:“多谢侯爷款待,只是侯爷公务繁忙,在下不宜再多叨扰!”
进退有度,乃处事之根本。
他已起身笑着施礼:“今日得幸与侯爷一叙,愈发觉得投缘,待改日在下登门同侯爷道谢之际,还望能够再与侯爷吃茶相谈。”
萧牧微一颔首:“日后机会甚多。”
听得这句回话,晏锦面上笑意愈盛:“今日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萧牧:“印海,大柱,送晏郎君。”
“是。”
印海乃萧牧麾下副将,蒙大柱亦得萧牧信任,面对这份有意无意的看重,晏锦面上看不出丝毫别样情绪。
“此人的确极不简单……”晏锦离开后,严军师压低了声音道。
将军今日这般试探,并透露出看重之意,不外乎是为了引对方早日亮明目的。
而对方若是得晏泯授意而来,这背后所隐藏的意图恐怕会是惊人的……
萧牧看向正色思索的军师,不禁微微皱眉:……为何严军师一脸郑重之际,手却依旧还在不停地伸向那些点心?
“此人之事不必着急——”萧牧压下莫名的心焦,道:“苏先生入城后如何安置,还需先生多费心安排。”
“将军放心,我这便让人着手准备着。”
严军师起身后行礼告退。
只临走前,又顺走了两块儿点心。
萧牧看在眼中,默默无言。
书房的门被合上,耳边恢复了安静,萧牧继续翻看公文。
只是萧侯爷觉着,那只食盒摆放着的位置实在显眼,总是擅自往他视线里钻——
批示罢了几折要紧的公务后,萧侯爷起身略略活动筋骨,自书案后行出,漫不经心地走了几步,恰巧就停在了那只茶几前面。
嗯,果真就是恰巧。
他随意地投去目光,只见那三碟点心所剩无几,其中两碟甚至已经空了,只留了些渣沫而已。
幸好食盒里还有一碟没被取出来的——
等等,他为何会觉得“幸好”?这从何说起?
萧牧眉心微隆起,却又很快从容舒展——他只是有些好奇,这点心是否当真有那么好吃——当然,主要还是为了判断她究竟花了多少心思在上头。
嗯,正是如此了。
第047章 野花上位之计
书房里并无第二人在,萧侯爷依旧从容地将那只碟子自食盒中端出,以“本候只是验看一二”的神态,拿起食盒中的筷子夹了一块送入口中。
他嚼得很慢,柔软的点心在口中慢慢化开,仔细感受之下,似有绿茶的清香之感萦绕齿间。
鬼使神差一般,他又夹起了第二块。
他尚且尝不出甜意,那茶香之感虽然也极淡,却也不可忽略。
而如此清淡的味道,按说并非是他能够尝得出来的……
萧牧眼神有些不解地看着那碟浅青色的茶糕。
正当此时,书房的门忽然被叩响——
萧牧闻声做贼心虚般立即将筷子放了回去,又忙将双手负在身后,略清了清嗓子,才道:“进来。”
“将军。”
蒙大柱入内行礼:“属下已将晏郎君送出了府去。”
“印海呢?”似为掩饰心虚一般,萧牧随口问道。
“出去买酒去了。”蒙大柱说着,挠了挠后脑勺:“不过……属下在角门旁瞧见了裴家的马车,听说是裴家夫人带着裴家小姐登门拜访夫人来了。”
萧牧了然点头。
如此,这酒买的就再正常不过了。
“将军,可要属下将食盒给吉画师送还回去吗?”蒙大柱视线一转,落到了身侧的茶几上。
咦?
到底是吉画师给将军的谢礼,故而他之前是特意给将军留了一碟的,怎么也被拿出来吃了?
严军师一把年纪,胃口倒是好得很啊。
萧牧看了下属一眼——非要如此勤快?
然而对上少年那憨厚的脸庞,他唯有平静点头:“也好。”
于是,蒙大柱使人将剩下的点心收拾干净后,便提着空了的食盒去了客院。
他寻到了吉吉,将食盒交到了她手中。
“院中是在煎药吗?”蒙大柱站在门外嗅到了药气,往院内的方向看了一眼。
吉吉点头:“我家姑娘染了风寒。”
蒙大柱忙问:“可找严军医来看过了?”
“……那不然是用谁开的方子煎的药呢?”
“啊……”蒙大柱恍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我一时脑子没转弯儿。”
见他这般模样,吉吉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真是个大傻子啊。
“我昨日已听我大伯母说了,吉画师愿替我阿姐绘像之事……吉吉,还请替我同吉画师道谢。”蒙大柱神色感激,又道:“只是此等事难免劳心劳神,且叫吉画师不必着急,且先养好身子为上!”
“嗯,我会叮嘱我家姑娘的。”
四目相视间,少年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有着朴实纯粹的关切之色:“那你可有哪里觉得不适的吗?”
“我没事,说来昨晚之事倒还没来得及的同蒙校尉道谢呢——”
“应当的!”蒙大柱挺直身板,一副“本该如此”的担当模样,又问道:“那般情形,你该是吓到了吧?”
吉吉刚想摇头,只见他从披风下取出一只挂在腰间的蓝布包,布包打开后,其内是一团包着油纸的东西,有肉香扑面而来——
少年将油纸包递到她面前,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我给你买了烤猪脚压压惊!”
吉吉有些错愕。
天呐,拿烤猪脚来压惊——
这也太……太适合她了吧!
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吉吉将那还热腾腾的烤猪脚接过来之际,只觉得浑身冷意都被驱散了。
可是……
蒙校尉三天两头给她送吃的,她也不能白吃人东西的。
“待我家姑娘风寒好些,我也请蒙校尉吃好吃的吧?”
“好……好啊!”蒙大柱忙不迭点头,咧嘴笑道:“营洲哪里有可吃的,我可最是清楚不过了,日后我都带你尝尝去。”
吉吉听得眼睛都亮了。
她一时——她的脾胃一时只觉得世上再没比这更动听的话了。
于是满心期待地应了下来——突然觉得呆在北地似乎也没有那么煎熬了呢。
她会把从蒙校尉这里得知到的好吃的东西,通通都买回来给姑娘尝尝的!
“进去吃吧,外头冷。”见起了风,蒙大柱催促道。
吉吉点点头,又同他道了谢,才转身往院中走去。
待走了七八步,忍不住转回头看,只见少年依旧站在那里。
见她看来,少年露出憨厚笑意,吉吉抿了抿嘴角回过头,抱着烤猪脚,小跑回了廊下。
“可是蒙校尉又来送吃的了?”蒋媒官迎面走来,似随口般问道。
“是啊……蒋姑姑今日不去官媒衙门了吗?”
蒋媒官幽幽叹了口气:“别提了,亏得起先以为这蒙校尉是最好办的一个……可表面瞧着老实随和的孩子,却也是个挑挑拣拣的……不知道的,还当他是有了心上人呢。”
心上人……?
吉吉悄悄握紧了手里的油纸包。
蒋媒官眼角眉梢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旋即低声问起了自己真正关心的问题:“听说昨晚阿衡在城外遇着了歹人,是萧侯爷出面相救的?”
“是有此事。”吉吉只答表面,未多提具体内情。
这个肯定的回答却已足以叫蒋媒官心情雀跃——
如若她的“野花上位之计”一举得手,又岂还用操心其它!
蒋媒官只觉看到了金灿灿的曙光,跟在吉吉身边就要往衡玉的卧房去,然而前脚刚踏过堂门,却又蓦地收了回来。
不成。
不可操之过急……
刚有了苗头的事儿,还是顺其自然得好,打草惊蛇可要不得。
这种事她最是有经验,旁人提醒得太早,反倒要适得其反的——就跟做梦似得,还没梦到正题呢,就被叫醒了可如何使得?
且先任其发展……
蒋媒官按下心思,留下了句“还是不打搅衡丫头养病了”,便回房抓了瓜子花生,心情舒畅地找女使婆子唠嗑去了。
另一边,蒙大柱已回到了萧牧的书房内。
“将军,属下已将食盒送回了。”
萧牧颔首后问:“如何?”
蒙大柱被问得一时有些发懵。
啊?
就,直接送回去了啊?
送个食盒还能如何?
哦,对了!
“属下方才听说吉画师病下了,是患了风寒之症——”
病了?
果然还是病了。
萧牧下意识地想皱眉。
第048章 萧侯的生辰礼
“说来,吉画师抱病还要亲手做点心同将军道谢,足可见心意之诚了。”蒙大柱不由感慨了一句。
戒备如萧侯,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就蹦出一道声音——苦肉计?
但旋即又思及晏锦今日所言——流落在外之际,落下了畏寒的病根……
萧牧敛容,压下了这些与自己并不相干的杂念,继续处理公务。
晚间,才看罢衡玉回来的萧夫人,便听女使通传,说是郎君到了。
萧夫人难免对着儿子一通叹气:“……景时啊,阿衡的风寒十分严重,昨夜又受了惊吓,于情于理你也该使人去问问才是。”
萧牧面无表情:“如此娇弱,实在不适宜待在北地。”
“你这孩子,阿衡又不是你手下的士兵!”萧夫人眉头竖起嗔了儿子一句,却忍不住想到了方才去见小姑娘时,屋里烧着火盆,还要抱着手炉的模样……
阿衡似乎的确有些娇弱了……
当然,她自不可能是挑剔阿衡,而是身子骨弱可不是舒服的好事情。
“吉姑娘好像是有些过于畏冷……”一旁的婆子说道:“许是身子根基的确薄了些,才容易使病气入体。”
“照此说来,或许该叫严明另开些调理的方子么?”萧夫人思忖着道。
萧牧坐在一旁静静吃茶,看似对这番对话并不上心。
“严军医到底是军医,更擅治外伤,调理之道,未必能通晓多么精细的……”婆子提议道:“不如去寻些专擅调理女子身子的郎中来。”
“正是这个理儿!”萧夫人立即就将此事交待了下去。
萧牧又坐了片刻,听萧夫人使人去备晚食之际,他起了身:“儿子还有些公事要处理,今晚便不陪母亲用饭了。”
萧夫人点了头:“既有要事,你自忙去便是。”
“是,儿子告辞。”
见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帘栊后,萧夫人忽然后知后觉地疑惑了一瞬。
这臭小子既不是来陪她用饭的,那他跑这一趟干嘛来了?
接下来数日,衡玉窝在房中养病,几乎没出过院子。
而蒋媒官近日一改愁容与急躁,也变得慢慢悠悠,慢中求稳了起来,浑然一幅“别问,问就是运筹帷幄”的高深莫测姿态。
这一日,衡玉自觉风寒稍愈,便去了萧夫人处道谢。
为了她的风寒与身子,萧夫人近日颇为费心。
另一边,晏锦带着谢礼登了门。
不巧的是,萧牧今日不在府中,天未亮便去了军营。
晏锦也不介意,兴致不减地同严军师说了半晌的话,才告辞而去。
萧牧直至晚间方才折返。
“晏公子今日送来的谢礼中,有一幅晴寒先生的画。”
听得严军师此言,萧牧道:“打开来看。”
见他书房中挂着晴寒先生之作,知他母亲仰慕晴寒先生,乍看之下似乎是投人所好——
至少,此物他一定会亲自打开来看。
画卷在面前徐徐展开,纸上开阔磅礴之景跃然眼前。
赫然是一幅日出泰山图。
萧牧眼神微动。
日出为新日,群山之首为泰山,乃历代天子封禅之地——
“将军,这……”严军医脸色变了变。
一旁的印海亦是面色郑重谨慎起来,片刻后,低声询问:“将军,此物要如何处置?”
问的自然不单只是画……
“收起来便是。”萧牧收回视线。
严军师斟酌着:“那晏公子那边——”
萧牧语气平淡:“只是幅画而已。”
“是。”严军师应下之余,又稍有些疑惑。
不作回应,无疑是让对方左右猜测,留给对方一丝希望,可将军对于涉及立场之事一贯坚决……当下这般,莫不是还有着别的思量吗?
近日天色明媚,衡玉午后总喜欢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晒太阳。
秋千是她住进来后,萧夫人使人现搭的,绳上还绑了漂亮的如意结,真真是将想养女儿的心思细致到了每一处。
秋千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少女裙角下鹅黄绣鞋上镶着的南珠也微微晃动着。
衡玉仰着脸,望着头顶开阔的天际。
北地的天空,比京师更多了几分开旷阔远,干净纯澈之感,若逢蔚蓝晴日,便是只看天边云团卷舒,也能叫衡玉不厌其烦地瞧上大半日。
日子看似悠闲了几日,待衡玉的风寒痊愈之时,便到了她的生辰。
这一日天公作美,天气同样晴好。
她一早睁开眼,就瞧见了吉吉大大的笑脸:“今日是姑娘的生辰,愿姑娘岁岁平安,年年安康!”
衡玉笑着坐起身,朦胧眉眼舒展地伸了个懒腰。
吉吉很快捧来了一堆书信,翠槐也使人将那几只远道而来的箱笼抬了进来——
衡玉将信拆开来,有阿兄嫂嫂的,祖母阿姐的,长公主殿下的,还有韶言的……
信定然是提早到了,专等这一日才送到她手中,定是大家授意好的。
衡玉单是读信就读了两刻钟余,又心情愉悦地披衣下床,去看那箱笼中的生辰礼。
礼物纵然不见得有多么稀罕贵重,但不管几岁,人也总是喜欢被喜欢的人惦记着的。
她知道,因她那四年的经历,身边之人待她总多了份用心和带有弥补的疼爱,故而她也一贯允许自己放开了去感受萦绕在身边的爱意,并为之欢喜夷愉。
早食是萧夫人命人提早备下的,精致且有寓意。
比早食更早些的,是女使捧到衡玉面前的新衣——一件丹色做底镶着银狐皮毛的披风。
临近午时之际,晏锦也带了生辰礼登门,同衡玉说了会儿话,便又去求见了萧牧,且在侯府蹭了顿午食。
白日喧闹过后,萧夫人于晚间特意在膳堂里备了一桌酒菜。
衡玉到时,只见萧牧也在——只是自愿还是被迫就说不好了。
“我就说嘛,这张狐皮定是极衬阿衡的!”萧夫人满眼惊艳喜爱之色,上前拉着女孩子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多谢伯母厚礼。”衡玉脸上的笑意较之初至营洲时,多了份亲近。
“一张皮子而已,有甚可谢的!”萧夫人说话间望向儿子,笑问道:“今日可是我们阿衡的生辰宴,想来该不会有人空手赴宴吧?”
萧牧微微转头看向身侧近随:“将东西给吉画师——”
竟还真备了礼吗?
衡玉几分意外,几分好奇,因好奇之心过重,乃至生出了些许莫名的期待之感。
那名近随很快捧到她面前的,是一只朱漆匣子。
萧夫人难得对儿子目露满意之色,立即催促道:“说来我倒还不知景时备下了何物,阿衡,快打开来瞧瞧!”
第049章 达成所愿,无疾无忧
衡玉本没有当着对方的面查看礼物的习惯,但侯府气氛宽松,又有萧夫人在旁催促,她便也怀着份期待将匣子打开了来。
抛去匣子本身的重量不提,其内的东西似乎偏轻了些,衡玉接过之际,拿在手中很是轻松。
但这并不妨碍其内之物,是别样的‘贵重’——
“……”看清了里面的东西,衡玉一时目瞪口呆。
萧夫人就坐在她身边,笑意缓缓凝固在了脸上。
若非是她提早交待了王敬勇盯着她那不肯开窍的儿子,务必要监督其为阿衡准备一份生辰礼……
若非是王敬勇事后一脸自信地同她说,将军已将生辰礼备妥,且此礼乃是天下无人能拒绝、无人会不喜欢的绝佳之物……
她又怎至于有底气让阿衡当面打开来看!
再看向被少女捧在手中的匣子,萧夫人只觉一阵气血上涌——这臭小子直接送了一匣子银票算怎么回事!
衡玉也万万没想到竟会收到如此直白的生辰礼。
这些银票厚厚一沓装满了整个匣子,少说也有大数千两——
它是如此的贵重,却又如此的敷衍……
但两者之前,她显然更该正视前者,于是看向坐在那里面色平静的萧牧,婉拒道:“侯爷,无功不受禄,这怕是不妥。”
“家中既来客,生辰之日赠礼而已,并无何不妥之处。”萧牧看着她,道:“吉画师尽可拿去买些喜欢的东西回来。”
衡玉竟从这番话中听出了几分长辈的和蔼之感……
坐在那里的人活脱脱一副“身为世叔,理应如此”、类似在给小辈压岁钱的平静神态。
所以,这敷衍的厚礼之下,亦是存有撇清关系的心思无疑了——毕竟若送她一个小姑娘些其它东西,恐怕一不小心就要被曲解了用意,送银票就彻底没有这般烦忧了,甚至乍一看还容易想到贿赂钦差这上头来……
一旁深知自家夫人心意的婆子简直没眼看了。
郎君此举可谓是将风花雪月的氛围一刀捅了个稀碎,直接就给变成了官场恶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