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竟借求和之事,有过想要求得永阳长公主为妻的想法……
然而特意指名求娶,此举是出于爱慕吗?
衡玉嗤之以鼻。
见鬼的爱慕。
端看此人此时提及殿下时那幅满是贬低的嘴脸,便可知他当年求娶的真正意图所在了——不外乎是不甘心在战场上屡屡输给一个女子,便想要借男人身份的优势,企图将那女子变成自己的私有物,以填补那受损的自尊心罢了。
纵然殿下真下嫁与他,断也不可能得到他的丝毫爱重。
至于殿下指使下属蓄意挑衅——
“说到底这不过只是你没有凭据的臆测而已,你既有借婚事折辱殿下的心思在先,如此狭隘的心胸,未必不是一孔之见,以白诋青。”
衡玉直视着男人,声音冷淡地道:“且战场之上,各凭本领,你口口声声称当年是殿下刻意挑衅,你既自认识破,却仍中计,是为意气用事,不坚不智,咎由自取;时隔多年,为此陈年怨气,欲行杀人之举,不顾这些年来陪你东躲西藏的下属安危,是为蠢笨不义;分明是自己心中积怨,还要宣称是为族人报仇,更是下作虚伪——”
少女目光沉静,却似一把利刃。
“住口!”男人听得怒气暴增,涨红了脖颈,挣扎着要起身扑向她:“老子是楚里部的第一勇士!杀过你们不知多少盛人!岂是你这小贱人可以说长道短的!果然是和那贱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脸,说不定就是永阳那贱妇与人苟且生下的野种!老子——”
延鲁接下来的话还未能出口,便被迎面飞来的一只青玉玲珑茶碗砸在了左脸上。
延鲁吃痛,身子往后一仰,而后侧着头“呸”地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
衡玉不由看向出手的萧牧。
那人神态依旧平静,一身玄衣坐在那里笔直挺阔如寒松。
萧夫人已然骂道:“生得一张臭嘴,就只会拿来喷粪!张口闭口不喷些诋毁女子之言,便不会喘气了不成?看来你只怕根本不是女子生养,就真真只是个粪坑里钻出来的蛆虫罢!”
那延鲁满口血水,还要再骂,只听萧牧冷声道:“带下去,依律处置。”
王敬勇应下。
延鲁不甘的骂声逐渐消失在厅外。
“这就是个疯子,阿衡,那些难听话你只当……”萧夫人话到嘴边打了个弯,换了个相对文雅的说法:“只当没听见就是。”
衡玉点头:“是,晚辈明白。”
她并不在意对方怎么说,但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他所针对的的确是长公主殿下无疑。
这与她心中所希望得到的结果可谓南辕北辙。
衡玉心底有一闪而过的失望。
“景时,这些人是否还有同党,必须要彻查清楚才好,免得再叫阿衡遭此祸事。”萧夫人正色提醒儿子。
“母亲放心,儿子近日一直在让人暗查这群人的下落,今次之后,必不会留有漏网之鱼。”
衡玉听得有些意外。
萧侯一直在暗查延鲁的下落?
那么,这些人藏身在城北一带,他是不是事先就已知晓了呢?
她正思索时,只听萧夫人在耳边温声询问道:“阿衡,我记着你可是经常随身带有一块儿永阳长公主殿下的玉牌?”
“是。”
“北地鱼龙混杂不比别处,在人前且还是收起来为好。”
衡玉应下:“夫人放心,日后我定会谨慎的。”
起初她将这块玉牌带在身上,实则也是存了几分试探各处反应,以方便行事的心思在。
当下看来,萧夫人的确一早就认出了那是永阳长公主的东西。
如各地官员、或延鲁这等昔日交过手的仇敌,认出殿下的玉牌不奇怪,可萧夫人也认得出……要么是萧侯的提醒,要么便是萧夫人与殿下有过交集了。
可殿下并未对她提及过后者。
而无论如何,各方关系错综复杂非是她能看透的,可萧夫人起初未曾点破的话,此时为了她的安危却选择明说提醒,这份好意,是毋庸置疑的。
再有便是……
萧夫人知晓玉牌的来历,侯爷必然也是知晓的……
她带着殿下的玉牌四处招摇,去了城北的昭明寺,深夜未归,而侯爷近来在暗查延鲁的下落——
所以,他的出现,当真就只是所谓“碰巧路过”吗?
对上少女那双乌亮的眼珠,萧牧微微错开视线:“雨后寒凉,易染风寒,母亲早些回去歇息罢。”
印海缓缓转着手中佛珠——将军究竟提醒谁呢这是?
第043章 自行坠入陷阱当中(加更求月票)
果然,这句雨后寒凉提醒到了萧夫人:“是,阿衡可不能着了风寒,快快回去更衣,再叫厨房熬些驱寒的热汤!”
说着,看向严明:“此番阿衡受了惊吓,还得劳严军医给阿衡好好看看才行。”
严明心底颇为焦灼,却也只能点头。
下一瞬,却听那女孩子说道:“夫人放心,我自觉并无大碍,且今日实在晚了些,若回头哪里不适,不如明日再请严军医来看便是。”
萧夫人闻言也不勉强:“那好,你且回去安心歇着,叫人多烧只炭盆,有什么事便让下人传话给我或是景时。”
“是,多谢夫人。”
衡玉起身施礼之际,余光扫到了晏锦。
对上少女那道“险些忘了你还在”的视线,晏郎君心痛无比。
衡玉道:“吉吉,送晏公子。”
吉吉还未来得及应下,却听萧牧道:“今日时辰已晚,晏公子不妨就在此歇上一晚。”
衡玉听得意外。
萧侯爷并不像是如此热情好客、且松于防备之人……
那厢晏锦已然笑着起身,施礼道谢:“既然侯爷盛情,晏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牧微微转头看向蒙大柱:“让人带晏公子下去歇息。”
蒙大柱应下。
衡玉也福身告辞而去。
厅外,晏锦刻意慢了些等着她,边走边后怕地道:“……小十七,我今晚为了你,可是险些连命都给丢了!”
“我早说此行危险,你只需替我找些人手,不必同我一起的,你却非要凑这热闹,当下知道怕了?”
“你只说近日有人暗中盯着你,我还当是哪路不开眼的采花贼呢,若是引了出来叫我抓着,那也算是为营洲娘子们除害了……可谁知他们竟是拿着刀的!”说着,便邀功道:“不过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小十七这回总该看出我是何等义气之人了吧?”
“是,当真是义薄云天,气冲霄汉,待改日我赢了银子,定要设宴款待晏郎君——”
“那我可就等着了……”
二人的说话声渐远,厅内萧夫人正有些担忧地道:“不是说不曾受伤?为何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大好?”
坐在那里唇色微白的萧牧略缓了些神色,道:“近日略觉染了些许风寒,严军医已经看罢了,母亲不必担心。”
萧夫人看向严明。
“是,我已替将军开了药方。”
“如此就好。”萧夫人点头,又道:“即便是风寒也不可大意,你身上有不少旧伤在,当处处多留意些才是。”
“是,母亲放心。”
萧夫人复又向严明叮嘱一番,方才带着女使离去。
“将军!”萧夫人前脚刚走,严明就变了脸色。
将军那中毒的伤口每日皆需按时清理换药,稍有耽搁都不行!
“去书房。”萧牧起身。
严明与印海立即跟上。
处理伤口的药箱就备在书房内。
萧牧解下了玄色衣袍。
年轻男子裸露着上半身,在昏黄灯光的勾勒下线条愈发清晰,其左肩上的伤口也愈显触目惊心。
“……将军明知每日若不能按时换药清毒,必会使毒性蔓延愈快,又怎能如此不管不顾深夜出城?”严明又急又气——当下寻找白神医之事毫无进展,将军又这般毫不在意,当真是不拿性命当回事看了吗?
“谁道不是呢。”印海幽幽叹了口气,拿一本正经的语气道:“说来将军既待吉画师如此防备,可为何一听到吉画师深夜未归,便急着亲自前去寻人?莫非是……美人还未使计,将军便自行坠入了陷阱当中?”
言及此,心惊般轻“嘶”了一声,眼神很有些惊异地打量着自家将军:“如此说来,这吉画师果真乃个中高手,明面上瞧着毫无动作,却于悄无声息之中便已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将军若再不严阵以待,一世英名怕是真要落败于此啊!”
萧牧身形笔直,目色坦荡,全然不为所动:“情急之下,无暇交待他人。她是奉圣命而来,若在我辖内出事,只会徒添麻烦。”
印海转动着手中佛珠,笑得一脸禅意:“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正视本心方是正道啊……”
萧牧面无表情道:“府内今夜有生人在,书房外似还缺一把守之人。”
印海唇边笑意一凝,只得站了出去吹冷风。
然而萧牧耳边也并未就此清静。
今晚的严军医似因他不顾换药时辰之举而大为破防,因此尤为啰嗦。
然而那些啰嗦声,在萧牧耳边却仿佛渐渐消匿。
他眼前闪过诸多画面,走神般怔怔抬起手,碰了碰脖颈一侧。
彼时那感觉很有些古怪,竟是前所未有——
而古怪的不止那一处。
黑暗中一身泥泞的女孩子,将手交到了他的手上——
萧牧下意识地握住了面前那只手。
正替他缠着伤布的严明:“……??”
纱灯映照下,裸露着上半身的年轻将军抓着年轻军医的手,气氛一时凝滞。
年轻的将军望着二人交握的双手,俊逸清冷的眉眼间似有一丝困惑在。
严明:……很显然该感到困惑的人是他才对?!
而见对方迟迟没有松开手的打算,窒息无比的严军医实难忍受地出声试探:“……将军?”
萧牧似回过神来,缓缓放开了他的手:“无事。”
严明心底惊骇却久难平复。
当真无事?
并不喜与人近身接触的将军忽然有此反常举动,很难说不是毒发的另一种症状……
暗暗观察了自家将军良久,直待不见其它反常,严军医方才告退而去。
“严军医,你看这夜色倒晴阔起来了……”印海随严明一同步下石阶,含笑望着夜空。
严明无奈叹气,声音极低:“平日便罢了,如今将军性命攸关之际,印副将究竟能否说些有用的——”
方才在书房内,说得那都是些什么插科打诨的鬼话?
“严军医此言差矣,我那也是在替将军治病啊……”印海笑道:“只不过同严军医不同,我医的乃是将军的心疾。”
“心疾?”严明转头看向他。
“将军看似心系苍生,同这世间羁绊甚大,实则却恰恰相反……”印海缓步走着,叹道:“凡入尘世者,心无安放处,又岂有贪生念?将军之疾,症结于心,由内至外,方能除病啊。”
第044章 另有目的
严明忽然沉默下来。
是,将军在北地被奉为神佛,便连他们这些身边人也时常如此认为——不单因那些赫赫战绩,更因将军身上多是无惧无畏,喜悲皆淡薄。
便是此番身中奇毒,最着急的也是他们,反观将军自身,却是最平静的一个。
正如印海所言,将军身上无贪生念,因而不见太多求生之欲。
所以,心有挂碍,与这世间多些羁绊,方为真正的活着吗?
严明举目看向深深夜幕。
书房内,萧牧正单手整理着衣襟,眼底仍有些思索之色。
客院卧房中,衡玉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少女穿着雪白交领细绸中衣,裹着被子坐在床帐内,鼻头有些发红,眼中也水莹莹的。
“姑娘定是染风寒了……”吉吉有些着急地道:“您既觉不适,方才又为何不叫严军医趁早给看看呢?”
“无甚大碍,明日再看也不迟。”
衡玉的声音因鼻塞有些闷闷的,望着手里的玉牌,也有些出神。
她一早就察觉到了有两拨人在暗中盯着自己,一方定是侯府的人——这份防备她并非不能理解,所以她想引出的是另一方人。
当年阿翁出事,就是在距营洲不足千里的幽州界内……
所以她疑心,那些盯上她的人,或与当年阿翁之事有关连。
当下看来,这猜测显然是落空了。
女孩子眼底有着一丝失落,纤细白皙的手指摩挲那枚玉牌间,转瞬间又想到许多。
这其中便有今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朝她伸出了手的那人——
萧侯爷身上的伤,似有些严重……
否则也不至于他刚带着她回到府中,严军医就紧跟着寻了过来——严军医虽也是他的身边之人,但总归与其他人的职责不同。
且侯爷的面色,的确有些异样。
所以她拒绝了萧夫人的提议,未有叫严军医替自己看诊。
身为营洲节度使,便是身负重伤也要瞒下,这战无不胜的威名,当真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
可带着这样的伤,他仍深夜“凑巧路过”救下了她,又将自己的披风让给她……
还真是个活菩萨啊?
衡玉托着腮,眨了眨眼睛,神思有些飘远。
翌日清早,萧牧起身后,在院中和往常一般练了三刻钟的箭,而后更衣去了萧夫人处请安。
萧牧有个习惯,但凡是在家中,只要无急事在,便都会陪萧夫人一同用饭。
饭后则去往了书房中处理公务。
身为营洲节度使,他需要经手的不单只是军务。
坐于下侧的严军师,已根据事务的紧急程度将那诸多公文挑分了出来,又将近来的紧要事宜禀说一番。
“除了这些之外,倒还有一个好消息需告知将军——”
“严先生请说。”身着苍青常服,端坐于云蝠纹翘头案后查看公文的萧牧抬眼看向严军师。
“苏先生此番信中,已是答应来营洲了。”严军师含笑说道。
萧牧眉眼间也展露一丝缓色:“如此再好不过了。”
苏先生虽是读书人,但他看中的却并非是对方的智谋——此人痴迷机巧之术,近两年来他为此曾多次私下拜访,有意将对方招入府中,但对方一贯只是以“某胸无大志”之言婉拒。
他亦无意勉强,只依旧拜访未断,一来二去,对方虽未应允他所求,二人却也有了几分忘年之交的情谊在。
此番对方忽然改变主意,无论是何因由,于卢龙军、乃至大盛而言都是好事。
“立即使人前往幽州护送苏先生,切忌大张旗鼓。”萧牧立时吩咐身侧的近随。
“是,属下明白。”
看着萧牧眉间几分欣忭之色,严军医的心情却再度变得复杂。
将军为军为国而虑,可自身身中奇毒却是生死难料……
“将军,印副将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萧牧执笔蘸墨,未有抬头。
印海入了书房内行礼。
“如何——”萧牧批注公文之际,随口问道。
“回将军,那位晏郎君及其身边之人昨夜并无丝毫异动。”印海道:“不单如此,据回禀,这位晏郎君的呼噜还扯得十分响亮,倒也是个心大之人。”
昨晚遇到那等惊心动魄之事,又歇在侯府这等住处,可不是心大么。
“说来自这位晏公子入城之外,便不曾有过什么举动。”印海接着说道:“每日不是沉迷花楼酒坊,便是跟在吉画师左右,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之程度显然非一日之功,里里外外瞧着都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
说着,略微压低了声音:“当下看来,倒不像是冲着什么藏宝图来的。”
“纵然不为藏宝图,必也有其它目的。”萧牧笔下微顿,道:“且走且看便是。”
而他话音刚落,便听书房外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
不多时,近随入内通禀,道是晏锦求见。
“请进来。”萧牧搁笔,印海退至严军师身侧站着。
晏锦被引了进来,满脸笑意地施礼:“昨晚多亏侯爷施以援手,才叫歹人伏法,晏某受恩特来相谢!”
“晏郎君客气了。”萧牧面色淡然无起伏。
昨晚纵然他不曾前往,想也不会有何严重后果——她准备得很周全,摆明了就是要引蛇出洞的。
“救命之恩理当如此!”晏锦虽是笑着,却也极认真:“依照礼节,待备妥谢礼,定是要正式登门同侯爷道谢的!”
这任谁听来,都有几分趁机攀附之意。
萧牧不置可否,亦未有立即赶人,而是道:“晏郎君不妨坐下说话。”
晏锦颇有些惶恐地连连道谢一番,才落座下来。
面对仆从奉来的茶盏时,亦是双手接过。
“晏氏商号的生意遍布大盛,什么好东西都不缺,想来我们府上的军中粗茶,晏郎君未必能够吃得惯。”严军师玩笑般说道。
将军留下了对方说话,他少不得要从旁“招待”一二。
“先生此言差矣,定北侯府的茶,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得的!”晏锦的马屁拍得格外真诚:“今日能尝一口萧侯爷的茶,实乃晏某之幸也。来日回了族中,便是在族兄面前,也是能够拿来炫耀自夸一番的!”
族兄……
晏氏商号的掌权人晏泯——
笑吟吟的严军师思索着这番马屁之下隐含的暗示,不动声色地与萧牧对视了一瞬。
难道此人来营洲,是得了晏泯的授意?
第045章 寻来
那边晏锦浅尝了一口茶汤,出口便夸得天花乱坠。
有些人仿佛天生气场如此,纵是言辞浮夸,看似没个正形,却也不会使人觉得尴尬不适,反倒有左右气氛之能。
尤其是此时这样的人有两个——印海也很快加入了进来。
书房内时有说笑声响起,晏锦搁下茶盏之际,望向萧牧身后悬着的一幅山居图,细细打量了片刻,道:“晴寒先生的寒居图?看来侯爷也是爱画之人啊。”
“粗人而已,不通书画。”萧牧道:“只是家母一贯景仰晴寒先生,家中便多见先生之作。”
“原来如此……”晏锦恍然笑道:“也难怪萧夫人如此喜爱阿衡了!”
说着,朝萧牧的方向抬手作礼:“说来昨晚之事,在下倒还要替阿衡同侯爷道一声谢的——”
萧牧脑中立时响起一道声音——因何要你来替她道谢?
这不请自来的声音让萧牧有些费解——因何自己要如此苛刻多事?
但出口之际仍是下意识道:“吉画师既奉旨而来,护其周全便是侯府分内之事。”
印海听得眼中含笑。
“说到此处我倒有些好奇……”短短时间内,印海似已同晏锦颇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感,此时说起话来也更加随意了一些:“晏郎君乃庭州人氏,为何会与远在京师的吉画师如此相熟呢?”
“这个啊……”晏锦笑意微敛,语气有些感慨:“阿衡幼时遭遇变故流落在外之际,恰被我碰着了,于是便尽所能帮了一把,设法将这丫头送回了家中……阿衡的身子轻易受不得寒,便是彼时落下的病根儿了。”
更细致的他便没提了,印海也没有再多问。
吉家二娘子曾流落在外的经历人尽皆知,但那数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就不是外人能够随意打探的了。
“原来还有如此渊源。”印海感叹道:“晏郎君原是吉画师的恩人,如此便难怪吉画师待晏郎君与旁人多有不同了。”
萧牧极快地皱了一下眉。
不同便不同,提及“旁人”二字时,看向他作何?
这越发讨人嫌的副将究竟还能不能要了?
只是……她竟有着受不得寒的旧时伤病在吗?
那昨日还逞能要将披风还给他,事后又硬撑着不肯先回去更衣?
这厢书房中气氛“融洽”,另一边的衡玉正窝在榻中披着软毯喝药。
今早吉吉已请了严军医来看,开了治风寒的方子,捡了药回来,连忙就煎上了。
“姑娘先别急着替温大娘子作画了,左右不在这一两日,喝罢药先睡上一觉发发汗再说……”见自家姑娘手边就是从蒙家带回来的女童画像和册子,吉吉劝说道。
衡玉声音有些发闷地“嗯”了一声,刚将药碗递给吉吉,就听外间有女使过来传话。
道是:“府外有一位娘子来寻吉画师,自称是姓齐,吉画师可要见一见吗?”
“姓齐……”吉吉面露疑惑之色,姑娘在营洲何时认识姓齐的娘子了?
正想要问那女使对方多大年岁是何模样时,却听自家姑娘已经开了口:“有劳……有劳让这位娘子稍等一等,我待更衣后便去见她。”
她本想说将人请来说话,然转念一想此处乃是侯府——处处戒备的侯府。
她至多只是客人而已,不宜做出擅自请人入府之举。
于是起身穿衣梳发,又披了件极厚实的披风,往侯府角门处而去。
等在那里的是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娘子,见得衡玉主仆二人,立时露出恭敬又惊喜的笑意:“果真是二位恩人!”
说着,连忙就屈膝行礼。
“齐娘子,是你呀!”吉吉也很惊喜:“乍一看都险些认不出了呢。”
确实如此——
衡玉看着面前衣着朴素却干净厚实的齐晴,的确是与那日街头相遇时判若两人了。而这份改变不单是衣着,更有神态面貌。
这样的改变,总是让人乐见的。
衡玉面上带了笑意,含笑问:“齐娘子近来可还安好?”
那日之后,她曾使人打听过,得知那张老二挨了一顿板子后丢了半条命,不死也要废了——想来短时日内、更甚至是永远都没法子再去搅扰齐娘子,便很是放心了。
“托吉姑娘的福,一切都好。”齐晴神色感激之余,又有些赧然,“我当真是糊涂,那日在公堂之上竟忘了问及恩人姓名,还是打听之下,昨日才得以知晓姑娘姓吉,如今就客居在侯府之上——否则便是想要道谢只怕也寻不到恩人踪迹了。”
“齐娘子客气了。”见她衣着透着利落,发髻用蓝布包起,衣袖边沿也挽着,衡玉便问道:“娘子如今是在城中做活吗?”
“是,我这双手太粗了些,精细的活儿做不来,多亏了一位包子铺的掌柜娘子好心收留。”
包子铺的掌柜娘子……
衡玉脑海中浮现一道做事麻利的女子身影:“可是苗记包子铺的苗娘子吗?”
齐晴意外地点头:“正是,吉姑娘也认得苗娘子?”
衡玉笑道:“这位娘子铺子里的包子很好吃,因而有印象在。”
“苗娘子的手艺的确是一等一的好。”齐晴也满脸笑意:“侯府里的柳主薄也时常光顾的,我正是在这位柳先生口中得知了吉姑娘的身份。”
那位爱吃包子的柳荀先生啊。
衡玉了然点头。
那日处理齐娘子之事时,她一直跟在萧牧身侧,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而柳荀身为侯府中人,自然更加清楚那日的人正是她了。
“若非那日有二位姑娘相助,我如今只怕……”齐晴眼中有笑意却也红了眼眶,她将手中提着的两只食盒递上:“当下无甚能够报答姑娘的,只亲手做了些点心表谢意,还望吉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衡玉望着她,笑着道:“真说报答的话,齐娘子今后能过得好,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报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