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怡听着,皱了皱眉头,“那顾明睿呢?”
黄先生深吸了一口气,“小顾将军领军前来救援边城,已经到了内门之下,突然又离开了,尔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了。怕不是……”
黄先生说着,痛哭了起来。


第三八八章 引蛇出洞
段怡没有看她,却是朝着那边城的内门处看去,徐易叉着腰站在路当中,看着一地敌军尸体,麻麻咧咧的。
那模样只恨不得将地上的尸体捞起来,再斩首一遍,方才能够消了他的心头之恨。
在他前方更远的官道上,剑南军的屯田里郁郁葱葱,清风吹来庄稼摇曳着,诉说着丰年。
剑南道安宁得很,仿佛处在太平盛世。
这一切都是边城的剑南军在以生命负重前行,这地方血腥浓郁得令人窒息,像是人间炼狱。
段怡突然张嘴问道,“先生在我外祖父身边多少年了?”
黄先生掏出了帕子,擦了擦眼泪,他是那种一哭起来便鼻涕眼泪便止不住的人,看上去鼻头红红的,格外的苦楚,说话亦是带了浓重的鼻音。
“已经二十三年了。”
“多与撤退之时,说若是我杀了他,那就再也见不着顾明睿了,你觉得他说的是真是假?”
段怡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祈先生在专心救我外祖父。在这里知晓情况,又值得信赖的人,便只有黄先生了。”
黄先生皱了皱眉头,“至少说明少将军还活着,怕不是被人俘虏了。”
段怡既没有点头,亦是没有摇头,她朝着那边城内门的方向指了指。
“这边城未破,顾明睿又不是那雀儿,还能生了翅膀飞过边城。那么他定是还在那头。鹧鸪山,葫芦口,清峪河……先生觉得他被引到哪里去的可能性最大?”
段怡在剑南军中待的时日长,对这周围的地形地貌都十分的熟悉,可以说将舆图刻在了脑子里。顾明睿带来的可不是三瓜两枣,那是一整支全副武装的军队。
势必是中了埋伏,有人将他引到了坑中里去。
那鹧鸪山,葫芦口,还有清峪河便是边城附近最好设伏的三个险地。
鹧鸪山是最近的,再远一些的是清峪河,葫芦口最为偏僻。
见黄先生不言语,段怡并没有在意,又道,“我自会派斥候前去查探,不过此番吐蕃军大败,我担心困住他的人,怕夜长梦多,要在我们去之前,先下手为强。”
“若是顾明睿死了,顾家便绝后了,我外祖父绝对会一病不起。是以我打算直接领军出城,择其一先去一探。这边城便交给先生了,我会将韦猛留在这里,助先生守边城,以防多与杀个回马枪。”
“先生以为我先去哪一处比较好?”段怡再次问道。
黄先生迟疑了片刻,“老夫觉得是那葫芦口。那葫芦口乃是一处山谷,像是一个葫芦一样,肚子很大口子却很小。”
“若是少将军中了奸计,被困在谷中,那么即便那吐蕃军人不多,只要守住了出口,一样可以叫他寸步难行。”
“其他两处地方,不管是鹧鸪山,还有清峪河,险是险,却不至于会一个人都逃不出来。少将军对边城不甚熟悉,一不小心着了人的道,也不是不可能。”
段怡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先生且守好边城。我等去去就来,今夜子时夜袭敌营。杀了剑南军这么多人,又岂能叫他们舒舒服服的见着明日的太阳?”
黄先生一凛,朝着段怡拱了拱手,“诺!”
段怡冲着他点了点头,翻身上了战马,她对着韦猛做了一个手势,韦猛重重的点了点头,而那边的苏筠则是心领神会的上了马,跟在段怡身边飞奔着朝着内城城门而去。
“徐易,领着人随我去葫芦口。”
行到门边,段怡冲着还在骂骂咧咧的徐易喊道,徐易眼睛一亮,嚷嚷出声,“来叻!葫芦口是什么地方?刚才主公作何不痛打落水狗?”
“那番狗扰我边境,杀我兄弟,按照老徐的想法,咱们就应该杀将出去,直接摁死那些瘪犊子!我们段家军的人,有的是一身血气!”
徐易说着,挥舞着手中的大砍刀,看上去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螃蟹。
段怡跑了一段,回过头去,看向了那黄先生。
他躬着身子,一直没有直起腰,从这里只能瞧见,他的帽子顶。
段怡眯了眯眼睛,鄙视的看了徐易一眼,“这不是给你机会,叫你大杀八方么?”
徐易甩了甩头,“主公莫要驴我?这里是内城门,往前走便是咱们来的路,吐蕃大军若是在这头,那还围什么边城,直接冲到锦城去,拿下整个剑南道了。”
段怡勾了勾了嘴角,领着大军下了官道,朝着葫芦口的方向而去。
徐易初次来西关,搞不清楚状况,“主公咱们去哪里?”
那边苏筠跟了上来,“段三,咱们可是要去葫芦口?”
段怡估算着时间,手中的长枪一树,段家军令行禁止,却是在树林中停了下来。
“怎么又不走了?”徐易挠了挠头。
做刽子手的,压根儿不用思考,手起刀落脑袋滚。
“莫驴我,我比驴还蠢,你驴了我,我也想不明白的”,徐易理直气壮的说道。
段怡瞧着,险些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不是,老天爷给她手下这些将军们强健的体魄,却是把他们的脑子都喂了狗。
瞅瞅这不学无术还理智气壮的样子!
段怡几乎可以想象,日后没有仗打了,这厮闲得蛋疼,怕不是会成为第一混球,告到了御前还一头雾水,一脸骄傲的说老子什么也不知道!
段怡轻叹了口气,无比想念程穹同赵准之。
“边城有内奸,我方才故意当众同黄先生议事,着急领着你们去葫芦口救顾明睿,便是说给那内奸听的。”
“咱们一走,带走了多半人马。战场还在清理之中,城门一时半会儿不会关上。”
“祈郎中在救外祖父,一时半会儿出不来。韦猛同郑铎都是头一回来西关,对吐蕃军毫不了解。葫芦口很远,咱们过去一个来回,就算是扑了空,再回边城,也已经是夜里了。”
“但凡那内奸有智慧,便知晓,这是吐蕃大军进攻的最好时机。”
“咱们就在这里,引蛇出洞,等那吐蕃大军得了内奸传信杀个回马枪,然后咱们来做捕蛇人。不光是要杀敌为剑南军将士们报仇,更是要揪出那罪该万死的卖国贼。”
“皆是我要让那厮斩首,暴尸三日,以慰亡灵。”


第三八九章 抓住叛贼
苏筠听着,瞳孔猛的一缩,“你怀疑黄先生?”
段怡目光幽深的朝着边城看了过去,“是与不是,一试便知晓了。”
风吹过来,树枝一摇一晃的,天气好似都没有那般炎热了,段怡打了个呵欠,冲着徐易同苏筠摆了摆手,“我上树上睡会儿,有动静了再唤我。”
徐易使劲的搓了搓自己的头发,“那顾明睿在什么葫芦口,咱们不去救他,他该不会死了吧!”
段怡纵身一跃,上了树,寻了个舒服的树干,躺了下去,还十分嚣张的翘起了二郎腿。
“把你的心放到肚子里。他不在葫芦口,而且也死不了。”
徐易还要问,却见段怡已经睡着了,打起了小呼噜。
他看了看段怡被风吹起的衣摆,突然笑了起来,“如此也好!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那城中都是英雄,老徐我敬佩他们。仇一会儿就报,志气消沉如丧考妣,老徐受不了!”
“老子可是受不得一分憋屈的人!”
他说着,在怀中掏了掏,掏出了一个巨大的黑馒头,强行塞到了苏筠手中,“给你吃,像个鸡崽儿似的!若不是你不争气,主公面前怎么还会有崔狗来晃悠!没用的家伙!”
苏筠一蹦三尺高,“没有镜子,还不会撒泡尿照照自己么?段怡凭什么要受我这个憋屈!”
徐易嘴巴张得大大的,他一巴掌打在了苏筠的脑壳上,“缺心眼的臭小子!若是老徐我晚生个几十年,就凭我那张脸,哪里还用得着骂你?”
躺在树上的段怡,听着下头的争吵,险些滚下来。
她紧闭着双眼,回想了一下徐易那张宛若门神,钟馗来了都要震惊于自己还有一个双胎兄弟流浪在外的脸……
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是我眼瞎的传闻吗?
这边徐易同苏筠说得热火朝天,就差像那斗鸡一般,扑腾着翅膀打起来。
那边黄先生看着面前的韦猛,属实一言难尽。
火头军在乡亲们的帮助之下,已经造好了饭。段怡去了好一会儿功夫,那城外的剑南军将士的尸体,多半已掩埋,就在那路边立起了一座英雄冢。
这里是边城,打仗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虽然人人心中藏着悲痛,可援军到来,边城危机解除,所有人在那馒头的香气中,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黄先生咬了一口馒头,想蹲在路边的韦猛看去,他的面前搁着一个大铜盆,里头直接装了一大盆馒头。
周围的段家军将士们,坐在地上,毫不意外。甚至还有人搭话,“韦将军今日怎么吃这么少?莫要担心主公,我们主公可像天神一般!有主公在,我们一定能够将那番狗赶走杀光!
那是一大盆啊!黄先生神色复杂的腹议道,足够他吃半个月了。
韦猛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一个接一个的飞快的往嘴中塞。
黄先生瞧着,担心他会噎死,递了一杯水过去,“韦将军喝点水,别噎着了。”
韦猛看了那水囊一眼,摇了摇头,啊的一下将嘴张得老大。
“嗓子眼比你的脸大,噎不死。喝水不饱肚子。”
他说着,低下头去,嗷呜嗷呜的埋头吃了起来。
黄先生一梗,朝着四周看去,却见那段家军将士们,一个个坐在地上狼吞虎咽的,每个人都像是去了旁人家吃席似的,恨不得将肚子每一个角落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城门大敞开着,敌军的尸体还躺在外头,血水流了一地,看上去黄的白的,令人一口都吃不下去。黄先生将馒头塞入了袖袋之中,半依靠着柱子,朝着远处看了过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城外便传来斥候的喊声,“敌袭!敌袭!吐蕃大军来了!”
韦猛恰好吃掉了最后一个馒头,他猛地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馒头渣子,一把抓起了身边的大锤,喊道,“百姓回家中隐蔽,兄弟们且随我出城!”
他刚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看了黄先生一眼。
黄先生一惊,刚想问他什么,却见韦猛翻身上了马,抡着大锤像是猛虎下山一般,领着一群段家军起兵,一脸欣喜的冲了出去。
剩下的那些正在啃馒头的步兵们,一个个的喜上眉梢,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冲了出去,“最近运气怎地这么好!心想事成!先前没有砍够,这会儿敌人竟是将狗头送了过来!”
黄先生低下头去,却见自己的手背之上,已经生出了鸡皮疙瘩。
“觉得很稀奇吧?没有想到我段家军是这般土匪做派,不想什么悲壮,只想着砍了再说。黄先生这脖子可是纤细得很,都不用徐易的砍头刀,用我的长枪,都能把你的头削掉。”
“再不济用拧的,左右叛徒嘛……没有车裂凌迟,我真是仁慈。”
黄先生听着身后熟悉的声音,猛的一回头,他的瞳孔猛的一缩,“主公不是去了葫芦口么?什么叛徒?你以为我是叛徒?我跟着你外祖父二十三年了,我做叛徒有什么好处?”
段怡静静地看着他,“是呀,你跟着我外祖父二十三年了,他将你看得极重。他戍边的时候,甚至留你在锦城,处理大小事务。”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这般做,害死那些同你相识多年的叔伯们。”
黄先生摇了摇头,“我不是叛徒,所以没有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段怡轻笑出声,“没所谓,左右你很快便会死,到时候你再同那些叔伯们解释便是。”
“顾明睿入剑南军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他便是再怎么经验不足,也不至于完全忘记边城被围,要解救亲祖父之事,轻松的被敌人引走。”
“这就像是先生的儿子若是落了水,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直直地朝着他游过去,不管旁人如何阻拦也好,引诱也罢。”
“顾明睿却是离开了,这只能说明,一定是有他十分信任的人,让他这么做的。就像是先生的妻子已经在落水的儿子身边,然后对你说,你快去叫郎中来,我会将孩子救上岸。”
段怡说着,手腕一动,长枪已经指在了黄先生的喉咙处。
“我不愿意相信是先生你,这样我外祖父若是知晓了,等于在他的心上,再剜一刀。可是……”
“可是边城被围,你们进不得进,退不能退,边城宛若孤岛一般,同外界断绝了往来。那么先生你,又是如何能在我追击多与的时候,信誓旦旦的同我说……”
黄先生猛然想起,神色一变。
段怡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说日赞驻扎在大渡河。”


第三九零章 为何如此
“先生被困城中,除非眼珠子半夜自己能出去溜达,不然你又是如何知晓日赞驻军在何处?”
黄先生听着段怡的质问,奇怪地却是神情淡然了起来。
他斯条慢理拿出了插在腰间的折扇,打开了来,轻轻地扇着,“是不是很可笑?这把扇子,乃是顾老将军送给我的,上头写着四个大字,忠孝节义。”
“原来你是因为这句话,怀疑了我。从你小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个人狡诈如狐,顾从戎同顾明睿加在一起,都不是你的对手。”
黄先生说着,冷笑出声。
“你明明心中已经认定我就是叛徒,还佯装信我,听我的话,带着城中大部分的段家军出城,说是去葫芦口,实则是在附近躲藏着,好让我瞧见城中空虚的模样。”
“延桑乃是日赞最疼爱的儿子,他受了伤且吐蕃军初尝败绩,简直就是抱头鼠窜的离开了边城。我若真是叛徒,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叫那日赞消了心头之恨。”
“且你担心万一我不按照你所想,去给日赞传信。又做了第二个局,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今夜子时咱们要突袭吐蕃大营。”
黄先生将扇子啪的一收,看向了段怡。
那徐易同苏筠已经领着大军直冲城外,同韦猛一道儿砍杀出去。城门之外,呼喊声震天。
“这下子,我便不发信都不成了。就算如今那吐蕃军不来,到了今夜子时,咱们夜袭若是吐蕃大军有防备,那么剑南军中的内贼,便更加只能是我了。”
段怡朝着黄先生啪啪啪鼓起了掌,“不亏浑身上下只有嘴皮子还算有点本事的男人,对自己是如何输得一败涂地的,都是说得清晰。”
黄先生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老夫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还抵挡不住你一拳。若是老顾将军,我不承认的话,他兴许还会疑罪从无,饶过我一回。”
“就像当初,他明明怀疑是周天子害了他,却还是不肯反一样。而你不同,你定是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
段怡挑了挑眉,“不错。已经在想要将你挂在城楼之上,暴尸三日了。你说快些,不然我少杀一个敌贼,都是你对边城百姓犯下的罪孽。”
黄先生不言语。
段怡心中轻叹,“有什么好掖着藏着的,因当是你强烈反对剑南道奉我为主吧。你若当真是能成大事的人,这会儿便应该将所有过错都推到我身上。”
“让我往后余生,都难过才是。这叫便是老子死,也必定要拉一个垫背的。你连这点都想不到,也难怪你二十三载都只能够做一个小小的幕僚了。”
那黄先生却是彻底的失去了淡定,他一脸惊骇的看着段怡,手中那个写着“忠孝节义”四个大字的纸扇,啪的一下,落在了地上。
他定定的看着叹息,然后方才是神色复杂的感叹道,“原来如此。”
“你不要现在出城去么?没有你在,兴许他们会吃败仗的。”
段怡却是笑了起来,“你看他们像是饿狼出动的样子,像是会打败仗的么?”
黄先生一愣,低下了头去,“虽然我不姓顾,可在我心中,自己同顾家人无异。我在那顾府之中,过了整整二十三年,虽然不能够亲自上战场,但是这剑南道的安宁,亦是有我的一份功劳。”
“我知晓自己出身寒微,便是考中了进士,做个小小县令,也就算是圆满一生了。顾老将军信任我,我虽然不是剑南道父母官,但犹如父母官。”
“顾旭昭遇害的时候,我便暗自在心中发誓,要替顾家守住剑南道,让他们在这里世代传袭下去,永远都是剑南道的主人。”
“是以,我从来都对你冷面相向,拼命的不让你深入剑南军核心,然后满天下的给顾明睿寻治病神医。他好了之后,亦是我再三劝诫,叫你舅母施压,方才瞒天过海,杀了你一个措手不及。”
黄先生说着,神色有些茫然。
“老天爷都在帮我,杀死顾旭昭的人,竟是你是的父亲。段怡,你同顾明睿是有杀父之仇的。我做得很成功,你离开剑南道的时候,只有六十骑愿意随你而去,几乎都是老贾从青城山带下来的土匪。”
段怡听着,亦是唏嘘不已。
的确,她虽然一直在剑南军中为将,但都是同苏筠还有老贾一道儿打前锋,倒当真是没有当过一军主帅,更是没有接过顾从戎的虎符。
所以当初她要在山谷设伏,坑杀三皇子同五皇子派去截杀顾从戎的军队时,只能调动老贾同苏筠。她还记得,老贾从前经常忧心,说他们并非是顾从戎嫡系……
“你并不意外!”黄先生非常意外。
段怡平静地看向了他,“你觉得自己比我聪明么?我只是从来没有将顾家的东西,当做自己的罢了。没有贪念的话,你做的那些,于我而言,都是无用功。”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初顾从戎去坟山上寻她,同她做出的约定。他传给她顾家枪法,她替顾从戎将这枪法传承下去。她只是想学武功自保,还想要还顾明睿相护的恩情。
“原来如此”,黄先生一脸自嘲,“明明你已经离开了,明明顾从戎在万军之前发过誓了。可他竟然要顾明睿俯首称臣,将剑南道拱手相让。”
“那么,我一直以来做的那些维护顾家的事,算什么?算一个笑话吗?”
“我这么多年,将你得罪狠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你不是周天子,不会让一道之地掌握于一人之手。到时候这剑南道,便不再是顾家的剑南道了……”
段怡听着,不耐烦的打断了黄先生的话,她抬起长枪,毫不犹豫的戳进了他的肚子里,“死到临头了,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作甚?不就是我外祖父做不了土皇帝,你一介白身,日后做不了剑南道的主了!”
“生了个脑壳不好好考科举出仕,在别人家里头住得久了,还真当这些是你的了。就算如此,你又算什么狗东西?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你害死了多少无辜将士?”
黄先生瞬间激动了起来,“竖子懂什么?这是背叛!是顾从戎先抛弃了我们二十三年的情谊!即是如此,我便要毁了他的根基,到时候吐蕃大军拿下剑南道……”
“便会让我来管剑南,他姓顾的不要,我要!”
黄先生有些癫狂,他一把抓住了段怡的长枪,“你是如何知晓,我是因为这个……”
段怡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诈你的。不过顾明睿去襄阳的时候,说过他去盗兵符,军中叔伯全在屋中等他。你一不上战场,二不领兵,我舅父去世之后,你几乎都是留在锦城治事,算什么军中叔伯?”
“可见,你是一万个不乐意的。”


第三九一章 秒杀多槐
段怡说着,猛的抽出了长枪,她眯了眯眼睛,从旁边的屋子拿来了绳索,将黄先生五花大绑在了那药铺面前的柱子上,唤了人来守着。
“就这么死,岂不是便宜了你?待我杀敌归来,定是要让你跪在所有人面前,以死谢罪。”
段怡说着,从地上捡了一块带血的破衣衫,一把塞进了黄先生的嘴中。
屋子里躺不下伤兵了,有不少人都躺在了黄土路的两旁,地上到处是为了给他们抱扎,而被剪掉的破衣衫。
他们听完了段怡同黄先生的话,一个个虽然不得动弹,却是怒目而视,心中像是有一团火,要喷出来。
段怡什么也没有说,翻身上了马,朝着城外飞奔而去。
待她走远了,那牵着黄狗的小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站到了黄先生面前,拳头握得紧紧地,一脸小脸铁青,突然之间,他张开嘴,一口唾沫吐到了黄先生的脸上。
紧接着,便是第二口,第三口……
段怡对此并不知晓,她拍着马刚刚出城,便瞧见苏筠一枝独秀,像是一个窜天猴一般,飞跃而起,“段怡段怡,快来这里!快来这里!这里狗贼多!一杀杀一窝!”
若是眼神可以当刀,段怡觉得苏筠这么一喊,她已经被吐蕃军千刀万剐了。
齐刷刷的视线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段怡头皮一麻,只恨自己今日怎么没有遮面。
她深吸了一口气,佯装没有听见,眼睛在四周一瞟,立即锁定了在那军中,正同徐易对阵的敌将,那人穿着一身蓝色甲衣,头上缠着数不清的小辫儿,鹰钩鼻格外的显眼。
徐易在他手中,竟是落了下风。
段怡瞧着,拍马而去,一下子到了那跟前,加入了战局。
“哈哈,主公来得正好,这龟孙子会缩头,老徐的刀只砍得动人脑袋,砍不动畜生脑袋。这个便交给你了,俺要去那边,大杀八方了!”
徐易说着,松了一口气,像是击鼓传花终于传给了下一个一般,脚底抹油,一下子冲出去了老远。
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一般,他大砍刀一挥,直接砍掉了一个敌人小将的脑袋,回过头来,冲着段怡咧嘴一笑。
段怡这才发现,这厮的牙竟是罕见的白!白的像是会发光一般!
她的嘴角抽了抽,余光一瞟,徐易所到之处,一路喷血,好些段家军中的将士,都忍不住骂了起来。他却是毫不在意,露出了白牙,一副欠揍的样子。
还时不时的朝着她这边,咧开嘴笑。
段怡想着之前徐易在林子里说的话,一个激灵,慌忙看向了眼前的敌将。
“哟!日赞的第二个儿子,看来你爹不怎么喜欢你,将你的哥哥弟弟收回去了,叫你来送死。有时间还是洗洗头吧,瞅瞅你那辫子,太阳一晒都要流出尸油了!”
“我上国的土地,都嫌你埋进去之后,太脏啊!”
那辫子将军同韦猛一样,是个使锤的,看上去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脸阴郁。
“多槐,我的名字。”
段怡听着点了点头,“知道了,给你坟上放石头的时候,我会大发慈悲的写上狗贼多槐的。”
突然之间段怡的眼神陡然凌厉,那漫不经心的打法陡然一变,长枪猛地朝着多槐的右肩刺去,这一枪带着她的满腔郁气。
那多槐瞳孔猛的一缩,同韦猛不同,他使的乃是双锤。
徐易刀法大开大合,突然碰到了段怡这样乌龟突然变兔子的诡道打法,多槐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右手的大锤艰难的格挡了过来。
段怡却是并未有任何的退缩,她整个人从马上一跃而起,微微调整了长枪的角度,从上至下倾斜着擦着那多槐的右手臂,直直的插进了他的右肩膀里。
段怡朝后一个凌空跟斗,拔出了长枪,稳稳的落在马背上。
若是那延桑在的话,定是能够一眼瞧出,段怡这一枪同他射在顾从戎肩膀的箭,在几乎相同的位置。
多槐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只觉得右侧剧痛,胳膊一软,那重重的铜锤便脱了手,砸在了地上,不等他低头去看伤口,段怡的第二枪又已经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