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槐大骇,哪里还能维持什么阴郁得体的模样,他的鼻翼一张一合的,猛的往马背上一仰,险险避开了这第二枪。
附近的吐蕃军士兵见状,忙朝着段怡汇聚了过来,想要替多槐拦上一拦。
段怡丝毫没有停顿,她身子朝着战马地右边一挂,将自己压得同那围拢上来的步兵差不离的高度,长枪微微一动,战马猛的朝前一冲,那长枪像是串冰糖葫芦一般,一下子串住了三人。
段怡抬脚一踹,直接将那三人的尸体踹飞了出去,提着淌血的长枪,翻身坐正了朝着那多槐追去。
多槐走脱不得,只得左手提着大锤,勉强迎站。
段怡余光一瞟,瞧见一个身影穿梭万军直奔而来,她的长枪一摆,朝着多槐的右手攻去,多槐无奈用左手的大锤格挡,不停地调整着位置。
“段怡,就算你打赢了我又如何?我阿父的大军离这里不远,今日里伤了延桑,一会儿他便会领军前来攻城了!到时候就是你的……”
那多槐见自己几番格挡之下,段怡再不能伤他分毫,微微松了一口气,终于寻到了放狠话的机会,可话还没有说完,便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剧痛。
他低下头去一瞧,只见一杆长枪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他艰难的回过头去,一眼就瞧见了笑得像个傻缺一般的苏筠。
苏筠一脸兴奋,长枪一收,那多槐瞬间跌落在地。
“这时候就是你的死期”,段怡定定地看着他,补完了他未说完的话。
几乎是同一瞬间,她的长枪朝着地上猛戳而去,直接戳穿了多槐的喉咙。
“哈哈,不愧是段怡!竟是能够叫敌人都乖乖听话朝我枪上撞!猎人守株待兔,小王爷我守枪待命!”
段怡听着那句熟悉的话,心中的郁气瞬间消失了。
“这些狗贼敢来边城,咱们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算一双。动作快些,多槐被咱们杀死了,那日赞定是要有动作,怕不是今夜,便要再次大军围城了。”
苏筠点了点头,他揉了揉鼻子,忍不住问道,“明明你什么都没有同韦猛说,我怎么觉得,他好似都知晓,还领军出城,挡住了敌人的攻击?”
段怡瞧着像是打地鼠一般,疯狂的挥舞着大锤的韦猛:“他是不爱说话,又不是傻!”
苏筠挠了挠头,忙挺直了胸膛。
不是,他就丝毫没有想到,若不是段怡说,他同徐易就像是案板上的猪头肉一般,一无所知!难不成,他比韦猛傻?
苏筠佯装镇定,这是绝对不能叫人看出来的事!


第三九二章 收紧布袋
段怡沉默地拍了拍苏筠的肩膀。
别装了真的!孩子你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好吗?
苏筠被拍了肩,立马精神抖擞起来,他一把揪起地上那多槐的尸体,兴奋地嚷嚷出声,“狗贼们,你们的主帅已死,还不给小爷纳命来!”
吐蕃大军像是没有听着似的,无动于衷。
段怡瞧着一脸疑惑的苏筠,有些哭笑不得。
“你是人,他们是畜生,你对畜生说什么人话,他们能听懂么?”
苏筠听着段怡说的番话,小脸一红,清了清嗓子,又重新用番话说了一遍,“多槐已死,狗贼速速拿命来!”
这一下子人潮突然涌动起来。
段怡眸光一动,振臂一呼,“收紧布袋口!”
段家军一听布袋口三个字,瞬间有了主心骨,能够腾出手来的人,皆是拍马挪动起来。
程穹练兵阵法无数,足以应对各种情形,这其中之一的黑话,便是收紧布袋口,亦是往后包抄敌人,莫要叫他们逃走之意。
段怡一马当先,苏筠更是毫不犹豫的跟在了她的身后,二人披荆斩棘硬生生的砍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们冲得飞快,吐蕃大军不可能没有瞧见这种异动,瞬间炸了锅,一窝蜂的想要往后撤走。
可他们来得容易,想走却是没门。
那边的徐易同韦猛都是大猛将,尤其是徐易手底下的兵,多半都同他一样,带着一身的莽撞杀气,他们齐刷刷的用的大砍刀,手起刀落一通猛砍。
谁见了不骂上一句疯批!
吐蕃大军失了主帅,却并未成为一盘散沙,有那不知名的偏将组织着小兵撤退,可任由他们喊哑了嗓子,亦是没有办法将人凝聚起来。
招架住已经是勉强,又有谁敢后退将背留给段家军,怕不是还没有逃出三米远,便被人爆了头。
就在这一瞬间,先前还无序肉搏的战场,一瞬间像是过年时某盛大的晚会一般,开始拉起了阵型。转着圈儿后撤的,横冲直撞出去堵截的,时不时的还腾起血沫……
说话间段怡同苏筠已经领着一路大军冲到了吐蕃军外围,这下子,所有的段家军全都有意识的动了起来。
身在其中的吐蕃大军这才惊讶的发现,段家军像是一个布袋子,将他们当做一把把的大豆子,统统装了进去。紧接着,那袋子越缩越小越缩越小。
这场大战结束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除了小股残余冲出了包围圈之外,其他的敌军全部都被歼灭。
段怡坐在马背上,看了看已经偏西的太阳,她的周身都是血淋淋的,闻起来令人作呕。
溅到脸上的血已经干涸,将她的头发粘在了脸上。不用照镜子她都知晓自己如今丑得像是棺材铺子里纸糊的假人。
可是她丝毫不在意,这不过是开始而已。
敌人胆敢来犯她定是要杀得他们哭爹喊娘,后悔来这世上一遭。
段怡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周围终于响起了剑南军同段家军的欢呼声。
苏筠像是一只猴一样骑上了韦猛的肩膀,他手舞足蹈的说了起来,一连经过几场大战已经精疲力尽的剑南军将士们,坐在地上仰着头听得吹嘘,脸上带着笑。
韦猛像是一座小山似的,死死地拽着苏筠的腿,生怕他一个坐不稳便会掉落了下来。
徐易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巨大的黑馒头,啃得一嘴渣子,时不时的捧场哈哈哈,阳光照在他们的甲衣上,像是给他们渡上了金光。
段怡轻轻地笑了笑,悄悄地穿过了人群,朝着那黄土路上走去。
药铺门前的柱子上,黄先生一身唾沫,看上去委实面目可憎,见到段怡前来,他有些惊恐的张了张嘴,“我我我……”
段怡却是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径直的撩起了珠帘,走进了那药铺的内室里。
一进门去,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夹杂着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屋子里已经被收拾干净了,祈郎中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了血衣衫,又看了看段怡,“我当我已经是最丑的那个,搁路上走着旁人都以为是诈尸了。”
“没想到还有你啊,你这是哪里是诈尸,你这是千年怨鬼出世啊!”
段怡见他还有心情怼人,一颗心瞬间安定了下来,顾从戎躺在床榻上闭着眼,虽然有些面色苍白,但还算呼吸平稳。
祈郎中一瞧,哼了一声,“死不死的,如今为时尚早,得看夜里会不会发热。”
“谁叫你没本事呢?若是你拜得阎王老子做师父,如今可不就不用担心了。”
段怡好笑的看向了祈郎中,“啷个说我没本事?明明就是你倒贴瓜都要做我师父的,你咋不努力一把,做个阎王爷呢?”
“唉,我师父就是本事大,阎王爷都怕他下去了抢了他的官做,要不有谁上吊房梁还会塌啊!”
祈郎中先是气了个倒仰,听到后头这一句,像是看鬼似的,看向了段怡。
“夭寿啊!哪里来的山野妖精附到你身上了,要不你这张嘴,竟是还学会夸人了?那苏筠胎里带的毒素已经这般厉害了么?”
段怡噗呲一下笑了出声。
祈郎中哼了一声,将桌上的馒头推了推,又给段怡倒了一杯水,冲着郑铎没好气的说道,“你啷个这么老实,叫你保佑一下顾老头儿,又没有叫你一往情深舍不得撒手。”
“像你这样的,在段家军里那是一个月要被坑们拐骗八回,卖了还要给人数钱的!”
郑铎像是被烫着了似的,慌忙放开了顾从戎的手。
做为一个写话本子的人,他可太懂得一往情深流言蜚语的杀伤力了!
郑铎老脸一红,清了清嗓子,一脸忧心的看向了段怡,“咱们连赢两场,老夫本不该扫兴。不过有句忠言不得不说。”
“先前边城已经是强弩之末,又有内应在,摆明了是那日赞想要多与护着延桑来捞军功的。”
“第二次的多槐,也是收到城中空虚,所以才派来的一支队伍。算上去军力同咱们差不离。连输两场,日赞怕不是就要领着大军前来攻城了。”
“到时候敌人多咱们少,怕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主公当要早做准备才是。”


第三九三章 解救顾明睿
段怡拿起了一个大馒头,递给了郑铎,“郑将军放心,怡心中已有盘算。一会儿还请将军随我悄悄去一趟鹧鸪山,去救小顾将军。”
郑铎一愣,他接过大馒头,瞧着段怡同祈先生淡定的神色,整个人瞬间的安定了下来。
段怡走到一旁,在那铜盆之中洗掉了脸上还有手上的血迹,拿起了一个大馒头,三两口的便塞入了嘴中。
城外渐渐地传来了脚步声,大家都饿了许久,先前馒头还没有入口呢,便已经出城作战了。这会儿兴奋头过了,便是苏筠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那也不及徐易手中的馒头香。
“这鹧鸪山,其实并非是从前大周舆图山标注的那座名川。而是附近的一座小山林,也不知为何,更不知道是谁取的名儿,我来边城的时候,军中老人便是这般叫的了。”
“为了以示区分,你可以管它叫做小鹧鸪山。”
段怡说着,同郑铎出了内城门,直奔目的地而去。
“主公如何得知,小顾将军就在小鹧鸪山?”郑铎从前镇守北关,对西关不甚了解。
段怡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宛若绿云笼罩一般的山林,“这边城附近,有三处很适合埋伏之地,一个是鹧鸪山,一个是葫芦口,还有一个清峪河。”
“就算有内奸在,那吐蕃大军想要通过边城过来也甚少。不足以在河滩之内的开阔地界困住顾明睿这般久。而葫芦口同鹧鸪山,都可以以少胜多。”
“葫芦口不用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那地方太过明显,顾明睿就算从前不在军中,可他手底下带着的,却是土生土长的剑南军。”
“且葫芦口很远,顾明睿着急救援,不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除去那两个地方,便只剩鹧鸪山了。”
郑铎看着段怡一脸怀念,轻笑几声,“主公看来对那里十分的熟悉!”
段怡哈哈一笑,“可不是!那鹧鸪山中山林浓密,地上的草都有一人深,里头还有不少蛇虫鼠蚁,寻常人那都是不敢去的。”
“我自幼胆子就大,便是坐在那里,都恨不得将天戳个窟窿洞。外祖父治军严明,我同老贾还有苏筠在其中,那就是一锅汤里的老鼠屎,想不出点问题都难。”
郑铎听到段怡这般形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主公还是头一回这么实诚!别说在剑南军里了,她同苏筠搁哪里那都是万紫千红里的两砣黑花,黑就黑吧,它还大,大就大吧,它还像墨汁一样会晕染开来,一传十,十传百。
“军中伙食差,我们三个还有祈先生,想出来避暑打牙祭,便瞧中了这鹧鸪山。别看这山平平无奇,用来埋尸都嫌它风水不好。”
“可山中其实有溶洞,那溶洞里头凉快得很,我们时常打了野味,便往里头去吃。祈先生还在那溶洞附近,种了瓜。他可是种瓜好手,就是有些抠门。”
“不让我们白吃,每回我同苏筠吃了,都要打上一架。然后先生同老贾两个无耻之徒,一边当观众,一边赌钱,赌的每回都不同。”
“有时候赌我们两个几招之内分出胜负,有时候赌苏筠那张呱唧嘴能忍住多长时间不说话……”
“甚至有一回,树上有只毛虫,眼瞅着就要掉下来了,他们半句不提醒不说,还赌会落到我们两个谁的头上……”
郑铎想象着那场景,哈哈的笑了出声。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段怡,剑南军遭了大难,没有人心中不是痛心又愤慨。
可是段家军很快便调整了过来,一支军队是什么军风,全看他们的主帅。他们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段怡温柔又坚韧,像是山间石壁上的小树苗,将所有的抱怨时间都用来野蛮生长。
他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这辈子再也不会什么变化了。
不想临了,竟是遇到了这样的人,让他这一颗心,好似也变得生机勃勃。
临近那小鹧鸪山,段怡不在言语,她对着郑铎做了个手势,两人悄悄地下了马。
地上的草杂乱无章,倒了一片,一看就有被车马踩踏过的痕迹。
段怡将郑铎一拽,二人藏在那树丛中,只见一队带着刀的吐蕃军巡山经过,段怡眸光一动,心中感天谢地,这郑铎的好气运果然有用啊!
待他们一走,段怡比了个手势,二人脚轻点地踏着草尖飞奔入林,这一路上那巡逻的队伍皆是恰好同他们擦肩而过,像是那自动的感应门似的。
二人一来,巡逻队离开,二人过去,巡逻队又回来。
就这般一口气过了三道关,便到了段怡熟悉的溶洞跟前,祈郎中种的瓜没有吃,落地又生根,这附近倒是生出了一片瓜田来。
因为被太多人踩踏的缘故,不少瓜藤已经贴在了地面上,发了黄。
段怡瞧着,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不妙,只见从前大敞开的溶洞口,不知道何时竟是有了一石壁遮挡,像是一座巨大的门似的,将那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在那溶洞的石壁跟前,左右两侧各站着五个吐蕃军将士。
“有人来了!”郑铎用几乎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
段怡点了点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像是一只灵巧的山猫一般,朝着那山壁处行去,还没有等她到跟前,却见左边两人的脖子上,已经飞出了血痕。
一个黑色的身影像是幽灵一般,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那吐蕃军身后。
段怡冲着谷雨点了点,长枪一扫,直接划破了两人的喉咙,那边郑铎亦是不甘示弱,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有九人倒地不起。
段怡抓住了第十人问道,“如何开门?”
那人却是猛的一咬舌,自尽了去。
段怡暗道晦气,手一松。
然后同郑铎还有谷雨齐刷刷的转身,靠在了那石壁之上,朝着树林中的来人看去。
那巡逻小队一眼便发现了三人,立即吹响了口哨,段怡同谷雨嗖的一下,朝前冲去。
不见郑铎上来,她好奇的回头一看,心中顿时无语,那小老儿也不知道靠在了什么东西上,竟是触发了机关,那山壁剧烈的震动了起来。
土灰落了郑铎一头,他咳嗽着朝前几步跑,那石壁大门颤颤巍巍的打开了来。
门刚开到一人缝,顾明睿灰头土脸的冲了出来,他的面色铁青,一看清楚是段怡,悲愤出声,”黄先生是内贼!他传信于我,说祖父被困于此,我前来救援,却是着了他的道!”
“你莫不是也上了他的当?”
段怡闻言摇了摇头,“我没有,只有我骗别人的,哪里有别人骗我的。”


第三九四章 大战准备
顾明睿先是一怔,随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祖父如何了?边城如何了?”想到顾从戎,他又焦急了起来。
那些准备围拢上来的吐蕃巡逻小队,瞧见石壁被打开,顾明睿领的剑南大军从里头冲了出来,一个个的脸色大变拔腿就跑。
剑南军吃了大亏,憋屈的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只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不用顾明睿吩咐,直接朝着那巡逻小队砍杀而去。
段怡让开了地方,领着顾明睿走到一旁,“外祖父无大碍,受了些伤,你回去他得乐得吃上三碗饭。我们来得及时,边城没有破,不过边城守军伤亡惨重。”
顾明睿心尖一颤。
他被关在此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就怕就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敌人破了边城直冲锦城,到时候他顾明睿便是以死谢罪,都没有办法弥补自己酿成的大错。
段怡看向了他的眼睛,“黄先生叛变,有我的缘故在,他不想剑南姓段不姓顾;且边城之所以兵力空虚,亦是因为我襄阳需要救援……”
顾明睿一听段怡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顿时着急了起来,他一把扶住了段怡的肩膀,“这不能怪你!是姓黄的通敌叛国……”
段怡低下头去,顾明睿的手格外用力,抓得她的肩膀生疼。
她眼角带笑,冲着顾明睿道,“对吧,所以你也没有必要把别人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若是觉得过不去那个坎,便多诛杀敌贼,血债血尝。我已经这般做了,心中无比舒坦,你可以试试。”
顾明睿手一松,他的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幽幽说道,“最近祖父一顿要吃四碗饭。”
段怡一囧。
顾从戎老矣,尚能饭否?能,他一顿吃一桶。
所以方才她说的是顾明睿安然无恙,老头子乐得少吃一碗?
段怡挺直了腰杆子,一脸严肃,“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咱们速速回城去!”
她说着,翻身上了马。
顾明睿看着她的背影,轻轻一笑,亦是跟了上去。
剑南军人数远比吐蕃巡逻小队要多,这会儿功夫已经将敌人绞杀殆尽。几人亦是没有多做停留,飞快的下了那鹧鸪山,朝着边城奔去。
待到城门之前,夕阳西落。
那天边的云彩被太阳光晕染成了橘红色,三五不时的有那鸟儿从空中飞过,城楼上换防而来的段家军将士们,站得笔直的,像是一根根的长枪。
内城的城门亦是关得紧紧地,两个哨兵站在门前,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见到是段怡回城,那哨兵大喊道,“开城门!主公回来了!”
城楼上的守卫同时亦是挥舞了大旗,那内里的守门人受到了双重信号,方才缓缓地开了城门。
段怡一马当先进了城中,黄土路两旁的伤员都已经被安顿好了,一眼望去街市之上干干净净地,外门的城门,亦是紧闭着,在那外城城墙之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可谓是守卫森严。
不少段家军士兵上上下下的,在为大战做着准备,朝着那城楼之上运送着石头,扛着弩箭。
祈郎中带着一身药味儿走了出来,瞧见顾明睿抿着嘴唇,冲着他道,“既是没死,还愣着做甚?难不成要老头子给你祖父当孝子贤孙不成?”
“瞅瞅你们一个个一身青苔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去哪个阴沟里打了滚。憋屈不?丢脸不?吃饱喝足了像个人样了,拿好你们的枪,今夜便是报仇雪恨的时候。”
祈郎中说完顾明睿,又朝着他身后的剑南军战士们。
他在剑南生活多年,军中几乎无人不认识他,祈郎中便是不开口,光是那一张老脸,都自带了嘲讽!一个眼神都让人气得跳脚,更何况他肆无忌惮的开了嘲讽。
憋屈的剑南军将士们,一个个的含羞带愤,他们盯了祈郎中一眼,又死死的朝着外城的城门看去,那目光简直要将城门口灼烧出一个洞来。
“回营!”顾明睿的副将长枪一举,咬牙切齿的喊道。
身后的战士们,齐刷刷的梗着脖子,蹦出了一个字,“杀!”
城楼上的飞鸟被这蕴含着怒意的声音吓了一跳,扑腾着翅膀怪叫了几声,朝着夕阳的方向飞了过去,只留下了几根轻飘飘的羽毛,慢悠悠地落下来。
祈郎中没有再多言,朝着医馆指了指,见顾明睿快步的跑了进去,朝着段怡走了过去。
“姓黄的已经斩杀了,同那多槐的尸体一并跪在城门前,这种卖国贼最是可恨,当千刀万剐才是!斥候来报,那多赞已经收到了消息,有拔营来袭的迹象。”
“我已经按照咱们来的路上想到的那些,安排部署下去了。”
段怡点了点头,想着祈郎中先前对剑南军说的话,“先生是想要以攻代守,叫顾明睿打头阵?”
祈郎中笑着摸了摸胡子,“老郎中瞧见病人上火,岂能不给他们开上一剂卸火良方?”
他说着,看向了段怡,“这一路下来,你也打了不少仗,比起守城,段家军更加擅长攻城。敌人来犯,咱们岂能龟缩城中?”
“那日赞你没有同他交过手,切莫要大意。他乃是摄政王,有战神之称,在敌国是说一不二的兵马大元帅,他的兵器亦是长枪,且天生臂力过人。”
“那延桑之所以受他喜爱,一来是嫡出的,二来亦是因为继承了他这项本事,能够拉开旁人拉不开的大弓。”
“不过延桑年轻未经事,又被你伤了左肩,影响拉弓射箭,不足为惧。而日赞则是不同,他乃心思深沉之人,老谋深算,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在那西边有这般地位。”
显然段怡在去救顾明睿的这段时日,祈郎中半分都没有闲着。
“这回日赞举兵前来,不光是带了三个儿子,还带了四名大将前来,有一人乃是大周降将,就是传说中的陈忠原。”
段怡并不惊讶,她在边关多年,对那敌国将领如数家珍。
说起来这陈忠原从前乃是周天子心腹,周天子担心顾氏在蜀中一家独大,独揽了军功,便安插了陈忠原过来做副将,名为帮手实则监视。
可后来发生的事情,无比离谱。


第三九五章 开胃前菜
陈忠原娶的乃是国公府嫡女,长子上进考中了进士前程似锦。他们夫妻和睦鹣鲽情深,那京都的小娘子成亲,都要请陈夫人去做那全福人。
那时候顾从戎尚未老迈,同顾旭昭上阵父子兵,西关之战那是胜多败少。陈忠原刚来一个月,便赶上了一次大捷,不光斩杀了敌将翁旗,还俘虏了他的妻子绦姬。
谁都没有料到,陈忠原竟是对那绦姬一见倾心,为了她抛妻弃子直接叛出大周归降了敌国。
此事一出举国哗然,然而更离谱的还在后头。
那绦姬一进王都,借着劝降了陈忠原一事有了面圣的机会,竟是手段超绝的成了王的女人,生下了如今的小皇帝。
陈忠原鸡飞蛋打,成了两国的笑话,就此沉寂了下去。倒是没有想到,这回竟是跟着日赞出征了。
段怡想着,收回了想要八卦一场的心情,问道,“还有哪几个?”
祈郎中边走边说,领着段怡朝着那城门处行去,“打铁的,一身铜臭的和哭爹喊娘的。”
段怡秒懂,那打铁的,一身铜臭的,还有哭爹喊娘的都是敌国大将,这贴切的形容,是她同祈郎中准备好的骂战精华,绝对是刻在人头盖骨上的特征。
“先生知晓我,比起防守,更喜欢攻击!这有叛徒前来,我岂能不去相迎?”
段怡说着,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被黑夜吞并了去,四周都已经暗了下来。
她眸光一动朝着城楼上唤道,“小王爷,韦猛,请你吃锅包肉去?”
日赞坐在马车之中,一脸阴沉的看着枕在他腿上已经睡着了延桑,这孩子是他唯一的嫡子,又是老来得子,那简直是含在嘴中怕化了。
从小到大,别说是受伤了,便是摔都没有摔过一下。
日赞看着延桑的左肩,抬手一个耳光朝着长子多与扇了过去,多与嘴角一红鲜血流了出来,“父亲,多槐……”
日赞哼了一声,“怎么养了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煮熟的鸭子搁在嘴边都飞了,还伤了你弟弟。你这个蠢货还杵在这里作甚?还不到前头去将功补过。”
多与声音一沉,冲着日赞行了礼,跳下了马车。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翻身上了马,扬了扬马鞭飞快的朝着奔去,很快便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前方不远处,有一处狭道,两侧都是密林,恐有埋伏”,多与朝前望去,忍不住开口说道。
领着前军的二人,其中一人一副中原儒生打扮,一脸木然活脱脱像是一个假人;另外一个穿着一身金色甲衣,每一片护甲都做成了铜钱的模样,一头小辫用金线捆着,一张嘴露出了满口的大金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