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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明安一听,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的胸膛一起一伏的,那是一脸的苦笑。
若在太平盛世,那自是文臣高人一头,他们这群人,多半都是进士出身,放榜之时,那也是好不风光。可是天下大乱之后,文人生存艰难。
他读尽天下圣贤书,能写出一手锦绣文章,可偏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他读了很多书,可惭愧的是,没有读通兵书。
“余墨走了之后,州军统领,蠢蠢欲动,平日里本来就不怎么服我们管束。那山匪是匪,可也有一部分,不是匪,乃是叛军……”
孟明安说得艰难无比,段怡见他窘迫到不行,笑道,“无妨。赵准之同徐易可在?”
段怡的话音刚落,那被点了名字的赵准之同徐易立马一脸欣喜的冲了出来。
生怕慢了一步,就叫身边的牲口给拦住了,抢下了这领兵打仗的机会!
段怡身边的苏筠同韦猛打前锋实在是太过厉害,倒是衬托得他们不打起眼了!如今有了表现的机会,谁人不想出来争上一争!
刽子手徐易还好,他是个莽夫,有仗打就行,段怡军中,十个有几个是他这样不聪明的壮汉,到不觉得自己有啥不好的,可赵准之,那简直是愁苦得不行。
他擅长行军布阵训兵,本来是个好长处。可偏生军中有了程穹在前,把他比得日月无光,像那透明人一般。
好不容易在京都指挥弓箭手有了姓名,若是不再立点军功,这后宫争宠的戏码,他在开篇就要出局了!
赵准之脑中天马行空,赶紧呸呸了几口,鬼的后宫争宠!
他们二人一出,其他人一片哀嚎,只像那过江的鲤鱼,一个个的都在原地蹦蹦跳的,满脸写着选我选我!
一旁的孟文人,感受到武将们扑面而来得傻缺气息,忍不住轻叹一声,瑟瑟地往后退了退。
早就听闻这山南东道全军清奇,如今一瞧……简直难以理解!
“你二人同孟老领军先行,去拿下兴安府,剿匪!”
段怡的话音刚落,徐易同赵准之扯开嗓子,吼出了一声震天的诺!
然后二人像是那斗胜的公鸡,徐易嗷嗷一声,弯下腰来,一把搂住了那孟文人的腰,将他挟上了马。
孟明安只觉得天旋地转,胃中排山倒海,野蛮人三个字,险些没有吐出来。
徐易丝毫未能察觉,哟嚯着宛若人猿泰山,同赵准之各自领了自己的部下,疯一般的朝着山南东道的兴元府府城奔去。
那边的苏筠瞧着,一脸的艳羡,“段三段三!下次不如抽签!我出来的时候,特意找郑铎要了一方帕子,每日摸上一摸,都舍不得洗!”
“若是抽签,定是能够抽中我!”
段怡哈哈一笑,“不过一些匪徒,哪里用得着苏筠你!”
苏筠眼睛一亮,忍不住抬起了脖子!
可不是,哪里用得着他苏小王爷!
段怡瞧着好笑的摇了摇头,余墨同李光明一死,大军已破,剩下的残军,根本不足为虑,尤其是山南西道,早就被掏空了,就是一个纸老虎。
若是徐易同赵准之拿不下,那才是奇事。
她想着,对着苏筠说道,“咱们也不可能永远都打仗。若是他日让你守护一方,你得学会去看百姓生计,农田水利。”
苏筠一听,果断的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哪里也不去!我和韦猛都说好了,我们日后就是你的亲卫!你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我们三个,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三把利刃呢!若是有谁敢欺负你,让谷雨把他脖子抹了,我给他串成葫芦,然后叫韦猛将他锤成泥!”
第三六二章 自荐韩河池
山无棱天地合,苏筠才会与她闹不和!
段怡心中复杂无比,如今几乎可以预见未来三国鼎立的局面,苏筠是王世子,自有大好的河山等着他去继承,他却好似从未将半分放在心上似的。
段怡想着,朝着苏筠看去。
他已经叉着腰,没心没肺的瞅着谷雨红肿的眼睛,嗤笑起来。
“不是刺客要冷情冷性么?你这瞅着,哪里像是刺客?段二娘子从城楼上跳下来都没哭,你哭得眼睛都只剩一条缝儿了!”
“你该不会是那种一边杀人一边流泪烧纸,还要点香念佛经渡人的刺客吧?我听说过,但从未见过。”
谷雨眯着眼睛看着苏筠,手中的匕首都在颤抖。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天下哪里有这样的杀手!”
苏筠大失所望,“没有么?那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夜行衣戴斗笠黑匕首……”
苏筠说着,灵机一动,“你的狼牙棒不是坏了么?下次你生辰,叫段三送你一个。韦猛韦猛,上回脑袋被你锤烂的那个,他是不是就用狼牙棒来着?”
韦猛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不是脑袋被锤烂得那个,是胸口被锤烂的那个。”
苏筠顿时欢喜起来,“就是就是!那个狼牙棒十分的奇特,也不晓得那人在上头涂了什么,白日里闪金光,夜里犹如明灯。”
谷雨差点没有咬到自己的舌头,他气呼呼的说道,“我是一个刺客!”
你见过自带亮光,生怕别人找不到你在哪里的刺客?
苏筠见他恼了,毫不客气的拍了拍谷雨的肩膀,“这就是你见识浅了。旁的刺客藏在黑暗里,你藏在光明里,你说谁赢了?”
段怡听着,差点儿没有憋住笑。
苏王爷没有这儿子从旁伺候,简直是赢麻了啊!不然哪里是三分天下,那得气得三分墓地。
她想着,强行让自己个不在听苏筠说话,冲着道路旁边候着的山南西道残军招了招手。
其中一个文人打扮的青年郎君,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一脸诧异的指了指鼻子,然后小跑着到了段怡跟前。
“同昌郡守陈康见过段使公”,郎君说着,拱了拱手。
其他的各州郡官员,见大军开拔,纷纷艰难的上了马车,在道路旁边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是谁出的主意,叫孟明安领着你们来这地界迎我?还写了投降书。”段怡突然问道。
那孟明安说话遮掩吞吐,一开始还想掩饰城池被土匪夺走之事,瞧着不像个主意这般正的人。
陈康心头一震,收起了对于段怡乃是女娘的轻视。
他的腰弯得更低了一些,“使公慧眼,令人惊叹。此计的确非孟明安所出,乃是去求了河池的韩郎君,得了他的指点。”
“韩郎君?”段怡好奇的问道。
“韩郎君名讳是何,我等并不知晓。只知道当地人,都管他叫做韩河池。韩郎君纯孝动天,郡中举孝廉,本有机会做官的,但他却是拒绝了,在家中一直到亲长去世。”
“守孝之后,便在那村中开了一家私塾,也不收束脩,给十里八乡的孩子开蒙。平日里便同村中老农混在一块儿,热心农事。”
“韩河池颇有本事,当初余墨尚为节度使时,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亦是去问韩郎君。此番山贼入了兴元府城,论律那孟明安乃是死罪。”
“我等州郡之人,唇亡齿寒,担心下一个城破的,便是我们。于是便齐齐去问韩河池。”
见段怡听得颇有兴致,陈康松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几分。
“韩河池叫我们写了投降书,将实情以告,孟明安觉得丢脸,怕主公觉得我等乃是酒囊饭袋,便想要隐瞒不报。只推说是咱们出城相迎,才叫那山匪有了可乘之机。”
“不想,使公一眼便瞧出来了。”
段怡若有所思,“那韩河池出来之时,可再三强调,叫孟明安实话实说?又可曾言不得透露出他来?”
陈康一愣,摇了摇头,“倒是没有说。在下虽然打仗不行,但自问做人无愧于心。若是韩郎君不便,便是使公相询,也定是不会点名道姓说出他来的。”
段怡闻言,轻笑出声,她转过头,朝着身后的马车朗声说道,“先生可曾听着?那韩河池哪里是给孟明安指点迷津。他这是自问诸葛孔明,等着咱们三顾茅庐啊!”
段怡说着,不等祈郎中搭话,就朝着那山南西道大军末尾看了过去,“你说我说得可对,韩郎君?”
陈康不敢置信的顺着段怡所看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见到那队伍后头,不知道何时,竟是多出了一个穿着布衣短打的男子来,他晒得黑黝黝的,手中握着一把锄头。
瞧着同坊间传闻的奇士差了很多,倒像是一个种地多年的老农。
可他并不老,约莫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个子颇高,若是换身打扮,只瞧那背影,怕是也不输那潘安。可那张脸,却是生得颇为不美。
他的眼睛十分的狭长,又是个单眼皮,鼻梁塌塌的,嘴唇厚得像是被蜜蜂蛰肿了一般,便是叫媒婆来夸,那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夸赞上一句,相貌平平,相貌平平。
要知晓媒婆那种生物,可是能够把一个鸡蛋,都夸成凤凰蛋的。
“韩郎君!”陈康惊呼出声!
那韩郎君冲着他点了点头,又朝着段怡行了大礼。
段怡翻身下马,同那陈康一并走到了路边,示意大军不必停,继续朝着兴元府去。
“韩河池不敢自比孔明,更用不着主公三顾茅庐。良禽择木而栖,周天子以容貌取士,多疑且附庸风雅,瞧不上农耕之事。可此乃万民之基。”
“此等国君配不上河池,是以不愿入朝为官。”
段怡意味深长的看向了韩河池,“看来我通过了你的考验,所以你今日毛遂自荐。如今想跟着我段怡的人许多,韩郎君又有何本事,叫我刮目相看?”
韩河池半点不慌,“河池早就听闻主公大名,同战争无关,是关乎农桑水利之事。亲长去世之后,我曾经去过蜀中,不过来不及拜上门去,段相公便已回锦城。”
“主公从前要打仗,河池不善行武,于主公无用。可如今……河池于主公而言,乃是不可多得的良才,自请来替主公,管农桑之事。”
他说着,朝着远处的稻田瞭望过去,“河池的本事,便是种地。让天下百姓上缴粮仓之后,依旧能够吃饱饭,便是河池能为主公做的事,也是我穷尽一生,想要完成的事。”
“主公可有刮目相看?”
第三六三章 摧枯拉朽
段怡心中早就恨不得冲上去,一把握住那韩河池的手,高呼一声,“伯牙!”
可她怕这“子期”吓得拔腿就跑,像是被狗撵的鸡鸭一般。
如今世人看重文武之道,泥腿子的事在奏章里那里锦绣要事,让那些人洋洋洒洒写上万字农事纪要,他们都不在话下。
能一口气从诗词写到歌赋,辞藻要多华丽,有多华丽,立意要多高远,便有多高远。
可若叫他们顶着大太阳去田里的插个秧,却是没有几个人乐意去。
韩河池很有学问,且并不拘泥于书本,的确如他自己所言,是她当下最想要的良才。
打仗靠武将,可这治国之事,仍需要文才。
段怡想着,强压下了心中激动,朝着那韩河池看了过去,“种地靠的可不是嘴,是好是坏,到了秋收的时候,拿秤一称,自是一清二楚。”
韩河池认真的点了点头,“主公所言甚是,人可以吹牛,可是秤不可以。”
“河池一直在各地遍寻良种,有地十亩,各种其一,耕种水肥皆记录在册,经研多年,终于比出了产粮最高的一种,已经在河池郡某所在的村中种下。”
“去岁产粮的数量,比旁的村庄,多出了三成。主公擅长此道,一瞧便知。”
段怡这下子当真是惊讶了。
她接过了韩河池递过来的厚厚的册子,上头写着“河池种地纪要”六个大字。
翻开一看,虽然不像后世做实验的表格那般简明清晰,但是韩河池当真是一笔一划,十分认真的记录下了他种地的过程。
韩河池注意着段怡的脸色,又从腰间取下了一个布包,递给了段怡。
段怡接过,打开一看,只见那里头放着的,乃是金灿灿的谷子。
她虽然更加擅长的是搞基建,搭桥修路。但是这么多年,给百姓们修水渠,搭水车,也不是白干的。对着农事,比寻常官员懂得更多。
她拿着那谷子捏了捏,颗粒十分饱满,几乎没有什么空壳,看上去格外的漂亮。
段怡拿出一颗,放进嘴中嚼了嚼,稻米甘甜,的确称得上良种。
“种出来的都是这样的,还是经过筛的?”
韩河池听着,没有半分不耐烦,反倒是越发的觉得,他这一趟,当真是来对了。
“没有筛过,不过我这个是我地中精心伺候的,用来留种的。寻常村民家中的,要比这略差一些,但远比寻常的种要好许多。”
段怡郑重的点了点头,“你上那辆马车去,里头坐着的是我的先生。我算是知晓,你为何寻我了,你想要在我所有属地,都种下你的这种稻米。”
“但是,你这稻种,可经得住旱,可经得住涝,可经得住虫?若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那就像是富贵人家家中的养出来的娇滴滴的小娘子一样。”
“在闺中待着,人人称赞。可若是换她们出来种地养家,那百姓们都要嫌弃的说上一句娇气了。”
段怡说着,目光灼灼的看向了韩河池,“我并非不相信你,反倒是对于你的良种,十分的重视。可粮食不同于旁的,若是出了岔子,百姓们一年的功夫就白费了,是要饿死人的。”
“便是要种,那也应该从小到大,经年累月的,方才能给更多人种。”
韩河池听着,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瞧着段怡,郑重的拱了拱手,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接过段怡递回来的粮食,小心翼翼的抱在了怀中,朝着祈郎中的马车走去,走了几步,却是又回头来,认真说道,“高山流水遇知音,河池厚颜,以主公为知音。”
韩河池说完,抱着那稻种,还有种地纲要,上了马车。
段怡见他进去了,咧着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怎么办,她有点飘啊!
有能人来投是什么感觉?
那就是郑铎老头儿出门捡到钱的感觉啊!他那是天道之子,到了她这里,可不可以舔着脸,自夸一句有道明君!
光是这么想着,段怡又摇起头来。
不行不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苏筠者能吹,她可不能如此!
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兴元府走去,等到了那府城门前,城中的战事早已经结束,城门大敞开着,赵准之同徐易一左一右的骑着马,立在城门前,领着大军相迎。
“主公,就那些毛贼,还经不住俺老徐的两刀,还没有过瘾呢,他们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像是切瓜一般。”
徐易的话音一落,所有的将士们,都欢呼了起来。
段家军在山南西道,宛若进去无人之境,除了那霸占了兴元府的贼人之外,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挠,轻松的便拿下了所有的州县。
段怡留了祈郎中同韩河池在兴元府整顿上下,又使赵准之同徐易领军护卫,且将先前俘虏的所有的家在山南西道的军士们,皆留了下来。
有剑南道同山南东道呈夹角之势相护,这山南西道几乎没有什么危险可言。各路文官,又有颇有名望的韩河池镇场。
段怡几乎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很快此处便会恢复秩序。
在这里大约停留了一日,交代好所有的事宜,段怡便又同程穹等人一道儿,直接北上,朝着那陇右道直奔而去。
“陇右不比山南西道,这里是李光明的老巢所在。李氏一族,在这里树大根深,死了一个李光明,还有其他姓李的可轮流坐那个位置。”
“李光明死后,李氏族中推举了他的亲叔叔李西酉,做了陇右之主。”
马车中,程穹铺开了陇右道的舆图,认真的同段怡说着刚刚收到的消息。
段怡点了点头,并不意外,“那李光明不是有八个儿子么?我们才杀了一个李泰,其他七个,就这么放任旁人夺权?”
程穹摇了摇头,“自然不会!只不过李光明的其他儿子,并不如李泰出色,便是想要闹将起来,也没有那个掀翻族中的本事。”
“这陇右道的治所,在西平郡。因为他们大军惨败,于是那李西酉已经收拢各州州军,全部龟缩在西平郡中。”
程穹说着,却是话锋一转,用手敲了敲舆图,“不过陇右咱们最厉害的敌人,倒并非是西平残兵,而是都护府。”
第三六四章 进攻西平
段怡皱了皱眉头,“都护府?大周西面,原本有安西,北庭,保宁三大都护府。其中安西北庭皆归于陇右道,而保宁都护府,则是设在剑南道。”
“可周天子式微,朝廷这些年动乱连连,都护府形同虚设。就那剑南道而言,那西面抗敌的,可不是保宁都护府,而是剑南节度使顾从戎。”
“这陇右倒是稀奇,像那外室似的,还躲在外头偷偷生了个儿子不成?”
段怡颇为疑惑,她长在剑南,同顾从戎一道戍边,可当真没有听闻,如今还有什么都护府。
“当真叫主公说中了!”程穹的目光有些诡异。
“李老爷子有个外室子,名叫李增。这李增的母亲,乃是落魄的将门之后,家中落难之后,她便做了那官妓。”
“后来生得儿子李增。李家自诩门第高贵,嫌弃李增出身低贱,并未将其系在族谱之上。这李增能文能武,本事不输李光明。”
程穹说话的声音宛若潺潺小溪流,不徐不疾,比祈郎中说话,不知道要中听到哪里去。
“庶子盖过嫡子,李增长大之后,便成了那李老夫人眼中钉,心腹大患。那李增的母亲,是个有智慧的,便同李增一道儿,主动离了西边,去了边关镇守西线。”
“天下大乱之后,李光明做了陇右之主。李增虽然没有出来捣乱,但却是默不作声的将自己府门之上的匾额,换成了都护府,又将手下的士兵们,唤作都护军。”
段怡眯了眯眼睛,“李光明手握重兵,为何不先平了李增?”
程穹摇了摇头,“李光明倒是想,可是一来,他若是杀了李增,便需要分兵镇守西关;二来京都告急,天下群雄齐聚京都,跑得慢一些,生怕少分了一杯羹。”
段怡听着,笑了出声,“他跑得倒是快,直接一头扎进了坟墓里。”
说话间,那西平城已经近在咫尺。
段怡撩起了马车帘子,一跃而起,跳上了马背。
那边的苏筠同韦猛瞧见她出来,眼睛亮得像是七八月的太阳,刺目到流泪。
“段三,你可算出来了!程穹就是话多,叽叽喳喳个没完!管他什么西平军还是都护军,咱们一枪一个,还能怕了他去!”
苏筠抬着下巴,手中握着一杆写着段字的大旗,见段怡上马,将那大旗摇得呼啦啦作响。
“再摇上头的段字都要被你摇掉啦!”
苏筠一个激灵,忙住了手!紧张地看了看那大旗,见上头贴着的布的确翘起了一个角,他愤愤的转动着脑袋,四处寻找,一下子就寻到了骑着战马领着兵的老贾!
“你这个抠子!当初咱们出剑南,关老爷子是给了你多少布,你还没有贴完!”
老贾充耳不闻,对着苏筠露出了一个挑衅之色。
苏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这是银钱用在刀刃上,要给段怡攒国库。
苏筠先是要恼,可瞧见他那眼神,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说起来,他可是老贾一手带大的。
“看到你是我奶父的份上,就不同你打架了。”
不远处的老贾,脸瞬间抽搐了,他嘴唇轻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奶……奶什么?小王爷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都没有成亲!”
周遭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老贾见段怡亦是笑得前合后仰地,恨不得冲上去,啪啪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他怎么就那么嘴欠,非要嚷嚷出来!
奶父?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打死苏筠这个“不孝子”!
段怡瞧着,笑了出声,“今儿个这攻城,便看老贾的了!”
那军中壮汉们一听,顿时笑着嚷嚷起来,“苏筠,苏筠,我可以当奶兄!我可以当奶叔!要不叫奶爷也行!”
老贾涨红了脸,领了段怡的命令,朝前调整了阵营,到了最前头的地方。
他看着前头奔跑的段怡,苏筠还有韦猛,心中复杂不已。
遥想当初,在剑南的时候,韦猛还不在,他同苏筠还有段怡三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并肩作战的。到后来,段怡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他年纪不轻了,比潜力远不如苏筠,比天赋亦是不如韦猛。
段怡军中,能够打头阵的人很多,可是能够沉稳下性情,在中后方的人却是格外的少。
他行得更慢了,若是手中拿个拂尘,那就是活脱脱的大内总管。
虽然知晓这于段怡而言,于他自己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怀念。
老贾感受着跑在最前头,迎面而来的风,瞧着段怡同苏筠,一如从前的神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轻轻地勾了勾嘴角。
“你就仗着主公宠你,你就嚣张吧!”老贾没好气的冲着苏筠说道。
苏筠挠了挠头,“从小照顾我的妇人叫奶娘,你也照顾我……那不是奶父是什么?”
老贾一愣,若不是骑着马,他一个脑瓜崩已经敲到了苏筠的头上。
一旁的段怡哈哈大笑,对着老贾拱了拱手,“恭喜恭喜,喜得贵子!”
老贾涨红了脸,一声哀嚎,“我比你们,老不了多少!真的!”
那城楼之上的西平守军,远远得瞧着的,便是这般的段家军,像是一群疯子骑着马,哟嚯的叫着,要将一切都塌成平地。
段怡竖起了手中的长枪,大军瞬间挺直了前进。
她仰头一看,瞧见那城楼之上的中央,站着一个山羊胡子的小老儿,他生得干瘦干瘦的,皮包骨像是干尸一般,蜡黄蜡黄的。
他一脸阴郁,周遭的弓箭手,一个个的都拉了弓,只待他的一声令下,直接箭如雨下。
在弓箭手的间隙中,摆着一架架整整齐齐的投石机。
“不都说李氏乃是世家大族,人丁兴旺,光那李光明,都有八个儿子么?看来传言有虚啊!这是无人可用,把哪个棺材盖子凿开了,将里头的干尸刨了出来?”
段怡瞧着,笑吟吟的朝着城楼上看了过去。
“陇右李西酉,段将军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口齿伶俐。李某不才,的确是无人可用。不像段将军,光是裙下之臣,便能够替你打出一个江山来。”
“若段将军是堂堂男儿,我李氏投降,奉你为主未尝不可。只可惜女人怎么做得国主,我李西酉今日若是降了,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
第三六五章 悲催老贾
“天下人不都已经在笑你了么?还岂不是岂不是呢!倒是没有瞧出来,你还是个绣娘,会自己个缝遮羞布!”
段怡听着那李西酉的话,并不意外。
之前在京都对阵李光明的时候,她便觉察到了。
像这种自诩百年世家,高高在上的人,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草,都修剪得比他们低矮,见所有生出来的枝条,都按照他们的意思,修剪得平平整整。
这样的人,最是瞧不上,她这种从石头里生出来的花。
可那又如何?
她段怡还瞧不上他们这种行将就木的老僵尸呢!
李西酉见段怡将他比作绣娘,瞬间变了脸色,眼睛中都像是能冒出火星子来,他的大手一挥,不愿意再听段怡言语,那攻城的人尚未进攻,守城之士已经毫不客气的先下了杀手。
段怡眸光一动,“苏筠!看你同你奶父,谁先破城!”
老贾拍着马,听着这话一个趔趄,险些没有连人带马摔在地上。
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从此之后,这两个字,怕不是要像影子一般,一直都跟着他了。
对于攻城,段家军已经熟悉得宛若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这西平城布防远不如襄阳城同京都,护城河那像是小河沟一般,韦猛抬脚都能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