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破开虚空,将奄奄一息的苍雷鹰扔在星落面前:“说说吧。”
失了内丹的苍雷鹰萎靡不振,他这些时日已经领教了风玄殷的手段,此时瑟缩一下,急急道:“是衡英宫仙娥告知我仙君被困在朔风原上,只要能食仙君血肉,我便能由一介小妖晋升仙君!还请仙君饶我一命吧!”
“星落,叫一小妖来啄食本君血肉,你倒是好心思。”风玄殷似笑非笑地看向沉渊,“以她所为,在取她性命前,本君也该叫她尝尝这滋味才是应当。”
“不错,只是死了,未免太便宜她了!”有仙君恨声道。
星落所为,万死难赎其罪!
“风玄殷,你从前也不喜欢天尧离央,为何还要在天问殿前为她拔刀向帝君?”星落突然开口道,“被关在朔风原这一千多年,还不够让你清醒么?”
“她分明就是个只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幸的灾星!”
风玄殷看向她的眼神很冷:“因为不是人人都如你一般,恩将仇报,不择手段。”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阿离!”陵舟站在风玄殷肩上,忍不住喝问。“你可是得了阿离血脉滋养,才能化形的,没有阿离,你不过是一株连化形也不能的兰草罢了!”
如何能有今日的仙君修为。
“她待我好?”星落满目怨憎,“是,我是得了她血脉滋养,可就因为如此,我便应该永远侍奉在她身边,做个侍女么?!”
“凭什么她生而尊贵,便是没了与龙宫的亲事,还能被帝君看中做了弟子?!而我,永远只是她的侍女,只要她在,就没有人能看到我!”
“她待我好,她当我是妹妹,为什么不让帝君也收我为徒,与她平起平坐?!”星落状若疯魔,声嘶力竭地反问。
风玄殷并没有因为她这般模样升起分毫同情:“你想要什么,大可以自己去争取,没有人必须要给你。”
离央不欠星落。
相反,她给了星落许多,没有离央,星落如何可能晋位仙君,端坐衡英宫中千余年。她甚至连来到九重天的资格都没有。
星落诡异地笑起来:“你说得对,我不正是在这么做么,我想要的,就是她一无所有,而我,当受万人朝拜!”
听她这样说,凌霄殿内许多人都忍不住为之摇头,这位星落仙君,当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陵舟心中憋闷,他从风玄殷肩上落下,他化为人形,站在姬扶夜身边,喃喃道:“为什么啊?”
“阿离曾经对她那样好,从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她为什么会这样怨恨阿离?”
陵舟不明白,其实在星落背叛离央之前,他与她的关系也不差,他曾经也很喜欢跟在离央身后那个笑容温和,会做各式点心哄他的玉朝宫小侍女。
那个和眼前疯狂的女子截然不同的小侍女。
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便是心大如陵舟,在这一刻,心上也不由觉出一阵伤感。
“凡世有句话,叫升米恩斗米仇。”姬扶夜平静道。
“她得到的太多,便不会觉得珍惜,反而怨恨不能得到更多。”
怨恨和嫉妒侵蚀着她的心,让她在岁月之中变成面目可憎的怪物。
星落抬头,对上姬扶夜漠然的目光,他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她不过是不值得放在眼中,一拂即逝的尘埃。
小小元婴,也敢如此放肆,她如今已是仙君,是天帝亲自册封的衡英宫仙君!
星落咬破舌尖,一身灵力运转,终于强行挣脱了风玄殷落在她身上的威压,径直向姬扶夜袭去。
所有人都为这样的变故一惊,唯有宿南山看着这一幕,眸中透出喜色,杀了他,对,快杀了他!
不等风玄殷和陵舟动手,一道灵力从殿外飞入,暴起的星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被这道灵力击飞,重重撞在宫墙之上,喷出一口鲜血。
“本君的人,也轮得到你来动。”
殿内众人不由齐齐看向殿外,天光之下,离央缓缓自殿内步入。
玄黑色的裙袂映得她肤色苍白如雪,赤足向前,红铃声响在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阿离……”沉渊喃喃道,他没想到,他们师兄妹多年后再见,竟会是这般场景。
“离尊……”
“她怎么来了?”
“星落构陷的人正是她,她来也是应该。”
场中不乏有曾听信谣言,冤枉离央之人,此时见了她,不由面色羞惭,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尊上。”姬扶夜快步走到离央身边,一脸乖顺,同方才对沉渊和星落毫不客气的模样全然两般。
“本尊醉了半日,你倒是做了不少事。”离央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尊上谬赞,只是手中正好有些证据,便不想再见有些人欺世盗名。”姬扶夜面不改色道,只当这句话是夸赞。
或许离央并不在乎,但他却不能接受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污名,该让那些人看看,该被唾骂的人是谁。
离央屈指在他额上一敲,没有再说什么,抬步向星落走去。
姬扶夜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殿下……”星落摔在地上,看着离央向自己走来,情不自禁地想往后退,但她身后已是宫墙,退无可退。
她从未想过,离央还有回来的一天。
那日天河之畔,她亲眼看着她被澹台奕算计,夺了双目,跌落无尽深渊之中,这才放下心。
也是她出手掩饰,才不曾叫在九重天上送离央离开的陵舟察觉有异。
她以为,失了本命法器,双目已盲,跌入无尽深渊的离央应该早就死了才是!
自上古以来,从未听说有谁能从无尽深渊中活着出来,她怎么会还活着,甚至恢复了修为?!
星落眼中漫上恐惧之色,便是方才被姬扶夜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真相,她也不曾这样慌乱。
离央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曾经从幼年时便陪在自己身边的女子,语气平静:“你怕什么。”


第64章 自此以后,她便注定要日日……
星落咬着唇,在听到离央的话音时,全身都不受自己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心慌意乱地避开离央的目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方才当着一众人的面,即便被揭穿自己做过的恶事,她也不曾有悔悟惧怕之意,反而肆无忌惮地嘲讽那些轻信谣言的仙君,得意于自己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现在,在离央面前,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原来她也是会心虚害怕的。
从魔宫到玉朝宫,她陪着离央一起长大,数百年时光,离央将她当做亲人,却没有想到,将她逼入死地的,正是自己眼中的亲人。
“一千七百年前,天河之畔,本尊教你的禁制法术,你用得实在不错。”离央一字一句道,眸中看不出太多情绪。
或许是太过得意,她在云端上显出身形,唇边勾起浅淡笑意,一如平常。
她就这样轻笑着看自己的主人落入重重法阵之中,徒劳挣扎。
这是离央失去双目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星落的身形陡然僵硬,她没想到离央看到了。她做过那么多事,但在当年的离央面前,永远都是那个一心对她好的小侍女,不曾将嫉恨泄露分毫。
星落嫉恨着离央,却又不想在这个对自己最好的人眼中看到怨憎,矛盾得可笑。
可是她还是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星落脑中一片混沌。
眼中的泪滑落脸颊,她抬起头,终于对上离央的目光,冷笑道:“是,是我出手设了禁制,否则以抱月的修为,就算是那只没有脑子的三足金乌也不可能全无察觉。”
离央被取本命法器之后,或许是担心司命还有其余谋划,明霄将她禁于飞霜殿中。但他不曾向离央解释过一句,失了所有修为的离央,不想再留在九重天。
只是想到明霄的名字,都足以让她觉得痛苦,她不想再待在明霄所在的地方,是以才会向陵舟提出离开九重天。
魔族将她除名,以离央修为全失的状况,凡世大约是最好的选择。
自天河而下可以离开九重天,但离开容易,要回来却不是那么简单。风玄殷被关入诛邪塔,穗心不知所踪,陵舟本想陪离央下界,却被她阻止。
陵舟还未成年,九重天上才有足够让他成长的灵气。想到有抱月陪在离央身边,他便没有坚持。
那日他蹲在天河上,等了三天三夜,不见有异动,这才离开。
陵舟以为,离央会好好在凡世度过最后的时光。晋升仙君后,陵舟曾去凡世寻找,却没有任何音讯。
阿离她,可能已经不在了。
失了修为,就算是魔族,寿命也是有限,陵舟虽然伤心,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现世。
他今日才知,那日天河之畔,是星落骗过了他,否则他就有机会救下阿离,她就不用堕入无尽深渊……
“我要杀了你!”陵舟双目赤红,他从没有这样厌恶过一个人。星落她怎么做得出来,阿离到底有哪里对不住她,她要这样害她!
风玄殷按住了陵舟的肩膀,他神色沉凝:“就这样杀了她,实在太过便宜了。”
星落笑了起来,眼里噙着泪:“天尧离央,就算你最信任的师尊,最后不也是为了他的师妹要取你的本命法器!”
“你不过是个替身罢了,从一开始,帝君就是把你当做自己师妹转世才会收你为徒!你在意的所有人都会背弃你,你就是个笑话,你这一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跟在离央身边那么多年,星落自然了解她心中最在意的是什么,此时言语好像淬上剧毒的利刃,直落向面前的人。
离央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星落了解的,不过是那个早已死在一千七百年前的天尧离央。
“她在说什么?”
“难道当日,帝君是将离央仙君误认为师妹转世,才收她为弟子?”
“怪不得帝君会将九霄琴赐下……”
“如此说来,琅嬛神尊体内的九霄琴,是强行从这位离尊体内剥离的……”
“帝君未免太心狠了,失了本命法器,注定要一身修为尽废,就算是错认,这错也不当在离央仙君身上才是。”
没想到会在此刻听到如此神族秘闻,凌霄殿内一众仙君不由交头接耳,低低议论起来。
见离央神情漠然,星落右手紧握成拳,心中满是不甘。
她苦心算计,就是想让离央从云端坠落,跌入泥淖之中,让自己不必再仰望她,不必再活在她的阴影下。
可是为什么她还能恢复修为,让所有人都不得不低头唤她一声离尊?
她该深渊之中永世沉沦才是!
怨恨在眸中翻涌,星落骤然暴起,右手捏碎瓷瓶,墨色毒液洒向离央,她飞身要逃。
离央没有动,墨色停滞在空中,随即反向而去。
星落捂着脸尖叫起来,她身上沾染了毒液的地方都在瞬息之间被腐蚀溃烂,瞧上去极是可怕。
竟连仙君之体都能腐蚀,距星落不远的仙君心中一悸,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星落的叫声堪称凄厉,她因为剧痛在地面翻滚,却没有人觉得同情,她如此只能称一句咎由自取。
离央缓步向她走去,星落看着玄色的裙袂靠近,终于忍下了剧痛。她撑起身,看向白玉阶上的沉渊,急急道:“沉渊,这是凌霄殿前,你要看着她放肆吗?!别忘了,当日若没有我摘来的云凝雾,你便是个没有右手的残废!”
沉渊垂下眸,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不明。
在场许多人都不曾听说天帝和星落还有这样渊源,顿时都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
沉渊的身形出现在离央面前:“星落所为,按律当诛,阿离,天宫会给你一个公道。”
星落毕竟是他亲手册封的仙君,若是任由离央私自处置,仙界威严不存。
星落和澹台奕都是仙界册封的仙君,犯了错,也应当由仙界律法处置。
“你摘来的云凝雾?!”陵舟再也忍不住了,他看着星落,怒极反笑。
“你是摘下了云凝雾,可若非阿离拼死斩杀守护云凝雾的凶兽,你能轻易摘下云凝雾么?”陵舟厉声质问道。
他又看向沉渊:“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当日玉朝宫中你才会那么护着星落,拦着二师兄惩戒传出谣言的她?!”
沉渊有些失神,他的目光落在离央身上:“阿离,我从不知道……”
为他送来云凝雾的是星落,那时她遍体鳞伤,将云凝雾交给他后,什么也来不及说便昏睡了整整一月之久,沉渊自然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她为摘云凝雾受了重伤。
“为什么你没有同我说过……”沉渊喃喃道,心脏处一阵沉闷钝痛。
彼时北荒之地有一族异兽为祸,其首领骁勇善战,沉渊右手正是被他斩下。战事紧急,他伤势恢复之后,便离开九重天,奔忙不休,时隔数年才再回玉朝宫。
他记下了星落的恩情,却不知道,真正施恩于他的该是自己的小师妹。
离央却没有兴趣与他再叙旧事,她拂袖,心神不定的沉渊便被逼退几步。
“本尊早已不需要旁人给的公道。”
天帝也好,帝君也好,谁都没有资格在她面前提公道两个字。
谁欠了她,她自会亲自来取。
沉渊还想拦她,风玄殷上前,阻下了他所有动作,师兄弟二人的灵力再次碰撞在一起。
“你想干什么?!”星落见离央靠近,连连后退,溃烂的面容上神情可怖。
离央抬起手,血色流光自星落体内不断涌出。
她曾以魔血滋养于她,而今她该尽数归还了。
星落能感受到力量从自己经脉中流失,她神情痛苦,却无法留下那些从身体中流失的力量。
离央手中握着一枚血色晶石,她俯视着地上气息奄奄的星落,没有任何犹疑,缓缓收紧了手。
血色晶石化为齑粉,消散在虚空之中,星落应声喷出一口鲜血,神情萎靡。
她的境界已经跌落仙君,没有离央的血脉滋养,一株寻常兰草,又如何能在千余年间晋位仙君。
“天尧离央,你便是杀了我又如何?”星落嘶声开口,“纵使你现在有堪比上神的修为,已经发生过的事再也无法挽回。”
她指向沉渊:“到头来,与你最亲近的三师兄,相信的也是我!”
在星落的大笑声中,沉渊紧紧抿住了唇,正如她所言,离央所承受的那些苦痛,再也不可能抹消。
他看着离央,恍惚间又想起了两千多年前那个初入玉朝宫的少女。
但那个与他一道在人间游历,并肩而战的师妹,在他的怀疑中,堕入了深渊。
他说星落辜负了他的信任,那他,又何尝不是辜负了她的信任。
沉渊的喉咙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句对不起实在太沉重了,让他无法轻易说出口,他欠她的,又岂止是一句对不起能够弥补。
风玄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向星落走去,眸中带着森然冷意。
“师妹打算如何处置她。”风玄殷问道。
离央看向他。
风玄殷唇角勾起一抹轻笑:“听说她这些年最是避讳旁人提及自己来历,时移世易,当初玉朝宫的小小侍女也成了凡人敬仰的堂堂仙君。”
“本君向来心软,不忍心对你施以酷刑,也不忍抽了你的神魂百般折磨。”
风玄殷含笑看向星落,他生得极好,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星落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一股彻骨寒意,让她忍不住瑟缩起来。
“既然她原只是一株寻常兰草,便也叫她回去做一株草木便是。”风玄殷对离央道,“虽然境界已经跌落仙君,但这么多年苦修,就算化为原形被凡人日日在脚下踩踏,想来要活个千年也定是不难的。”
他要她维持着清醒的意识,化为寻常草木,被人踩踏脚下。
“不——”星落眼神中是一片无法掩饰的惊恐,风玄殷的做法,比让她神魂俱灭更叫她觉得痛苦。“你不能这么做!”
“本君如何不能?”风玄殷轻笑道,“当日你也在玉朝宫待过数百年,难道不知本君行事从来恣睢随心。”
星落看向沉渊:“陛下,杀了我,你杀了我,按照仙界律法,我宁肯神魂被烈火焚烧!”
“看在我曾经照顾你多年的份上,不要叫他们这样折辱我!”
沉渊只是默然地看着她,风玄殷拂手,星落便被迫化为原形,再说不出一个字。
指尖灵力落下,星落从一株兰草,化为了凡世路边无人注意的杂草。
风玄殷将她扔下三重天,自此以后,她便注定要日日受凡人踩踏,再不得解脱。


第65章 你欠本尊一只右手
自始至终,凌霄殿中,都无一人出言为星落求情。
没有人在知道了她做的事之后还能升起同情之意,这实在是她应得的下场。
虽与仙界律法不符,但事涉九重天和曾为麒麟一族少族长的风玄殷,沉渊终究没有再多加阻拦。
人心无常,他从没有想过,星落竟然那样恨着离央,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构陷于她。或许他的怀疑,也助长了事态向不可控制的地步发展。
沉渊看向离央,许多话到了嘴边却又无法出口。
动了动唇,最后只道:“星落所为罪不可恕,她之罪行与判罚,本君会令天宫仙官昭告六界,以……还你清白。”
清白……风玄殷品着这两个字,觉得有些悲凉。
一千七百年后的清白,来得未免太迟了些。
“阿离,”沉渊深深地看着离央,眼中漫上愧疚之色,“倘若你需要什么,我一定尽力补偿。”
这一次,他不再自称本君,而是说我。
沉渊自是愧疚的,他曾经是离央最信任的师兄,他本该信她,却因为她魔族公主的身份揭晓而生了怀疑。在彼时神魔交战的情形下,沉渊不觉得自己的怀疑有什么错。
只是而今真相大白,他的怀疑终究是错了。
既是错了,如何能不感到愧疚。
离央对上他的目光,双眸如不见光亮的深潭,神情平静。她对沉渊所有的情绪,早都在沉嫣墓前,宣泄殆尽。
他已经不值得让她动容。
“本尊与星落的往事已然了结,现下,当轮到你了。”红铃轻响,化为一道赤色流光,离央伸手握住赤红长剑,剑锋直指向沉渊。
眼神微微一凝,沉渊的声音有些哑然:“你想如何。”
“你欠本尊一只右手。”离央看着他,徐徐道。
当年沉渊为护手下将领,右手被异兽首领斩下,毒性蔓延,伤势久不能愈。曾经的天尧离央当他是自己最亲近的兄长,得知消息后便立即去往极北之地的山巅之上,与凶兽拼死相搏,只为取一株云凝雾为他疗伤。
她不需要他的补偿,只要他将欠自己的东西尽数奉还。
而沉渊,欠她一只右手。
听离央这样说,凌霄殿仙官面上显出惊色,回过神后怒声道:“荒谬!陛下乃仙界之主,难道你还要斩他右手不成!”
“不错,堂堂天宫,如何容你如此放肆!”
沉渊一众心腹仙官尽皆怒视向离央,只觉得她在无理取闹。
“不过是一株云凝雾,天宫自可还给你,看在你昔日对陛下的恩情,无论什么样的天材地宝,仙界当也不会介意作为补偿与你。”须发皆白的老仙君颤颤巍巍地上前,想打个圆场,“如今星落已受到应有的惩罚,还请离尊不要再执迷于当年旧事,唯有放下,方得解脱。”
姬扶夜走到离央身边,朗声道:“阁下这话说得倒是容易。”
老仙君佝偻着腰,看着姬扶夜上前,声音不由微微冷了下来:“此等场合,尚且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插嘴。”
姬扶夜半挡在离央面前,隐隐竟有些护持的姿态。
心中升起这个念头的仙君不由哂然一笑,这少年不过一个元婴,而离尊修为堪比上神,如何轮得到他来护着。
“轮不到我一个小辈说话,只能由仙君这样的人倚老卖老不成?”姬扶夜含笑反问。
“你——”老仙君没想到一个小辈竟然敢这样不客气地对自己说话,气得一把雪白的胡子都要飘起来了。
姬扶夜不等他说什么,又道:“放下二字说起来自是容易得紧。”
他扫视着凌霄殿内众人,一群仙君之中,属他修为最低,但姬扶夜面上却丝毫不曾显出怯意。
“当日被星落构陷,污为神族叛徒的不是你们,因流言便被无数仙神唾弃,甚至想杀之泄愤,背负骂名一千七百年的,也不是你们。”姬扶夜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你们当然能够轻易地说出放下二字。”
“仙君既然如此心胸宽阔,想来就算我打你一巴掌,你也定是不会记恨的。”姬扶夜的目光又落在老仙君身上,“不过被打了一巴掌,此等小事,仙君也定是不会执迷的。”
风玄殷闻言勾起一抹戏谑笑意,他上前一步:“这却有些意思,不如本君来代劳。”
他一出面,老仙君心头猛跳,当下连连后退:“小辈尔敢!”
元婴期的姬扶夜伤不到他,风玄殷却不一样,他这把老骨头,可挨不住他一掌。
作为玉朝宫明霄帝君的二弟子,风玄殷的战力在六界也是数一数二的。方才众人也亲眼看见了,在沉渊面前,风玄殷也不曾落在下风。
“仙君自己都做不到,如何要出面劝我家尊上放下。”姬扶夜轻嗤道。
不涉及自身利益,要做圣人当然简单。
话说到如此,老仙君叹了口气,掩面而退。
凌霄殿中鸦雀无声,众人心知,若是他们如离央一般遭遇,只怕也做不到轻易放下。
“陛下与我等,也是为星落所蒙蔽……”良久,才有人低声开口。
“所以你们就一点错也没有?”风玄殷冷笑着反问,“在没有任何切实证据的情况下,只因为她是魔族公主,你们就信了谣言,用最恶毒的言语唾骂她,甚至逼上玉朝宫要求将她严惩!”
“你们是不是以为,只有向她身上插上一刀才算伤害,这些谩骂侮辱就不算了?”
当时风玄殷代领玉朝宫,无论怎么解释,都被人当做包庇师妹,有激进者甚至将他一起辱骂,只道玉朝宫蛇鼠一窝。
他目光所及,曾经辱骂过离央的仙君俱都羞惭地低下头去,如今真相已经大白,他们曾经所为,分明就是成了星落手中的一把刀。
“离尊,昔日之事,是我等之过。”女子深吸一口气,向离央躬身拜下,“不曾查证便轻信谣言,吾在此向离尊致歉,往后定当多加自省己身。”
在她之后,陆续也有人拜了下去,口中虽不曾说什么,其意也足够明晰。
凌霄殿中躬身的人足有大半,他们欠离央一个道歉。
一片静寂之中,离央抬剑指向沉渊。
“阿离,我从没有想到,你我师兄妹,会有刀剑相向之日。”沉渊声音凝涩。
‘师兄!’初入玉朝宫的少女,对他扬起澄澈笑意。
阴阳戟握在手中,沉渊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阿离,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就让一切恩怨都在今日了结。
“今日的人来得很是齐,你也是时候将自己的仇了结了。”离央给姬扶夜留下一句话,缓缓向前走去。
一双骨翅在她身后缓缓张开,白骨森然,似乎泛着冰冷寒光。
“阿离的双翅……”陵舟呆呆地看着这一幕,“阿离的双翅不是黑翼,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只剩下白骨……”
他抓着风玄殷的手,惶然道:“二师兄,怎么会这样……”
风玄殷的声音很轻:“她的双翼应当是被深渊下的凶兽撕扯下来,血煞之气催生长出的,只有一双骨翅。”
那是无尽深渊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
一切过往怎么可能因为她还活着就尽数抹消?谁能知道,她是怎样艰难才从无比凶险的深渊之中活了下来。
踏着无数凶兽的尸骨和血肉,满手血腥,伤痕累累地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