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怕死,可以开口请陛下将人赏给你。”为首的鲛人女子冷淡道。
“算了吧,我可不想为了一个凡人丢了性命。”鲛人女子甩动碧蓝色的鱼尾,她脸颊两侧生了数枚鳞片,为艳丽的容颜增了几分妖异。“这可是陛下自己要享用的祭品。”
“好了,快将这些人类带回宫中吧。再耽误一会儿,咱们的术法失了效,他们便要被溺死在水里,到时可没有办法向陛下交代。”第三人道。
姬扶夜眼神微深,看来这场祭祀并非是渔民无知,而是有鲛人在背后搅弄风雨。
这几名鲛人修为都在金丹元婴之间,姬扶夜运转灵力,将来的三名鲛人都困在原地。
“谁?!”
为首的鲛人女子面色突变,全然没想到会出现这般变故。
姬扶夜上前,对上她的双眼,眸中显出赤红之色。鲛人女子与他对视,瞳孔渐渐涣散,神情也变得呆滞起来。
狐族天赋的惑心之术,在姬扶夜天狐血脉觉醒之后,自然也就无师自通了。
“你们让渔民以少年人为祭品,有何用意?”姬扶夜沉声问道。
“不……”另外两名鲛人开口想要阻止,却被姬扶夜挥手噤声。
“陛下要以祭品修炼,令我等前来押送。”
她口中陛下,若无意外,指的便是鲛人女皇。
姬扶夜不由皱眉,只是鲛人女皇的修为,在这六界之中当也是少有人能及,怎么还会用凡人性命修炼这样的邪术提升修为?
“你愣在这里做什么。”离央出现在姬扶夜身旁,目光扫过三名被他困住的鲛人,小狐狸的术法这些时日颇有些长进。
姬扶夜从沉思中回过神,向她一礼:“尊上,若她方才所说为真,海祭背后乃是鲛人皇授意,只怕一切并不简单。”
以南海渔民的态度,这样的海祭绝不止发生了一次。
胥沉雪?
千余年前,玉朝宫中,离央也曾见过她几面。
“你想知道,去鲛绡宫一探便知。”离央本就打算去见胥沉雪。
“我觉得这样的事,直接上鲛绡宫,只怕看不到真相。”姬扶夜缓缓道,他身后好像有并不存在的大尾巴摇了摇。“不如我扮作祭品,跟这些鲛人回去查探一二如何?”
离央瞥他一眼:“随你。”
得她允准,姬扶夜运转灵力将几名昏迷不醒的人族少年送离海面,眸中再次显出赤红之色,惑心之术下,三名鲛人的眼神都渐渐茫然起来。
“天狐血脉的惑心之术?”离央眼中显出些许兴味,却是有些意思。
这小狐狸素来机敏,少有人能叫他吃了亏去,离央见此,也不再多留,身形消失在原地。
鲛绡宫外,数名身着轻甲的鲛人卫士手持长戟,面色肃然。宫门紧闭,五彩琉璃瓦在水中折射出耀目光彩,周围有数队鲛人护卫来往巡逻,甚是森严。
离央的身影落在宫门前,望着上方鲛绡宫三个字,神情平静。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南海,那个生了她的女子的出生之地。
离央对画未没有太多印象,毕竟她们甚至没有见过一面。
画未死在她出生那一刻,等离央能睁开眼时,她的母亲就只是魔宫外的一座孤坟。
若非为魔君生了一个女儿,画未只怕连这样孤坟也没有。
魔宫中也没有几人记得她,少言寡语的鲛人修为平平,除了生得好些,全然没有什么能让人记住的地方。
离央的突然出现,让守在宫门外的一众鲛人护卫刹那神情大变,长戟向前,齐齐指向离央。
离央收回目光,不过一眼,一众鲛人护卫便再动弹不得,神情惊恐,口中却难以发出一声呼喊。
她便在这一片沉寂中,抬步向前,玄色裙袂在水中漾开,无人可挡。
越过披甲的宫门护卫,拂手振袖,鲛绡宫外一重又一重禁制就在瞬间如冰雪一般消融,原本紧闭的宫门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在离央面前缓缓大开。
缓缓走入鲛绡宫中,其内鲛人婢女见此,均是花容失色,摆动鱼尾躲在用在装饰的珊瑚后,瑟瑟发抖。
离央一步步向前,向鲛绡宫最中心之处的大殿走去。
“不知何方大能驾临鲛绡宫,当真是叫本君,受宠若惊——”
女子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似乎在四面八方响起,伴随着这句话,离央身边骤然掀起惊涛骇浪,眼看就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没其中。
离央抬起手,汹涌咆哮的海水就在这一刻凝固,她向前翻转手腕,海水立刻挟不可当之势倒卷而回。
赤尾的鲛人双手掐诀,灵力与海水相撞,两相消弭。
余波震得胥沉雪退后,她心中暗惊,好可怕的修为,自己正面相抗,只怕并不是对手。
既然打不过,胥沉雪面上扬起颇有深意的笑容:“不知阁下来访我鲛绡宫,有何指教?”
她身着一袭红裙,白发披散,一颦一笑之间似乎都能蛊惑人心。赤红的鱼尾上在水中摆动,其上鳞片好像都闪过鎏金之色,光彩熠熠。
“本尊今日来,是要问鲛人皇一件事。”离央对上她的目光,缓缓道。
胥沉雪轻笑起来:“若只是要问一件事,阁下来的阵仗未免太大了些。”
破了重重禁制,径直闯入她鲛绡宫中,难道只是为了问她一件事?这话,胥沉雪却是不信的。
“你鲛绡宫的规矩太大,”离央微勾起唇,气势丝毫不落胥沉雪之下,“本尊没有功夫递了帖子,等你鲛人皇何时空闲再来与我一见。”
胥沉雪笑意不改,眼中却闪过深深忌惮。
“那阁下如今已经见到本君,不如说一说,所求究竟为何?”她曼声道,游到离央身边,绡纱轻薄,在水中如一团红色云雾。
离央侧首对上她的目光:“我要问两千多年前,由你鲛人一族而出,为魔君妾室的鲛人,画未。”
听到这个名字,胥沉雪眼神微深,她打量着离央,忽然道:“本君从前见过你。”
“一千多年前,九重天上,玉朝宫中,你是明霄收下的第五个弟子。”
胥沉雪终于从久远的记忆中寻到了一丝离央的痕迹。
她有些恍然道:“对,你是魔族三公主,那便是画未的女儿。”
“既是故人之女,不如进殿一叙。”
胥沉雪的笑容似乎多了几许真心。
两人对视,周遭一片静寂,良久,离央面上也勾起一抹笑,她跟在胥沉雪身后,缓缓走入殿中。
相对而坐,胥沉雪抬指,示意殿中侍奉的婢女退下,待殿中只剩下两人,她打量着离央,轻笑道:“前日龙宫之事,本君也隐约耳闻。没想到画未那般温软的性子,竟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来。”
鲛人一族虽是龙族附属,但胥沉雪作为上古生灵,地位超然。司泽寿辰,即便她不曾亲自前去,也无人可指摘什么。
说来,自第一次神魔大战之后,胥沉雪便久居鲛绡宫,甚少出现在六界之中。
“你此番来,就是想问你生母之事?”见离央神情不动,胥沉雪又含笑道。
离央平静地看着她。
胥沉雪屈指敲了敲桌面,似有些漫不经心:“其实也没什么出奇,她不过是只父母双亡的寻常鲛女,因为生得好才得以入了鲛绡宫侍奉。也是因为生得好,被本君选中,送去魔君身边。”
“不想她这样资质平平的鲛人也能怀上魔族血脉,自怀上你的那一日便注定,她一身血骨,最终都要化作你的养料。”胥沉雪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唏嘘。“所以生下你的那一日,便也是她的死期。”
她看向离央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悲悯。
一个从还未出生便注定要失去母亲的孩子,自然是可悲的。
“不过她心中应是爱你的,画未从前,最想要的,便是有自己的家人。”
她话音落下,殿中一时沉默无言。
“只是如此?”片刻后,离央反问道。
“我所知关于画未的一切,便只是如此而已。”胥沉雪含笑回道。
离央却是缓缓笑了起来:“这样一只寻常的鲛人,竟然能叫鲛人皇牢记至今,连她最想要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是最奇怪的地方么?”
胥沉雪脸上的笑意在这一刻褪了下去。
第56章 他是何时生了这样几乎称得……
殿内烟紫色的纱幔在海水中摇曳,如梦似幻。
在离央说出那句话时,胥沉雪面上笑意渐渐淡去,赤金双瞳中漫上不带丝毫情感的冰冷。
“本君长你万岁,更与你母亲相识,在本君面前,尔当执晚辈礼。”
说罢,她将手重重按在桌案上,无形的灵力自离央身周盘旋缠绕而上,如同数条长啸的蛟龙,要将她绞杀其中。
离央抬眸,怒吼着的蛟龙还未能完全成形,便自尾部一寸寸凝固,最后化作僵硬的冰柱。
下一刻,化为冰雕的蛟龙在瞬间碎裂为成千上万的细碎冰棱,尽数向胥沉雪落下。
一道金色的光幕在眼前展开,胥沉雪的神情有几分凝重,万千冰棱击在光幕上,融化后混入海水,归于无形。
最后数道冰棱落下之时,金色光幕也随之碎开,胥沉雪眼中映出无数金色碎芒,心中忍不住为之暗暗松了一口气。
却也是在这一刹,一道微小如尘的冰棱悬停在她眉心前,胥沉雪的瞳孔微微放大,脑中一片空白。
“这六界之中,向来是以实力为尊。”离央看向胥沉雪,面上带着浅淡笑意。“这是你们的道理。”
“按着你们的道理,在本尊面前,你当唤一句,尊上。”
最后一个字落下,细小的冰棱破碎开,胥沉雪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背后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她的呼吸乱了几分,心中对离央忌惮愈盛。
明霄养出的这个小徒弟,真是如他一样可怕。
不愧是……
“现在,鲛人皇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离央抬手执起桌上精巧的白玉酒壶,剔透的青碧酒液倾倒在酒樽之中,清脆如珠落玉盘。
将酒樽推向胥沉雪,她慢条斯理道:“不必急,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离央的语气分明很平静,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
胥沉雪垂眸看着自己手边的酒樽,眼中有深沉暗色涌动。
“你可知道,这世上许多真相,最好永远都埋藏在岁月之中。”她抬眸,幽幽说道。“让它在地下腐烂,对所有人,都好。”
“可本尊,偏偏不愿。”
胥沉雪脸上缓缓浮上无法散去的阴霾。
一缕灵力从她指尖流泻。
“一只已经死了两千多年的鲛人,即便如今你知道了所有真相,又还有什么意义?”胥沉雪反问道,眼底有异芒闪动。
离央微偏了偏头,唇角微微勾起。
她说:“若是没有意义,你为何到现在,也不肯提。”
“是不愿?还是,不能——”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大殿的地面上浮现幽蓝色阵纹,将离央禁锢其中。
阵纹旋转,水中灵气源源不断向阵中汇聚。
“这是六界之中,最好的阵师为本君镌刻下的法阵。”胥沉雪流露出奇异的温柔,“你不妨试试,能不能……”
她的话还不曾说完,自鲛绡宫深处传来一声沉闷轰响,胥沉雪胜券在握的神情骤然巨变。她恶狠狠地看向鲛绡宫深处,身形竟是眨眼之间消失在殿中。
鲛绡宫中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连忌惮不已的离央都顾不上。
离央的神识探出,不知看到了什么,她轻啧一声,脚腕上的红铃化为手中长剑,通体赤红的剑身流转着血色光芒,让人不可直视。
长剑刺入地面,血色力量在瞬间向四周蔓延,遍布整座大殿的阵纹在强大的力量下失了灵性,刹那间黯淡无光。
离央飞身而起,长剑化为脚腕红铃,她眨眼间出现在鲛绡宫深处。
与此同时姬扶夜浮在空中,他一身白衣都被鲜血染红,难得显出几分狼狈。好在这些血看上去可怕,却都不是他的。
这回却是失策,若非手中正好有天尧聿全身修为凝成的红珠,炸了半座鲛绡宫,怕是只能坐等尊上来救命了。
但是……抬眼看着瞬间出现在自己面前怒意滔天的红尾人鱼,姬扶夜有些无奈地想,现在,他好像还是只能等尊上来救命……
“你做了什么?!”胥沉雪看着下方被毁了大半的宫室,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她面上因为怒气生出数片鱼鳞,让绝色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妖冶。
几只追着姬扶夜出现的鲛人见此,眼中闪过无法掩饰的畏惧,齐齐向她俯身请罪:“属下失职,请陛下恕罪!”
胥沉雪无暇理会他们,手中出现一把长弓,周围灵气都汇聚在她手中,凝成一支锋锐无比的箭矢。
弯弓搭箭,长箭自远处直直射向姬扶夜的要害。
姬扶夜没有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在这支箭离弦之前,他身周气机就已经被胥沉雪锁定。以他元婴的修为,在鲛人皇面前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支箭若是落在姬扶夜身上,他唯有身死道消,神魂俱散一个下场。
便是在这一刻,姬扶夜面上仍然带着浅淡笑意。那支箭越来越近,就在将要落下之时,一只手凭空出现。
那只手看似苍白羸弱,一如姬扶夜记忆之中
也正是这样纤弱的手,轻描淡写地握住了要取姬扶夜性命的一箭,灵气凝结的箭矢在离央指尖破碎为点点星芒消散。
姬扶夜脸上的笑意微微深了些许:“尊上。”
“小狐狸,看来你的运气不错。”
这鲛绡宫定然藏着什么胥沉雪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否则,她不会如此暴怒。
“多亏尊上来得及时,否则这一箭下,我定是要魂飞魄散的。”姬扶夜笑了笑,他的运气的确是不错。
胥沉雪远远看着两人,神情狰狞,暴怒道:“天尧离央!”
自己竟不知道,她还放了这样一只小虫子入鲛绡宫!
“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胥沉雪拂手,身旁几名鲛人便尽数呕血,倒飞出几丈外。
鲛人女子俯身,姿态谦卑:“陛下,我等也不知为何,他分明是此次海祭的祭品,谁知将他押入血阵之时,他却突然醒转,还……还不知用什么法子,将血阵都毁了……”
胥沉雪呼吸急促,血阵……
“你们,该死!”她尖啸一声,整座鲛绡宫似乎都为之震动,海水倒转,在离央和姬扶夜身周形成巨大的旋涡。
胥沉雪双手化为利爪,鳞片覆上了她大半张脸,只叫人觉得可怖,再窥不出一点之前的绝色妖娆。
鱼尾甩动,在海中如离弦之箭,她长啸着扑向离央。
这长啸之声中,离央尚不觉什么,姬扶夜却能感到双耳刺痛,脑中似要炸开一般。
原来鲛人的啸声,也是一种能要人命的武器。
离央抬指,微凉的指尖落在姬扶夜眉心,他脑中剧痛仿佛在一刹那间被尽数抚平。
姬扶夜有些怔然地看向离央,神情难得露出几分空茫。
离央却没有余暇注意他的失神,红铃化为长剑握在手中,她飞身迎上胥沉雪。鲛人的利爪在这一刻撞上剑刃,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利声响。
“你这样愤怒,倒让本尊真是有些好奇,这鲛绡宫中,究竟藏了什么秘密。”错身而过时,离央似笑非笑道。
她养的这只小狐狸,或许误打误撞,当真发现了什么胥沉雪永远也不想让人知晓的秘密。
剑身在赤红鱼尾上留下一道伤口,鲜血混入海水之中,立时无影无迹。
胥沉雪看着自己鱼尾上深可见骨的伤痕,死死咬住牙,自第一次神魔大战后,她便再没有受过这样重的伤。
自己的确不是她的对手,胥沉雪眼神阴森可怖,不能被她发现……
若是被人发现这鲛绡宫深处所藏的秘密,那么她这数千年的筹谋,便就此毁于一旦!
胥沉雪吐出鲛珠,莹莹光辉照亮深海,离央与姬扶夜身周旋涡之下,现出了一面巨大宝镜。
镜面晦暗,其中幽深不可察。
“溯洄镜?!”姬扶夜眼神一凝,沉声道。
他遍览古书,自然也见过关于溯洄镜的记载。
溯洄镜乃是上古天地自然而生的灵宝,能堪破人心中执迷,生成幻境。无论修为如何,溯洄镜前都会被引入其中,若非破除心中迷障,难以自其中出。
“溯洄镜自第一次神魔大战后便消失在六界之中,原来竟是落在鲛人皇手中。”姬扶夜低头看着脚下的溯洄镜,不觉惊惶,心中反而生出几分跃跃欲试。
溯洄镜这样的上古灵物,寻常可是难得能见识到。
“不仅如此,”离央忽而开口,“溯洄镜,本是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兄的法器。”
姬扶夜眼中现出惊色,只是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和离央一齐卷入溯洄镜中。
胥沉雪看两人消失在溯洄镜中,心内稍定,无论何等修为,心中都难免会有执念。执念难解,入了溯洄镜后,便不是一时三刻便能走出。
她抬起手,四周惶惑不安的鲛人脖颈上齐齐出现一道血线,他们猛地睁大眼,什么也来不及说,身体便僵硬地倒在水中。
胥沉雪的神情不曾因此有丝毫波动,她俯身向下方宫殿游去,轻薄的鲜红绡纱在水中如云似雾。
*
四周云雾缭绕,一声清亮鹤鸣自云中传来,离央站在宫阙之前,神情冷淡。
这里是九重天上,玉朝宫外的白露台。
初来玉朝宫时,离央最喜欢的,便是躺在白露台上,看漫天星辰流转。
那是魔域永远看不见的景色。
离央没有动,身周景色忽而又是一变。
九重白玉阶上,明霄一身素白道袍,纤尘不染,一步步自上而下。
离央看到了自己。
她跪在玉阶之下,眼中满是雀跃欢喜。
“今日之后,你入我门下,为玉朝宫五弟子。”明霄停在她面前,声如玉磬。“此后谨思慎行,不可负玉朝宫之名。”
“是,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画面破碎,同样也是在这里,数十天雷加身,伤势未愈的离央跪在殿前,抬头望着神情冷淡的明霄。他们相隔不过几步之遥,却仿佛是此生都越不过的鸿沟。
离央看着这一幕,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冰冷笑意。
这便是她的执念吗?
或许是吧。
她心有怨尤,不得解。
但她不需要堪破,她只要将旁人施与她的,尽数归还。
离央并指为剑,直直向前斩下,剑光向前,将一切虚妄幻境尽数斩破。
身周骤起一阵狂风,裙袂飞舞,她嘴角流下一丝血线,竟是强行破开了溯洄镜的幻象。
*
姬扶夜的母亲出生四方城顾家,到了年岁后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姬家家主,夫妻琴瑟和鸣,不久便有了姬扶夜。
十八岁时,父母为姬扶夜议定了一门亲事,隔年便要迎娶新妇进门。
他如今年纪,的确是该成亲生子了,姬扶夜站在院中,不知为何,心中不知来由地升起一股怅然。
但他为何总是觉得,自己尚还有什么事要做?
是什么呢?
姬扶夜身着喜服,与面前凤冠霞帔的新妇拜过天地,心底仍是一片空茫。
龙凤喜烛燃烧,他挑开盖头,看见一张绝色璨然的面孔。少女眼神澄澈,天真地向他笑了起来。
“你不该这样笑。”姬扶夜像是着了魔一样,喃喃说道。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少女面上不由浮起困惑之色,她轻声唤了句:“夫君?”
姬扶夜如遭雷击。
他是谁?
他是姬扶夜。
手中盖头落下,遮住了少女的容颜,那分明是一张属于离央的脸。
姬扶夜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安然坐在喜床上的少女,他是何时生了这样几乎称得上不敬的心思?
第57章 本尊这一生,很是不喜被人……
当姬扶夜从幻境中清醒过来时,周遭的一切开始一点点化为飞灰,分崩离析。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眼前盖头垂下,已完全看不见容颜的少女身上。
自己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吗?
姬扶夜心乱如麻,脑中一片混乱。
前日离央再见陵舟,态度亲近,他的确觉得心中有几分古怪不适。
但姬扶夜只以为,这是因为离央是他长到如今,待他最好之人,所以他才会忍不住生出几分独占欲。
可是他心中竟然对她生出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情思。
按理来说,离央是姬扶夜的救命恩人,又长他两千余岁,他对离央该是又敬又畏,实在将她当做老祖宗一样侍奉。
只是离央生得,怎么也不像老祖宗该有的模样。
姬扶夜想到这里,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神情中带着不自知的温柔。或许等他再长两岁,站在离央身边时,瞧上去就很是相配了。
他喜欢她么?
姬扶夜不知道,他从来没喜欢过一个人。
虽然自小就与慕容音定下婚事,但姬扶夜长到十七岁,与慕容音不过见过寥寥几面,连朋友尚且说不上,自不必谈什么欢喜。
他十七年的人生中,陪伴他的唯有自己的本命灵剑,和藏书楼中常年无人光顾的古书典籍。
那十七年,是缄默而孤独的。
遇到离央,好像是一切转折的开始。
姬扶夜并不清楚自己对离央的感情究竟算什么,他只是想长长久久地陪在她身边。那是他这短短十余年人生中待他最好的人。
原来他心中是希冀着能与她并肩而立么?
姬扶夜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世上,实在很少有这样让他觉得不解之事。
不过也没关系,他还有很长的时间,陪在她身边,去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小狐狸,看来你的心境,的确还算不错。”就在这一刻,离央的声音骤然在姬扶夜背后响起。
他身形一僵,若是妖身状态,现在一定是连尾巴毛都尽数炸了起来。
“尊……尊上……”
姬扶夜被离央的突然出现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回过身看着离央,对上她双眸的那一刻,心中情不自禁又漏跳一拍。
他赶紧垂下眼。
相识这样久,还难得见他露出这样神情,离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对他道:“你心虚什么?”
“并非心虚,”不过片刻功夫,姬扶夜已经恢复了平素沉稳,嘴边又带起惯常有的笑意。“只是尊上突然出现,叫我吃了一惊。”
离央瞥他一眼,不知信是不信:“本尊怎么不知,你的胆子这般小?”
姬扶夜暗叹一声,方才经了那样的幻境,离央又突然出现,他没被吓出个好歹已是不易。
见他不言,离央抬眸看向姬扶夜身后还未完全散去的幻境,她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原来是洞房花烛夜,倒是本尊打扰你了。”
姬扶夜摸了摸鼻尖:“尊上,你来之前,幻境便已经破开了。”
端坐在喜床上的少女渐渐化作飞灰消失,姬扶夜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不用担心离央会发现那少女生了一张和她相同的容颜,从而察觉他那点隐秘的心思。
但不知为何,姬扶夜心中又莫名生出一点不可名状的失落。
若是尊上知道……
“第一次来南海,便炸了半座鲛绡宫,胥沉雪此刻,应该恨不得将你扒皮拆骨才是。”离央笑了一声,问起正事,“那鲛绡宫中有什么,要你如此。”
以姬扶夜的性子,若非没有别的选择,他应该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姬扶夜压下心中杂念,答道:“禀尊上,鲛绡宫最深处的宫室中,有一处血阵。我从前并未见过这样的阵法,只觉妖异至极。”
“后来见势不妙,我便只好引爆藏了天尧聿所有修为的红珠,这才脱身而出。”
姬扶夜心中暗叹,元婴期的修为,在诸天神魔与上古生灵面前,终究还是太低了。
若非是手中正好有那枚红珠,自己怕就要做了血阵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