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识得那血阵?”离央问。
姬扶夜点头:“只是根据阵纹来看,像是在窃取祭品的生命……但鲛人皇乃是上古生灵,以她的修为,又何须用这样的邪术来延续寿命?”
“究竟为何,出去看看便知。”离央勾起唇角,“本尊也很好奇,这鲛绡宫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
鲛绡宫深处,胥沉雪孤身来到巨大的礁石前。随着她运转灵力,一重又一重禁制渐次解开,礁石前显出一道足有人高的混沌水镜。
在她穿过之后,水镜便立时消失在原地。
这是一处冰宫,一入其中便能感受到凛冽寒意,胥沉雪向前游动,眼中隐隐带着几分焦灼。
她得快一点,绝不能让人发现……
“阿珏!”赤红的鱼尾是内殿之中唯一一抹亮色,胥沉雪从身后抱住男人,眼中满是柔情,轻轻地唤了一句。
青年相貌清隽,温雅如世家公子,他盘坐在殿中,即使手脚都被寒冰化作的锁链束缚,神情也仍是一片安然。
他脸上苍白得不见丝毫血色,在胥沉雪抱住自己时,淡淡道:“沉雪,你错得已经够多了。”
胥沉雪紧紧地抱着他,似乎只要自己一松手,就会失去眼前人一般:“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要你活着罢了!”
容珏垂下眸:“我早就应该死了。”
他早就应该神魂俱灭,归于天地之间。
“不!”胥沉雪游到他面前,嘶声道,“我要你活着,若是我不这样做,待神魂俱散,天下就再也没有你容珏了!”
“你如此行事,必受因果反噬。”相比胥沉雪的激动,容珏异常平静。
“我不在乎!”
胥沉雪重复道,眼中有些晶莹:“什么因果报应,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活着。”
为此她可以不择手段,哪怕双手沾染上无辜者的血腥,她也不在乎。
深吸一口气,胥沉雪平复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阿珏,如今冰宫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也就是在这时,胥沉雪心口传来一阵刺痛,无边光芒亮起,溯洄镜的虚影投射在半空之中。
镜面缓缓出现一道裂痕,裂痕随之扩散,在一声脆响之后,整面溯洄镜化为无数碎片散落。
容珏看着这一幕,轻叹了一声。
当年他重伤至神魂将散,作为他本命法器的溯洄镜,本也到了强弩之末。
早在数千年前,他们就应该消散在六界之中。
“又是你们!”胥沉雪看着出现在冰宫之中的离央和姬扶夜,眼中是刻骨的怨恨,她运转灵力,发出一道比之前还要尖利的长啸。
离央抬剑,不打算再和她多纠缠,剑光如雷霆万钧,携不可当之势落下,穿透赤红的鱼尾。
碎冰散落,胥沉雪倒在冰面上,鲜血静默地在其上蔓延。
她还来不及起身,周围海水凝结,将她困在原地。
“烦劳二位,将我心口女娲石取出。”容珏开口,却是对离央和姬扶夜说道。
“不!”胥沉雪尖叫道,“不行。”
这些年来,正是为了阻止容珏取出自己心口的女娲石,她才会用法术束缚,叫他动弹不得。
离央没有理会胥沉雪,她缓步走到容珏面前:“你便是玉朝宫明霄门下大弟子,容珏。”
昔年离央在玉朝宫中见过他的画像。
“是。”容珏微微抬起头,对上她双眼。
“你不是早就死在第一次神魔大战中了。”离央的话说得不太客气。
数千年前,第一次神魔大战之中,自混沌而生的道尊与魔祖领二族相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无数神魔陨落,侥幸活下来的少之又少,在玉朝宫的记载中,容珏也是死在那时。
可是在世人眼中已经死去数千年的容珏,竟然还活着。
“我的确,早就应该死了。”容珏缓缓道,“所以,请阁下取出我心口女娲石。”
离央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应当知道,以你神魂上的伤势,若是取出女娲石,立时便会神魂溃散。”
容珏笑了笑,苍白的脸上似乎多了几分暖色:“如此,再好不过。”
如果早知自己无意中得来的女娲石,最后会有此用,他应当会选择早早将其毁了。
当日容珏于道尊魔祖一战重伤,本应神魂俱散,就此陨落,是胥沉雪借女娲石聚拢了他将要消散的神魂。
但女娲石强行聚拢容珏的神魂,却没有办法修复他已经破碎的神魂。
容珏沉睡千年,醒来后已是在南海冰宫之中。
胥沉雪不知从何处知晓了一种夺人命格的邪术,让他得以苏醒。
鲛绡宫中的血阵,便是将那些祭品和容珏的命格相换,借以蒙蔽天道。但容珏身为上古神族,他的命,又岂是寻常人的命格能够承担。
不过三五日间,便会失去效用。
但对于胥沉雪来说,只要容珏能活着,旁人的性命又算什么。
‘阿珏,你看,不过一些凡人的性命就能换来你活着,这不好么?’数千年前,胥沉雪这样对他道。
容珏看着她面上的纯然欢喜,缓缓摇了摇头。
他当即就要剜出自己心口的女娲石,却被胥沉雪拦下。
为了阻止他自尽,胥沉雪将容珏困在冰宫之中,自此又是两千余年的漫长岁月。
“不要!”胥沉雪看向容珏,泪水滚落,在水中化为一粒粒珍珠。
神魂消散,这世间,便再也没有容珏了。
“天尧离央,你住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你别伤他……”胥沉雪看着离央,目光中竟然带上几分祈求。
离央对上她的目光,忽而问道:“你做这些,是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我爱他!”胥沉雪毫不犹豫地答道,她那样爱他,便是为他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我绝不能失去他!”
“阿珏,你心中连那些愚昧世人都有,为何不能有我?”
“哪怕是为了我,你不要死,好不好?”
胥沉雪轻声道,眼中满是执迷。
一直沉默的姬扶夜终于开口:“他这样活着,大约也不比神魂消散更好。”
这冰宫中不见天日的漫长岁月,其实是另一种酷刑。
对于容珏这样的人来说,以无辜者的性命为代价活下去,是他绝不能接受的方式。
“他千年的寿命,要用数十万无辜凡人的性命作为交换。”姬扶夜冷声道,“你不顾他的意愿,将这样的罪孽加诸于他身,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么?”
这样的爱,未免太过残酷。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胥沉雪嘶声道,“难道我要看着他眼睁睁在我面前神魂消散么?!”
“万千罪孽又如何,天道尽管将这些罪孽算在我身上,我只要他活着!”
“阿珏,你答应过我的,等神魔大战结束之后,我们便一道去游历世间,你答应过我的……”
说到最后,胥沉雪话音中带上几许哽咽。
容珏沉默地看着状若疯魔的胥沉雪,良久,终于道:“沉雪,你已经生了心魔,不要再执迷不悟。”
胥沉雪摇了摇头,不再看他,只对离央道:“你只要向天道立誓,绝不会伤阿珏,我便将你想知道的事都告诉你!”
“否则,你永远也不要想知道真相!”
她这样说,离央点了点头:“这好像是桩划算的买卖。”
“可惜——”
“本尊这一生,很是不喜被人威胁。”
离央拂手,女娲石便在瞬息之间,被剥离容珏的心脏。
女娲石离体的一刻,容珏苍白的脸上浮起真切的笑意,他温声对离央道:“多谢。”


第58章 没想到你我母女二人,竟还……
“如今我身无长物,唯有以这枚女娲石相赠,聊表谢意。”容珏再次开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神情仍是那般温和沉静。
“阿珏!”胥沉雪看着这一幕,口中尖叫道,声音中满是绝望。
她用尽全身灵力,强行挣脱身周寒冰,赤金色的鳞片染着血散落,已分不清是她那身绡纱,还是洒落的鲜血更红得灼目。
胥沉雪拥住容珏,随着神魂溃散,他的身体也开始一寸寸消亡在天地间。
“阿珏,不要——”她语音凄厉,眼中满是绝望。
容珏轻叹一声,回手将她拥住:“沉雪,你该放下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他的身形完全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消失在冰冷的海水之中。
这本就该是他的结局,迟了这些年,终于到了。
胥沉雪呆呆地望着空无一物的怀抱,忽地哑了声,冰宫中只能听见涌动的流水声。
当一切的悲喜到了极致,好像就无法再轻易表露在外。
她深爱的人啊,最后留给她的,唯有一个拥抱。
‘在下容珏,玉朝宫门下弟子。’
‘我叫胥沉雪,自南海来。’
那时的胥沉雪不曾想到,有朝一日,那个叫容珏的人,会成为她此生堪不破的魔障。
空旷的冰宫之中,胥沉雪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无法诉诸于口的悲恸与疯狂。
她看向离央,死寂的双眸中只剩烈焰燃尽后留下的灰白余烬。
“你不是想知道,画未的事么?”胥沉雪轻声道,“我告诉你。”
“这天下,从来没有什么叫画未的鲛人,你的生母,是……”
胥沉雪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体上突然现出一条又一条红痕,甚至爬满了她整张脸。她呕出一口血,身体似乎已经不堪重负,却还是执着地看着离央,艰难地张口。
“司……命……”
这两个字落下的那一刹,胥沉雪的身体在离央和姬扶夜面前轰然崩碎,血液染红了四周一片海水。
不过顷刻之间,她便如容珏一样,彻彻底底地消散在了天地之间,连神魂也湮灭。随着她的死亡,这座由她法力维持的冰宫,也因此开始崩塌。
为了维持这座冰宫,身为上古神灵的胥沉雪在离央面前,几乎称得上不堪一击。
天道誓言……
姬扶夜微微皱起眉,胥沉雪如此,分明是受天道誓言反噬而致。
她曾与人立下天道誓言,一旦说出此事,便会神魂湮灭在天地间?
他的眼神有些沉,离央的生母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才会令胥沉雪立下这样的天道誓言?
眼前好像笼着一层浓重迷雾,叫人无法轻易看清背后真相。
“司命……”姬扶夜念着这个名字,有些出神。
“你可听说过。”离央冷声问道。
画未和司命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胥沉雪为什么会说,天下从来没有叫画未的鲛人。
“我记得曾在书简中见过,彼时因人妖两族兴旺,有仙君感天道所念,承司命仙格,司掌人妖鬼魅之命。第一任司命仙君寿尽而终后,将仙格传与弟子,亦称司命,此后再无更多记载。”听她开口询问,姬扶夜立即将自己所知一切徐徐讲来。
离央的瞳色有些深:“本尊在九重天数百年,却是从未听说过这位司命仙君。”
若非姬扶夜遍阅古籍,或许也根本不会知晓所谓司命仙君的来历。
胥沉雪已死,线索到了这里,似乎暂时断开了。
离央垂眸看着手中光华内敛的女娲石,她需要的五件灵物之一,就这样巧,在鲛绡宫的冰宫中得到。
收起女娲石,离央挥手向龙宫传出一道令符。鲛人族乃是龙族从属,胥沉雪这数千年来以凡人为祭品延续容珏性命,龙族不曾察觉,本就是失责。
而今胥沉雪神魂湮灭,从前之事如何解决,往后鲛人族又当如何,身为龙君的司泽,理应给六界一个交代。
按住姬扶夜的右肩,离央带着他消失在即将崩塌的冰宫之中。
南海之上,栖息在海边一棵高树的陵舟见两人出现,双眼一亮:“阿离!”
他等了半日,一直不见离央和姬扶夜,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海下寻他们。如非必要,身为三足金乌的陵舟,是极不愿意去海中的。
眼见陵舟向自己撞过来,离央拎住他的翅膀,冷声问道:“魔域一行如何?”
“我去魔宫外看了,”陵舟乖乖待在她手中,“阿离,你说奇不奇怪,你阿娘的墓中,竟然什么也没有……”
他怕自己眼花,再三施法验看,的确是什么也没有的。
陵舟的话,也应证了胥沉雪死前所言。
“尊上,接下来当如何?”姬扶夜眉头紧锁,到了现在,一切似乎仍旧扑朔迷离。
离央没有回答,她向陵舟取了一片翎羽,抬手一掷,金色翎羽尾端有一抹红色,仿佛正在燃烧的烈焰,直向九重天而去。
翎羽穿透云层,落在玉朝宫白露台上,残留的灵力余波搅乱四周云雾,原本悠闲来去的仙鹤一惊,纷纷振翅远离。
玉朝宫的仙官也被惊得不轻。
“是谁这般无礼,竟敢如此传讯玉朝宫!”
“不错,实在是太放肆了!”
“玉朝宫可不是任谁撒野的地方!”
周围眼见翎羽落下的一众仙神面上都隐现怒意,纷纷斥道。虽是如此,一时却无人敢上前接下这枚翎羽的传讯。
琅嬛自殿中走出,众仙神见她,连忙让开身,行礼道:“神尊。”
她神情中有几分沉凝,走上白露台,轻轻拂手,三足金乌的翎羽便落在手中。
读过翎羽上的神念,琅嬛心中微松,她总算愿意见自己了。
只要肯听自己解释,她和师兄之间的隔阂,或许还有解开的机会。
思及当年之事,琅嬛心中又有些沉重。
当年第一次神魔大战,无数生灵湮灭其中,连神魂也破碎,不得转世,情形可称惨烈。
连她自己,都在道尊与魔祖的最后一战中,本命灵器破碎,伤及神魂,若非她的神力正好有治愈之能,或许也如旁人一般,连转生的机会也没有。
是作为师兄的明霄收拢她残魂,助她转世重修,也是明霄花了上千年修复九霄琴,将它炼化为神器。
唯有以神器为道基,才有晋升上神的可能。
琅嬛垂下眸,心中轻叹一声。挥散繁杂的情绪,她走下白露台,向玉朝宫外而去。
在她身后,再次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怎么回事?究竟是谁传的讯?”
“神尊现下可是要寻胆敢挑衅我玉朝宫威严之人?”
“我看神尊神情凝重,莫不是那人身份很是不简单,叫她也觉为难?”
“管他是谁,我玉朝宫乃是神界之首,帝君面前,六界都当执晚辈礼!”
……
玉朝宫外,琅嬛见到了离央一行三人。
见琅嬛前来,陵舟冷哼一声,别开了头。
离央只见过她一次,当日玉朝宫天问殿前,明霄要取她体内九霄琴之时。那时候,琅嬛不过还是凡人之躯,而今她已证得上神之位,恢复了往昔所有记忆。
“离央。”琅嬛看着离央,神情温和,“算起来,我也该同师兄一般,唤你一声阿离才是。”
“神尊见我,应当不是为说这些废话。”离央态度堪称冷漠。
琅嬛也没有生气,点了点头:“我见你,是想将当年之事的隐情,告知于你。”
“一切的事,皆由关于你生母而起。”
“那一切,同司命,有什么关系。”离央对上她双眼,目光冰冷锐利。
琅嬛不由得一怔:“你知道司命?”
“神尊难道以为,只要你说,本尊便会信?”离央似笑非笑地反问。
琅嬛苦笑一声:“你说得不错。”
她自去查证,本也应该。
“除了司命外,你还知道什么?”琅嬛又问。
“这便是本尊来见你的原因。”离央缓缓道,语气冷淡,“本尊生母一事,究竟有什么秘密。”
“你随我来。”琅嬛道,她看了一眼姬扶夜和陵舟,“此事不宜太多人知晓。”
离央不曾说什么,陵舟先不满地叫嚷起来:“凭什么!阿离一个人跟你走,万一你想害她怎么办?!再说,有什么事是小爷不能知道的!”
他这样说,叫琅嬛忍不住蹙眉,这三足金乌果真是野性不驯。
离央嘴角微微挑起,似乎并没有喝止陵舟的意思。
见她如此,琅嬛只得叹了声,妥协道:“你们都随我来吧。”
九重塔楼高耸入云中,诛邪塔三字高悬在塔门之上。
站在离央左肩的陵舟当即炸了毛:“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要见的人,就在塔中。”琅嬛没有理会他,只对离央道。
她运转灵力,抬手在空中画出一道繁复符文,拂袖一挥,符文落在塔门之上。金光闪过,诛邪塔外重重禁制逐一消解,塔门大开,远望只见一片幽深。
琅嬛领着离央等人走入塔中,口中不忘叮嘱:“塔内禁制众多,你们都要小心为上。”
尤其是这元婴期的小辈,若是不小心触发了什么禁制,只怕当即就要丢了性命,便是她也未必能及时相救。
塔中幽暗,唯有墙上燃的几簇灯火带来一点光明,不时有凶兽的咆哮从不可知的深处传来。
四周几乎感受不到什么灵气,这样的地方,就算要运转灵力施展法诀也很难。
陵舟瑟缩一下,忽地喃喃道:“阿离,当年你受天雷之后,就是被关在这里么?”
他第一次来诛邪塔中,从不知道这里是如此阴森可怖。
话说出口,陵舟就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还要再提这些事。
琅嬛的身形也为之一顿,她轻声道:“师兄当日那么做,是因为……”
陵舟打断她的话:“他不就是听信了那些谣言,觉得阿离和魔族勾结么!堂堂帝君,不曾查证便下了这样的定论,亏他还是阿离的师尊!”
身为师尊的帝君,竟然也不相信阿离!这一直是陵舟为之耿耿于怀的一点。
难道是因为那时候,他发现阿离不是自己的师妹转世,所以才这样狠心?
可是阿离与他数百年师徒情谊,也都是假的吗?
陵舟不明白。
目光落在离央身上,微弱的火光下,她神情只余一片漠然。
琅嬛忽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诛邪塔最深处,幽暗得几乎不见五指,这一方天地间,感知不到任何灵气。踏入其中,好像连体内灵力的运转都变得凝滞起来。
琅嬛停下脚步,她划破指尖,一滴蕴含神力的鲜血浮在空中,随着她施展法诀,空间仿佛开始倒转。
一行四人出现在虚空之中,四望而去,皆是不见边际的黑暗。
在他们面前,女子身周环绕着无数符文阵法,将她困在此处。
银色的法袍上绣着星河纹路,她跪坐在方寸之间,墨色长发披散,长及地面。
女子的头微微垂下,似是陷入了安睡之中。
琅嬛看向离央:“这就是我要带你见的人,天地之间第二位司命仙君,也是,你的生母。”
随着她话音落下,跪坐的女子缓缓抬起头,她唇边带着浅淡笑意,双眸之中仿佛有粲然星河,幽深不可直视。
她生着一张,同离央相似,又完全不同的脸。
看着离央,司命轻笑一声:“没想到你我母女二人,竟还有再见的一日。”
离央冷淡地看向她,眼中并不见什么母女相逢的欢喜。
“你若是我生母,画未又是谁。”
“你是我取混沌之源,以仙君之体与魔君孕育出的魔族血脉。”司命并不隐瞒,微笑着道,“画未,不过是我借鲛人皇之血,为骗过天尧阍耳目,化出的分身。”


第59章 魔族天性自私冷血,睚眦必……
陵舟从离央肩上落下,化为人形,脸上只余一片茫然:“她是阿离的娘亲,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无数禁制加身,以陵舟的眼力,只能瞧出其中大都出自上古之时,威力巨大。就算是肆虐一方的凶兽,也不曾用到这样多的禁制。
难道阿离的娘亲,比凶兽还要可怕?
此时却无人回答陵舟的问题。
离央盯着那张与自己肖似的容颜,片刻后,缓缓开口:“以他人命格献祭续命的秘术,是你告诉胥沉雪的。”
的确是司命,才有如此操纵命格之能。
司命似有些惊讶一般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看来,她已经死了。”
“她的天道誓言,果然是与你立下的。”离央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
琅嬛听得一脸莫名:“你们在说什么?此事又与沉雪有什么干系?”
第一次神魔大战,身为鲛人皇的胥沉雪助战神族,与明霄、琅嬛等上古神袛都颇有交情。
司命的余光看向她,轻笑一声,明明作为阶下囚,却好似并不将琅嬛这位神尊放在眼中。
“司命,你到底还做了什么?!”琅嬛恨声质问。
司命微微抬起头,面上带着凉薄的笑意:“我可没有逼她。是她一听我有能替她那情郎续命的法子,便立时应下了这桩交易。”
她告知胥沉雪如何为容珏续命,而胥沉雪予她一滴心头血。
以鲛人皇心头血融入化身之中,就算是魔君天尧阍,也不能看破画未的根底。
没有人能够看出,那只是一具化身。
魔君不能,身在九重天上,不染尘埃的明霄帝君,也不能。
“什么续命?沉雪要替谁续命?!”琅嬛仍是不明,胥沉雪乃是她旧友,如何会出手帮司命?
她难道不知,司命的谋划有多险恶!
离央与司命目光相对:“你费这样大的心力,生下我,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九霄琴。”司命还不曾开口,琅嬛已经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琅嬛身上。
而她看着离央,眼中似乎带着几分悲悯:“她生下你,是为了谋取九霄琴,得上神之位。”
虚空之中一片沉寂,司命含笑抬眸,静静等着琅嬛说下去。
“上古之后,天道规则之下,九重天当有四位上神。”琅嬛徐徐开口,“当年师尊曾为师兄留下一缕先天之气,他本可借此当即飞升上神。但当时因我重伤,他为了护住我的神魂,将这缕先天之气融进了九霄琴中。”
“而九霄琴,也因此成为神器。”
“但当时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崩解,还是只能选择转世重修。”
转世的琅嬛,只要再次将九霄琴炼化为本命法器,未来必定能晋升上神。
此事颇为隐秘,九重天上,也唯有明霄三位上神知晓详情,余者都以为,琅嬛也与死在神魔之战的其他仙神一般,神魂俱灭。
而司命却无意中窥得了这个秘密。
这六界之中,即便是仙君,寿命终究有限,而上神,则能与天地同寿,不死不灭。
谁不想做上神呢?
只是那把九霄琴,本属于琅嬛,明霄如何会交给旁人。
在修为堪称六界第一的明霄帝君面前,强取不行,便唯有巧夺。
神魔本出同源,以混沌之源孕育出的魔君血脉,在天尧离央成年之后,就算是明霄当面,也不能分辨。
正如司命预料,在明霄救下离央之后,当真把她当做了自己师妹的转世,将她收为弟子,赐下九霄琴。
一切原本很是顺利,司命只需等到离央飞升仙君,就可……
但就在那之前,明霄的修为因斩情魄再次突破,他闭关数载,算出了司命所图。
“当年师兄出关之后,罚你天雷加身,并不是因为他听说谣言,信了你与魔族勾结,而是要借天雷,散去你身上掩盖原本命格的力量。”
离央木然地站在原地。
陵舟讷讷道:“所以帝君做的事,都是有原因的啊……”
琅嬛又道:“在那之后,师兄才擒下司命,又将我找回。”
离央的出生,不过是一场冰冷的算计,在这一局棋中,她只是司命手中的一枚棋子。
“他没有信我与魔族勾结,却信了我也在骗他。”离央嘴边勾起一抹讥嘲的笑意,一字一句道,声音低沉。
琅嬛一时失语,默然片刻才道:“师兄当时已斩了情魄,所以……我从前听玉朝宫中的仙官说过,师兄待你极好,连你的剑法都是由他亲手启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