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风玄殷轻笑一声,顿时就有一阵电光落在苍雷鹰身上,电得他浑身焦黑,在地上蹦了起来。
立起身,苍雷鹰不敢再装死,垂着头连连求饶:“求仙君饶命,小妖知错,仙君大人有大量,就饶我一命吧!”
风玄殷面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眼中却有墨色翻涌:“既然想活命,不妨说说,到底是谁告诉你本君被困在朔风原上。”
一只没有身份背景的小妖,若不是有人刻意告知,如何能知道他被封印在朔风原的消息。
当年他在六界也算交游广阔,略有些身份的仙妖都不会将主意打到他的血肉上,只有苍雷鹰这样道途有限的小妖才会冒险来到朔风原,以他血肉增进修为。
风玄殷不觉得这一切只是巧合。
苍雷鹰瑟瑟发抖:“仙君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妖实在不懂……”
“既然如此,看来本君留着你,也没有什么用了。”风玄殷含笑道。
他手中积聚起灵力,似乎已不打算留苍雷鹰性命。
眼见灵力就要落在自己身上,苍雷鹰不敢再隐瞒,连忙道:“是衡英宫!是衡英宫的仙娥闲谈时与我提起的!”
衡英宫?风玄殷微微挑眉,这是何处?
他被封印之时,沉渊尚且还不是天帝,自然不会知道衡英宫是谁的洞府。
而在苍雷鹰话音落下的一刻,周遭突然起了一阵突兀的风,一阵无形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落在他身上,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修为竟然在一点点流失。
风玄殷回头看向离央:“阿离?”
离央眼中是彻骨寒意,她冷声开口:“衡英宫,如今是星落居处。”
风玄殷是受了她连累。
“当年那曾指认你约见天尧枢的侍女?”风玄殷皱眉道。
归墟一战大败后,九重天上愁云惨淡,偏偏就是这时,身为离央侍女的星落站出来指认,离央曾在战前约见天尧枢。
言外之意,便是怀疑离央借此向魔君透露了神族排兵布阵,才叫神族在归墟一战中溃败。
彼时明霄闭关不出,神魔之战由簌离宫摇光神尊主持,他亲自抽出星落记忆查探,证明她所言不虚,因而传唤离央前去问询。
离央承认自己曾约见天尧枢,但那是想阻止神魔之战,何况当日天尧枢根本没有前来,她根本不可能泄露神族军情。
摇光同样探查过离央记忆,证明她所言也不假。兹事体大,为防在探明真相前走漏消息,连玉朝宫内也只有风玄殷前去旁听。
既然没有证据,摇光自然不会定离央的罪,此事本应就此过去。
谁知不过几日后,九重天上骤然流传起了离央勾结魔族的消息。
就算玉朝宫中,哪怕风玄殷屡次严令澄清,谣言也在私下广为流传。
离央的身份就是原罪。
她恰好又在神魔开战前夕暴露身份,被父亲除名。她是不是故意透露军情给魔族,就为了恢复魔族三公主的身份?
归墟之战中死了太多神族,九重天上不知多少仙神因此失去了亲眷,这道谣言给了他们一个可以发泄心中悲痛的对象。
都是因为离央泄漏了神族军情,他们的亲人才会死在归墟之中,她是神族的罪人!
面对九重天甚嚣尘上的流言,代领玉朝宫的风玄殷几乎有些焦头烂额,那些失了亲眷的仙神不在意什么证据,他们只在意自己眼中看到的真相。
连沉渊心中也隐隐信了谣言。
在风玄殷查到谣言的源头在星落身上,要责罚于她时,沉渊却护在星落面前。
‘她不曾说错什么,阿离的确曾约见过天尧枢不是么?’
念着星落对自己有恩,沉渊拦下了风玄殷。
谣言愈演愈烈,风玄殷的解释在他人眼中,却成了他有心包庇自己的师妹。九重天上渐渐出现了要严惩离央的声音。无论她有没有做过,神族之中,俨然已经定下了她的罪。
偏偏就是这时,出关的明霄召见离央,一语未发,天雷加身后,他令人将她关入诛邪塔。
在九重天众仙神看来,这便是明霄帝君也认同了离央的罪行。
她就这样成了神族的罪人。
离央唇边浮起冷笑:“本尊却是不知,她恨我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只陷害离央尚觉不足,还要寻一只苍雷鹰啄食风玄殷血肉,刻意用言语羞辱谩骂。
她盯着苍雷鹰,像看着一件死物:“尔等,实在,死不足惜——”
苍雷鹰感受到自己内丹在一瞬间崩解开来,数千年修为顷刻化为乌有,就连神魂仿佛也要在此刻溃散,他眼神惊恐,浑身却动弹不得,更叫不出声来。
风玄殷见此,眼神有几分凝重,他抓住了离央的手腕,沉声唤道:“阿离!”
这一声呼唤似乎终于让离央从虚无的情绪中抽离,她看向风玄殷,眼底仍是一片冰寒。
苍雷鹰感受到自己神魂暂时停住了溃散,满眼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她到底是谁?
风玄殷撕裂空间,随手将苍雷鹰扔了进去:“我留他且还有些用。”
离央阖上眼,再睁开时,似乎已经平静下来,风玄殷见此,终于松开了手。
方才她发怒之时,周遭空间仿佛都化作了尸山血海,凶煞之气扑面而来,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
她能有如今修为,其间只怕不会是多么欢喜的经历。
离开九重天的一千七百年,她去了哪里,又是经历了何等磨难,才会有今日的修为?
风玄殷心底漫上不可言说的悲凉。
狂风吹鼓他的袍袖,风玄殷掀袍坐在地上,姿态风流,他对离央道:“带酒了么?”
离央冷冷地看向他。
风玄殷笑了笑:“接下来要说的事只怕有些长,小师妹难道连坛润喉的酒也不肯予我么?”
离央居高临下地觑他一眼,一坛灵酒出现在她手中。
风玄殷抬手接过酒坛,揭开酒封,凑近嗅了嗅,笑道:“是陵舟那只小金乌酿的扶桑酒,看来你是自他那里来的。”
离央俯身坐在他身旁,拿出另一坛扶桑酒,沉默地饮下一口。
风玄殷笑了笑,手中酒坛与她相撞:“你我师兄妹今日重逢,当浮一大白。”
他神情洒脱,依稀叫人窥见当年玉朝宫二弟子的风采。
“我还记得你刚到玉朝宫的情形。”
“师尊抱着你回到九重天,白衣染血,叫我们都吃了一惊,还以为有哪个不识相敢对师尊他老人家动手。”
其实明霄那一身鲜血,都是离央的。
“那时你死死握着师尊的衣袖,便是治伤时也不肯松开,师尊便只好一直陪在你身边。”
离央低垂下眼眸,濒死之际,她紧紧握住那片衣袖,就像握住最后的希望。
她以为,明霄就是她的希望,是她这一生都要追逐的光。
可是她错了。
“你的剑法是师尊亲手启蒙的,穗心说,你于剑法之上极有天赋,她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在你拜师之日就赐下九霄琴于你。”
九霄琴乃是琅嬛神尊留下的上古神器,抚出的曲调能够治愈伤者,令草木再生,枯树回春。
彼时明霄这样做,风玄殷等人只当他宠溺这个小师妹,只是九霄琴在离央手中,弹出的多是杀伐之音。
之后穗心察觉离央于剑法一道上的天赋,甚觉可惜。
离央这般,用剑做本命法器最是得宜。
或许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收我为徒,不过是因为错认了我是他师妹转世。”离央嘴边勾起讽刺的笑。
她曾经有多敬仰明霄,到最后,恨得最深的也是他。
明霄出关后,连问也不曾问过,便罚她天雷加身,他不信她!
旁人可以不信她,可是他不能不信!
因为于那时的离央而言,明霄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比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更加重要。
而让她更不能接受的,是他对她的好,原来不过是出于错认!
他待她的好,原来都是假的,当他发现自己错认了人时,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与她的一切都收回。
数百年的师徒情谊,在一夕之间,成了泡影。
离央想,那她这些年的信仰又算什么,她尽心修炼,斩妖除魔,为的就是能做他心中满意的弟子,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她终究是什么也没有了。
在明霄取出她体内九霄琴的那一刻,离央就再也无法原谅他。
她从前如何爱他,往后便怎样恨着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离央看向风玄殷,眸中带着彻骨寒意。
“阿离,可曾有哪一日,察觉师尊与从前不同。”风玄殷对上她的眼,一字一句道。
离央不语。
“我闯入天问殿那日,发现了师尊斩下的情魄。”风玄殷继续道,“他为了合道,早在数百年前我等奉命下九重天历练之时,斩了自己的情魄。”
离央握紧了酒坛。
以身合道,从此明霄便是天道在此世间的化身,天道即是他,他即是天道。
作为天道的化身,必须视六界生灵平等,不可偏私,这也是明霄斩去情魄的原因。
唯有斩去情魄,他才能成功合道。
在失去了感情的明霄眼中,亲传弟子与鸟兽蝼蚁,也并无相异之处。
“我破开了他封印的情魄,将其扔下了九重天。”风玄殷又道,脸上再次浮起散漫的微笑,这就是他被罚入朔风原,不曾有归期的真正原因。
明霄的情魄流散,他便也不能合道,至于情魄去往何方,便是连风玄殷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这些年,明霄可有找回情魄。
“他若合道成功,这六界不可能没有一点消息。”离央淡淡道。
“我其实不太明白,师尊他已经功参造化,与天地同寿,为何还要以身合道?”风玄殷眼中难得带上几分茫然,“这就是他所求的大道么?”
“可若是失了情魄,没了七情六欲,那玉朝宫中坐的,可还是我的师尊?”
这也是风玄殷不惜一切破开明霄情魄封印的原因。
“可是他带我回玉朝宫,是在你所说斩情魄之前。”离央眼中似有霜雪暗落,“从一开始,他对我好,不过是因为,将我当做了他师妹的转世。”
而她是真正将他当做心中最重要的人,当做此生的光明。
所以离央永远也无法原谅他。
无论其中有怎样的缘由,都无法改变这件事。
少年之时,天尧枢常说,离央生得一点也不像魔族。
后来离央觉得,她说得并不对。
她身上终究流淌着魔族的血脉,所以才会如此睚眦必报。
风玄殷见她如此,不由长叹一声。
“你觉得我不该怨恨他?”离央声音有些冷。
风玄殷摇了摇头:“我不曾经历你的一切,如何又有资格劝说于你。”
任是谁,都没有资格让离央原谅明霄。
风玄殷饮下最后一口酒,面上似乎也浮起一点醉意:“小师妹,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摔下酒坛,他化为麒麟,踏云而起。
“我也该去做我应当做的事了。”
朔风原上,只剩下离央一人,她的身形在云海之上显得有些渺茫。
本尊心中,至今怨尤难解。


第54章 她既特意来提一句,本尊自……
通天海,龙宫之中。
颜色姣好的鲛人侍女托着一盏灵药,缓步进入殿门之中。额前散下几缕鬓发,她微垂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眼中情绪。
殿中软榻之上,天尧聿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哪怕天尧辰月将龙宫所藏的珍惜灵药尽数用于他身上,也不过只能暂时保他性命无恙,至于修为,却已经是全然没有恢复的希望。
而对天尧聿这样的人来说,让他做一个修为全失的废物,实在是一件比让他死还更痛苦的事。
但哪怕是为了天尧辰月,他也不能死。
主动交出阴阳龙珠的天尧辰月在龙族中,已是罪人,天尧聿不能让她做了那么多,最后只得一场空。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鲛人将药盏放在床头,侧身看着沉睡的天尧聿,咬住唇,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魔族六皇子……
手中灵力凝结出一柄利刃,她缓缓抬起手来。
只要杀了他,就能为姐姐报仇了!
魔族六皇子暴虐的名声六界皆知,姐姐是怕她出事,才会施展幻术,与自己交换了身份。
可是才到魔宫,姐姐就被认了出来。
她心急如焚,好不容易从魔宫的人口中打探到消息,她的姐姐,原来早在数日前便被这位六皇子下令扔进了风狼群中,最后被群狼撕咬,重伤不治而死。
鲛人的手颤抖着,她从来没有杀过人,心中自是害怕的。
她要为姐姐报仇,鲛人闭了闭眼,终于下定了决心,手中利刃重重向天尧聿落下。
也就是在这一刻,沉睡中的天尧聿睁开了双眼,他冷笑着半坐起身,抬手握住鲛人的手腕,手中用力,当即就要将她擒下。
区区鲛人,也想取他性命!
鲛人没想到他会在此时醒来,又惊又怕,一时六神无主,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无形的灵力破空而来,天尧聿要制住鲛人的动作立时一顿,他眼中掠过惊骇之色,是谁?!
鲛人完全没有察觉这一点,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一旦被王后发现……
心下一冷,她顾不得太多,翻转手腕,利刃顺利刺入天尧聿的心脏。
鲜血涌出,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死死看着前方。
想起自己惨死的姐姐,鲛人挣脱天尧聿的手,咬着牙又在他的要害处补了数刀,确认天尧聿停下了呼吸,这才起身,慌乱地向殿外逃去。
她全然不曾发现,角落处,有人看着失去气息的天尧聿,微微勾起唇角。
星落的身影消失在殿中,同样不曾察觉在殿外,有人借法诀掩住行迹,收好了袖中留影石。
姬扶夜嘴边噙着浅淡笑意,看来自己多留一会儿,倒是个不错的决定。
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躲过巡查的护卫,姬扶夜顺利地出了龙宫,在珊瑚中找到了接应他的陵舟。
“快走快走!”陵舟催促道,要是被司泽那条长虫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阿离前日取了龙族至宝阴阳龙珠,他要是发现自己二人,少不得要拿他们出气。
陵舟想,这可不是自己怕了司泽这个伪君子,只是三足金乌天生火属,自己的修为在这水中自是会大打折扣。
这样吃亏的架,他陵舟可从来不打。
陵舟本不打算离开东皇山,没想到姬扶夜说这龙宫中有对离央很重要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这小狐狸一番夸赞叫他通体舒畅,他一个没忍住,就答应了陪这小狐狸来了通天海。
等在龙宫之外的时候,陵舟才隐隐有些后悔,若是这小狐狸被发现了怎么办?自己答应了阿离要好好照顾这只小狐狸,他要是落在司泽手中,自己可怎么向阿离交代。
看见姬扶夜回来,陵舟重重松了口气,他当即化为原形,载着姬扶夜飞身化作一道金光,向通天海外而去。
片刻之后,有龙宫侍女走入内殿,看着被血染红的床榻,惊声尖叫起来。
闻讯赶来的天尧辰月,看着兄长已经冰冷的尸体,脚下踉跄,双腿一软,摔在了地上。
一旁侍女想要将她搀扶起身,却被她狠狠推开。
天尧辰月膝行着来到软榻边,握住天尧聿没有任何温度的手,她轻轻唤了一句:“哥哥……”
天尧聿没有任何反应,身上的血迹还未完全干透,天尧辰月的指尖抚过他的脸,终于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哥哥!”
是谁干的,是谁杀了她哥哥?!
她要将那人找出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天尧辰月抱着兄长的尸体,眼泪坠落,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哭嚎,响彻整座宫殿。
司泽站在门外,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知作何情绪。
*
九重天上,玉朝宫中。
琅嬛自静室中睁开双眼,面上流露出讶然之色,她望向西方,师兄布下的封印,被人破开了。
是谁?!
她起身出门,殿外侍奉的仙官见了她,纷纷俯身行礼,齐声道:“小仙见过神尊。”
“这几日,六界可有什么异动?”琅嬛默然一瞬,才开口问道。
“异动?”
“前日通天海发生的事算么?”
“你们也听说了啊?”
“那样大的场面,六界早都传遍了!”
琅嬛素来亲和,是以这些仙官也并不怕她,几名少女七嘴八舌,最后推出一人回道:“回神尊,若说异动,前日通天海之中倒是的确出了一件大事。”
“龙君两千五百岁生辰宴,龙后兄长魔族六皇子被人废了修为带去殿上贺寿,那女子还取走了龙族至宝阴阳龙珠,当日六界来客都亲眼看着,为此事,龙族如今已成了六界的笑谈。”
“不错,听说那女子正是从前被龙君退婚的魔族三公主,她如今修为深不可测,竟然连龙君都不是她的对手呢!”
“魔族三公主,帝君当年收的小弟子,好像就是魔族三公主,唤作离央仙君的那一位……”
“可离央仙君,不是神族的叛徒么?”
少女们又议论起来。
听了她们的话,琅嬛不由微微蹙起眉,离央……
师兄当年收的,第五名弟子。
她按住自己的心口,九霄琴,当日,就是从那个少女体内强行取出的。
琅嬛思绪杂乱,失了本命法器,她是如何恢复的修为?
如果她还活着,那……
琅嬛的神情微微有些凝重,她抬步走出殿内,白露台上,云雾缭绕,有几只仙鹤振翅而来,翎羽雪白。
师兄……
手中出现一道金色流光,其上施加了重重封印,没有泄露出丝毫气息。
琅嬛眼中出现几许愁意,她已经找到了师兄的情魄,却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做才好。好在他如今闭关,才不曾发现情魄就在自己手中,给了自己犹豫的机会。
唯有将情魄炼化,师兄才能合道,可合道,当真是一件好事么?
这是师兄追求的大道,可正如风玄殷那只麒麟所言,失了作为明霄的感情,那师兄还算是师兄么?
琅嬛心乱如麻。
而如今,师兄当日收下的小弟子又重归六界。
对于当年的事,她……
琅嬛将手中流光收起,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去见离央一面。
*
“阿离,你回来了!”东皇山上,陵舟振翅从扶桑树上落下,眼看就要扑进离央怀中。
就在这时,姬扶夜上前一步,姿势自然地接住了三足金乌,抱着他向离央俯身一礼:“尊上。”
陵舟待在他怀里,有些纳闷,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过他不曾深想,见离央孤身一人,奇怪道:“阿离,你不是去救二师兄了么?”
难道没救出来?
也对,那可是帝君亲手下的封印……
“他离了朔风原,去办他自己的事了。”离央淡淡道。
“救出来了?!”陵舟瞪大眼,扇了扇翅膀,“阿离,你真是太厉害了!”
“二师兄也真是的,什么事那么急,都不来东皇山看看我,亏得小爷这些年还常常去给他送酒!”
陵舟自顾自地碎碎念,姬扶夜看向离央,说起了正事:“尊上,你离开这几日,天帝曾与玉朝宫琅嬛神尊联袂来访东皇山。”
沉渊,琅嬛。
离央微微挑了挑眉。
陵舟连忙附和道:“没错,他们上门说要见你,不过小爷可不会搭理他们!”
阿离对那个沉渊那么好,他却在穗心师姐救阿离时拦下了她们;至于那个琅嬛,若非是她,阿离怎么会失了本命法器。
陵舟本就是只小心眼的鸟儿,自然不会对这两人有什么好脸色。
姬扶夜看向离央,继续道:“但那位琅嬛神尊,在离开之前,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
离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姬扶夜缓缓道:“画未。”
离央的手在瞬间收紧了。
“阿离,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陵舟根本不耐烦见琅嬛和沉渊,之前出面赶人的,自然是姬扶夜。
“你自然不该知道,这是个死人的名字。”离央微微挑起嘴角,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画未,是本尊的生母。”
那只生下她的鲛人,就叫画未。
陵舟大张开嘴,什么?!阿离的生母?!
“阿离,你阿娘不是生下你就去世了么?为什么琅嬛会突然提起她的名字?”陵舟茫然问道。
那不过是一只寻常鲛人,生下离央便去世了。
既然被琅嬛特意提及,那就说明,或许离央的生母,并不只是一只寻常鲛人,姬扶夜想。
见两人沉默,陵舟挠了挠头:“你们怎么不说话?”
姬扶夜看向离央,等她的答案。
“她既特意来提一句,本尊自不能让她失望。”


第55章 你鲛绡宫的规矩太大,本尊……
“阿离,你要去见玉朝宫见琅嬛么?”陵舟听她这样说,迟疑着问道,神情间不由带上几分犹豫。
他不想阿离再回九重天,再回玉朝宫。那里对阿离来说,早就已经不是什么值得欢喜的地方了。
“不。”离央眼中幽深如墨。
“本尊如今,已是不喜欢,从别人口中听到什么真相。”
琅嬛特意提及画未,为的就是想引离央前去九重天一见,离央却并不想如她的意。
“陵舟。”离央轻声道,“你替我去魔域走一趟。”
替她看一看,生母的墓穴之中,埋的是什么。
“那你呢?”陵舟不太明白。
离央看向南方,鲛人一族世代居于南海,泣泪成珠,能织绡纱,入水不湿,自混沌以来,都为龙族臣属。
画未出身鲛人一族,是鲛人女皇献给魔君的姬妾之一,所以想知道她背后有什么秘密,必须要往南海走一趟。
“阿离,我要和你一起去!”陵舟不满道,去救二师兄不带他,怎么现在去南海还是不带他?
想当年还在玉朝宫的时候,他和阿离可从来都是形影不离,一起闯祸一起挨罚。
“那谁去魔域?”离央反问。
陵舟的目光落在姬扶夜身上,后者对他扬起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虽说前日姬扶夜已经突破了元婴,可一个元婴孤身前去魔宫,只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或是你想去南海?”离央又徐徐道。
陵舟悻悻地扇了扇翅膀:“我还是去魔域吧。”
到了水中,自己的修为可要大打折扣。而鲛人女皇胥沉雪与明霄一般,是自混沌而生的上古生灵,修为哪怕比不上上神,但也相去不远。
陵舟可没有把握自己能从她嘴里问到什么。
他如此说,离央便点了点头,带着姬扶夜转身而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陵舟瞪大了眼,他怎么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那只小狐狸能跟着阿离去南海?!
*
南海之滨,木筏之上绑了三五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伴随着几声妇人的低泣,渔民打扮的青壮走下水中,将木筏推向远处。
海面上现出旋涡,渐渐将木筏吞没,等在海边的渔民见此,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扬帆,出海——”
随着年纪最长的老人开口,几艘渔船张开风帆,这才出海而去。
这是海祭?云端之上,姬扶夜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皱起眉。
他没想到自己会亲眼见到这样愚昧而残忍的祭祀。
“尊上,我先去救人。”姬扶夜看向离央。
离央淡淡地说了句:“你倒是喜欢多管闲事。”
却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姬扶夜遁下水面,他服下过避水珠,在水中也能自由往来,呼吸如常。
远远只见被绑在木筏上的少年人在水中拼命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挣开手脚上的束缚,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不用多久便要被溺毙于此。
姬扶夜正要动手,有三道灵巧的身影自海底而来,人身鱼尾,正是居于南海之下的鲛人。
为首的鲛人女子手中掐诀,少年挣扎的神色立时缓和下来,他们阖上眼,似就此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