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桃被问了之后依旧呆呆傻傻的,还自己往自己的身上看了看去确定,这才说道:“衣服脏了,其他的地方应该是没事的。”
云夙柠有些错愕,来回打量黄桃,也意识到了些许不对。
顾京墨指了指药碗:“被她喝了。”
云夙柠自然知道那碗里究竟装了什么药,不由得跟着愣在了当场。
明以慢和木彦稍晚才到,到了之后到了禹其琛的身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禹其琛在此之前有跟那名修者过招,保护住了黄桃,此刻才收了剑回答道:“闯进山谷的人突然无差别地攻击,到处乱杀。云姑娘方才被迫喝了药,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们在谈话的同时,看到悬颂慢悠悠地走了过来,随后冷淡地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似乎对谷里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也没有出家人想要超度的心思。
悬颂难得在意生死的只有顾京墨,顺带还有缘烟阁三名弟子,其他人他都不关心。
他这般年纪,经历的生死离别太多,多到麻木,若是碰到那人正在杀人,他还会出手相助,但是事情已经解决,生死已成定局,自然不会有共情的心思。
现在三名弟子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这谷中也无人会是顾京墨的对手,他当然没什么好担心的。
和他的冷漠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谷中其他医修,看到意外死去的同门悲伤哭泣,却又无能为力。
那边,云夙柠看着失忆的黄桃,竟然难得地产生了一丝慌张,甚至有些无助:“我还没有调配出解药……”
顾京墨突然扣住了黄桃的脖子,问:“催吐?”
黄桃突然被控制住也不挣扎,反而睁着那双无邪的漂亮杏眼,跟着一起探寻地看向云夙柠,极为配合,似乎也在等待答案。
云夙柠略显沮丧地摇头:“药效已经产生了。”
在此之后云氏夫妇也赶来了,三名医修围着黄桃团团转,一起商量对策。
顾京墨只能退到一边,看着他们想办法。
悬颂缓步朝着顾京墨走来,却看到顾京墨在旁人没有注意到的瞬间,抬手擦了一下眼角。
他的脚步一顿。
对于顾京墨来说,黄桃不是奴,是陪伴在她身边的伙伴,是挚友。
她和黄桃共度了十余载时光,患难与共,出生入死。
然而因为一碗汤药,她的挚友便将她忘得干净。
看到黄桃看向自己时陌生的目光,顾京墨有一瞬间的难过,鼻尖一酸,眼圈不禁泛红。
若是黄桃忘记了……那就不能再跟着她了吧,毕竟这些年里,他们结契的恩也可以算是两清了,她也得了云外丹的恩惠死而复生了一次。
尽管,现在依旧是半死不活的身躯。
黄桃突然失忆,这意味着黄桃不再属于顾京墨了,她看似冷静淡然,实则心里也失落了一瞬,也跟着慌了神。
又要一个人了吗?
明明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尊,却在黄桃出现问题后偷偷抹了眼泪。
想来顾京墨也是心疼了吧。
悬颂看着她迟疑许久,终是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我能寻回她的记忆。”
悬颂话音方落,便引得所有人看向他。
他只能强行拿出自己的耐心详细解释:“是一种归魂归忆的法术,不过我在治疗时会看到她过往的一些记忆。”
顾京墨眼中重新有了光,惊喜地看向悬颂,目光探寻。
悬颂却极为不屑,仿佛这只是雕虫小技。
顾京墨这才到了黄桃身前,问道:“你想想起来吗?重新回忆起来对你来说可能会有些痛苦。但是,我觉得这些记忆不应该抹除,这是你成长的证明,只有经历过那些才会成为后来更坚强的自己,那不是需要逃避的,而是需要时常回忆起来,再看看如今的自己,看到自己进步的对比。”
黄桃看着面前的貌美女子,明明那么妖娆带着魅惑感,但是她却总觉得这个人格外亲切。
她又看向了欲言又止的云氏夫妇以及云夙柠,思量了一会儿道:“我想回忆起来。”
云夙柠迟疑着开口:“黄桃的记忆如果被他看到……”
“我能控制。”顾京墨斩钉截铁地说道。
言下之意,她能够控制悬颂是否会宣扬出去。
“好。”
黄桃不明所以,就像一个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的幼童,只知道跟在顾京墨身后转。
这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所有人中她最亲近的就是顾京墨。
顾京墨带着她去了自己的客房,让她在床铺上坐下,她便听话地坐下。
悬颂似乎对这方面很讲究,让黄桃在床铺上盘膝坐下,自己则只是搬来了一个椅子放在了床对面,不会跟黄桃同榻。
盘膝打坐后悬颂双手掐诀,从眉心祭出一滴血来,低声喝道:“往生。”
血液凝聚成珠,突地朝着黄桃而去,没入了黄桃的眉心后消失不见。
顾京墨一直站在屋舍内看着他们二人,看着黄桃眉头微蹙,她也跟着握紧了拳头。
她知道,黄桃记忆的初始就是极端的痛苦,是她最不想回忆的那一段过往。
云夙柠则是站在屋舍窗外,目光格外幽深,甚至不知晓黄桃恢复记忆究竟是好是坏。
有时他真的想,黄桃就此忘记了也好……
继续当他的妹妹就好了。
只是,多少有些自私。
*
悬颂看到的记忆里,黄桃记忆的初始很简单,甚至有些零碎。
比如打瞌睡、吃鸡腿、跟着木棍奔跑。
她很喜欢跟着一个身上有着草药清香的女孩子走,女孩子很爱笑,很温柔,招呼她的时候会唤:“黄桃!”
悬颂跟着看清了那个女孩子的模样,就是黄桃身体的样子。
或许,可以称呼那个女孩子为——云夙月。
尚未被夺舍身体的云夙月。
在黄桃有了灵力,渐渐成为了灵宠后,她有了慧根,记忆要比之前清楚了一些。
不过这些记忆依旧是零散的,似乎她每天都在重复做着重复的事情。
辟谷后不再进食却依旧贪嘴,总跟着云夙月到处跑,难得的不同便是跟着云夙月走出山谷去采药。
意外也发生在一次采药的过程中。
溯流光谷修者采药途中总会遇到埋伏的野兽,或者守护灵草的灵兽,所以云夙月每次出行都会带上谷中特质的庇护珠子,细细的麻绳串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靛蓝色珠子,可以挂在脖颈上。
戴上它,周围的人或兽都会忽略他们的存在,就连高阶修者一时间都探查不到他们。
跟着去采摘药草,黄桃都会格外地听话,绝对不会乱动,她也知道自己稍有不慎就会给小主人带来麻烦。
就在黄桃趴在一边守护云夙月,云夙月小心翼翼匍匐在草丛中偷偷采摘灵兽守护的药草时,林中又出现了其他人。
云夙月和黄桃同时停顿住,云夙月赶紧对黄桃示意,不要出声不要动。
黄桃乖巧听话。
说话的是一名男子:“他们二人自然不会同意,迂腐得很,明明告诉过他们,若是不同意我的做法,他们怕是寿元尽了也无法提升至元婴期,留在谷中不利于他们修为提升,他们也不愿意。”
说话之人的声音云夙月非常熟悉,那人是她的师叔祖,也是云氏夫妇的师叔,是溯流光谷的长辈。
只是和师叔祖站在一处的人她并不认识。
“你是如何跟他们说的?”戴着面罩的黑衣男人沉声问道,不知为何,这人的声音极为沙哑,像是鞋底碾压过砂砾,发出的声音让人格外不舒服,让云夙月恨不得喂给他一碗润喉汤。
“我只说将云外丹献出去会有大机缘,自然不会说是要用云外丹复活六道帝江,那样他们说不定会情急之下将云外丹毁了。”
云夙月听到六道帝江这个名字后心口剧烈震颤。
这是已经殒落的魔门的狂魔名字。
六道帝江的死亡可谓是修真界的罕见之事,可以传说千万年还被世人津津乐道,毕竟这是唯一一次正邪两界联手,出动百家修士,只为围杀一人的盛况。
六道帝江殒落之时,尚且没有三魔,魔门的七鬼也只算是小喽啰,是六道帝江的七个部下。
就连前任魔尊曦月赤芒,当时也只是千泽宗的宗主而已。
若说六道帝江已然天下无敌也不足为过。
六道帝江便是用弑杀其他修者,将他人的灵力转化为自身修为的修炼方式,杀人越多,积累的修为便更加深厚。
他杀的人实在太多,后期就连魔门弟子,甚至是七鬼的部下也会被六道帝江拿来“进食”,才会引起公愤。
当初击杀六道帝江先是七鬼叛变,加上迦境天尊带领百万修者布大阵围攻,才能够完成。
待六道帝江殒落,魔门才逐渐平稳,七鬼各霸一方,再不相往来。
后期曦月赤芒的锋芒毕露,逐渐成为了魔尊,又因天赋异禀飞升极快,让他唯一的徒弟顾京墨成为了新任的魔尊。
不过顾京墨到底太过年轻,是所有化神期修者里最为年轻的一个,根基不稳,导致她被称之为魔尊,却只是三魔之一,还是三魔之尾。
也因为顾京墨实在太年轻,修为又提升得太快,才渐渐有了顾京墨也是用这种阴邪法子修炼的传说。
各方声音都在说,应该趁顾京墨还不够强大,将她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才有了顾京墨腹背受敌的局面。
现在,他们居然说要复活六道帝江!
这简直是将大恶魔复生,若是真的成功了,那么修真界必将大乱。
*
悬颂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段记忆,看到这里也不由得蹙眉,小声嘟囔出声:“六道……”
竟然是六道!
溯流光谷内居然有能复活六道帝江的东西?云外丹是什么?他在修真界也算是阅历丰富,怎么从未听说过?
这就是溯流光谷的秘密吗?
这就是顾京墨愿意承受骂名,也不想世人调查溯流光谷的原因吗?
大不了殒了她一个顾京墨,也不能让六道帝江复生。
顾京墨是这么想的吗?


第36章 夺舍恩主(十二) 忆·夺舍。……
云夙月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她意识到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更加老实地躺在地面上,一动都不敢动。
黄桃躺在她项链庇护的范围内,似乎感知到了小主人的情绪,同样也躲得老实。
在那二人说话声停止后,云夙月还当她们逃过此劫了,心中筹划着该如何回谷告诉父母。
就在这时草丛被人用剑掀开,接着是一声轻笑,并且嘶哑的声音玩味地问道:“不知你对我们的计划有何意见?”
云夙月惊恐地抬头看向覆面的人,下意识地匍匐着往后退,同时求助似的看向她的师叔祖。
师叔祖自然也一眼便认出了她来,出现了一瞬间的诧异,却没有过多在意,轻描淡写地说道:“杀了吧。”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云夙月生出了一身的冷汗来,心沉于碎冰枯井般,凉意渗透身体。
她赶紧起身,却被覆面人捏住了喉咙,瞬间被控制住,并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
这个人的修为最低也有元婴期。
云夙月意识到,他恐怕从一开始就发现她和黄桃了,他是故意让她们听到的,意外的只有师叔祖一人。
他似乎很喜欢戏耍旁人,享受这个过程。
看到云夙月被抓,黄桃不管不顾地跃了过来,凶狠地咬住了那人的手臂,却被其手臂一挥,攻击得摔在了地面上。
黄桃不过是一条刚有灵智不久的黄狗而已,哪里是元婴期高手的对手,仅仅一击就让黄桃哀嚎了一声,倒在地面上许久无能动弹。
云夙月被捏着脖子高高举起,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让她的面颊涨得通红,只能分外艰难地吩咐:“黄桃……逃……”
然而黄桃第一次不听话,再次爬起来,面露凶狠,不管不顾地吼叫着朝着覆面人攻击过去。
被摔出去了不知几次,摔裂了肺腑,头顶尽是鲜血,走路也一瘸一拐,那条黄狗依旧倔强地再次攻击过去。
她只有一条信念而已,她要保护她的小主人。
覆面人歪着头看着黄桃,竟然起了玩弄的心思,每一次都不是杀招,而是重复地一脚踹出,再看着黄桃爬起来。
而他控制着力道,在黄桃再一次起来的时候哑着声音说道:“呀……怎么办呐,我好像把她掐死了。”
接着是扭曲的笑声。
黄狗一次次地尝试,那么努力,却又那么无能为力。
那个人却好像游戏一样,故意一点一点地掐死她的主人,让她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绝望。
她看到小主人不再挣扎,双足垂着,那么无力地荡着。
她看到小主人脸颊上还有泪,泪珠顺着她的下巴滑到了覆面人的手背上,最后滴落。
她看到小主人尊敬的师叔祖一脸麻木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全是厌烦,似乎觉得小主人在此处采药是给他们添麻烦,他们还要抽空杀了小主人。
或者,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覆面人戏耍一条狗非常的无趣,产生了不耐烦的心理。
总之,她知道师叔祖不在乎小主人的生死。
她开始发狂,不在乎自己已然一身伤痛,继续朝着覆面人攻击,却被踢出老远。
这一次的攻击极重,让她再也无法挣扎,最终倒地不起。
黄桃的记忆在这里有所中断,再次恢复,则是黄桃醒来。
记忆空间的震颤,证明她在经历难以言说的痛,那种痛苦让她无法支撑起身体。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她身上的骨头都断了几根,也不知道刚才是如何坚持着一次次爬起来的。
她迷茫地四处去看,最终看到了自己的小主人,那么瘦小的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躺在乱石中,身边还有其他腐臭的尸体,看起来是那么柔弱可怜。
她们不在之前的林子中了,似乎被丢到了乱葬岗。
这里都是死去的人,唯一例外的,是一条半死不活的狗。
黄桃说不出话来,她只能呜咽着朝着小主人蹭着地面挪过去,靠近了小主人的身体,才能够感受到小主人已经没有了体温,也不会再叫她的名字了。
她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心情叫做难过,比不能吃鸡腿,小主人不能陪她玩更难过。
她在小主人身边呜咽了许久,突然重新振作起来。
她记得小主人的父母能救人,救过好多好多人,只要她把小主人带回去了,他们就能将小主人救活。
她的身上很疼,她甚至无法正常地行走,却努力坚持着,用嘴拖拽着小主人的身体往外移动。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拽着小主人的同时,还要拖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右后腿。
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回到谷里,她甚至不知道她们置身于何处。
她拽着小主人的尸体走啊,走啊,不知是在几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保护小主人,于是暂时放下小主人,让小主人躺在树边,自己笨笨地去用叶子给小主人盛了水,喂到小主人嘴边。
可惜小主人张不开嘴,一滴也未喝进去,她还弄湿了小主人的衣服。
如此又是几日,她实在太累了,躺在小主人的身边打算休息一下,却遇到了危险。
她战战兢兢地起身,警惕地看向四周,看到有野兽包围了她们。
是她身上的血腥味引来的野兽。
她突然开始懊恼,她怎么这么笨啊,为什么要受伤,这样这群野兽扑过来她无法抵抗,它们会弄坏小主人的身体的。
或许是见到她这边只有一具尸体,以及一条修为不精,且一身是伤的黄狗,野兽们放松了警惕扑了过来。
黄桃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在保护小主人的时候她会格外勇敢。
野兽们的每一次撕咬,每一爪攻击,都被她用身体挡住了。
挡到奄奄一息。
她知道她撑不住了。
她恐怕救不了小主人了。
可是……只要小主人的身体回去,谷里就能救活小主人……
只要小主人的身体回去!!!
那一瞬间她觉得她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利用她曾与云夙月结过契,轻而易举地夺舍了云夙月的身体。
灵宠与主人结契,最高级别的结契甚至包含灵魂的共鸣。
也是因为这一份共鸣,才能让她们在日常之中更加默契,也是能让黄桃顺利夺舍的原因所在。
此刻的她顾及不了那么多,她的想法依旧只有一个——要把云夙月带回家。
刚刚夺舍了身体,进入到云夙月的身体里她还有些不适应,手脚同时着地,想要快速逃离却发现身体不像本来的身体那般灵便。
好在她还算敏捷,快速逃离后,看着那些野兽啃食自己黄狗的肉身,有一瞬间的恍惚,还是很快回过神来,快速逃离。
黄桃确定没有危险了,才开始努力适应新的身体,尝试着站立行走。
云夙月的身体只在脖颈处有伤痕,是被覆面人掐过留下的痕迹,其他地方没有损伤,活动要较为灵便,不像她之前的身体,右腿都废掉了,还有几处骨折。
只是她在拖拽云夙月尸体时丢了云夙月的鞋子也不知,她只能光着脚走路。
平日里她也不穿鞋子,所以格外不理解,为什么人类的身体光脚走了一小段路,脚底就会鲜血淋漓?
她只能找到了坊市,进去逛的时候还会迷茫,尝试着用云夙月的身体发音不准地说话:“瓦呀……”
还是说不好。
店铺伙计奇怪地看向她,她指了指鞋,伙计当即问:“有灵石吗?”
黄桃试着打开自己的百宝玉,拿出了几颗灵石,想着小主人平日里的样子,指了指问:“几?”
伙计似乎也被她带歪了,跟着比量了两根手指,她赶紧递了过去。
穿上鞋子果然舒服多了,她想打听溯流光谷的位置,却说不明白话,干脆找了一处地方坐着,听着旁边的人说话,他们说什么,自己跟着小声重复一遍。
就这样坐了几日,说话还真的利索了一些。
黄桃最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坚持的,居然真的回到了溯流光谷。
回到溯流光谷的时候,已是几个月后,她全程都是徒步走过去的。
她尚且不会用法器,不会用传送阵,只能用双脚赶路。
待她到了谷口,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鱼食丢进了湖里,却不会渡入灵力,只能蹲在河边对锦鲤喊:“我要进去,去叫船!”
锦鲤吃了鱼食,却没有引船出来。
怪没良心的。
她蹲在岸边探头去看,想着她是不是可以游泳进去?
正想着,就看到有人乘坐渡水法器出来,身姿挺拔地站在渡水法器正中,目光不善地对她上下打量。
她一眼便认出,这个人是小主人的哥哥,平日里待小主人极好。
看到他,她仿佛看到了亲人,当即心中一喜。然而,她很快被那个男人的目光看得心虚,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
一直在期待的,真的见到溯流光谷的人了,她却慌了神。
她看着那个人走近,站在她的身前打量她,眼神里像含着刀子,恨不得一片片地割她的血肉。
她被看得心惊胆战,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听到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上来吧。”
她跟着云夙柠上了渡水法器。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人开口,只是沉默地渡过了那条狭长的河道。
他们到了渡口,看到渡口居然站了很多人,全部都在打量她。
她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云夙月的父母。
她张了张嘴,然而却一句话未能说出,只会哭,一直在哭。
这一路上她努力让自己坚强,然而真的做到了,她真的回到溯流光谷了,竟然一言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们哭。
黄桃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从眼睛里涌出水来是在哭,而哭是表现难过和激动的一种情绪。
她做到了!
她回来了!


第37章 夺舍恩主(十三) 忆·“她有什么资格……
云夫人是个心肠软的,看着她流泪的样子竟也跟着哭了,伸手迎着她说道:“回来了?”
“嗯!”黄桃重重点头。
此刻的黄桃还不懂人的表情,不知道周围其他人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义,只顾着哭,竟也没有在意。
然而黄桃再次回忆起这里的画面,才清楚看到那些人的脸上都是复杂的神情。
有的愤怒,有的纠结,有的则是不解。
那么清晰地,看到了他们对自己的嫌弃。
黄桃被云夫人带着回了小主人的房间,有人帮她换衣服,带着她去沐浴,还给她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她不会用筷子,等待屋子里的人都走了,她才用手抓着狼吞虎咽。
等她吃得饱饱的,又开始坐立不安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溯流光谷的人说之前的事情,只能在房间里手足无措地等待。
最后来的是云夫人和云夙柠。
云夫人依旧是温柔的样子,坐在她的身前查看她的样子。
云夙柠则是站在一边,跟着听她们的谈话,模样冷淡里带着杀气,让黄桃惧怕。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云夫人努力忍住眼泪问道。
“我,伤了,这里!还有……”黄桃努力组织自己刚刚学会不久的语言,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灵魂,只能抬手在自己的头顶画了一圈比量,“能医好吗?”
“能,能的!你别急,慢慢说。”云夫人看着她的样子,终究没能忍住,再次哭了起来,擦着眼泪的时候还在安慰黄桃。
“那天采药,我,还有……就是,遇到……”黄桃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小主人的师叔祖,于是站起来学师叔祖走路的样子,还学了师叔祖平日里习惯做的动作,扶着脖颈,转一圈头,活动筋骨似的。
这个形容让云夫人一惊。
云夙柠看到之后也是一阵诧异,稍微挪动了一步看着黄桃。
黄桃看着他们的样子更急了,可是越急越说不出:“云外丹!对!还有……绿,不对,绿道……”
“绿岛是什么?”云夫人认真地看着黄桃,神情里带着紧张,似乎意识到她说到了关键的地方,却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黄桃努力回忆那个名字,努力复述出来:“六道……帝江,复活,云外丹。”
云夫人听到这个讯息惊得豁然起身,撞倒了椅子。
云夙柠也是惊呼了一声:“什么?!”
六道帝江?!
黄桃认真地点头,然后突然趴下示意:“躲着,然后……”
她说着又起身,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这样,伤了,能治好吗?”
她怕云夫人治不好小主人,又跟云夫人转一圈:“身体,没坏!我回来了!”
云夫人看着黄桃,似乎懂了黄桃的意思,甚至明白了黄桃所有的意图。
云夙柠则是朝着黄桃冲了过来,突兀地吼道:“那你也不能……”
接着被云夫人控制住,将他推出房门:“你出去。”
“娘!”
“出去!”
黄桃被云夙柠的怒吼吓了一跳,睁大一双眼睛看着母子二人。
直到云夙柠负气离开,黄桃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哥哥太凶了,她害怕。
云夫人则是又问了几个问题,她磕磕绊绊地回答完了,最后目送云夫人离开。
之后的日子,黄桃一直在等,可是谷里的人总是不来医治,只是每日吃饭的时辰都送来一桌食物,再匆匆离开。
她等得无聊了,甚至有些着急,她想小主人了,想赶紧见到小主人,便主动出门去寻,却意外地听到了院中其他医修的对话。
一人愤怒地说道:“夺舍,那岂是好人能做出的事情?也就是夫人心肠好,还能容着她!”
旁人赶紧追问:“怎么说?”
“夺舍根本就是夺了别人的身子,还将别人残存的魂魄都挤得魂飞魄散了!许多人夺舍,都是看中了对方身体的资质,仗着修为高夺舍了对方的身体,之后都不敢告诉旁人自己夺舍的事,伪装成那个人继续生活,不然必遭唾弃。”
“那被夺舍的人呢?我们小姐呢?”
“被夺的人简直是最惨烈的死法,魂飞魄散,甚至无法轮回往生,这世间再无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