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说的都是什么破法子,根本没用,少年毫无反应,甚至数次忽视她。
九郡主想去把解忧抓过来揍一顿出出气。
少年倚在窗边,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九郡主从最初的干劲满满到此时此刻的萎靡不振。
九郡主除了睡觉时会取下易容蛊,其余时候都会让易容蛊窝在头发里,比起她的真实容貌,少年见得更多的还是她的易容。
与并不算起眼的易容相貌相比,九郡主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反倒更容易惹人注意。
她正盯着手腕上的银色手链沉思。
临冬的风拂过窗柩,带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九郡主回过神,抬头朝声源处看去。
少年着一身玄青,歪头轻抵窗框,浓黑的眼底盛着临冬的枯黄枝叶与朝气蓬勃的九郡主,他唇角带笑,手中摇晃一枚漂亮的银铃铛,接着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九郡主愣了下,那枚铃铛已从窗边飞出,铃声响得愈发急促。
九郡主连忙抬手接住,铃铛是好铃铛,表面纹着陌生却漂亮的图案,精细得让人怀疑这玩意若要放到珍品阁最终能拍出多高的价。
再抬起头,少年已不在窗边。
九郡主回想少年最后指头发的动作,什么意思?
九郡主摸了摸自己的辫子,辫尾坠着一枚从边关城内淘来的便宜货铃铛。
叮铃。
是要她换个新铃铛?
九郡主突然就不气了,抑制不住地笑,摘下旧铃铛,将少年给的铃铛系到辫子上,幼稚地晃了晃。
叮铃叮铃。
少年抓了两把瓜子回到窗边,恰好瞧见九郡主摇晃发辫铃铛那一幕,眼底不由含了笑。
九郡主一抬头就看见他在笑,被风吹得微凉的脸在他戏谑的目光下逐渐发烫,发热。
“阿九,”少年倚着窗,拖长嗓音故意问道,“铃铛好看吗?”
九郡主眼神到处乱飘,勉为其难道:“勉勉强强,嗯,勉勉强强。”
少年不紧不慢道:“二两银子。”
九郡主懵眼看他。
少年竖起两根手指,隔空遥遥瞧她:“看在我们认识这么久的份儿上,友情价,只收你两个铜板。”
九郡主:“……”
九郡主气得一口气甩给他二十枚铜板。
……
一两的方法不仅失败了,还害得九郡主再一次对少年脸红,甚至亏了二十个铜板。
九郡主气得不行,双手掐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仔细思考该如何实施第二步的五两之法。
买都买了,不能浪费。
辫尾的铃铛叮铃叮铃地响,小钰恰好午睡醒来,要九郡主抱抱。
“姐姐,我们下午要去哪里玩呀?”
“下午不玩啦,我们要去买点东西,准备准备明天就出发带你去找你阿娘。”
“好耶。”
小钰欢呼着抱住她脖子,在她左右脸颊上各自亲了口。
九郡主也啵了下小钰的脸蛋,随后动作一顿,忽然想到什么,眼睛闪闪发亮。
她可以把少年拉着一起买东西,借此机会对他进行第二步,然后再报早上二十铜板之仇!
小钰趴在她耳朵边小声说:“姐姐,坏蛋哥哥来了。”
门是关着的,门外传来好几人的脚步声,九郡主从未刻意倾听过少年的脚步声,对小钰的听声辨人略感惊讶:“你能听出来他脚步声?”
小钰点点头,伸出两只小胖手比划:“坏蛋哥哥的脚步声很好听的,这样,这样,这样——就是坏蛋哥哥的脚步声啦。”
九郡主:“……”看不懂。
算了,小孩子的想法本来就是天马行空,倘若小钰有这方面的天赋,之后一定要记得和她阿娘提一句。
九郡主放下小钰走过去拉开门,少年屈起的指节悬在半空,若是速度稍微快一点,最终落点就会变成九郡主的额头。
少年不慌不忙地收回手,垂眸瞧她。
九郡主还惦记着早上的二十铜板,本不想理他,想到下午准备实施的计划,仰头道:“你现在感觉如何?等下我去买些明日出发需要的东西,要一起么?”
少年瞥了眼房间里的小钰,可有可无地应了声,九郡主牵着小钰高兴地从他身侧走过去,走出几步发现他没跟上便转身喊他,柔软发尾系着他送的铃铛。
少年静静看了会儿她的背影,这才不慌不忙抬脚跟上,与她并肩,小钰牵着九郡主的手走在另一侧。
少年拒绝与小钰走在一起,他觉得小孩是个麻烦,小钰也不想和他一起走。
九郡主走在两人中间,一会儿和左边的人说说话,一会儿又和右边的人聊聊天。
“等下要先去布匹铺子看看小钰的新衣裳做好没有,再去干粮店整点方便携带的干粮。”
“以防万一我们还要再买两柄伞,天气越来越冷,斗篷也必不可少。”
“最好再买点迷药之类的,万一遇到麻烦可以逃命,还有金创药,地图……”
她絮絮叨叨了一大堆等会儿需要准备的东西,走过一处卖糖的摊子顺手买了三块糖,小钰一块,少年一块,自己一块。
少年不是很喜欢吃糖,懒洋洋看着九郡主嘴上说着要买各种必需品,实际却买了一大包零嘴。
买了一些后她觉得边拎边买太累赘,索性将钱袋子塞给少年,塞的时候以为他不知道,偷偷摸了下他手指头,然后抬头觑他神色,期待着他脸红。
少年轻轻扬眉:“银子给我做什么?到我手里,以后可就不会轻易还给你了啊。”
没反应。
九郡主有点失望,抱着一堆零嘴头都没回:“看你逛街没精打采的,为了给你提精神,等下我买完东西你就可以帮我付钱啦。”
说什么好听的?还不是因为她手里东西太多,用钱袋子付钱的时候太麻烦?
少年倒也不在意,瞥了眼她无意间碰到的指节,随手将钱袋子挂在自己腰间:“除了帮你付钱,等下我是不是还要负责给你提东西?”
九郡主笑眯眯地回头:“你怎么知道?你以前和女孩子逛街的时候也会帮她们提东西吗?”
这句话是无心的。
少年没说是或不是,一块糖咬到现在还没咬完,左边的腮帮子被糖顶得微微鼓起,他睨她的眼神带着些许散漫,鼓起的侧脸却透着几分少年气。
九郡主想戳戳他鼓起的脸,却碍于满怀的东西腾不出手,而且她还不高兴呢,只得按捺住。
少年示意她赶紧走。
九郡主走开的同时故意用胳膊肘蹭了下他手臂,偷眼瞧他侧脸。
少年十分淡定,阳光下的侧颈皮肤白皙如玉,青色脉络若隐若现,玄青襟口边缘的喉结微微滚动,是少年人的青涩形状。
他把糖咽下去了。
九郡主猛地别开眼,暗自给自己洗脑。
他怎么还不脸红?
九郡主开始反省是不是她摸他的地方还不够多,可是按照解忧的说法,下一步就应该摸他腰,摸他大腿。
九郡主虚眸盯着他玄青的衣摆和窄瘦的腰身,心里嘀咕着实在是下不去这个手。
随便摸良家妇男的大腿和腰,如果被他发现了是不是得负责?怎么说她还有个名义上的夫君,虽然她逃婚了,但人至少不能,也不应该,对她名义上那位夫君的同族男子动手动脚吧。
尽管这名男子长得好看,脾气又和顺,对她更是此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好。
可他坑了她二十铜板。
九郡主矛盾地再看他一眼。
少年神情平静,金色阳光从他漆黑的眼睫上跌落,在眼尾缓缓拓下一点镀着金边的虚影,周身气息纯净又温暖。
九郡主深深觉得自己的七两银子打了水漂,痛并懊悔地叹了口气。
少年眼眸微深,笑了下:“阿九,你叹什么气?”
她哪能说实话?
只得道:“我就是刚想起来……你以前老说你全世界最好看,那你在苗疆时是不是有好多女孩子欢喜你?”
少年懒散地瞅她:“干嘛?打听机密要付报酬。”
九郡主有了点精神:“这也算机密?”
少年心安理得道:“事关我全世界最好看的脸,即便只透露一个字,它也是机密。”
“……”
是错觉吧?之前觉得他温和美好的一切都是错觉吧?
果然他还是早上那个面不改色坑她二十铜板的坏家伙!
九郡主为自己片刻的意志不坚定而愤愤,咬牙切齿瞪他一眼,又觉得不够舒心,一把将怀里的零嘴全塞他怀里。
趁他腾不出手,九郡主眼疾手快掐住他两边脸颊使劲捏,手劲时重时轻,捏在他脸上倒更像猫爪子胡乱踩动。
少年眨了下眼,被她捏得想笑,在她因身高的差距而不得不踮脚时不动声色微微俯身,睫毛稍垂,笑着随她闹腾。
九郡主左搓右捏,直把他脸皮弄得泛红才肯撒手,仰视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对于自己刚做的好事颇为得意,眼角眉梢都是满足的笑。
“解忧的法子根本没用,还是我自己的方法好使。”九郡主哼声,目光止不住地逡落在他脸上,越看越满意,扭过头时的含糊咕哝散入风中,“看看,这不就脸红了么。”


第17章
逛街一时爽。
九郡主双手托腮,双目无神地盯着满桌子的东西,陷入自我怀疑。
为什么一转眼她就买了这么多东西?而且,她为什么要买兔耳朵帽子?是墙上挂着的那两个斗篷不够她用吗?
加上对面那个白色的水囊,她已经有三个水囊了,就因为那个白色长得好看……长得好看了不起吗?
她还买了一堆毛茸茸的袜子,颜色和款式过于粉嫩,少年毫不犹豫拒绝了她的分享。
送不出袜子的九郡主数了数,一共八双粉色袜子,都是冬天穿的。
她正往脚上比划尺寸合不合适。
小钰很喜欢她买的一双兔儿鞋,正踩着兔鞋高高兴兴地到处蹦跶,和屋子里的花草说话不够表达她的快乐,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勇敢地往少年眼皮子底下凑。
罕见的,少年没有像往常那样吓唬她,反而垂眸瞧着她鞋子上的四只兔耳朵,偏过头,若有所思地瞥向拿着袜子正沉浸于悔恨之中的九郡主。
小钰年纪虽然小,但她看多了阿娘和阿爹的吵架,经常能在他们发火之前感觉到“阿娘又要和阿爹吵架”,因此,她很快就发现少年对她的兔儿鞋产生了兴趣。
“坏蛋哥哥也想买兔兔鞋嘛?”小钰悄悄看了眼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九郡主,小声问少年。
少年逛街的时候买了一袋炒花生,心不在焉地剥着,闻言也只是轻飘飘给了她一点目光,倒是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表情。
小钰胆子大了点,努力爬到他身边的凳子上:“姐姐藏了一只兔兔帽,和小钰的兔兔鞋一起买的。”
少年往嘴里抛了颗花生米,完全没有因为她是小孩子而给她特殊关照,凉凉地用目光虚点她凑过来的距离,看似友善地笑道:“看来你是又忘了上次看见的东西,要不要再让你看一次?”
想到在山上看见的少年藏在身后的那双恐怖的手,小钰顿时睁大眼。
少年单手托腮,另一只手的指尖故意轻敲桌面,笃,笃,笃,有节奏地唤醒小孩子内心的恐惧。
在某个瞬间,白皙手背骤然浮现一丝细微的凸起,皮肤之下有柔软无骨的东西在涌动。
熟悉的景象叫小钰立即害怕地倒退一步,眼圈都红了,鼓起勇气带着哭腔大喊:“我、我才不怕你!”
嘴上这么说,下一瞬却委屈巴巴地朝屋子里的九郡主跑去求抱抱。
九郡主埋在一堆日用品中挑挑拣拣,扔掉这个心疼,扔掉那个也心疼,最后不得不下定决心再去买个更大的包袱,见小钰又一副要哭的样子,忍不住伸长脖子大声问外面若无其事的少年:“你又跟她说什么了?”
少年剥着花生壳,头也不抬:“没什么啊,就是稍微满足了一下她的内心需求。”
“内心需求?什么内心需求?”九郡主走出来,“不然你也满足一下我的内心需求吧。”
“她想看我的蛊,我怎么好藏着掖着?就好心让她看咯。”
少年习惯性想卷小辫子,卷住头发才想起来他今日只束起长发,没有闲心编辫子,不太舒适地收回手,耷拉眼皮懒散道:“你有什么内心需求,说来听听,说不定我真的可以满足你。”
九郡主只当他说笑,想到他方才的话,随口道:“要不你让我看看你的蛊?”
“好啊。”
九郡主愣了下:“要没看过的那种。”
少年单手翻转,玄青窄袖下的修长手指缓缓张开,掌心托起一只暗红色的蛊,蛊虫拇指大小,与其他蛊虫不同的是,这只蛊身上有黑色的花纹,正撅着屁股一耸一耸地吃他的花生米。
“它竟然会吃花生米?”
九郡主很久没见他拿出新的蛊虫了,这些日子都只能和小易一块儿玩,当下眼睛亮起,满脸都写着跃跃欲试。
“大餐前的开胃菜而已。”少年姿态闲适,语气更是轻描淡写。
九郡主不知道它的大餐是什么,以为和少年之前的那些蛊差不多,喂点普通的大饼就行。
少年百无聊赖想的却是不能厚此薄彼,那个说书人专门留给老大吃独食,老二老三闹了他一整晚,否则他也不会因为两颗栗子而被阿九看出他的不对劲。
“这是什么蛊?好漂亮呀。”一无所知的九郡主越看越手痒,想摸。
少年打了个哈欠:“食人蛊。”
九郡主伸手戳戳那只看起来相当漂亮的蛊,软软凉凉的,满足道:“食人蛊?这么漂亮的蛊,你骗我呢?”
“中原不是有句话叫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
少年虚眸看向试图反抗九郡主触摸的食人蛊,眼神不咸不淡。
正要张大嘴巴露出尖利牙齿吓唬人的食人蛊猛地一僵,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惊得一下子弓起软趴趴的身体。
九郡主自认没见识,非常惊讶地“哇”了声,眼底闪闪。
食人蛊身体更加僵硬,在少年温和的眸光下缓缓缩起弱小的身体,不情不愿地伸出光秃秃的脑袋,假装友好地蹭了蹭九郡主的手指。
九郡主见食人蛊对自己的触碰并不反感,甚至还肯亲近她,心情大好,胆子稍大。
少年说过,有些蛊讨厌人类,不仅不愿意让人碰,有时候脾气大了还会咬人。
但九郡主从未遇见敢咬她的蛊。
一定是因为她人美又心善。九郡主自信地想着,忍不住赞赏道:“你的蛊和你的人一样,都非常有眼光。”
少年垂眸笑了声,没有否认。
“话说回来,其实越漂亮越危险这种话都是相对而言,也不是绝对的嘛。”九郡主用指腹轻轻抚摸食人蛊,沿着蛊身的诡异花纹游动,自豪道,“看,它就很温顺。”
食人蛊屈辱地蜷缩起来,在心中破口大骂她懂个什么蛊。
九郡主诧异:“咦?它缩起来了,像含羞草,它这样也是在害羞吗?”
不,它是在努力压抑想要吃掉她的欲望。
少年面不改色点头道:“对,它比较害羞。”
“哇,它好可爱啊,还会害羞。”九郡主忍不住再次摸了摸食人蛊,没有察觉到脑袋上的易容蛊不开心地打了个滚。
食人蛊一点也不想被夸可爱,气呼呼地将自己团成个圈,留下个花纹最多的屁股对着九郡主。
九郡主就戳它屁股。
食人蛊被戳得愈发自闭。
小钰在一边看得眼含羡慕,趁他俩不注意时手脚并用爬到凳子上,眼巴巴望着那只被迫胆小的食人蛊。
九郡主看少年:“小钰可以摸吗?”
少年似笑非笑,没说不可以,也没说可以。
九郡主正琢磨他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小钰已经试探性地伸手去戳了。
方才还温顺着的食人蛊登时咧开嘴巴露出一排尖锐锋利的牙齿,从身体里发出一道森寒且刺耳的“嘶”,像受到攻击的毒蛇。
倒霉的小钰又被吓哭了。
旁观全程的九郡主:“……”
九郡主看看那只缩回脑袋继续撅屁股的食人蛊,又看看一脸无辜的少年,听着小钰的哇哇大哭,忍不住再次喃道。
“你的蛊果然和你这个主人一模一样。”
……
夜深露重,窗外挂起一帘弯月,有轻微且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半夜被嘘嘘憋醒的小钰小心翼翼爬下床,她不想吵醒九郡主,小孩子也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事。
正蹑手蹑脚地蹲着嘘嘘时忽然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小钰眼睛睁大,双手紧紧提着裤子,有些怕怕地缩起脑袋,等着门外的人推开他自己的门进去睡觉。
片刻后,门外的少年并未如她所愿,反而慢悠悠停在九郡主的门前。
小钰狠狠吸了口气。
坏蛋哥哥不会要进来吧?她还没提裤子,她不想被坏蛋哥哥看见她嘘嘘的样子呜呜呜——
小孩子的呼吸声愈发重,屋内的九郡主在睡梦中察觉到什么,轻轻翻了个身。
门外的脚步声缓缓响起,随后对门发出一点动静,有人进去了。
小钰松了口气,颤巍巍提起裤子,迈着小短腿奔向大床,跑了一半又觉得不放心,悄悄跑到门口伸长小短手拽开门栓,露出个脑袋左看右看。
走廊乌漆嘛黑的,只有一点弯月的光影从窗子透进来,小钰隐约看见对面的门是关着的。
太好了,坏蛋哥哥真的回去睡觉了。
小钰拍拍胸口。
后脖子陡然落下一点森森的凉,小钰惊恐抬头,发现少年竟然就站在门侧,一身玄青色成功融入黑暗,她根本没发现他。
少年单手将小屁孩提溜起来,在她故技重施试图放声大哭前淡淡开口:“敢哭出声,以后就让我的蛊带你睡觉。”
“……嗝。”小钰眼泪汪汪地闭上嘴。
少年对小孩子半点也没有心软的情绪,隐在暗色中的面容冷冷淡淡,提着小钰的衣领子转了个面。
“今晚你没看见我,记住了吗?”少年看着她的眼睛,漫声道。
“可、可是……”少年眯起眼,小钰连忙捂住嘴巴,使劲点头,“小钰、小钰没看见坏蛋哥哥!”
少年这才将她放下,在她眼泪掉下来之前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包糖糕,小孩子眼露惊喜。
“回去睡觉。”少年将糖糕放她小脑袋上,抬眼瞥向屋内,“别吵醒阿九。”
小钰抱着糖糕为难地回到床上,悄悄将自己塞进熟睡的九郡主怀中,心里憋得难受,小孩子藏不住话,想和漂亮姐姐分享刚才看见的东西,可坏蛋哥哥又吓唬她不许说看见他。
憋了半天,小钰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如履薄冰地趴在九郡主耳边,小小声说:“坏蛋哥哥身上有做坏事的味道。”
九郡主翻了个身。
翌日天蒙蒙亮,一辆马车低调驶出城门。
赌坊里的小厮这时才睡醒,端着盆去井边洗漱,发现有人竟躺在地上睡觉,没好气地一脚将那人翻了个面,瞧见那人的脸,小厮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惨白着脸撕心裂肺大喊。
“杀人了——杀人了!”
衙门今日注定不安宁,一早上连收四具面目全非、肠穿肚烂的尸体。
几经确认之下悚然发现,这四人赫然正是昨日上午与那神秘的苗族女子争吵的罪魁祸首。
死状如此惨烈,并且偏偏死的是这四人,怎会如此巧合?
衙门大惊,当下便派人去那苗族女子下住的客栈捉拿犯人,却得知那女子已带着丈夫与孩子一道离了城。
通缉令一下子传开。
与城内的惶惶不安不同,城外那位真正的罪魁祸首这会儿正被九郡主缠着要学编发辫。
马车不大不小,坐下三个人刚刚好,车夫在外面悠闲地驾着车,有一搭没一搭听着里面的三个人吵闹。
九郡主从小没人管,头发要么是一把扎,要么是找根簪子随便簪起。
人们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九郡主自认阿娘已逝,家里那个阿爹有等于没有,从没将那句话当回个事,别的女孩子头发长过臀,而她的头发只要长过腰,回头就拿把剪子自己咔嚓咔嚓给剪了,从未想过正经打理。
遇见少年之后她才恍然发现,原来头发也可以编许多款式的辫子,好看,顺眼。
而少年编的辫子更好看,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看的。
他来自苗疆,对发饰和发辫的了解肯定比她多,于是九郡主迷上了编辫子。
少年今天没有束马尾,两鬓各编两缕以红绳缠绕的细辫,绕至脑后互相交叠,用一圈月亮形状的银饰随意束起,额前留下一点碎发,浓黑的眼在碎发下若隐若现,抬眸瞥视时整个人显得慵懒又神秘。
九郡主好喜欢他这个新发型,眼也不眨地看了他好久,忍不住要拜师。
少年被她缠得睡不着觉,从马车这边挪到那边,又从那边挪到后边,最后实在没办法一把揪住她滑落的头发,带着点起床气道:“坐好,给你编。”
语气凶得仿佛回到说要去买鱼的那天。
九郡主老老实实背对他坐好,感觉到发丝间穿梭的指尖的温度,微微的凉,有点说不上来的舒服。
少年困顿地打着哈欠,只想着敷衍完这位闹腾的九郡主之后方便倒头补眠,却没注意小钰正睁着好奇的双眼瞅着他俩。
马车慢悠悠地晃,少年在轻微的晃动中给九郡主编了同款发辫,最后戴上他之前用过的树叶银饰,捋捋这边的碎发,顺顺那边的绒发,算是大功告成。
少年懒得再动弹,身体往后一倒倚着马车车壁就要继续睡,九郡主摸摸辫子,露出餍足的笑,刚起身就被什么东西拉扯着退回去,险些摔进少年怀里。
头皮传来一阵拉扯的细痛,应该是压着头发了。
“什么东西勾住我头发……”
九郡主回过头,与同样被扯痛的少年对视,未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
顿了顿,两人的目光缓缓移向同一个地方。
半空中,几缕长发交缠着编成杂草似的辫子,这边凸出一块,那边凹进去一块,这几缕长发有的来自少年,有的来自九郡主,不讲章法地交错缠绕。
而这缕丑得让人一言难尽的辫子发梢正端端攥在一只小胖手手里。
两人的目光一前一后落在罪魁祸首脸上。
小钰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在两人的注视下慢慢地、心虚地松开小胖手,两只手掩耳盗铃地背到身后。
“小钰不是故意的……”小钰干巴巴解释,“坏蛋哥哥和漂亮姐姐的辫子好看,小钰也想学。”
然后她就学成了这样。
出去千万别说这是和少年学的编辫子,他绝对不会认。
九郡主能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吗?当然不能。
于是毫无心理负担的少年单手勾起小钰的后领子,轻轻松松将小家伙提溜到马车窗口,马上就要把人扔出去。
九郡主连忙扑过去把小钰抱进怀里,这一番动作再次扯动两人编在一起的发辫,衣裳上的银饰叮铃作响。
九郡主嘶着气,本想说“没必要没必要”,一抬头对上少年浓黑的眼,到了嘴的话立即吞回去,转头就肃着脸假装教训小孩子。
“小钰,以后不可以随便把两个人的头发编在一起,知道吗?”
小钰知道错了,却不知错在哪,怯怯点头,蔫巴巴问:“可是小钰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把哥哥姐姐的头发编在一起?”
少年垂着鸦色睫毛,满脸漠然地拆那条丑辫子,在小钰悄眼偷看过来时,他轻抬了下眼皮,然后听见九郡主一本正经地解释。
“因为结发为夫妻,只有夫妻才可以像那样把头发编到一起。”九郡主说,“比如你阿娘和你阿爹,如果你把你阿爹的头发和别人的编到一块儿,你阿娘一定会生气地打你屁股。所以,你把我和坏蛋哥哥的头发编到一起,他才会生气得要把你扔出去。”
说着,九郡主扭头看少年:“是吧老大?”
少年徐徐抬眼,迎着她坦荡荡的目光,神色不动:“不是。”
九郡主:“?”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拆我的台?
“那你说是为什么?”九郡主鼓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