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有起床气,这一点九郡主倒是亲身经历过,但睡懒觉这个事儿吧,不太好说,究竟有多喜欢睡懒觉?
他今天起得就很早,她都没睡醒他就起了。
少年听他们说故事听得更困了,又一次打了个哈欠,根本不想控制,头一歪倒在九郡主肩上。
她太小了,枕着她脑袋也不太舒服,少年抬手搭在桌边,挪了挪。
九郡主微微后移,让他将脑袋搭在自己腿上继续睡,顺便让周不醒将旁边架着的斗篷拿过来盖在少年身上。
少年在她腿上睡得心安理得,甚至还将她一只手拉进斗篷,强硬地与她十指相扣。
从头看到尾的周不醒和宋长空突然就不想下棋了。
“话说回来,我哥有起床气,要是我们下棋吵醒他,他会不会先把我咔嚓了?”宋长空开始忧郁。
“怕什么,你兄嫂会第一个拦着他。”周不醒说。
这倒是真的。
一个人输下一个人便顶上,宋长空输了自然是周不醒顶上。
九郡主这次有些心不在焉,阿月枕着她的腿,还与她十指相扣,她心神分散,很快输了这一局。
她当然认输,思考了一下便讲了个小时候的故事。
“我五师父是一家青楼的老板娘,我小时候经常去青楼帮楼里的姐姐妹妹们端茶倒水,这样能赚点零花钱。”
周不醒举手打断:“中原人不会很忌讳女子进青楼吗?你还是郡主,你去青楼你爹不揍你?”
九郡主哽了一瞬:“我爹没发现,我四师父上妆技艺一流,我每次去青楼前他都会给我上妆,我五师父也会给我准备男装,况且我那会去青楼也不只是为了赚钱。”
“我五师父在训练我,我每次过去她都会挑一个人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青楼里小道消息多,听的多了知道的也就多,刚开始猜不出来,之后光认脸都认得不少人。”
她好笑地说:“所以我也听到好多有关大人物的风流故事,比如说张侍郎很怕他夫人,偏偏心里又好色,偷偷在外面养了个小娘子,一直没被人发现。有一次张侍郎在路上喝醉了把我当成他养在外面的小娘子,非要拉着我回家说要跟他夫人讲纳小妾的事儿。我觉着挺有意思就跟他回他府上,顺便将张侍郎养小娘子的事情同张夫人讲了,第二天便听说张侍郎被打得起不来床,连早朝都告假了。”
她刚说完,本该睡着的少年突然有了点动静,她微微低头想看他做什么,他却直接伸手勾住她脖子把她拽了下来,乌黑眼中的倦意褪了个干干净净。
“把你当小娘子?”
“那是他喝醉认错人了。”九郡主眨了下眼,感觉自己的睫毛碰到了他的头发。
少年哦了声:“那你就这么跟着他回府?”
“因为我想看他是如何怕夫人的呀,我想着幸运的话指不定能看见他夫人揍他的场面,那多有意思。”九郡主骄傲道,“后来我还在张侍郎府前放了串鞭炮,把身体刚养好的张侍郎气得重新躺回床上。”
少年睇了她片刻,掀开斗篷,淡定坐在隔壁,接过她的白子同周不醒道:“这局换我。”
周不醒:“?”
少年催他快点下棋,周不醒只好试探性地下了个子儿。
走了没几步,少年迅速输了这一局。
余下三人:“???”你是故意输的吧?我们都看出来了!
少年不以为意,手中把玩着两颗白子,一边有目的地思索小时候的事,一边缓慢开口。
“我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小故事,不过,”他瞥了眼九郡主,“我倒是被匈奴的公主求过亲,那个公主叫什么来着?”
周不醒本来想说话的,九郡主倒是先一步开口:“乌吉娜。”
“对,乌吉娜,哦,就是阿九你之前说过的那个乌吉娜?”少年面色不变道,转头看她,“你为什么没其他反应?”
九郡主纳闷:“我要有什么其他反应?”
少年扔了棋子,睨着她:“我被别的姑娘求亲,你不应该有点反应?”
九郡主摸摸他脑袋,顺毛说:“因为你好看嘛,姑娘喜欢你很正常,那是她们有眼光,不喜欢你的才奇怪嘞。”
少年:“……”
少年敛眉道:“我觉得你不在乎我,阿九。”
“我没有。”
少年拿出一颗颗棋子,开始细数着和她翻旧账:“南风寨二当家抢了我,你说她有眼光。”
又拿出一颗棋子:“无极岛姑娘围着我,你站在前面看笑话。”
接着拿出第三颗棋子:“乌吉娜想和我联姻,你还是夸她有眼光。”
最后条理分明地总结:“阿九,你果然不在乎我。”
这指控可太严重了。
九郡主试图挽回道:“可是阿月,你连乌吉娜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我就算想吃味也找不到该吃味的理由啊。”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
少年懒懒笑了下,囫囵将棋子扔回去,重新躺了回去。
于是剩下三人继续下棋,直到外面有人进来问他们有没有拿走厨房剩的最后两个红薯。
“那两个有点坏了,本来是想留着喂船上的鸭子,今天一早起来却发现红薯不见了,有点担心你们谁误食了之后闹肚子,这才来问问。”
谁也没吃。
“那就奇了怪,船上其他人我也问了,都没人吃,那谁吃了?鸭子自己吃了?”那人嘀嘀咕咕地出去了。
九郡主忽然想到什么,“呀”了声,低下头,亮晶晶的眼睛对上少年微眯的黑眸。
“会不会是来暗杀你的人,至今还留在船上?”


第60章 “带回去。”
海上实在太无聊了, 不能骗人,也不能到处溜达,左看右看全是苍茫一片海, 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风景, 只有偶尔落在船帆上的一只鸟稍微不同。
周不醒早就闲不住了, 这回有机会搞事情他第一个举手提议:“不是说红薯吃了会闹肚子吗?不如我们今晚蹲在茅房外面瓮中捉鳖, 我来搞陷阱, 我很擅长搞陷阱。”
宋长空四处抓瞎:“等等,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暗杀,什么瓮中捉鳖?”
九郡主这才想起来阿月遭暗杀的事宋长空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完全不知情,毕竟他睡得比谁都香, 等他睡醒时这件事已经传遍整条船,而他没问,便也没人同他讲。
周不醒奇道:“你都不奇怪阿月脖子和手上的绷带怎么回事吗?”
宋长空看了眼九郡主:“我以为是兄嫂她……”咬的。
九郡主低头看向舒舒服服躺在自己腿上的少年,拽了下他垂在塌上的辫子,迟疑:“阿月,你弟弟好像懂的比你多?”
少年瞥了她一眼, 慢吞吞坐起身, 安静了一会,好似是在醒神,随即转眸看向宋长空,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说了什么。
宋长空立刻做贼心虚地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懂,我胡说的!”
周不醒揽着他肩膀故意说:“哎呀小少主害羞什么?你半夜看的那些书可都是从阿月房间偷走的呢。”
什么书?什么书要半夜看?
九郡主震惊:“宋长空,你今年才十二岁吧?”
周不醒搅混水道:“毕竟是早熟的孩子,可以理解。”
九郡主转而想起另一件事, 睁大眼瞪向事不关己的少年:“等等,阿月,你也看过那种书?”
无辜被牵扯的少年:“?”
少年微笑:“你说哪种书?”
九郡主欲言又止。
宋长空崩溃:“你们胡说什么?我偷看的明明是我哥的睡前故事书!”
“……”
因为这一出误会,宋长空满脸通红地抓起棋盘追着周不醒打,打着打着打到门外,九郡主失去了棋盘没办法下棋,百无聊赖地抛棋子又接住,从一颗棋子抛到两颗三颗四颗……
第九颗棋子没接住,她弯腰去捡,一转头发现少年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是不是发现我抛棋子也特别厉害?”她伸出两只手比了个十,颇为骄傲道,“我最多可以一只手连续不断抛十颗棋子,今天是失误,等下看我抛十颗棋子。”
少年笑了,单手托腮眉眼含笑凝着她,张口就夸赞道:“嗯,阿九可真厉害。”
九郡主笑弯了眼,尝试两只手一起抛棋子。
少年抬手接住她抛弃的棋子,一颗颗放回塌上,继而转过脸,屈指蹭蹭她脸颊,在她愈发不解的目光下指尖缓缓下滑,轻捏着她下巴,不带任何暗示地笑了下。
“阿九,你以为宋长空从我房间偷走的是什么书?”
“……”最后一颗棋子啪嗒掉到衣裳上。
九郡主心想这个话题不是已经带过去了吗?他为什么又要扯回来?
少年对她控诉的眼神视若无睹,稍稍倾身,很懂地追问:“我之前就想问,你这么懂,是不是以前看过不少?”
九郡主心虚地移开眼,假装忙碌地捡起衣裳的棋子,小声说:“也许我可以解释……”
“嗯,那你解释?”少年好整以暇地收回手,垂着眼睇她,等她的解释。
九郡主卡住,没想到他竟当真接下她欲盖弥彰的话茬,半晌才抬起脑袋诚恳道:“其实,那些书都是我六姐姐的。”
她说的是实话,六郡主喜欢看民间故事,下属替她搜寻故事集时,偶尔不注意就会掺进来一些封面正经但内容极其不正经的故事书。
九郡主曾偶然从六郡主的藏书中,恰好挑中这么一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故事书。
“真的只是恰好。”她掩耳盗铃地强调,“后来我二师父和五师父打架的时候发现我藏起来的小人书,我两位师父非常生气,提着我耳朵训了我一整天,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敢翻过小人书。”
说到这,她有些心虚地屏息,语气放得很轻,试探性地问:“阿月,你真没——好的你没有!我知道了你真的没有呜疼疼疼……”
少年松开捏她脸颊的手指,瞥见温白的肌肤缓缓浮起被捏手指捏出来的红印子,像万里积雪中落下的一点红梅。
少年不知想到什么微微拧起眉,侧开眼,随即又抬眸从眼尾窥了眼那抹红。
似是察觉自己的心理可能有点变态,他重新压下眼睫看着自己的手指,神色不动地平心静气。
九郡主揉揉脸,认为他这回真的把她掐疼了,哼声:“阿月,我生气了。”
她表情严肃,再次强调:“我,很生气,你懂我意思吗?我很生气。”
少年抬起眼,乌黑眼底映着她的脸,像是在笑:“我懂你意思,你很生气。”
她转过脸,让他近距离地、仔仔细细地看清楚她脸上被掐出来的印子:“是不是红了?你看看,你掐的,你掐红的,你认错吗?”
少年垂着眼看了片刻,在她准备撤身前的一瞬,低头轻吻在她脸颊的红印上。
末了,微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大片绽开的红晕上,懒懒道:“认错。”
九郡主呆了会儿,顶着燥热的脸提起裙子跑了,跑到一半又跑回来,捧着少年的脸迅速在他左脸亲了一口,亲完好似占了天大的便宜,拔腿就跑,头发上的铃铛叮铃叮铃地响。
少年捏了捏微微发烫的耳垂,凝视着她逃跑的背影,抬手挡住下半张脸,闷闷笑了声。
·
周不醒决定今晚守株待兔,少年一夜未眠,困得要死,回去睡觉了。
周不醒兴致勃勃在茅房附近设下好几个陷阱,九郡主说:“我觉着正常人不会中招的。”
陷阱布置得太明显了,可能只有瞎子才会中招。
但周不醒很自信,因为他以前用这种陷阱捉到不少试图偷他钱的小屁孩。
九郡主觉得这样肯定捉不到那两个暗杀者。
周不醒说:“你信我,要是我的陷阱没用我马上跳海自杀。”
倒也不必如此苛责。
九郡主觉得周不醒如此自信一定有他的理由,于是半信半疑地蹲在角落守候暗杀者,守到大半夜实在守不住了,拉着少年就要回去睡觉。
隔天一早,周不醒的陷阱成功捉住一只鸭子。
宋长空顶着两个黑眼圈,愤怒:“你的陷阱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周不醒狡辩:“那是因为昨晚没人来,只来了一只鸭子,你看你嘴里那只鸭子不就上当了?”
九郡主举起鸭腿提问:“可是我感觉有点奇怪,为什么好端端的一只鸭子会自己去茅房?”
“……”
周不醒和宋长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因为有人故意试探?”
周不醒更自信了:“我不信那两个人没有三急,我从早守到晚就不信逮不住那两个人。”
周不醒想要守株待兔,九郡主打算主动进击,结果两人都毫无所获。
“可是船就这么点大,我们搜了好几遍,连养鸡鸭的地方都找了,船底也翻了个干净,偏偏就是找不到那两个人。”九郡主想不通,“难道我们都猜错了?其实那两个人已经跳海跑了?”
少年坐在船尾钓鱼,他闲着没事就来钓鱼,虽然从头到尾一条鱼都没钓到。
“若是当真跳海,他们活不过一夜。”少年抬手虚抓了把寒风,“水太凉了。”
如今正是深冬,晨风都刮得脸疼,穿着厚实地站在风中都有点冷,更别说跳进海里活生生游回陆地。
九郡主头上戴着毛绒帽子,红色帽绳系紧,帽子边缘的白色绒毛被风吹得像蒲公英那般轻轻摇晃。
“也就是说他们肯定还在船上,只是藏在一个我们没注意的地方。”
少年也穿了一件黑色斗篷,兜帽遮住大半张脸,黑色毛绒下露出的眼睛映着朝阳的光辉,耳下垂着两缕缠绕红绳的辫子,被海风吹得向后滑。
九郡主呼了口气,白雾挡住大半的视野,她揪了下少年的辫子:“阿月,你不冷吗?”
少年说:“有点。”
“那你怎么还要坐在这里钓鱼?”
少年笑了声,没说话,九郡主伸出手摸摸他的脸,她手心拢在斗篷里捂热了,碰到他脸便是两极差距,说话时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好像永远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少年回视着她:“钓鱼打发时间,回屋子里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
九郡主很理解他的心态:“我四师父也喜欢钓鱼,他说钓鱼可能是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爱好,他享受的是钓鱼的过程,有没有钓到鱼对他来说没有关系。”
她回想着四师父说过的话,有点想笑,因为四师父有很多钓友,每次去钓鱼之前都有好多人一起来找四师父,一群人浩浩荡荡跑去荒郊野外钓鱼,一钓就是一天。
她也曾跟着四师父去钓过鱼,四师父将鱼竿放下后几乎保持着同一个动作一动不动,并且要求她也不许动,四师父说这是一种修行,也是一种锻炼。
后来九郡主被蚊子咬了好多口,回去的时候顶着一脖子的包,五师父可心疼她了,看见她手上、脖子上的包,气得抄家伙就和四师父打了起来。
九郡主摸摸少年的脸,回屋准备多拿两件斗篷给他披上,最好能把他团成球,她想看阿月被团成球走不动路的样子。
等她走后,少年才慢悠悠收起鱼竿,屈指敲了下船沿,懒散的声音悄无声息融入海风。
“既然要藏,便老老实实藏好。”
船底寂静。
少年若无其事地拢起斗篷,转身回房。
待他走后,船下某处地方才传出细如猫叫的声音。
“他那句话什么意思?”
“我们被发现了。”
·
九郡主觉得船上有点无聊,转来转去能玩的游戏全玩了个遍,每天睁开眼睛除了海还是海,偶尔站在船尾扔些碎粮喂鸟。
船上时不时会落下一群路过的鸟儿,周不醒无聊到跑过来跑过去故意吓那些鸟,有一次恰好少年出来晒太阳,周不醒扑腾着双手冲到船尾,吓得一群鸟扑棱棱地展翅狂飞。
少年头发上落下两根鸟羽毛,落的位置刚好,卡在头发与辫子的缝隙里,乍一看倒像是漂亮的羽毛发饰。
九郡主趴在船沿笑:“阿月阿月,北域的发饰是不是就像你现在这样?”
少年抬手拿下那两根羽毛,平静地看着沉默下来的周不醒。
周不醒一步步后退:“咳,阿月,我们是朋友……”
这句话导致的后果是周不醒头上插满羽毛。
九郡主和宋长空笑得直不起腰,少年便将眸光转向他俩。
一瞬间寂静。
“咳……”
凝滞的气氛被一道细微的咳嗽打破,九郡主纳闷看宋长空:“你咳嗽了吗?”
宋长空:“我以为是你咳嗽呢。”
周不醒顶着满头鸟毛,一脸幽怨:“那一定是我心碎的声音。”
谁也没理他,九郡主坚信自己没听错,而且她有种直觉,这声咳嗽一定和那两个没找到的暗杀者有关。
九郡主说:“如果我五师父在就好了。”
“为什么?”宋长空不解。”
九郡主解释:“我五师父也是个杀手,她很懂杀手应该如何隐藏自身行迹,如果她在,肯定很快就能找到那两个人藏身之处。”
可惜五师父还在京城做她的怡红院老板娘,也不知道那些想杀她的人发现她的踪迹没有。
少年手中捏着最后一根羽毛,沉思片刻后说:“阿九,你五师父喜欢什么东西?”
“啊?”
“我在想,”少年摸摸她脑袋,故意叹了口气,“如果你五师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会不会有无数种方法在你发现不了的情况下,让我悄悄离开这个世界。”
“咦?好像是哦。”九郡主认真思考,“可是我五师父没有理由不同意我俩在一起呀,我喜欢的人她们一定也会喜欢的,你放心吧……说到这个,你阿娘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九郡主悄悄看了眼宋长空,突然想到什么:“我名义上好像还是你弟弟的……”
突然感觉有点罪恶。
九郡主唰一下收回拉着少年袖子的手,捂着胸口,满脸为难:“我的良心受到了伤害,我需要一个人静静地疗伤。”
少年很捧场地鼓了鼓掌,懒懒道:“需要给你清个场么?”
“那也不是不行。”
少年看了眼旁边二人,摊手,看似和善地微笑道:“接下来需要我亲自动手吗?”
周不醒一边后退一边怂恿宋长空道:“小少主,到你展现威武的时候了。”
小少主翻了个白眼,转头朝对面表演得兴起的两位“长辈”深深鞠了个躬,真诚祝福道:“再见我的哥哥嫂嫂,祝你们二位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说完转身就跑,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丢下海喂鱼。
·
宋长空晚上睡觉时总觉得下午听见的咳嗽声不对劲,再加上晚上吃得太多半夜睡不着,便爬起来去船尾散步消食,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声咳嗽究竟来自何处。
他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两手空空转身回屋,没有注意到远方海平面出现了一弯摇晃的火光。
·
九郡主是在船只撞击而造成的天旋地转中醒过来的,她险些摔下床,幸好少年眼疾手快勾住她腰将她扯回来。
“怎么了?”她心有余悸地抓紧少年的衣裳,自我怀疑,“难道我梦游了?”
“不是梦游。”少年将她胸前散开的衣襟细细拢好,忽而抬眸,“外面有人。”
门外很快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终于有人拍门大喊:“姑娘快醒醒!我们的船被水匪包围了!”
九郡主心神一凛。
船外,水匪的船越来越近,几乎形成圆月形将中间最大的那条船包围,外围的每条船的船头都站着五六个手持火把的男子。
最阔绰的那条船船头立着一名人高马大的男人,浑身上下四不像,披着一件不知道什么皮毛的大裘,火把下的面容隐晦狡诈,嘴角划拉下一条细细长长的疤,蜈蚣似的蜿蜒至耳后。
他是这群水匪的头儿。
水匪头子生了一双细长却阴险的眼睛,他站在船头高处,晚上的海风吹起他身后的大裘,他似是感到失望,阴险的眼睛缓缓扫过对面船上的人。
“北域冰原最受宠爱的皇子出行,就这么条小船随身护送?骗我?”他恨道,“浪费老子时间!”
他拢了下胸前的皮毛,只觉这一趟大费周章着实浪费时间,冷冷吩咐道:“全杀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抹浅淡的嫩绿越过浓郁的阴影,缓缓走入他视线的余光。
九郡主披着新斗篷走出船舱,长发披散在身后,斗篷边缘的白色毛绒细撩起她的发,乌黑眼底倒映数十只火把的零星光点,犹如浸入满船星河的千年寒玉。
摇晃的火光中,少女身形单薄,神色茫然,无辜的圆眼左顾右盼,像极了一只误入厮杀兽群的无害幼兽。
水匪头子转身的动作一顿,双眼缓缓眯起,嘴角蜈蚣似的伤疤愈发明显:“女人?”
还是个漂亮的女人,比他寨子后院里的那些女人都要漂亮……不,应该说——诱人。
明明是一只无害的幼兽,浑身上下散发的味道却能够无形中引诱兽群为之厮杀。
水匪头子突然有了点兴趣,指着九郡主道:“她留着,带回去,其他的,一个不留。”


第61章 “我是她夫君。”
九郡主的四师父是个神偷, 亦是个走遍大江南北的商户。
五师父说四师父一个月赚到的钱足够普通人家什么也不做地白吃三辈子,可他是个铁公鸡,绝不允许别人不劳而获, 九郡主也不行。
九郡主很喜欢往四师父身边跑, 因为四师父给的钱多, 虽然四师父不喜欢不劳而获, 但只要付出等同的劳动力, 他就愿意付双倍甚至三倍的价钱。
五师父经常嘲讽他贼喊捉贼:“自己就是个小偷,还道貌岸然地教育别人不能不劳而获,他倒是看看他自己屋里藏的一柜子的宝贝, 哪个不是他不劳而获弄来的?”
四师父淡淡说:“我偷东西也有付出的劳动力,陆青衣, 你可不能说我不劳而获。”
五师父日复一日地想捋袖子和他打架:“阿酒,你听听这小偷说的什么话?偷东西就算他付出了劳动力?是他有病还是我有病?”
九郡主头上顶着一摞书扎马步,听见两位师父吵架根本不敢吭声,等四师父一如既往地拿着一堆宝贝骗走五师父后,她才松了口气,捧着脑袋上的一摞书颠颠跑去找四师父。
“四师父四师父, 我上次听大师父说你前几日出海送货时碰见水匪啦?”
“是啊。”四师父拨着金算盘算他昨日进账的数目。
九郡主好奇:“水匪很厉害吗?”
“也就那样吧。”说到水匪, 四师父倒是想到什么,停下拨算盘的手,耐心地与九郡主说,“阿酒,你日后可有想过出海?”
“想过哦。”九郡主耷拉着脑袋,“可是我现在连京城都出不去,更别说出海了,四师父, 你下次出海送货的时候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四师父残忍拒绝:“不可以。”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等你再大点,四师父带你回北域冰原玩儿。”
那时候她年纪小,没想过为何四师父说的是“回北域冰原”,而不是“去北域冰原”,只知道同他追问水匪的事情。
四师父去过的地方多,经验丰富,卷起一本书轻轻敲了下她脑袋:“等阿酒日后年纪到了可以单独出海玩儿的时候,若是在海上遇上水匪,可千万不要与他们硬碰硬。”
“为什么呢?”九郡主不明白,“五师父说遇见强盗直接把他们打一顿就好了呀。”
“水匪不一样哦。”四师父戳了下她脑袋,笑得温和,“水匪常年在海上出没,对他们来说,大海才是他们的老巢,我们在陆地生活,论起海上的经验自然远远不及水匪。所以,日后阿酒若是出海遇见水匪,莫要与他们强行争斗,先顺着水匪,这样才能保护好我们自己人,之后再找机会趁水匪放松警惕的时候炸光他们的船,让他们失去心肝宝贝的同时还得永远孤零零地漂泊在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