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皱起眉:“她那人我是清楚的,熬了这么多年,就为了她亲孙女,”说到‘亲孙女’三个字时,她连连冷笑,“如此半途而废,怎可能甘心就死?”
“可生死之事,怎可能由人控制?这趟她让人传话给祖母您,不就是清楚自己时日无多,变向向您认输?据说三妹妹就只见了她一面,旁边还有人看着,当天夜里人就没了,应该是没有机会的。”
郿无暇倒不是在替无双说话,她是就事论事。
她说得很含蓄,如果换成不含蓄的说法,那就是郿无双被大房一家掌控多年,让她笑,她才能笑,让她哭,她才能哭,她不可能也不会翻出大房一家的五指山。
她虽没明说,但老夫人听的明白,她素来自视甚高,又气量狭小,自然也不会认为无双能翻出自己的五指山。
“且赵妈妈跑了,如果不是心虚,为何要跑?”
若说是办砸了差事,完全不用跑,大不了就是认错受罚便是,只可能是有大干系大利益,才敢斗胆干出这样的事。
老夫人想了想觉得也对,她之所以会突发奇想说出方才那些话,是因为基于对太姨娘性格了解,可前提是赵妈妈跑了。
她跑了,只可能是东西被她卷跑了。
“也多亏有你在我身边,为我排忧解难,不像你那个短视的娘,和你那没出息的爹。”老夫人拉着郿无暇的手有些感叹道。
郿无暇低着头,做赧然之态,又替父母说话。
“母亲虽不聪明,但操持中馈兢兢业业,父亲在武上面确实弱了些,但爹文才不错,只是基于身上有爵位,不然下场应试指不定也能拿个状元。”
“亏得你还给他们说话,罢了罢了,我也不做那挑拨离间的刻薄人。不说他们了,你陪着累了一路,方才又忙着到处安排,若是累了,就先回屋歇着。”
“孙女不累,还是祖母您先歇一会儿,方才路上受了场惊,来了也不让您老安身,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您先睡一会,其他事交给孙女便是。”
流珠刚巧从外面进来,见大姑娘服侍老夫人进里屋躺下,又是脱鞋,又是掖被,心里不禁感叹一句:也不怪大姑娘受老夫人的宠爱。
正房这边的动静,东厢自然不会落下。
白露因为是无双的贴身丫鬟,之前跟来的下人都被叫去了,唯独她逃过一劫,这让她又是忐忑,又是松了口气。
碍于心虚,她就找了个借口躲回自己屋子没露面,没有碍事白露,小红和梅芳两人都竖着耳朵在东厢里偷听,当然也没忘偷看。
见人都去找赵妈妈了,一直也没见动静来找姑娘,两人都松了口气,也把这事告诉了里间装睡的无双。
“别放松警惕,都放机灵点,这事一时半会不会消停,赵妈妈在京里还有家人,若是找回京里,见赵妈妈的家人还在,指不定她们就要怀疑上别人。”
梅芳:“那、那怎么、办?”
“有赵妈妈失踪在,不是有十足把握,她们不会与我撕破脸皮,她们对我还有所求,所以我才让你们都放机灵点,她们若是怀疑了,会来试探我身边的人。”
无双一直担心的是怕太姨娘的遗体被骚扰,如今丧事办了,人也下葬了,除非大房一家人打算跟她撕破脸皮,不然她们不敢动太姨娘的坟。
至于她自己?
她从没担心过,郿无暇还惦记着她的婚事,再多的银子能比得上一个能让郿家翻身的王妃之位?
在没拿到她的婚事之前,就算她那个向来刻薄的祖母怀疑她想对付她,郿无暇也会在前面拦着。
因为长姐从来是聪明人啊。
无双自认自己不如之‘长姐’聪明,但她了解‘长姐’,前世她境遇凄凉,却又无力回天,可没少琢磨这个致使自己如此境遇的人。
“姑娘还是要提防她们搜您的箱笼或是屋子。”小红犹豫了下,提醒道。
无双笑道:“放心,东西我已经藏好了,藏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见无双说得如此自信,小红也没有再多问,这丫头向来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就如同无双所预料。
派回京的人在回去后,发现赵妈妈的家人还在府里,宛如无事人一样,这个结果让整件事都扑朔迷离了起来。
他们把赵妈妈的家人都看管了起来,又把消息传到庄子,因为路不好走,第二天一大早才到,这消息让郿老夫人不禁怀疑起其他人。
由于太姨娘的缘故,首先被怀疑的就是无双。
之前那些跟来的下人又被一个个叫到正房问话,其中就包括白露这个无双的贴身大丫鬟。
白露战战兢兢。也是她心虚,她碍于是无双的大丫鬟,又私下和赵妈妈有所勾结,自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
她知道赵妈妈这趟来是奉老夫人的命,来拿太姨娘手里二房的家产,可东西没拿到,太姨娘就死了。赵妈妈狗急跳墙那两日,她也跟着胆战心惊,本想找赵妈妈示好,谁知赵妈妈不见她,而她又发现陈婆子和钱四都躲着赵妈妈。
白露并不蠢,自然明白陈婆子和钱四躲着赵妈妈的含义。怕被牵连,她也不敢再去找赵妈妈了,成天就躲在自己屋子。
等得知赵妈妈失踪后,白露更是觉得要大祸临头,她知道老夫人迟早会问到她头上,谁叫她当初看中赵妈妈和赵管事在侯府里的地位,故意勾搭上了他们的大儿子赵顺,两者关系在主子跟前是过了明路的,赵妈妈若是遭殃了,她自然也跑不了。
白露本以为老夫人会问她赵妈妈的相关事情,谁知竟问的是三姑娘。
搁在往常,白露是看不中三姑娘的,可她现在危在旦夕,三姑娘就成了她最后的庇护。
因此,她一句添油加醋、给无双找茬的话都没有说,反而十分老实地都如实说了。说三姑娘这几日一直很安分,除了按规矩给太姨娘守灵送葬,平时都是关在屋里,外面的事也不太关注。
郿无暇又着重问了她们来的第一天,也就是太姨娘死的那个晚上,无双的表现。
白露也照实说了,其中还着重点了点自己作用,例如看着三姑娘,不让她跟太姨娘太过接近,挑拨离间让三姑娘对太姨娘心生不满等等。
当然她耍滑偷懒的事,她是肯定没说的,只说三姑娘坐车不适,从太姨娘那回来,就睡下了。
郿无暇让白露退下了。
“那照这么来说,三丫头非但没什么可疑之处,反而一直很安分,唯一有些突兀的就是她急慌慌给那个人下葬。”老夫人道。
其实也不算急慌慌,因为都有解释,当时那种情况,庄子上条件不够,没有冰尸身放久了确实怕臭。
可老夫人觉得她是急慌慌的,那就是急慌慌。
郿无暇正心叫不好,就见老夫人眉毛一扬:“找人去把那坟掘了,棺木打开来看看。”
郿无暇急忙站了起来。
“祖母,陈婆子和钱四不是说过棺木和尸身上没有藏东西?”
尸身和棺木虽是赵妈妈检查的,但事后赵妈妈和陈婆子钱四说过这事,之前两人被问话时就说过。
“她人都跑了,说的话哪能作数。”
“可祖母您想想,如果赵妈妈说了假话,她既然跑了,东西肯定就在她身上,不会在棺木里,如果是真话,就更不用掘坟开棺了。”
老夫人承认孙女说得有道理,她也承认自己是因为旧怨,才会‘宁错杀不放过’说要掘坟开棺,可孙女为何如此急切?
“你不想让人掘她的坟?”
郿无暇心知老夫人性格,说好听点霸道,说难听叫听不进人言,且心思敏感,很容易就被触怒。
她想了想,做出一副为其排忧的样子:“祖母你想想,掘坟这事动静小不了,若是让三妹妹知晓,她会如何想?”
第18章
“她会如何想?她能怎么想?她敢怎么想?!”
老夫人这架势,显然不在乎无双的想法。
事实上也是,大房一家自认掌控无双多年,早已跳不出他们的五指山。老夫人性格霸道,前些年还好,最近几年早就懒得做表面功夫,也就是这次魏王让人递了话来,才对无双有几分好颜色。
她愿意还保持表面‘和谐’,是因为她想着二房的家产,如今太姨娘已死,二房家产下落不明,以郿老夫人的脾气,不管不顾也并不出人所料。
若是换做别的,郿无暇一定不会试图冒犯祖母威严,可这一次不行。
她这些日子百般笼络无双,皆为心中所想,又怎会让人破坏。
“可祖母您别忘了那件婚事。”郿无暇幽幽道,“三妹妹和太姨娘到底有血缘关系,虽然不亲,但关系在这,平时一些疏忽都可有解释,但掘坟开棺这事过于惊世骇俗,难保她不会多想。”
“本来不过是万一的可能,实在没必要为此去平添麻烦。”向来清清淡淡不争不抢、总是一副超然物外的郿无暇,终于还是露出了着急的神色。
“祖母,那件事才是关键,等事成后,您想怎么出气都行。其实找到东西才是主要,您何必费神去跟一个死了的人置气?孙女反倒觉得,与掘坟相比,在这宅子里找到的可能性更大。”
听了这番话,老夫人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
是啊,她何必跟个死了个人置气,她死了,孤苦半生,她活着,儿孙齐整,确实不用与那人置气。
大丫头说得对,藏在棺材里是不可能,症结不在死人身上,因为死人的丧事是活人办的,症结在活人身上。
腊梅跑了,她嫌疑最大,也许她留着家人在侯府,是伙同一家子在做障眼法。其他人也有嫌疑,但他们都没离开这,只要把这宅子搜一遍,什么东西都藏不住。
最重要的还是大丫头的婚事,若是能成……
其实撇开太姨娘的缘故,老夫人并不是很怀疑无双,毕竟这个孙女一向乖顺、听话。
“那就把所有人的住处先搜一遍。”老夫人道。
“那三妹妹屋里?”
听闻郿无暇这话,老夫人心里很不舒服,大丫头这是把自己当老糊涂了,所以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可想着孙女也是为了侯府,她压下了自己的脾气道:“不用惊动三丫头。”
老夫人命人分成几路搜检,除了她和两位姑娘的住处外,务必每个屋子都要搜检到。
得力的家仆、妈妈当即领命去了,因钱四、陈婆子二人嫌疑未洗,需得避险,便留在正房里。
偏不巧这事中间出了点意外,这宅子里并不只有长阳侯府的人,还有魏王一行人。
负责搜检的是后来的这一批下人,他们不清楚借宿的事,不小心过了界闯进了小跨院范围,魏王的护卫及时将这些人斥退,可这件事也传到了老夫人耳里。
一天找不到赵妈妈,自己和陈婆子一天的嫌疑不会消,以后的日子估计也难熬。钱四存着戴罪立功的心思,便讲了讲借宿的这群人,又说了说自己的怀疑。
说他之前怀疑过这些人,因着这些人来避雨借宿的时候太巧了。
而赵妈妈平时处事霸道,这次外人来借宿,明明地方不够,让他们找地方将就便是,偏偏赵妈妈还做主让自己人挪去更偏僻简陋的后杂院,把他们住的后罩房挪给了那些人。
赵妈妈不过一个妇人,没人帮她不可能藏得这么严密,也不可能跑远,而之前他们找遍整个庄子,唯独这些人的住处没有找过。
为了证明对方实在可疑,他还列举了对方借宿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若有人不小心靠近小跨院,还会遭受斥责之类等等。
老夫人一听,觉得这些人确实有些可疑。
其实昨儿老夫人就知道淮阴侯府的人借宿的事,听说这伙人还没走,她还寻摸着自己辈分在此,对方若是识礼数,应该会来拜见她一番。她听说对方去给太姨娘上过香。
谁知一直没动静。
老夫人心里本就不舒服,这两件事一加起来那还得了,便将钱四招到近处来,示意了他一番。
其实老夫人做事还算谨慎的,只是让钱四过去询问,是淮阴侯府的哪位借宿在此。其实也是想提醒对方,你家要是识礼数,得知我这个长辈来了,就该来拜见一番,道明身份。
钱四戴罪立功心切,当即找了过去,谁知还没走进院门,就被人拦了下来询问何事,钱四也就原话照说了。
黑甲军跟随魏王多年,上能上战场,下能保卫魏王安全,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又见这矮小猥琐的家奴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魏王去拜见一个不知所谓的老婆子,其中一个像是头儿的护卫当即笑了。
“瞎眼东西,你主人什么身份,竟让主子去拜见她?应该是她来拜见咱们主子才是!”
本来此人还想再贬损钱四几句,见跨院里有了动静,心知是主子出来了,忙一挥手将钱四掀了个骨碌。
“起开,我们正要启程离开,莫要纠缠!”
钱四摔得头昏脑涨,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只看到这些护卫拥簇着一个人,远远瞧着似是个年轻男子。
钱四吃了如此大的亏,自然心里恨。
当即跑回去哭诉一番,说淮阴侯府的人是如何狂妄不讲理,还要让老夫人去拜见他们。
老夫人霸道惯了。
长阳侯府虽是落魄了,但她娘家荣昌候府还在,所以平时老夫人行走在外,碍于两个侯府的颜面,大多数人还是比较给她面子的。
她料想对方是个小辈,谁知这小辈如此狂妄,竟让她一把年纪了去拜见他?!
再加上想了多年的东西没拿到,又连着发生这么多事,让老夫人的耐性几乎告罄,她一时怒从心中起,说她今天倒要去见识见识,哪家的子孙如此胆大无礼。
郿无暇劝都没劝住,老夫人持着鸠头杖,让一大群丫鬟婆子护着赶过去了。
此时位于宅子外头,魏王一行人整装待发。
两辆马车居中,二十多轻骑护持在前后左右。
这时,从宅子里涌出来一群人。
老夫人站在台阶上,双手拄着鸠头杖,下巴高扬。身后是一众穿着五颜六色的丫鬟婆子以及七八个仆人小厮。
“车中何人,难道你家长辈没教过你行走在外要礼数周全,借居多日,临走时难道不该跟主人道声谢?”
一时间,鸦雀无声。
二十多个护卫和他们胯下的战马,包括驾车的车夫,甚至是拉车的马,都看了过来。
老夫人气怒之下,嘴比脑子快,话说完,也看清这些人的精神面貌、衣着打扮以及所骑马匹。
他们所骑之马竟都是战马,甚至是那两辆马车,双马拉乘不说,拉车之马竟也是战马。
老夫人还算有眼力见儿,自然看出些不寻常来。这可不是一个淮阴侯府所能有的气势,所以车中之人到底是谁?
就在老夫人骑虎难下,想退退不得,想进又不敢时,前面一辆马车中有人走了出来。
此人身穿宝蓝色铜钱纹圆领衫,身材消瘦,面光而无须,未语人先笑,站在踏板上往这边拱了拱手:“一去多年,老夫人精神气儿还是这么旺盛,可还记得咱家?”
只听这句‘咱家’,老夫人下意识就一憷,远远去瞧对方的模样,依稀有些眼熟。
下一刻,老夫人想起对方是谁了。
实在不能怪她记忆太好,当年侯府连着两个噩耗,对旁人是噩耗,对她来说全都是好消息。
当初再是爱得死去活来,非君不嫁,这么多年来,看着丈夫和别的女子恩爱,也早已磨成了灰烬。
他不是一直说他儿子出息?如今出息的儿子死了,爵位落在她儿子的头上。正当老夫人得意之际,就是眼前这个人将那个小杂种生的小杂种从边关送了回来。
三皇子是皇子,他身边的内侍,自然非比寻常。
那内侍似乎生怕她亏待了那小杂种,一再笑眯眯地敲打她、暗示她,正高兴之时突然有人对你念紧箍咒,老夫人又怎会不记得福生是谁。
福内侍在此,那车里……是魏王?
一时间,老夫人只觉得冷汗直冒,老脸上一阵青红白交加,恨不得当即昏过去。
魏王早已今非昔比,如今手握边关三十万重兵,整个大梁一半的兵权在他手上,就算名声再坏又怎样,架不住连太和帝都十分忌惮这个儿子。
她竟让魏王去拜见自己?
……
无双早就来了。
就在老夫人声势浩大地带着人出来,她那边已经收到了消息。
老夫人不知对方身份,可不代表无双不知道。
又听说老夫人大怒,要让对方好看,她实在没忍住想要看戏的心思,就带着丫鬟装作担忧之态地跟了出来。
就杵在大门里头,那群丫鬟婆子们后面,临着门边。
魏王隔着一层窗纱,远远瞧见了藏在门后的小姑娘。
太小了,穿得灰突突的站在门边,探头探脑往这看,明明应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却穿成这样。
那日他虽没出来,但也借着纪昜的眼,瞧清了对方。他没见过郿无双,但听福生说过她样貌,那厚重的齐眉刘海很好认,对方的身份还是他提醒纪昜的。
此时见她双目放光,饶有兴致的模样,着实与据说的懦弱胆小有违。
他想到那日福生说的话——“……血亲都不在了,身边的人俱都不省心……被欺压狠了……”
再看看车外那跋扈不知所谓的老婆子,魏王眼中闪过一抹不悦。
第19章
福生站在马车踏板上,笑眯眯地抄着手看下面老夫人的狼狈相。
这老婆子不是个好东西,吃相还难看。
福生原本想着,堂堂的长阳侯府,不至于如此,真不至于,没想到堂堂侯府太夫人竟亲自来了。
从昨天到今天宅子里的动静,福生自然也没错过,还抽空就把这事转述给了魏王,听说没为难上小王妃,福生还觉得这老婆子挺识趣,没想到临走时,竟眼瞎冒犯到主子头上,福生会轻松放过她才有鬼。
“太夫人这是做什么?您一把年纪了,可莫折煞了咱家。”嘴里这么说,福生却一点也没下来想扶一把的意思。
老夫人这时反应过来,可丑已经出了。
她本是腿软,没撑住往下滑,偏偏流珠太忠心去拉她,结果就成了她跪坐在自己腿上。
可外人不这么看啊,老夫人穿着裙子,裙子掩盖了腿,在外人眼里就成了老夫人害怕自己先跪下了。
本来按理说,老夫人跪魏王其实也不是不能跪,可她上了年纪,又是一品诰命,哪怕见了皇子亲王,仗着年纪不跪也不是不行。
万万没想到人老体衰,她这一把年纪了,还出这么个丑。若跪的是魏王也就罢,偏偏魏王还没见到,竟跪了个阉人!
一时间,老夫人眼皮脸颊连连抽搐,老脸胀成了猪肝色。
不过她还知道车里有人,而福生不能得罪,索性咬牙对车里喊道:“老妇猪油蒙了心,竟不知魏王殿下在此,言语无状,冲撞了殿下,老妇罪该万死。”
她这是想对自己出丑找补,我跪的是魏王,不是阉人。
福生本想这老婆子多跳嚣会儿,他也好借机教训教训对方,谁知郿老夫人直接冲主子喊话了,他倒不好再越俎代庖。
马车的车帘被拉了开。
魏王穿一件墨色银丝的暗纹锦袍,束着赤金发冠。
他有一张很俊美的脸,就是气质太过冷峻,冲淡了五官精致带来的俊秀感,反而杂糅成了富有男子气概的英俊和威严。
到底是皇子,简简单单一件黑袍便让他穿得尊贵无比,此时目光移过来,眼神冷淡又不失锐利,让人望而生畏。
无双远远瞧着,只觉得魏王看着好生威严,不愧是未来的乾武帝。她是不会把魏王和纪昜弄混淆的,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纪昜可没有这么威严和贵气。
正当她看得饶有兴味,突然一道目光扫过来,无双下意识缩头,把自己藏在门后。
另一边——
“下次勿要再犯。”魏王淡淡道,“长阳侯府居于京城,平时还是要谨言慎行,免得坠了侯府名声。”
这话有些重了,这是在说老夫人不够谨言慎行,有失体统,丢人现眼?
老夫人低着头,咬着牙:“老妇谨记。”
……
马车动了,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直到对方走远了,才有人敢动。
流珠去扶老夫人时,她还委顿在地,却十分暴躁,一张老脸扭曲得可怕,眼中充斥着火光。
她撑着流珠的手站了起来,环视四周低着头的下人们。
没人敢说话,都知道这种时候说话,明摆着是冲上去给老夫人撒气用的。
郿无暇径自出着神,眼中还闪烁着惊艳的光芒。她没想到名声那么差的魏王,竟长得这样。
至于无双,一直隐在门后,此时依旧在门后,不在老夫人视线范围内。
老夫人找不到撒气的对象,又不敢大庭广众之下胡说什么,只能气匆匆地一路往院子里去了。
别人走,无双也就跟在人群里走,此时她还在想魏王看过来的那一眼,她总觉得那一眼是在看她?
老夫人回去后,狠狠地发了顿脾气。
不光钱四遭了殃,连流珠都被迁怒了,据说是因为她扶郿老夫人那一下,致使老夫人当众出了丑。
当然,这是小红和梅芳猜测的,说闲话时告诉了无双。
闹了这么一场事,搜检自然无疾而终。
老夫人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下面人也都噤若寒蝉,倒是无双没被牵连,她‘被劝’多在屋里养病,自然外面的一切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当天下午,老夫人病了。
倒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头晕目眩,再加上肠胃不适。
等了一日,老夫人非但不见好,反而更严重了,嘴上又燎了一圈火泡,这里没医没药,于是一行人只能收拾收拾打道回府。
回去时,无双把梅芳也带了上。
也是凑巧,本来无双还在想怎么把梅芳弄到身边,哪知那趟白露被问完话,回去后就病了。
她是丫鬟,病了自然不能侍候人,无双就身边就她一个丫鬟。至于小红,她是粗使丫头,按照侯府的规矩,粗使丫头是不能充作丫鬟使的。
无双就借机跟郿无暇说梅芳这乡下丫头侍候了她几日,虽是个结巴,但用的还算顺手,不如先拿来凑数。
后来老夫人病了,一行人要离开庄子,无双自然也就把梅芳夹带了上。
至于白露?
来时她与无双同乘一车,趾高气扬,回去时却蓬头垢面脸色苍白,宛如蔫鸡似的跟数个丫鬟婆子挤在一个车上,承受着颠簸和气味难闻之苦。
回到侯府后,蒹葭见突然多了个丫头,倒也没说什么。
白露在庄子上病了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丫鬟病了是不能贴身侍候主子的,怕过了病气,只能等病好后再回来。
她见无双身边已安顿好,就和几个小丫头结伴去看白露。
白露蔫头耷脑的,一改往日的张扬,蒹葭说了些安慰之词,让她好好养病,早日回来,中间又提姑娘带了个叫梅芳的丫头回来这事。
这事其实白露知道,之前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因为在她觉得自己在三姑娘身边待不了多久,可如今不一样,赵妈妈一家眼见倒了,她肯定嫁不成赵顺,待在三姑娘身边讨好大姑娘就是她最后一条路。
白露表面没说什么,私下却留下了两个平时与她交好的小丫头,转天针对梅芳的事就来了。
先是拿话挤兑,可惜梅芳听不懂,抑或根本就没听,气急了动手,可惜力气不如梅芳,反而自己吃瘪。
这么一来二去,都知道梅芳看似是个结巴,其实并不好惹。再加上到底不是自己的事,谁也不敢往大里闹,于是就这么不了了之。
见此,蒹葭也没说什么,只叹了一句白露可怜。
不过都在一个院子里,谁不知道谁?也许一次两次不明白,次数多了都对蒹葭什么为人心里有数,自然也没人接她那茬。
与此同时,老夫人的病闹得侯府一阵人仰马翻,大房三房挨着去尽孝,至于无双这个二房的孤女,这时候可没人注意她。
据说大姑娘在这次给老夫人侍疾中,可是出了大力气,这自然是对比其他姑娘的,总之大姑娘一直是府里一众姑娘里的翘楚。
可忙着给老夫人侍疾的郿无暇,还没忘记让琥珀给无双送了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