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嵌螺钿做就的盒子,上面雕了几朵兰花,盒中除了书以外,还有几张做工精致的书签,无双猜郿无暇买这书没少出血。
前世,这册诗集也到了她的手中,只是这次收到的比前世要晚。
而前世让她爱不释手,看过一遍又一遍的诗集,这一次无双只是翻了几页,就被她‘爱惜’地又装回来盒子里,让蒹葭收进了箱笼。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
这日,趁着蒹葭去午睡,梅芳和无双关在屋里拆衣裳。
“别都拆了,只拆一张银票出来,找机会出去换成散银子零用,其他都还放在你那里。”
无双说把东西藏了个好地方,其实是藏在梅芳的衣裳里,拿到箱子的当天,她就让梅芳找机会把自己的衣裳里子拆了,那些银票地契还有那本巴掌大的小册子,都用油纸包了,摊平了缝在衣裳的夹层里。
什么地方都不如带在身上最安全,梅芳就是个丫头,也不会惹人注意,而这世上无双最信任的就是梅芳。
“不过天越来越热,别人都穿夏衫,你还穿着夹衣总是惹眼,还是要另找个地方放。”无双略有些忧心道。
此时,梅芳正拆出银票,把剩下的往回缝,至于办法还是让姑娘想吧,她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我记得祖母在京里置办了个小宅子,娘的陪嫁都在那里放着,所以还是要找机会出去看看,若是那地方安全,不如就藏在那,还有娘的那两个布庄和庄子的陪嫁……”
一说起来,其实无双的事真不少,可她平时极少出门,每次出门身边都有别人,更不用说单独出去办自己的事,如何能背着侯府里的人出去,也让她有些头疼。
这时,梅芳已经把衣裳缝好,又穿了回去。
“我、我帮、你去。”
无双看梅芳磕磕绊绊才能憋出几个字,摇了摇头,梅芳这结巴的毛病其实不适合去外面办事,反而会招来不必要的注意。
“不急,先想想办法再说。”
因为老夫人的病,这几天长阳侯府可没少请大夫。
大夫来了,把了脉,只说是心火旺盛,开了几幅清热下火的药,让先喝着。
可喝了两天根本没用,别看上火这毛病听着似不大,但其实挺折磨人,因为上火的缘故,郿老夫人不光嘴边起了一串火泡,背上还长了好几个铜钱大小的火疖子。
嘴上起火泡,吃不了东西,嘴一张就疼,背上长火疖,觉也睡不了。
伴随而来的还有牙疼、喉咙痛、尿液赤黄,下身也疼,当然后者是不能与外人道也,只有老夫人贴身服侍的人才知道。
看似小病小痛,加起来可折磨人,越是这样,郿老夫人肝火越是旺,脾气越是暴躁,喝药都不管用,那就只有身边的人遭殃了。
没几日,孝顺的大姑娘就瘦了一圈,衣裳空了,小脸也瘦了,看起来越发纤细了,让人不禁感叹大姑娘真孝顺。
可把曹氏给心疼的,背地没少里骂婆婆爱作妖。
偏偏就在这时,又生了件事,老夫人的院子里竟然闹鬼。
撞鬼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夫人身边的烟霞。
这烟霞也是个大丫鬟,平时最是稳重妥当,若是别人权当是乱说,偏偏是烟霞。而且当晚随烟霞一同的,还有两个小丫头也看见了。
说得真真切切的,是个披散长发穿一身黑衣的鬼影,那鬼影从院头上飘过,脚都不沾地。
当时烟霞等人被吓得够呛,自然引起一片震动,转天府里的人都知道了。
侯府以前可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偏偏老夫人去了一趟庄子回来病了,病一直不见好不说,鬼也出来了。
再结合庄子上死的那人,自然就让人想起了太姨娘,自然也想起了老夫人和太姨娘的种种恩怨。
表面上大家不敢议论,私底下流言四起,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接下来两天里,府里有数人都撞见了那鬼影。
一时间,府里闹得是人心惶惶。
无双本来不知道这事,只关着门躲清闲,还是听说府里请了道士来做法事才知道。
第20章
“闹鬼?”
丫鬟蝉儿连连点头。
她是个有点胖乎乎的小丫头,今年才十三岁,贪嘴爱玩还有点小迷糊。她爹是个管事,本来按理说可以去更好的地方当差,就因为她这秉性,被送到了无双的院子里。
反正也不用她干别的活儿,平时负责跑个腿传个话干点小杂活儿之类的,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性格,倒也没人与她计较。
“好几个人看见了,那鬼头发很长,披头散发的,穿一身黑衣裳,有人说不是黑衣,是上面被血浸透了,才看着是黑色的。”
“那怎么会跟太姨娘扯上关系?”无双又问。
这下把蝉儿给问得说不出话了,是啊,这怎么会跟太姨娘扯上关系?
“可别人都这么说……”
“蝉儿。”是蒹葭,她板着一张脸走进来,瞪着蝉儿,“你这丫头,活儿干完没,尽跟姑娘瞎胡扯,吓到姑娘怎么办!”
“我活儿做完了,”蝉儿一脸委屈,道,“再说,这事大家都知道……”
“你还说!”蒹葭怕蝉儿嘴不把门的再说点什么出来,将她往外撵,“行了行了,玩你的去。”
蝉儿撅了撅嘴,跑了。
等蝉儿走后,蒹葭又来安慰无双:“姑娘,你别听这丫头瞎胡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都是那群嘴上不把门的下人闲的没事胡咧咧。”
她故意没提太姨娘,无双也权当忘了,道:“不过是说着玩,你也不要生蝉儿的气。”
蒹葭干笑道:“我这也是怕吓到姑娘。”
可是很快她就被打脸了。
长青堂,是老夫人所住的院落。
此时院子里挂满了黄幡,摆了香案,请了香炉,几个穿着道士袍的道人手持法器,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踩着罡步。
屋里,老夫人正在发怒。
“活人我都不怕,我还会去怕一个死人?”
曹氏面露哀求之色,道:“娘,儿媳知道您不怕,可现在府里闹得人心惶惶,就当是安下面人的心?”
“那你们在府里做,跑到我院子做什么法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心虚!”
这不是那鬼影第一次出现,是在您的院子里被发现的?再说,您都说‘她’了,这阖府上下也就你们恩怨最深,自然要在这做才有用。
不过这话曹氏不敢说,只能诺诺地说了句,这么做也是为了娘的病。
一提到病,老夫人又是火气直冒。
她浑身都疼,尤其是嘴,她的嘴现在可不光起了一串火泡,口里也烂了,牙还疼,喝水都疼,疼得她心浮气躁,愈发想发脾气。
“祖母您就忍一忍,娘也是为了您好。”郿无暇在一旁劝道,“这法事也做不了多久,一会儿就结束了。”
曹氏没忍住道:“晚上还有一场。”
老夫人当即看了过来,虽没说话,但眉毛已经竖起来了。
曹氏忙解释道:“这白日做的法事和晚的不一样,道长说晚上的法事最有用,白日一场,晚上一场,保准以后太太平平。”
她没敢说,晚上那场叫度亡道场,这几日下面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有不少下人说太姨娘来闹,都是因为没做头七之故。
曹氏嘴上斥责不准乱说,心里却存下了,这不就和那做法事的道士提了提。道士说怨气太大,又是刚死的人,一场法事哪能够,两场才能解决。
当然要花的银子也不少,光这两场法事,就让曹氏出血了一千两。
因为手里银钱不够,她也不敢找婆婆,还让丫鬟去当了她一件首饰。
“到时晚上把三丫头叫来,让她在外面看着,娘您只管安安身身地睡,媳妇会让他们小点声的,必然吵不到您。”曹氏小心翼翼地哄道。
那能睡着?
可听说要把无双叫来,老夫人心里的气也平了,其实别看她嘴硬,她心里也害怕是太姨娘来找她报仇。
蒹葭没想到自己还在帮府里遮掩,转头夫人就来打自己脸了。
当听说晚上要做法事,还要让她到场,无双的头都大了。春燕虽说的欲言又止,顾左右而言他,但都能听明白为何会让无双去。
说来说去,连曹氏都认为家里闹鬼和太姨娘有关。
关键无双又不能拒绝,这是曹氏的命令,再加上她心里也存着没能给太姨娘做头七的事,遂也就应了。
到了晚上,无双穿得厚厚实实,外面还披了一件披风,让梅芳陪着去了长青堂。
蒹葭没跟来,她托口说肚子疼,其实就是怕。这几天府里一到天黑,外面鬼影子都见不着一个,都怕撞见那鬼影。
无双到时,长青堂的庭院还保持着白日里的场面,院子里挂满了黄幡,香炉里的香还燃着,烟熏火燎的。
天本就黑,院中只正房屋檐下和两侧抄手游廊里挂了几个灯笼,光线很暗。
流珠说,是道长这么吩咐的,不能点太多灯。
无双连正房的门都没能进,两个丫头匆匆搬了张椅子来,放在院子的东南角,放下后人就跑了。这角落里的光线昏暗,灯光照不到这里来,但流珠说方位是道长定好的,不能挪。
不能挪,那就坐着吧。
坐下后,流珠也走了,只留了个梅芳站在无双身边。
场面其实挺热闹的,十多个道士分成两队,一队人排着队形手持法器,摇铃踩罡,嘴里念念有词,另几个道士盘坐在蒲团上,嘴里念着《度人经》。
一阵风吹来,院中树影摇晃。
无双非但没觉得心安,反而觉得这场面阴气森森的,幼年丫鬟们闲时讲的那些妖精鬼怪的故事,都从她脑子里冒了出来。
她没忍住去抓梅芳的手。
梅芳不解她意,睁着一双眼睛看她,似乎在询问她怎么了。
无双有些赧然,梅芳都不怕,她怕什么!勉力坐了一会儿,才渐渐也没那么怕了。
法事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最终由无双跪在蒲团上,在盆中少了许多黄裱做为告终。
等法事做完,长青堂的下人们似乎一下子都冒了出来,有的上前和道长搭话,要送他们出去,有的则在院子里收拾着残局。
流珠见三姑娘让丫头扶着,站在角落里,想了想走过去,道:“三姑娘,奴婢找两个人送你们回去吧。”
不待无双说话,她便叫了两个小丫头来,可小丫头一听说要送三姑娘回去,都连忙摇头说自己手边有事不得闲。
流珠有些尴尬,不过这会儿确实很忙,道士们只管做法,哪管事后收场,这收场都得院里的下人做。
其实说白了还是怕,现在一到晚上,不是有事逼急了谁都不愿出去。哪怕今天做了两场法事,但谁知道这法事有没有用?
这种情况,无双也不好要让人送,和梅芳两人撑着灯笼往回走。
长青堂离无双的住处有些距离。
虽手里有灯笼,天上还有月,但刚经过方才那么一场,无双也不免有些受到影响了。
“梅芳,你说这世上有没有鬼?”
话出口,无双才想到问错人了,这话要是问小红,小红还能跟她说上几句,问梅芳,等于是没问。
谁知梅芳说话了。
“太、太婆、不会、害、害姑娘。”
所以这是说梅芳也觉得有鬼了?还真觉得是太姨娘回来了?
无双胡思乱想着,转念再想,若真是太姨娘回来了,她确实不用怕,因为太姨娘是爱护她的,怎么也不可能会害她,吓她。
这么想想,无双胆子又足了。
反正走路也无事,大抵是走夜路的都会用话多给自己壮胆,无双又道:“要真是祖母回来,我反倒想见见她,跟她说说话。”
她从小都没感受过长辈的温暖,曹氏看似对她和气,其实面甜心苦。更不用说老夫人,其实无双胆子小,除了秦师傅的作用外,老夫人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祖母,您若真回来了,记得来看看我。若是不方便来看,您到梦里来找我也行。”
一阵风吹了过来。
本来无风,突然有一阵冷风往身上卷,感觉格外明显。
无双下意识绷紧了脊背,难道太姨娘真回来了?
这时,一道黑影从她眼前飘过。
无双恨自己眼尖,为何要看得那么清楚,她不光看到鬼影头发很长,还看到鬼影似乎穿着广袖长袍,虽是个影儿,但能看出人形。
“梅……”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梅芳的手丢了,而梅芳那个傻丫头竟没发觉她停了步,还提着灯笼,闷着头往前走。
她不禁发憷,明显感觉到衣裳下她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股战栗感顺着尾椎往上窜去,炸开了她的汗毛,直袭背心。
突然,她感觉有人从身后搂住了她。
无比的寒冷阴森。
她甚至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在她耳畔吹拂。
“终于——找到你了。”
……
梅芳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姑娘没跟上来,忙转身回头望,就看见姑娘站在离她有四五米的地方,一个高大的黑影从后面抱住了她。
她一急,就说不出话,只能用行动,便提着灯笼冲了过去,要把那黑影从姑娘身上拽开。
这时梅芳可没想什么鬼不鬼的,就算是鬼,也不能伤害姑娘。
她抓住对方手臂,一抓上去才知道这不是鬼,反而是男人手臂的触感。她一拽没拽动,再去拽,这时一股力量顺着她手朝她袭来。
梅芳自认力气很大,一般男子都比不上她,可就在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只要这手臂一抬,她就会顺着力道飞出去。
吓呆了的无双终于有了反应。
她一个转身,抱住了那黑影,急道:“你别伤害她。”
第21章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黑影扬起的手顿住了,顿在半空中。
却只持续了一息,因为梅芳发现那股力道消退后,并不死心,又去拉拽对方。
“梅芳你别动。”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动了。
无双心里又慌又急,想着他怎么来了,又怕他发疯伤害梅芳,只能慌忙去拽梅芳的手,让梅芳的手松开。
“你怎么来了?你来找我?”
不是无双自作多情,纪昜晚上没事跑到长阳侯府来能干什么?而且他前世就干过这种事,半夜跑到国公府找她,撵都撵不走,后来才有了那座奉天夫人府。
无双真对纪昜太熟悉了,包括他的身体,他身上独有的香气,还有他的声音,所以当自己被人从后面抱住,她也就被吓了那么一小下,下一刻就认出了他来。
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和脚步声,还有灯笼的光亮,似乎是有人听到这里的动静,叫了人来探看情况。
“是谁?谁在那儿!”
“快走,别出声。”
无双忙一把拉着梅芳跑了。
至于纪昜,无双巴不得他不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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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无双真想多了。
既然人家都说来找你,怎可能不跟来。
其实无双往回走时,试过往身后看,并没有看到人。可回去后,她前脚进门,后脚就有人跟在她后面进来了。
当时梅芳正想跟她说话,小红一直瞅着院子里的动静,见姑娘回来了,就想过来看看情况,没想到有人在她前面进了屋,看身形还是个男人。
他身形高挑,长发如瀑,及至腰间,尾处微微带着些弯曲的弧度,穿着一身墨色广袖长袍。晕黄的灯光下,他俊面如玉般温润,眉心却是紧蹙的,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脸上投射出两小片暗色的阴影,其下翻滚着晦涩的光芒。
这哪里是什么鬼,明明是个美男子!
无双见梅芳露出吃惊的表情,下意识转身,就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还有门外目瞪口呆的小红。
一时间,她头大如斗。
也来不及去想他怎么敢这么理直气壮跟来,更来不及去解释什么,忙拉着梅芳去了门边,将她和小红都关在了门外。
可等她面对纪昜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
不等她话说出来,对方已经说话了。
“头疼。”
他说得理直气壮,狭长的眸子下是淡淡的乌青,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本来俊挺的眉皱得死紧,很有一种一言不合就准备拔刀的紧绷感。
他头疼来找她做什么?应该去找太医。
不过这话无双不敢说,因为她看出纪昜在爆发临界点。这种时候你若是废话,就是没事找事,嫌活得太长。
“你给我按按。”
他径自进了里间,在屋里的床上躺下,浑然没有男女大防、自己不该闯人家女子闺房的自觉。
可他什么时候又有自觉?
前世纪昜就没什么自觉,她是有夫之妇,他毫不避讳得强召她入宫,见到她就把她往龙榻上拉,当天就‘幸’了她。
这个‘幸’是皇宫里的人这么认为,实际上那天她虽上了龙榻,却和纪昜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他搂着自己睡了一觉而已。
她被上次差点被他掐死给吓怕了,当时连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他要搂着睡就搂着睡,真是一点都不敢反抗。
没几回他就封了她做奉天夫人。奉天,侍奉的便是天子,只差明说两人是什么关系,连个遮羞布都不要。还给她赐了那么大个府邸,光明正大地挂着牌匾,就搁在她夫家旁边杵着。
这样的人,他能有个什么自觉?
可他能没自觉,她不能没有,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前世是她悔婚让他丢脸,她有亏欠,也是惧怕他的喜怒无常。这一世两人有婚约在,她还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自己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哪能就这么轻易给人拉上榻。
无双心里还在琢磨,已经上榻却等她不来的人不耐烦了,看了过来。
一看对方布满血色的眼眸,无双顿时把什么顾忌都抛之脑后,麻溜地过去了。
赶紧摆好架势,打算让这位爷先舒服了再说。
她已经想好了,准备等他舒服点、缓解点,自己就说几句话,总要有个明话,不然他一个大男人夜闯女子深闺,她一个清白姑娘若不抗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天性放荡。
“殿下,你头疼应该去找大夫,而不是来找我……
“您夜闯女子深闺,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此举实在是实在是……”
“殿下您还是快走吧,不然等我叫了人……”
纪昜本来不想理她,可她这么多话,他头疼便见不得人话多,听多了头更疼,睁开眼,就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样子。
本该是义正言辞之语,偏偏让她说得好像哀求。
她可怜什么,让她给自己按按屈了她?
又想到魏王不让他来找她,说什么男女有别,什么非同一般女子,要娶回来当王妃的,再等些日子,有了名分之类。
他素来不耐烦这些,不让他来,他不也来了。可他又听她说要叫人,他现在只想躺着,舒服,没人来烦他,睡一会儿,别的一概不想理。
不让她说话的办法有很多种,可想到她非同一般女子,以后是要给他当王妃的,他难得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我有婚约在,过几日赐婚圣旨就下了,不算在内。”
“就、就算有婚约在,也不行……”
她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他怎能如此狂浪粗放,他这样做,就是坏了她女儿家的名声!就是置她于水火之中,就是……
一眼过去,剩下的话被无双含进嗓子眼里,魔星的眉已皱到极致,再说就要糟。
“头疼!”
好吧好吧,头疼,不说了。
无双闭上嘴老老实实干活儿,怕自己露馅,还装得委屈害怕的样子。
可能是这会儿真舒服了,纪昜也有点良心发现,到底是要给他当王妃的人,非同一般女子,他想了想安抚道:“不会有人说你。”
“没人敢。”他剑眉一扬,眉宇间满是厉芒,那样子似乎在说,谁敢多嘴,他就剁了谁。
“可是……”
“没有可是。”
无双是真觉得这人太霸道了,他为何总要欺负她啊,以前是,现在还是,她就真逃不脱被他欺负的命运?
一时只觉得心酸极了,委屈极了,为难极了,眼泪也忍不住往下掉。
泪珠滴到他额上,纪昜睁开眼。
鸦黑浓密的睫毛,在瓷白的脸上投射处两片暗色阴影,其中有晦涩的光芒翻卷,仿若隐藏着无边的惊涛骇浪。
纪昜其实很瘦,这种瘦让他脸部轮廓格外分明,如刀削斧刻般,也让他身上格外有一种精致的脆弱感,偏偏他气质危险乖张邪性,以至于杂糅成了一种很特殊独特的气质。
“我来找你,就这么让你委屈?”他声音绷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会断弦。
无双抖着嘴唇,可不敢明知道老虎要爆发,还去撸虎须。
“没。”
“那你哭什么?”
“我没哭。”
没哭,那抽什么鼻子?
纪昜想发火,可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想到那句‘非一般女子,要娶回来当王妃的’,他忍耐地伸手将人拽过来搂住,用袖子给她脸上划拉了两下。
“别哭了,你要是按累了,就躺下陪本王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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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就这么被纪昜捂进了怀里。
她也不敢抗议,就这么蜷缩着。
过了几息,他似乎觉得这姿势不怎么舒服,将她往上提了提,又拍了拍她的腿,示意她把蜷着的腿伸直。
无双不敢乱动,就随他摆布。
最后成了他侧躺着,她也侧躺着,他一只手将她搂在怀里,似乎终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他也不再动了,很快呼吸平稳下来。
这让无双想到前世,第一次纪昜强拉她上龙榻,也是这么霸道,
此时她有一种宿命的感觉,就像她前世兜兜转转落在纪昜手里,这一世亦然。不过这一世应该比前世要好,她还没悔婚,而魏王和纪昜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总体来说还是挺护着她的。
前世除了她以有夫之妇的身份跟了他,名声上不好听,以及纪昜总是欺负她,她其实也没受过什么罪。相反锦衣玉食,仆人环绕,她本来在国公府里境遇凄凉,受尽冷眼,也因为他之故,后来他们也不敢那么对她了。
甚至是长阳侯府的人。
早在她没有利用价值之时,长阳侯府的人就遗忘了她,后来她跟了纪昜,她们又换了一副嘴脸。明明又气又恨,却又不敢当着她发作,除了老夫人倚老卖老骂了她一回,但也就那么一回,后来不知为何就熄了声。
还有‘长姐’。
前世很多人都以为她不喜和皇后叙话,只是碍于情面和懦弱,不得不去。其实并不是,她虽自哀自怨觉得自己命苦,万般不由己,但其实挺喜欢长姐找她叙话,每当看到长姐明明恨死她了,却又不得不笼络她,她就觉得痛快。
谁说胆小懦弱就不能痛快了?
胆小不代表是傻子,哪怕是傻子也知道选对自己好的。郿无暇不会放弃谋夺她的婚事,她跟她还有的斗,而若是不嫁给纪昜的话,等于是放任大房一家子拿捏她的婚事,那才是授人于要害,所以这一次就照着既定的来就是最好。
而且她总是要嫁给他的,他其实也没说错,虽然这样有违世俗,但这不是没有外人知道?
无双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地也睡着了。
睡着的她,根本不知道外面她的两个丫鬟快急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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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梅芳想去砸门,却又不敢,因为她是被姑娘赶出来的。
她一急就说不好话,对着小红一通比划,小红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将她拉走了一旁去。
“你不觉得那个人很眼熟?”
小红将声音压得很低。
啥?
梅芳看她。
本来小红没看见那人正脸,因为对方是背对着她的,还是三姑娘去将梅芳赶出来时,对方的视线随着姑娘走,让小红瞅到了个正脸。
“他好像是那位魏王殿下。”
那日郿老夫人吃瘪,小红也在当场,自然没忽略马车中的那个人。只是两人打扮不一样,气质也不一样,小红有点不敢认。
“真、真是魏王?”梅芳也被惊得不轻,“魏、魏王殿、怎会、会来这?”
“我也不知道。”
不过小红看得出姑娘应该是认识魏王的,不然也不会把她们往外赶,还关着门留自己跟人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