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想来赵妈妈拖延估计是为了说动太姨娘,让太姨娘交出手里的财物,而她那几日因坐车舟车劳顿,又因下雨潮湿,一直闭门不出,竟全然不知背地里发生的这些事。
本来无双没想起这场雨,还是等雨下下来后才想起来,这才有之后她伙同陈庄头强行给太姨娘大殓小殓一起办,最后还直接把棺木给封了。
她知道这场雨会下三天,等三天后雨停,正好可以赶在侯府来人之前将祖母下葬,如此一来,不管到时候怎么闹,至少不会打扰到祖母。
无双醒来后已经巳时了,用罢早饭,她匆匆去了灵堂,听人说有人来给太姨娘上过香。
正是借宿的淮阴侯府的人。
她以为人家是知道这里有丧事,出于礼节才会来上柱香,倒也没有多想。
不过见这天气,借宿的人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这雨势困住了想来这里的人,自然也困住了想走的人。
赵妈妈似乎也放弃了,她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找到东西,只能静静等着这雨停了,侯府里来人处置。
她这两天在人前露面也少,无双让人问过一次,只说是赵妈妈好像病了,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这连阴雨下的,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除了无双每天白日会去灵堂守着,侯府里其他跟来的下人都是见不着人影。
无双也就仿若未觉,只管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
雨一下就是三天。
到了第三天,雨终于变成了蒙蒙细雨,虽还是影响赶路,但干别的却不影响。
见三日到了,无双便主持着给太姨娘下葬。
虽行事匆忙了些,各种规矩礼俗都没尽到,但无双知道若是太姨娘泉下有知,一定会谅解的。
至于承诺会让太姨娘和祖父合葬之事,一来郿家的祖籍不在京城,而是远在陕西。再加上她现在也没有能力,只有先把人葬了,等以后找到机会在送回乡,当年她祖父死后就是事后隔了两年才送回陕西的。
挖土下棺,这些都是陈庄头带着人做的,临到棺材下葬时,赵妈妈露了一面,却并没有多留,又匆匆走了。
估计她也清楚府里很快要来人了,所以现在也顾不了别的。
……
可能这两天下雨又守灵,无双有些着凉。
尤其一大早去送棺下葬,等回来后她就昏昏沉沉地睡下了,却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后又醒了。
醒来后,她坐着发了会儿呆,才想起自己还有事没做,忙叫来小红和梅芳。
“我让你们打听的事,如何了?”
小红和梅芳对视了一眼,由小红出口道:“这两天赵妈妈去找过陈婆子和钱四,但这两人一直躲着她,后来赵妈妈便不出门了,每次用饭都是让人送到房里去。”
顿了顿,她又道:“白露去找过她两次,她也没有见白露。”
“姑娘,你这是——”
小红犹豫道,梅芳也是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无双。
无双想了想,道:“祖母的死,让赵妈妈没能拿到想拿的东西,那天赵妈妈是单独进去见的祖母,偏偏祖母在见过她后就死了。”
无人知道那晚无双在赵妈妈走后,进去见过太姨娘,所以在外人眼里赵妈妈就是最后见过太姨娘的人。
这其中还有个守夜婆子,但她其实不作数,她的结局已定,重点是赵妈妈是带着任务去见的太姨娘。
赵妈妈为何单独进去见太姨娘?
有揽功之意,也是为了保密,偏巧不巧她见过太姨娘后,太姨娘就死了。若是换做平时,这其实没什么,偏偏赵妈妈是带着任务去的。
想拿的东西没拿到,人又死了,郿老夫人会罢休?
她肯定不会罢休,所以赵妈妈会是第一个被猜疑的对象,老夫人会想是不是赵妈妈已经拿到东西,却狗胆包天吞了?然后是陈婆子钱四无双等人。
陈婆子和钱四这两天为何会对赵妈妈避而不见?说明他们其实早已洞悉了其中的利害性,想避嫌,也是想避祸。
太姨娘的计策其实还有一个很大的疏漏,她人虽死了,但东西不可能跟着人一起没,所以东西还是存在的,既然存在,总得有个去处,所以赵妈妈才会上蹿下跳地到处找。
赵妈妈这几天急成那样却一直没往无双身上怀疑,是出于灯下黑的缘故,也是无双一直以来给人固有的印象,让人想不到这其中有她的干系在。
想想,长久以来的离间,身边耳目众多,三姑娘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去见太姨娘,所以赵妈妈怀疑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想到无双头上。
她甚至暗想也许这就是一场意外,毕竟太姨娘也没几天日子了,早点死和晚点死都是不能控制,只能怨她倒霉。
这里先不提赵妈妈是如何想的,赵妈妈会灯下黑,是牵扯到自身,所以她心乱了,但等雨停后侯府来人,她们可不会心乱。
作为后来的入局者,她们只会无差别怀疑所有人。
而这个时候,无双就藏不住了。
想想也是,无双才是太姨娘的亲孙女,太姨娘呕心沥血多年熬了这么久,都是为了她,怎可能‘半途而废’就死?
只要想通这一点,无双几乎会立刻被凸显出来,而太姨娘的计策和努力等于都是无用功。
其实,早在太姨娘逝去当天,小红就想到太姨娘的计策还差一环才能闭合,只是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说。
她没想到三姑娘看似无事人一样,却早已想到了这点。
“所以姑娘是想让赵妈妈做这个替罪羊,来转移府里来人的注意力?”
第13章
这就是无双觉得小红聪明的原因。
对于有些事,这小丫头几乎不用点就能懂,同样也在旁边听着的梅芳,却依旧是一头雾水。
当然,并不是说无双嫌弃梅芳,梅芳对她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这是两辈子的铁证,谁都不能代替。
尤其梅芳还是太姨娘留给她的人,她放心把任何事交给梅芳去做,却不一定放心交给小红,毕竟小红太聪明了,跟着她的时间还短。
怎么说呢?无双清楚,小红愿意跟着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小红聪明,知道自己没有其他路可以选,如果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小红未必会选择跟她。
这就是区别。
……
见无双默认,这下小红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无双也没浪费时间,对梅芳吩咐道:“你去找陈庄头帮忙,最好是找机会在赵妈妈今晚的饭里下点药,等她被迷晕后将她带走,暂时关在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地方,然后将她的住处布置成自己私逃的迹象。”
这是最好的机会,下雨时,想来的人来不了,想走的人走不了,所以在雨将停的今晚,是赵妈妈‘逃走’的最好机会,不然等明天侯府来人,她怕是想走都走不了。
而无双跟梅芳相处过,知道这个丫头的性格,吩咐她办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明说,你明说她就算想不通,也不会多问。
果然,无双说完,梅芳也没问为何要这么做,就点头应下了。又见无双没什么要吩咐的,她便下去了,估计就是办这事。
留下小红,心里一片翻江倒海。
过了会儿,小红复杂地看了无双一眼,道:“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不是关起来,而是杀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这样一来,谁也找不到她。”
无双身体一僵,须臾叹了口气。
她终究还是心慈手软了!
也是,几十年的性格,怎可能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其实小红说的没错,这才是最一劳永逸,还不会有任何后患的做法,因为活人是最难控的,而且她现在助力太少,除了身边的两个丫鬟,只有陈庄头,而陈庄头也能力有限,人就算藏起来也很可能被找到。
可那到底是一条人命。
“姑娘既然下了决心,又做了这么多,就不该妇人之仁,不然害的就是自己,害的是我们这些跟随着姑娘的人,也害的是为您苦心积虑的太姨娘。如果姑娘还报着这种心性,之后就算回到那府里,你也斗不过那一家人。”
小红眼里闪烁的是洞悉一切的光芒,谁也没想到,其貌不扬年纪还这么小的小红,竟会有如此见识,如此杀伐果断的心性!
无双猜想小红肯定不仅仅只是一个丫鬟,也有她自己的故事。
小红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微抿着嘴道:“奴婢是逃荒来到的京城,姑娘从小长在富贵窝,自然没见识过什么叫逃荒,可以说人世间的惨剧,都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什么易子而食,那些人饿极了连人都吃,在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之前,谁不让自己活,谁就是死敌。
“奴婢是个女孩子,从小在家里就是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饭,即使跟着一大家子出来逃荒,也是最受刻薄的存在。有粮的时候,粮只供着家里男丁吃,女孩子都是自己扒草根吃树皮,等没粮的时候,女孩子就是换粮的物什。
“奴婢几个姐姐都被换粮了,也就是我最小,长得最瘦,最黑,也是我聪明,拿捏了我那最受宠的弟弟,所以被留在了最后。
“即是如此还是没用……我知道必须想办法了,我就睁着眼睛瞧,瞧了一个看着像贵人的,我就跪着去求她,说好话哄她……我被这个贵人用半袋糙粮买下了,后来才知道这贵人其实是个人牙子,专门赶着有地方受灾逃荒时去买人……”
“我以为就算是人牙子,总能让我吃饱,谁知还是挨饿挨打……后来跟着人牙子一路辗转各地,又来到京城,前后换了两个主家,最后被侯府买下了,在这里过的日子,虽是挨打受气,但最起码不挨饿。
“奴婢长这么大,从来不信命,因为奴婢知道命是自己挣出来的,奴婢如果认命了,早就死在了逃荒路上,不会现在站在这里,站在姑娘面前。”
……
小红说的这些话,也许是有感而发,但更多却是在投诚。
无双也清楚,恰恰也是这些话给了她无数感触。
“你说得对,妇人之仁,也是半途而废,害人也害己,我终究还是一时改不过来。”她自嘲了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她看向小红:“谢谢你这一番话,若我能度过这些难关,等你十八,我就放你走,再给你一笔银子,让你去过自己的日子。”
小红眼睛一亮:“真的?”
无双点点头:“我用不着骗你。”
小红也知道姑娘用不着骗自己,她也相信了,她复杂地看了无双一眼,道:“行吧,投桃报李,这件事交给奴婢去做。”
她转身就要往外走,被无双拉住了。
“姑娘?”
“你说的对,”无双看着她,咬着牙。她虽咬着牙,却克制不住嘴唇在颤抖,她努力地在心里想赵妈妈平时是如何为虎作伥的,还有她前世逼迫自己的样子,让自己硬下心肠。
“如果我不改,就算回去后也只会被他们生吞活剥,继续重蹈覆辙。这一次,我亲自来,就算…我不亲自动手,伯仁因我而死,我去送她一程。”
与此同时,小跨院的正房里。
厚重的幔帐低垂,隔绝了光源的进入,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下。墙角立柜上的鎏金三足兽首香炉,大口吞吐着烟雾,飘荡在空气里的香气似乎更浓郁了。
幔帐外,福生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的细雨如丝。
今晚或是明天雨就会停,但要想等路稍微干点可以赶路,却要等到后天了,可主子的药早已用完,能否坚持到后天?
福生忧心忡忡回头看了幔帐一眼,去了立柜前,拨了拨香炉里的香丸。
“福生。”
“主子。”
帐中,男子揉了揉额角。
“今晚让人去解决掉那个管事婆子。”
福生心里一个激灵,顿时明白了。
是呀,管事婆子怎么找都没找到的东西,只可能是在那位三姑娘手里,可三姑娘年纪小,估计也想不到那么周全,现在是把跟来的人压下了,可等雨停长阳侯府那边来人,恐怕还会再起波澜。
但若把管事婆子解决了,再做成负罪而逃的迹象,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至少可以转移下注意力,也能争取些时间。
这个时间不用太长,等主子回京后,宫里的赐婚圣旨下来,想必那长阳侯府的人就算有再多心思,也不敢欺负未来的魏王妃。
“奴才知道了,这就去办。”
此时的无双并不知道,她想做的事,其实已经有人打算帮她做了。
等天黑以后,她收到梅芳的消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去亲自处理掉赵妈妈,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梅芳口吃,一急起来就说不好话,只能做手势。
无双知道她手势的意思,梅芳在说药是她亲眼看见陈庄头媳妇下的,也在外面亲眼偷看到赵妈妈吃进去晕倒后,她才转过头回去告诉无双。
可人呢?
主仆三人在屋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还是小红细心,发现赵妈妈的包袱不见了。
难道说赵妈妈自己跑了?还是发现自己被下药,故意装作昏迷,却趁着梅芳离开这功夫,自己先跑了?
这个可能性很大,不然解释不了赵妈妈为何会消失不见。
一时间,无双脸色十分难看。
小红脸色凝重,梅芳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现在急也没用,”无双捏着手道,“这么点时间,她就算跑,也不可能跑远,梅芳你去找陈庄头,让他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追着路找过去。小红,你去看看其他下人的屋子,看看赵妈妈是不是躲在别人屋子里。”
梅芳点点头,就跑了出去。
小红也急急忙忙往外走,走了两步她又转头来扶无双。
“姑娘,您正发着热,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回屋里歇着,等奴婢和梅芳的消息。”
是的,无双发热了。
之前小红就不建议无双来,可她坚持要来,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此时走出去,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无双觉得头更加昏沉,也没拒绝,做手势让小红去办事,她一个人则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
赵妈妈的住处离无双的住处不远。
只是她到底是下人,下人是不能住正房和东西厢的,所以侯府这趟来的人,一开始都是住在后罩房里。
后来淮阴侯府的人来借宿,小跨院里住不下,陈庄头经过赵妈妈的同意后,就将后罩房挪给了淮阴侯府的人,长阳侯府的下人则挪到了后罩房后面那一排屋子里去了。
这排屋子在整个宅子的最后方,和厨房仓房在一处,又因连着厨房,这个小院子还连通了前面的后罩房,和两个跨院和以及前院。
无双遗忘了这点,也是天黑,她们不想惹人瞩目,出来的时候连灯笼都没拿,只凭着月光借亮。
她裹着披风往前走,头昏昏沉沉的,又心绪纷乱,竟不知不觉走错了方向,走到那个借给淮阴侯府的小跨院里。
关键竟也没人拦下她,小跨院里安静得异常。
无双毫无所觉,见到台阶就上,一直走到正房门前,往里迈时,才发现门竟然没关,而她闻到一股十分熟悉的香气。
这才感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她好像走错地方了?
可她的头晕乎乎的,即使脑子反应过来了,身体还没反应过来。
突然,她听到身后似乎有动静,下意识转过身,就看见站在月色清辉下的那个人。
他穿着黑色绸衣绸裤,上衣半敞着,露出白皙却精壮的胸膛。宛如绸缎似的长发蜿蜒而下至腰间,可能是因为之前束了发,长发带着弯曲的弧度,呈随意状态搭在肩上及胸前。
宛如刀刻斧凿般轮廓分明的脸庞,只露了半张脸在外面,飞扬的剑眉,高挺的鼻梁,狭长且微微上扬的眼眸,薄而微红的唇。
他光脚站在那里,整个人宛如天上降临的神祇,却因为那布满血丝的眼眸、阴鸷的眼神,以及手里那把长剑,多了几分嗜血之色。
无双几乎一眼就认出他来。
是乾武帝。
不,是纪昜!
她克制不住地发着抖,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当年。
那一次她跟婆婆陈氏进了宫,之后被人故意引去了一座陌生的宫殿,也是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犯病的纪昜。
那一次,她差点被纪昜掐死了。
第14章
这世间大抵没几个人知道,乾武帝和纪昜是两个人。
一开始无双也不知,她以为乾武帝性格恶劣,荒淫无道,才会逼迫她,强迫她,戏弄她,羞辱她。
可后来渐渐发现,好像不对,他似乎有病。
正常的时候,他冷静克制,虽行事霸道,但总归是正常人,是个合格的君王。可他不正常的时候却是暴躁易怒、喜怒无常、行事无忌。
明明是一个皮囊,却宛如是两个人。
发现这些端倪后,无双也不敢对人说,只敢偷偷琢磨,可她琢磨来的都是些妖邪鬼魅之说。
例如被鬼上身,或是被鬼魅妖邪迷了心之类。
无双哪敢说堂堂的一国之君被鬼上了身,有一阵子她真觉得自己就是以身伺鬼,吓得战战兢兢、夜不能寐,却又不敢让他发现自己的心思,因为如若让他发现,他肯定会变着花样惩罚她。
于是她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只是有病而已,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魅之说,都是故意吓人的。
还是后来她见到了宋游,也是纪昜的专属太医,才知道纪昜这样是病,是双魂症,也叫一体双魂之症。
纪昜一开始是没有这种状况的,病症起源于他少年时期,具体原因不知,总之他身体里有两个人。
两个人,两种不同的性格、秉性。
宋游管其中一个人格叫主人格,另一个则是副人格。
据说这副人格是纪昜少年时期出来的,他的出现极大地干扰了主人格的正常生活,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天时间里有半数时间折磨着本体的剧烈头疼。
像乾武帝少年时期有躁症、打杀宫人的传言,就是那位副人格和他的头疼作祟。
后来先皇大怒,将彼时还是三皇子的纪昜发送去了边关,经过这些年来各种请医问药,他的病症已慢慢趋于稳定,双魂之症已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就是他身边服侍的人要辛苦些,这其中自然也包含她这个奉天夫人在内。
……
当时,无双也不知宋游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不过只要不是鬼上身就行,她嘴里虽说不信鬼神,可天知道她最怕这些东西。
一体双魂,她就当成两个人处就行了。
而且当时她差不多已经‘修成正果’了,这么说似乎有些不贴切,正确来说她已经摸清楚怎么和纪昜相处。
她知道他的禁忌,还算了解他的秉性,知道他这个人要哄着,顺着,他不喜欢什么,她就不去做什么,他喜欢什么,她就努力去做什么。
到这时候,她已经极少会触怒他了,日子也不算难过,毕竟当时她还是有夫之妇,也不可能与他朝夕相对。
为此,她还在心里给纪昜起了两个专门用来区别身份的称呼,主人格那个是乾武帝,副人格就叫纪昜。
……
无双最怕的就是纪昜。
因为只有她才知道纪昜有多么恶劣,她在纪昜面前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罪,经受了多少惊吓,说起来都是一把泪。
所以当久违的恐惧在无双的身体里炸开,她克制不住全身发着抖,却又因为曾经‘修得正果’过,心里似乎也没有那么恐惧。
她还有心思回忆过去,甚至还在想纪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之前假借淮阴侯府之名来借宿的人,其实就是他,他提前回京了?
也所以当对面那个人,一步步走向自己,明明眼神是阴鸷的,神态是让人恐惧的,无双竟还能分神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
“公子,你、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适?”
无双也知道自己这种措辞很蠢,但一时之间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和纪昜搭腔。
跑是不用想的,想当初前世她第一次见到纪昜,他就处于发病时,而她在恐惧之下仓皇想跑,结果是自己差点没被他掐死。
无双心里默默地想着,还想努力让自己笑一笑,笑得轻松点,若无其事点,无辜一点。
“若是不适,需不需要我帮你叫人找大夫?”
男子晃了晃头,按了下太阳穴,脚下步伐并没有停,一直走到了少女面前。
少女目光担忧,虽因穿着关系,整个人显得灰突突的,但今晚月色正好,月辉下少女肤色白皙晶莹,隐隐看上去似乎点缀上了一层银光,粉嫩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若是头疼,是不能吹风的,尤其雨刚停……”
无双的下巴被捏了起来。
男子身量太高,而她太娇小,再加上男子的动作算不上温柔,无双被捏得很疼。而且因为身高差的缘故,她几乎整个脖颈被迫扬起,扬得很高,甚至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能缓解扯拉的疼痛。
厚重的刘海因这个姿势,被迫往两边分了开,露出无双略显有些苍白小脸。
这张脸虽苍白,但难掩天香国色,最为出彩的就是那双眼睛。
无双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睛长而媚,是杏眼,偏偏眼尾长而上挑。再加上她内眼角有一道尖而下勾的弧度,这让她的眼睛看不看人都妩媚非常。
而此时,那双眼睛因为疼痛而波光潋滟,就像有一汪湖水将要溢出来。
可她还在努力地笑着,说着:“您若是头疼的话,小女子懂得点按跷之术,也许按一按就不疼了?”
说着,她还伸手试图想去碰触他,却因为错估了距离,有些尴尬地悬在半空中。
男子看了那只白嫩的指尖一眼。
骤然,无双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整个人已经被卷进了屋中。
无双感觉自己被摔在了床榻上。
因为被褥够软,倒没让她觉得疼痛。
与之同时,是一股熟悉的异香侵入她的鼻尖。
这香气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她每日进入睡梦都是伴随着这股异香,倒让无双放松了下来,似乎也没那么怕了。
她从被褥里爬起来,抬头往四处看,只看到厚重的帘幔,墙角处有微弱的、晕黄色的灯光,她来不及多看,一个阴影笼罩住了她。
是他。
他在床榻外侧躺了下,由于灯光离这里有些距离,这让他脸上似被笼罩了一片阴影,他眼睛是闭着的,眉心却是紧蹙。
无双一时缓不过来神,直到男子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她才忙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
对,按跷之术!
当初为了‘哄’他,她专门找人学了讨好他的手段,他经常头疼,她就去学按跷之术帮他缓解,后来发现果然有效,而且有了缓解后,他也不会无端发脾气。
这些东西都是刻在无双骨子里的,极为熟悉,所以上手并不难。
她先把冰凉的指尖放在袖子里捂热,直到指尖和手掌都热了,她又搓了搓双手,把掌心搓热了,才缓缓靠近对方。
她的动作很小心,也很缓慢。
毕竟这一世她和他初见,他生性多疑暴躁,每次犯病常人难以接近,所以她得试探着慢慢来。
果然在她手指碰触到对方太阳穴之前,他睁开了眼。
她的心怦怦直跳,润了润唇,声音绵软解释道:“公子是头疼,需得按摩头部,才能缓解。”
他看着她,一直看到无双的心快跳出胸腔,才复又闭上眼睛,任凭对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要害处。
无双松了口气,也不敢过多停留,见没有引来对方的抵触,便缓缓地揉了起来。
揉几下,停一下,揉几下,再停一下。
渐入佳境。
而他一直很安静,无双这才开始慢慢加多了手指和力度,甚至动用了整个手掌。而她揉按的范围也从太阳穴,来到对方的额头,乃至他的整个头颅,手法也越来越纯熟顺滑。
这期间其实他动过两下,但他每次动时,她都会及时停下动作,等他不动了,再继续。
就这样,无双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而忙着‘安抚’这位主儿的她,并没有发现两人的姿势极为暧昧。
这期间,其实屋里进了人,可那人却宛如偷油的老鼠一般,只趴在门边往里看了几眼,就立即消失了。